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衛平：我就是那安提戈涅（續五）

作者 上海特約記者 沈愚
發表日期 04/01/2010 更新日期 04/01/2010  15:12 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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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衛平在元旦假期繼續整理髮布知識分子關於劉曉波案的看法。經對方授權，她繼續發表了幾十位知識分子的表達。

其中包括，吳亮、朱健剛、李慶西、周楓、劉蘇里、耿占春、吳迪、任劍濤、北島、萬俊人、岳建一、徐曉、查建英、何蜀、王曉明、資中筠、丁學良、樊百華、洪晃、朱正琳、徐岱、鮑昆、景凱旋、邵建、郭世佑、胡泳、范泓、張顯揚、崔健、李公明、牛漢、韓少功、郝建、王東成、何光滬等人。

昨天，她告訴記者，尚未受到具體的壓力。她又說，「需要一個安靜的工作環境。「

但崔衛平的信箱似乎被關閉了。在twitter上，她說，「我就是那安提戈涅。國王說，不許接近他。安提戈涅說：怎能讓我的哥哥一個人承受寒冷的大地和星空？即使將我的郵箱全部關閉，我還是要過去。 」

《安提戈涅》是古希臘戲劇家索福克利斯的著名悲劇作品。

底比斯王俄狄浦斯去位后，客死他鄉。二子為爭奪王位，刀兵相見，兩人都戰死沙場。新底比斯王克瑞翁，為懲罰叛徒，下令不許安葬波波昌尼刻斯，違者處死。

安提戈涅，波昌尼刻斯的妹妹卻「以身試法「，她躲過衛士，在哥哥的屍體上撒了一捧黃土。克瑞翁當眾宣布如果衛士不能抓住違令者將被處死。眾衛士掃去屍體上的黃土並加強看守。安提戈涅第二次掩埋亡兄，暴露了自己。

故事中，安提戈涅挑戰克瑞翁的政令，認為哥哥即使是叛徒，也應當得到安葬，因為人死了入土為安是天神制定的永恆不變的不成文法。

崔衛平說，「恐懼和製造恐懼只會導致虛無。虛無吞噬靈魂，是生活的大敵。」

吳亮的故事：2006年不知道劉曉波已被監控，簡訊說我們可以在蘇州見面。結果給這個會議帶來不小麻煩。事後據酒店的服務員說，那天跟蹤劉曉波的共有七個警服，嚴厲地要服務員交出我們這個會議的參加者名單，把經理都嚇壞了。

吳亮簡訊：昨晚聽人說：劉曉波被判11年的消息讓許多人發抖了。如果想要檢舉言論犯罪，憑這個案例，他就可以把至少一千個人送進監獄，現在他被包庇罪弄得失眠了。

朱健剛的看法：從黨和政府角度說，正在崛起的號稱強大國家，用這樣嚴厲手法來懲罰一個手無寸鐵年過半百不在一個數量級上的對手，如發生在1949年或許還理解，發生在2009年，其實是自取其辱，反彰顯出對手的強大。建議釋放，只要不拿武器，任其言論，這樣才彰顯出國力強盛，黨的仁慈。

李慶西的看法：金二胖綁架美國公民，向美國討價還價；我們這裡綁架自己的公民，與美國做交易。

周楓的看法：之所以在劉曉波案上那麼有恃無恐，出於他們相信，道德上的罪惡可以通過諸如經濟上的發展、國力的繁盛等來抵消。可是，中國人難道就生活得這麼賤嗎？道德感的喪失是中國人的最可悲之處，不過從劉曉波案上人們的反應看，我們還有救。

劉蘇里留言：訪談有利有弊，弊一在技術層面（比如用mail方式），一在合理性層面，我還未完全想好；其它都是利！最大的利，是給所有被訪者一次靈魂潔面的機會，我很支持。

耿占春的看法：無論是否接受劉曉波的觀點，人們都不能接受一個人為此而入獄。這是一種普遍的看法。一個人本不會因幾篇文章成為英雄，但他的因言獲罪將使一段歷史蒙上陰影。我的祖國啊，不要把那些敢於說話的孩子都關起來，這樣你就會在心智上孱弱起來。我祈盼著你因寬容而強大。

