景凱旋：姜宗福能徹底退出官場嗎？

2010年08月21日07:38新京報

景凱旋 南京大學海外教育學院教授

要想真正改變這個現狀，那就是要把被顛倒的公權力與私權利的關係顛倒過來，讓官場不再是有利可圖的職場。

文人型官員姜宗福因在網上發帖批評時政而「被辭職」，從湖南臨湘副市長調任職業學院副校長。在接受採訪時，他談到官場的諸多「潛規則」，比如領導簽字，如果字是橫著簽的，意思是「可以擱著不辦」；如果是豎著簽的，則要「一辦到底」；如果在「同意」後面是一個實心句號，說明這件事必須「全心全意」辦成；如果點的是一個空心句號，百分之百辦不成，拿領導的話說是「簽了字也是空的」。若非官場中人，怎知其中三昧。

這也許只是某些地方官場特例，但卻頗有典範意義。我相信這種簽字藝術不是做給下面看的，而是做給上面看的。表示萬一出了什麼事需要問責，主管官員是過問了的，有簽字為證。這一官場細節令人想到卡夫卡的《城堡》，每個普通人都像身處迷宮，總感覺有一些無形的人物在控制著你，當你需要幫助，需要申冤時，卻找不到任何負責的人。所謂潛規則，就是人治社會的特點，即沒有任何真正的責任人。

姜宗福的言行引起當地主要官員不滿，要求組織部門調離他，不是因為他在網上發帖批評張藝謀「印象」系列演出和高房價，而是他破壞了官場的最大潛規則，那就是在官言官，不能議政。「思不出位」是地方官場的傳統規矩，一個基層官員就應當聽話，你可以吃喝玩樂，也可以附庸風雅，畫畫寫字，但絕不可以有任何思想，哪怕這思想只是批評一下張藝謀和高房價。只要你有任何認真的想法，希望改變一下現實，就會在周圍同僚中顯得像一個異類，破壞了官場的相安無事。

我不知道姜宗福有什麼好的改革想法，但我卻知道有許多地方官員也和他一樣，至少在其仕途上是關懷民瘼，厭惡官場潛規則，真心想為社會做一點實事的。但現實卻是，許多這樣的官員往往如姜宗福所言，不能「融入」官場，因而不能「進步」。今天，在一些地方官場上的競爭，其實是一種競次：比誰更無良知。這種競次的結果就是，想為民謀事的人仕途坎坷，吹牛拍馬的人卻青雲直上。如此逆淘汰，官場充斥的即使不都是貪官，大多也是無能的庸輩，成天想的是陞官發財，謀的是個人私利。在這樣的官場統制下，我們焉能指望現實有所改變？

可怕的是，我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今天，想要進入官場的人如過江之鯽，可稱有史以來之最。社會上普遍認為，人生的成功標誌就是在官場的階梯上向上爬，混個一官半職退休。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接受誘惑，學會混跡官場的生存之道。

可以說，如此地方官場現狀是最大的毒瘤，其信奉的價值觀也是極壞的價值觀，並且正在腐蝕整個社會的肌體。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姜宗福的反抗顯得有點悲壯，更多的是無用，至多只是做到全身而退罷了。

不過，筆者還是想提醒姜宗福一下，現在的學校也是官場，獨立的人格和思考在那裡同樣是不合時宜的。要想真正改變這個現狀，那就是要把被顛倒的公權力與私權利的關係顛倒過來，讓官場不再是有利可圖的職場。也就是說，要使改革不致失敗，首先就應當改變目前的官場體制，限制權力的優勢地位，儘早將管理型政府改變成服務型政府。顯然，是到了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