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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塔·穆勒獲諾獎可以吃驚但不要太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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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aiyouli 發表於 2009-10-11 09:05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因為我能夠自由地觀察行人,所以我可以吃得飽。」

這句話出自赫塔·穆勒的短篇小說《一隻蒼蠅飛過半個森林》,這是我看過的唯一的一篇赫塔·穆勒的小說。我沒看過的好東西和壞東西都是比較多的,這是我說的。那時我還清楚地知道什麼是好消息,什麼是壞消息,這是赫塔·穆勒說的。不管是閱讀者還是批評家都逃不脫局限的制約,所以突然遭遇赫塔·穆勒的名字顯赫起來的這個夜晚的時候,我想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可以吃驚但不要太吃驚。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們錯過的好東西是非常的多的,所以我們不必太吃驚。還有一層意思當然就是,這麼好的東西,我們居然錯過了,當然是要吃驚一下的。讓我們吃驚的東西何止這些?那些在中文裡沒有任何痕迹的好東西又有多少呢,何況赫塔·穆勒的名字在中文裡出現又不是第一次?《世界文學》里的這篇,《譯林》里的《黑色的大軸》——我怎麼也沒找到這篇,不知道扔到哪裡,與灰塵為伴了。還有《風中綠李》——這是長篇小說,台灣出版的。

題外話似乎有一點多,還是回到這句話吧。我感興趣的不是這裡的我的狀態,自由地觀察行人,而是說這句話的語氣。我能夠自由地觀察行人,就說明存在著不自由地觀察行人。誰能想到觀察行人與自由具有如此的聯繫。我從前對小說家提起詩這個詞是相當警惕的,因為存在著這樣的或者那樣的濫用,但是現在我對赫塔·穆勒保持著崇高的敬意。請注意我的用詞,我用的是敬意,而且我在敬意之前加了一個樸實的形容詞,崇高的。這在耶利內克那裡是沒有的。這麼說,並不意味著我對耶利內克抱有什麼偏見。我只是覺得赫塔·穆勒更讓我覺得親切。這種親切感,我在卡夫卡以及米蘭·昆德拉那裡得到過,還有一大串的蘇俄時代的作家,比如阿赫瑪托娃,帕斯捷爾納克,諸如此類。打住。我知道我有這個毛病,說著說著就會離題萬里,而我有時又振振有詞地為自己辯護,我這是繼承柏拉圖辯詰的傳統,繞來繞去地接近真相——我沒用真理這個詞,我有點兒為真理這個詞感到害臊。

還是說說這句話吧。觀察行人的自由,多麼好的方式。有許多人擁有這個自由,但是又有多少人恰如其分地應用這個自由呢。我沒有計算過,我也不想說自己就是恰如其分的一分子,我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我只知道生活是樸素的,新聞寫作或者詩歌寫作都是以逼近真實為目的的。沒有什麼矛盾,矛盾是什麼?一個帶尖兒的,一個是一塊遲鈍的平面。我更感興趣的或者讓我有點吃驚的是這句話的因果關係,邏輯關係,因為與所以。因為我能夠自由地觀察行人,所以我可以吃得飽。自由觀察行人與可以吃得飽,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因為今天天氣太冷了,所以我必須再穿一條褲子。這是正常的邏輯關係。因為今天天氣太冷了,所以我必須再脫一條褲子。這是乖戾的邏輯關係。因為今天天氣太冷了,所以我必須再寫一篇電影評論或者其他的什麼東西。這就有點接近赫塔·穆勒小說中的我的邏輯結構了。我喜歡赫塔·穆勒這麼寫,我喜歡她的這種邏輯關係。它不是正常的,不是乖戾的,它是與我們的現實有關的,與我們的心靈所受到的待遇有關的。表面看起來因為所以之間具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溝壑,其實在我看來它們之間是多麼的平坦,幾乎不用一座水泥小橋連接,直接就通過去了。因為所以,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幾乎說透了赫塔·穆勒的遭遇以及她想表達的東西。