吳迪的看法：防民之口，勝於防川。殷鑒不遠，在柏林牆倒之日。

任劍濤的看法：國家以權力理性對待自己公民的權利理性，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國家不能以非理性的暴力對付公民，否則公民只會以同樣的暴力對付國家！

北島的看法：因言治罪，讓人再次感到一個古老帝國的陰影。我想起三十年前的一次類似的審判。我們是否能走出這帝國的陰影？讓我感動的是劉曉波和劉霞之間的愛情，他們的愛遠遠超越了那自以為主宰他人命運的人的恨。

萬俊人的看法：我此前了解些許曉波的情況，近聞他被判入獄，非常吃驚。這不僅僅是曉波個人的遭遇問題，而是關乎如何保護公民的憲法權利之大問題。值得關切和深思！

岳建一的看法：作為21世紀中國公民，我為自己國家無視人類文明底線，因言治罪劉曉波先生，深感羞臊，不堪其恥。

徐曉的看法：曉波開庭之前，我對國保的警察說：如果因為《08憲章》而審判劉曉波，如果因為起訴書中所說的理由而重判劉曉波，作為憲章的簽署者之一，請把我也抓進監獄。

查建英的看法：所有認同言論自由的個人，2009聖誕夜，我們都是劉曉波。放棄劉曉波，意味著放棄我們自己。今天我們若肯放棄自己，明天我們的孩子們就有理由放棄我們——一群缺乏勇氣和尊嚴的前輩。

何蜀的看法：2010年是文革中的「一打三反」運動四十周年，當年那個運動中是將劉曉波這樣的人統統槍斃的。四十年過去，槍斃改成了十一年徒刑。歷史就是這樣進步的嗎？我甚至懷疑那些授意、主持這個審判的官員是不是故意在挖這座「柏林牆」的牆腳以加速其倒塌。

王曉明的看法：我沒有簽署零八憲章，但如果用這種方式壓制不同意見，我是肯定反對的。一個社會有不同看法很正常，而且應該推動不同看法得到充分自由的表達。歷史在這方面的教訓太多了。

資中筠的看法：你問我怎麼看，只能說公道自在人心。中國文字獄源遠流長，而通向民主法治之道路阻且長。最近發生的許多事使我感到深深的悲哀，想起兩千年前賈誼所說：「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時至21世紀，卻仍如此倒行逆施！

丁學良的看法：劉曉波同志的悲劇在於晚生了半個世紀。因為他所說的那些話，如果放在1930年中期——1949年期間，他就一定是中共的愛國民主人士的戰友，完全有可能成為49年後第一屆政治協商會議的代表。

樊百華的看法：我與曉波（們）曾出現過小範圍爭論，對更多相關現象也一直留心思考。我熱切期待的是：曉波等友人的境況與中國民眾苦難的解除，產生日益緊密的關聯。在抗議曉波因言獲罪的同時，依然需要在「共同底線」上作出無愧於「沉默民眾」的努力，而不是在基本正義面前繼續曖昧。

洪晃的看法：認識曉波多年，有時候覺得他太能折騰。但是這次，他真的沒折騰，任何一個公民，應該有權利要求國家對憲法裡面的條文兌現，如果這是折騰，他是為了全國人民。所以，我們也應該為他折騰一下。

朱正琳的看法：劉曉波是因言獲罪。而我認為，不終止以言治罪，法治社會的建設就還沒有開始。

徐岱的看法：聽到這個消息，我無法接受、不能相信，因為它的性質實在惡劣、野蠻和愚蠢。雖然我們的歷史上有過人類最殘酷暴政的記載，但在如今這個傳說中已經「排名世界第三」的國家，居然還發生如此荒唐的事情，這真的讓人感到震驚、憤怒、噁心！

鮑昆的看法：實話說，我從來不喜歡劉曉波，對08憲章我也只是在網上粗略的看過，沒覺得有什麼了不得的，不過是人說話的權利而已。但對劉因此而獲刑卻無法理解。在一個大國崛起的時刻，這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而是恥辱。文明的崛起，絕不僅是經濟。

