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人世間的蝗蟲現象

2009年12月19日08:35 　 華商網-華商報　
作者：張鳴


現在的年輕人，大概對於蝗蟲沒有概念了。但是這東西，在早些年，凡是在地里刨食的人，還是會聞聲色變的。只要蝗蟲來了，撲到莊稼地，莊稼一空，撲到草地，草也一空。只有當年的日本鬼子可以一比：三光。當年的日本鬼子已經成為歷史，蝗蟲現在也不多見了。可是類似蝗蟲的現象，卻沒有根絕。


雖然中國早期的企業家多半是在自己的家鄉做起來的，比如陳啟源，比如張謇。但是現在出身農家的企業家會告訴你，他們絕不可能回家鄉投資。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事業都在外面，近則沿海，遠則海外。如果回家鄉投資，家鄉的一些政府或者類政府官員，就會一擁而上，今天卡，明天要，後天拿，大後天更厲害，攤派或者勒捐。反正是能吃的吃掉，能拿的拿走，吃不掉拿不走的，就直接要錢，不給就勒你脖子，賞小鞋穿。企業家們會告訴你，在家鄉，連個小小的飯店都開不成。一開，賓客盈門，但都打白條，吃到你倒閉為止。很明顯，這些地方，是鬧蝗蟲了。


如果哪個地方有稀罕玩意，比如玉石寶石什麼的，那地方就會被挖空翻亂。然後變得比戈壁還戈壁，除了黃沙亂石，什麼都沒有。有什麼冬蟲夏草，甘草髮菜什麼的，也一樣麻煩，幾年之內，草地就翻個了，然後那地方寸草不生，也變成光禿禿的戈壁。到了這個時候，蝗蟲們就飛走了。如果哪個地方有礦產，也一樣會遭蝗災，有權、有錢、有力者一哄而上，亂采亂挖，挖到山也廢了，水也斷了，礦也沒有了，剩下一片廢墟，蝗蟲再次飛走。


中國的體育，在舉國體制下，原本就是給國家掙面子的事業。當運動項目僅僅可以掙面子的時候，它是純粹燒錢的。但是，隨著國人富裕程度的提高，有些項目，比如大球類，不僅可以掙面子，爭眼球，還可以掙錢的時候，蝗蟲就該來了。大家再一次一擁而上，嘁哩喀喳，陡然之間，足球就火了。火得大牌球員，每天上媒體的頭條，外籍教練，一根頭髮都有人嚷著要買。記者寫本書，跟這些人「零距離」，也跟著大火。然後呢，幾年一過，我們看到足球這塊草坪，已經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了。剩下的東西，連人帶俱樂部到管理機構，都成垃圾了。而且自甘為垃圾，把自己和球隊都當成骰子來賭，連賭博規矩都不講，黑吃黑，一黑到底。


人世間不是叢林。其實即使是叢林，也不允許蝗蟲肆虐。因為沒有人的叢林，在本質上是鬧不起蝗蟲的。把什麼都吃光了，自己也隨之完蛋。但是在現在，時代已經進入21世紀了，蝗蟲卻肆虐依舊。有權的人，成了蝗蟲的帶頭大哥，即使身負維持秩序職責的吹哨人，也會下海踢球，不，下海做蝗蟲。什麼好吃，什麼能吃，吃什麼。這片吃光了，再奔下一塊。都吃光了，自己跟大家一起玩完。按這些蝗蟲的估量，至少他們要比別人多活幾天，其實未必。


這樣吃法的人間蝗蟲，就像到了世界末日，吃成了他們生活的唯一目的，吃，活了今天哪管明天。如果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這個世界就會被吃成一片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