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工作打掉孩子 他給我一巴掌

　　口述：路佳，人事主管，29歲

　　他說如果一定要兩選一，他已作出選擇。

　　七年前，我大二，D大四，我們在學校的話劇社團認識。他已是元老級別，我卻還是剛剛入選的新人。起初見他，多少帶著崇拜的眼光。後來慢慢熟了，我發現和D演對手戲，自己常常會更容易地被帶進角色。在他的帶領下，我的演技突飛猛進，戀愛也是順其自然發生的。

　　當年D在校園裡有很高的知名度，我因此成為很多女生嫉妒的對象。那時候大學並不如現在那麼開放，因為引起了不小的風波，我和D都被叫到學生處去談話。D當時面臨直研的審核，我知道這或多或少會影響他的面試成績。那是我第一次對他發脾氣，故意不聽他的話，躲開他。後來D跑去系裡主動放棄直研的名額，他跑來找我，說如果一定要兩選一，他已經作出了選擇。

　　因為賭氣，D考取了另一所學校的碩士。在我大學的最後一年裡，我們的聯繫變得相當困難。當時沒有那麼發達的地鐵，從他的學校到我的學校，單程要兩個多小時。我臨近畢業，又要面試，又要寫論文，總是抽不出空來和他見面。有幾次，他千里迢迢地趕過來，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我。

　　那一年，我們爭吵頻繁。D一直都在學校里搞研究，根本不會明白求職的辛苦。我發現我們已然失去了共同語言。沮喪的時候我說不如分手算了，D不肯，說那麼艱難的坎都跨過來了，不要在陰溝裡翻船。

　　我們都太年輕，太不穩定。

　　上天很眷顧我，我一路過關斬將，通過了一個外企五輪的面試，待遇和薪資都還滿意，最重要的是，公司離D的學校有一部直達的公車，短短半小時就可以去他那裡。因為讀研學校有補貼，D在校外租借了公寓，我們一起做了很多菜慶祝。

　　那個晚上，我在他買來的蛋糕里吃出一枚銀色的戒指，他說這是求婚用的，很老土，但一定是真心的。我不知道有多感動，可我還是沒有答應他。D還在念書，我才找到工作，我們都太年輕，太不穩定，談及婚嫁的條件還不成熟。於是我半開玩笑地對D說，等你一個月賺到五千塊我就嫁給你。雖然沒有結成婚，但在工作之後，我還是搬去了和D一起住。

　　研三的時候，D已經兼職在外面的公司上班，有不錯的收入。他開始面臨抉擇，是要繼續讀博，還是出去工作。我知道他已經拿到兩家大公司的Offer，試用期的工資就已超過五千。我不知道D是不是還記得我那句無心的玩笑話，他似乎很心動，不想再繼續念書。

　　我們有大段時間耗在無休止的爭吵上。

　　D是那種很決斷的男人，他考慮自己的事，即使有那麼一點點關係到別人，也不會同對方商量。以前放棄直研名額的時候是如此，如今工作亦是如此。他簽了一份對他來說最有挑戰也最辛苦的工作，上班地點在張江，從我們住的地方過去，要坐公車再轉地鐵再坐班車。我很心疼，他卻不辭辛苦。

　　半年後，我因成為公司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被迫離職。D說我的個性並不適合外出工作，在他的說服下，我成了專職的家庭主婦，白天應付各類家務瑣事，傍晚出去買菜做好飯等他回家。最初的兩個月，我也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但慢慢地，D的應酬越來越多，等他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我開始無法容忍。他每天回來都身心俱憊，這我很清楚，但又接受不了長期被冷落。為了得到他的關注，我會拿些芝麻綠豆的事情和他鬧彆扭。D說我不可理喻，我越發歇斯底里。在我失業的大半年裡，我們有大段大段的時間耗在無休止的爭吵上。我變得不愛說話，沉悶，中度抑鬱。

　　那一巴掌把我推得好遠好遠。

　　後來，我瞞著D偷偷去找工作。我在上班的前一天夜裡通知D，他果然很生氣，說自己只需要一個可以安心照顧他的女人，他可以養活我。他的收入已經升至五位數，再次向我求婚。可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工作后的第五個月，一切步入正軌，而我卻懷孕了。D很高興，可我並沒有準備。不僅是因為才開始的新事業，最重要的是，這半年來我一直在服用抗抑鬱的葯，所以寶寶必須要打掉。這些D並不知情。

　　我獨自去了醫院。沒有打麻藥，冰冷的手術刀貼著皮膚一直涼到心裡，我疼得幾乎要暈死過去。回到家后，D的媽媽來了，原來他打電話叫母親從老家趕來照顧我。我平靜地告訴他們孩子打掉了，D沒有問我原因，也沒有給我時間解釋，當著他媽的面給了我一巴掌。我其實很想告訴他，我也很心痛。可最後我什麼都沒說，那一巴掌把我推得好遠好遠。

　　D的媽媽每天都給我燉雞湯，照顧了我一個月才回老家。她什麼都不知道，又似乎什麼都知道。媽媽讓我好好跟D談談，女人不好那麼要強的。我很喜歡她，雖然知道自己以後可能沒有機會叫她媽媽了。

　　END

　　在我們分開一年零三個月的時候，D打電話約我出去。這是我們分手后的第一次見面。

　　分手是因為我們越來越厭惡對方。孩子是他心裡的刺，他會無端對我發火，而我則開始消極抵抗，下了班不回家，結交夜店朋友……有些人註定是要互相傷害的，我想，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學會用最溫和的方式溝通。

　　從D那裡搬出來之前，我整理了一些書信和照片要帶走，D不許，一把搶過撕得粉碎。那其中有我們當年在話劇社排練的劇本，演出的劇照。D說，分手之後，所謂的紀念都毫無意義。

　　大概是因為年紀大了，一年一年的改變不再那麼明顯。D還是老樣子，他說自己要結婚了。我感嘆說怎麼那麼快啊，他打趣道，要是他第一次向我求婚我就答應的話，我們的兒子應該都能打醬油了。時間除了沉澱和積累之外，也會消磨掉一些什麼。

　　D交給我一個盒子，裡面是那些被他仔細貼好的撕碎的照片。他說劇本他就自己留著了，照片交給我保存會更安全。我翻看照片，意外地發現每一張都是按順序放置的，寫有日期和地點。最後一張是我們在一次朋友聚會上照的，那是我找到新工作沒多久之後，照片背後寫著：這時候，你應該已經有我們的寶寶了。那行字的筆跡是新的。

　　我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我知道他還是愛我，而我也還是愛他的，可是我們已經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七年，那是真的。我一度以為這就是永恆，卻不知七年也會是恍然如夢。

得失是正面的說法，犧牲才是真實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