景凱旋的看法：對劉曉波的審判顯然是因言治罪，這是法治的倒退，感覺像是回到了文革，說明經過這麼多年，我們離現代文明仍然很遠。

邵建的看法：毋寧說，這不是在審判劉曉波，而是在審判言論自由。言論自由是公民的憲法權利，現在卻被公然審判。因此，這次審判是地地道道的「司法違憲」。

郭世佑的看法：不覺得驚奇，但覺得遺憾，畢竟已經是21世紀了。

胡泳的看法：第一，我們離文革、反右、反胡風很近；第二，我們離文明世界很遠，仍然是一個野蠻國度。呼籲取消《刑法》第105條第2款這一臭名昭著的惡法，它既延續79年刑法反革命罪的思維，也延續中國古代的文字獄。

范泓：民國三十四年，郭沫若寫《甲申三百年祭》，將明末亡國的歷史影射時局，中共大為讚賞，國民政府以社論反駁之，郭知道后一度大為恐慌，以為國民政府要懲治他。但國民政府表態決不興文字獄，只是喚起一般民眾對政治陰謀的警惕。難道今天連那時都不如？對曉波的審判，無疑是一種倒行逆施！

張顯揚的看法：恩格斯說：「真正的警察國家是這樣的，它認為，最好是悄悄地採取行動，而口頭上鼓吹法治國家。」

崔健發來《有感》，一共三段：

情況比你我想像的更加複雜/現實比你我想像的更加殘酷/要麼我更加感性/要麼我更加理性/我還是選擇了後者（之一）；

後者的代價是/將本可以感性釋放的能量儲存起來/ 在表態之後 更具體地觀察我們的生存環境/沒有一個國度 沒有一段歷史曾經是這樣/我們沒有前車之鑒 沒有對號入座的位置（之二）；

創造就是從沒辦法到有辦法/它永遠是獨立的/ 2020年也許是個好年頭/在這之前我們每個人還能做點什麼（之三），（崔衛平註：2020年是指「11年後」 ）

李公明的看法：小哈里•卡爾文的《美國的言論自由》分析說明，應該管治的「暴力顛覆言論」只能僅限於那些能夠直接導致具體的、明確的、迫在眉睫的、非法的傷害行為。想起赫爾岑大致說過這樣的話：懲罰抬高了我們的身份，使我們把監獄和流放當作自己的寶座。

牛漢的看法：編《中國》的時候，發表過曉波的文章，曉波非常敏感、聰明。對他的性格也有體驗，在這個大體制下不會受到諒解。

韓少功電話里說，他知道劉曉波被判十一年的事情。現在不方便談，一、兩年之後會就這件事情寫文章。

郝建的看法：不知何時戀上劉曉波的。對劉曉波寫的文章極欣賞，徹底門下走狗。對憲章完全同意，一個字都改不動。沒想到，這次審判居然成了巨大的脫敏事件，人們紛紛對政府的任性和昏庸說話。

據我所知，劉曉波自己也沒想到因為寫08憲章被抓，足以見得我們的黨有多調皮、多任性。

王東成的看法：劉曉波無罪。因言獲罪是一個民族的悲哀和恥辱。言論自由是一個民族的榮耀與尊嚴。（崔衛平註：他自己主動將電話打到我家裡）

何光滬的看法：正如富裕不能帶來人生意義，經濟增長也不能給社會生活帶來意義。在一個義人無罪受難而不能救援的社會裡，生活還叫人的生活嗎？那些造成這種局面的人，應該思考一下這一切對於我們民族的道德影響。  

陳村在電話里說：知道這件事情。沒有看法。

王一川電話里說，對他（指劉曉波）不了解，不想發表看法。（崔衛平註：王與劉曉波同門，都是黃葯眠的博士生，但比曉波高一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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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法廣]

恩格斯說：「真正的警察國家是這樣的，它認為，最好是悄悄地採取行動，而口頭上鼓吹法治國家。」

聽到這個消息，我無法接受、不能相信，因為它的性質實在惡劣、野蠻和愚蠢。雖然我們的歷史上有過人類最殘酷暴政的記載，但在如今這個傳說中已經「排名世界第三」的國家，居然還發生如此荒唐的事情，這真的讓人感到震驚、憤怒、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