《一隻蒼蠅飛過半個森林》是賀驥翻譯的。它在中國,恐怕不會有什麼結果,原因是它與我們某些批評家或者文學編輯認定的小說形式或者小說傳統是有區別的。這麼說赫塔·穆勒有點兒另類?當然不是。在《世界文學》2003年德語當代短篇小說小輯里,這樣的小說還有一些。而在樊克選編的《紅桃J》德語新小說選里,可能就比較多了。這也沒什麼的。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還是接著說赫塔·穆勒,她在德國的地位沒有更年輕的英戈·舒爾策和尤迪特·赫爾曼那麼引人注意,即使是在同代的四五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中,也不如沃爾夫岡·希爾比克或者大名鼎鼎的伯恩哈德·施林克——儘管他的《生死朗讀》在國內大賣,但是同名電影的上映恐怕是遙遙無期。即使是在女性作家中,赫塔·穆勒似乎也不如多麗絲·杜莉或者燕妮·埃爾彭貝克,所以她才讓某些自負的批評家感到惱火,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戰。這有什麼呢?殘雪或者曹迺謙不就是這樣的么?還有更多的小說作者,更多的詩歌作者,他們不能進入批評視野和翻譯視野究竟是誰的責任?瑞典人沒有被大眾左右,沒有被書評界左右,沒有被幾個研究者左右,挺好的。他們幹嘛非得讓我們高興或者洋洋自得?他們從來沒說過他們就是終結,而且公信力也不是說有就有的。

又說遠了。我一直在跟這個毛病搏鬥,但是寫著寫著又跑了。我還是想多說兩句,別說迎合什麼口味或者價值觀之類的話,多蠢呀。還有別說什麼中國人寫的中國永遠比別人更準確。這要看這個中國人是誰了。籠統的說話挺可怕的。過去我也受這種影響,總以為我們寫的鄉村總比賽珍珠寫的好吧。等真看了《大地》,我覺得還是賽珍珠寫的更逼真。還有一個張愛玲,她寫的鄉村比許多寫了一輩子鄉村的作家都要出色。住在哪裡不是問題,問題是你有沒有這個才能。就這麼簡單。還是回到這句話,這篇小說,裡面的我是敘述者,她講了她與他的事情——什麼地下汽車製造廠什麼土豆什麼礦山或者墳墓——而我不能將這小說重新敘述一遍。從故事的角度說,這篇小說什麼都沒說;而從小說的角度,它說了許多。我不能明確而直接地說,是因為我沒有這樣的條件。

我挑幾句吧,幾乎可以和因為我能夠自由地觀察行人所以我可以吃得飽媲美的。

……在昏睡中我夢見我身穿一件無色透明的連衣裙。假如有人透過連衣裙看見了我的身體,那麼這件連衣裙肯定是由玻璃製成的。但是並沒有人看見我的身體,要麼我沒有穿連衣裙,要麼他人無法透視我的身體。

……當我在廠房裡輕聲哼唱的時候,我聽不見我的歌聲。但是當我在家裡默默地哼唱「我的人生如頂針」的時候,我居然聽見了我的歌聲。我從不唱「他的人生如頂針」,我也不說這句話,我只是想想而已。

赫塔·穆勒暫時說到這裡,輪到我了。我不能唱我的人生如頂針,因為我不做針線活兒。我想說的是,對一個作家的敬意不過是閱讀她的作品。作為一個普通的讀者,從一個作家那裡獲得的恐怕不是什麼信仰,僅僅是一種類似寄託的東西。這些東西如果不能支撐一整天,那麼起碼可以支撐他閱讀的這段時間。我們閱讀是因為我們需要。但是大多數時候我們不閱讀,這就說明我們不需要。格奧爾格·M·奧斯瓦爾德說過類似的痛心疾首的話:「德國人不欣賞他們的當代文學,是因為他們不欣賞他們的當代。」如果真是這樣,我作為一個詩人,不僅不會沮喪,相反,還有那麼一丁點兒微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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