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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亦武 : 尋找傳教士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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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aiyoulia 發表於 2009-10-26 19:41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2009年8月3日中午,我和老母輾轉千里,自四川成都抵達雲南大理,入住老牌先鋒詩人野夫在蒼山腳背租賃的農家院子。

野夫出遠門,看家護院的,是一位叫澤魚的佛教居士,圓腦殼大肚皮,皺褶頗豐的下巴和後頸窩,開口閉口皆笑,惹得我等連聲驚呼「彌勒佛轉世」。此種吹捧非同小可,於是澤魚甩動長袖,翻動短腿,數著菩提念珠,率眾下得山來,在懸掛著《麥加朝聖圖》的穆斯林清真館為我們接風。

我們吃葷腥,彌勒佛吃素菜。席間我得知,29歲的澤魚是整個大理地區唯一的《零八憲章》簽署者,不禁肅然起敬;而澤魚卻慷慨陳詞,稱「沒有民主,哪來佛法,如果佛祖再世,也會對坐牢的劉曉波翹幾下大拇指」。我不禁哈哈大笑。

這個夾在蒼山洱海間的千年古城,大約被四野瘋長的大麻熏壞了腦子,橫豎不超過兩三公里,居民人口不超過兩三萬,但被敬奉的神明卻不計其數。首先是白族的本主廟,供養了上千尊者,從東海龍王到王母娘娘到史書記載的皇帝和大將軍,應有盡有;然後是清真寺和佛廟;然後才是基督教堂和天主堂。至於官方排斥的家庭團契,以及比家庭團契更走極端的異教,如巴哈依教,也在那些低矮的屋檐底下伸縮、紮根,白蟻般暗中蠶食著無神論共產帝國的地基。因此才產生了如魚得水的「當代彌勒澤魚」。

眼下他站起來,沖著斜坡間的幾條懶狗,宣告在雲南境內流傳已久的一則預言:2013年,未來佛,也就是彌勒佛,當真會從雞足山華首門降臨人間,點悟蒼生,結束專制。我恍惚記得我的鄰居老張,從一位雲遊中國的墨西哥瑪雅占卜師那兒得到啟示,也作過類似的宣告。還特地加一新紀元註腳:天當被地當床,男不婚女不嫁。於是我撫掌歡迎高居殿堂的大肚羅漢來到我們中間,惹得澤魚亢奮至極,進一步宣告佛陀可以是你我他,是一條狗一條蟲,是耶穌是天主,是達賴喇嘛是穆罕默德,是悲哀是憐憫是喜樂是空氣。這個教那個教,眾教平等才阿彌陀佛。

我說:你沒醉吧?澤魚說:青天白日哪敢醉?等落黑了再敞開,繼續乾飯干酒干民主思想,一干方休。我說:這些都不在話下,老廖最想乾的還是訪談。澤魚說:好,我引見城外無為寺的主持和尚給你干,何如?我說:算了。澤魚說:不幹和尚,難道干基督?我說:正是。澤魚一拍大腿,稱出大理南城門幾公里,就有西方傳教士的墓園。我喜出望外,當即就敲定了拜訪墓園的時間。

飛毛腿時光。感覺只眨3次眼,就閃到3日後。用罷午餐,我提醒澤魚該出門了。澤魚合十稱「善哉」,接著站院子中央看天約10分鐘,嘀咕著「狗日的太陽,一輪比一輪猛,把洒家身上的寒毛都烤焦了」。我卻忍不住吆喝:「屁話少說,籠起你的麻布僧袍趕快上路」。

於是一前一後,穿插羊腸道,直趨山腳。待橫過馬路,才抹把油汗,在古城牆的巨大陰影內回望,但見蒼山如一溜粗腰農婦,齊斬斬地躺倒,敞開了由天及地的陰道;經血般的溪流綿綿不絕,肥沃著這塊上帝眷顧的壩子,也肥沃著此刻米粒般的我們。

接著就在城門洞站牌前登上一輛滿載白族人的中巴,奔10餘公里下車。澤魚不由分說,將我領入高坡深處的「蒼麓書院」。這是一個不僧不俗的所在,門臉高聳入雲,人工池塘左右,均為兩進兩出的白族庭院。春花般燦爛的白族服務員穿梭著,而院長卻是個秋雨般晦暗的老男人。澤魚居中拉攏,我們只得落座,看翹起小指的土著妹兒表演中國茶道。緊接著,二胡、笛子、三弦加鄉村小調,裂帛一般,齊奏昇平,令我等反革命如坐針氈。

借口小便告退,繞行池塘良久,正中刻滿字的大石頭成為整座書院的核心。院長不請自到,為我講述這塊石頭的來歷:它在很遠很遠的時候,是頭羊或豬,這周圍山坡上的許多石頭,都是羊或豬,被觀音菩薩點化,驅趕,從洱海東渡到洱海西,抵達這兒,要為白族村民造福。豈料魔鬼卻藏在村頭,半夜三更學雞叫,引得全村的雞,後來是幾十個村子的幾千隻雞,都叫起來。於是人類在夜半起床,下地幹活。觀音菩薩的計劃被打亂,只好隱身走掉。失去法力的畜生群四散奔逃,全變成蒼山的石頭。

這就是造這個書院的起因?我問。院長點頭,並嘆息周圍好多美妙的巨石,都被城裡人開採去。這塊「觀音石」,還是他經過反覆交涉,才作為白族歷史傳說的信物,永久立此存照。我想提議把「書院」改名「石院」,因為我尋遍書院,也沒見幾本書,但卻忍住了。

稍後我大罵澤魚不著調,白白浪費近兩個鐘頭。可這廝卻縮著龜頭囁嚅:人家院長在文革中挨過批鬥,我還以為你們有共同語言。我說:文革中挨批鬥的多如牛毛,有我爸,有鄧小平,還要某某被槍斃的貪官,都成「統一戰線」羅?

澤魚認錯。於是搭回頭車,至中途南五里橋村下。爬了幾分鐘急坡,澤魚就氣喘如牛了。周圍是回族人的地盤,石頭圍牆蜿蜒如蛇,空氣中飄蕩著牛羊的膻味。在交叉的地溝旁,我撿起一個羊骷髏,又轉手拋往雜草叢。澤魚道,清朝時,回回杜文秀造反,自稱兵馬大元帥,攻佔大理古城,殺得白族和漢族屍橫遍野;後來朝廷滅杜文秀,又將回回殺得屍橫遍野。我連連咋舌,稱「的確兇悍」。死也兇悍,蒼山之腰,回回公墓面積最大,界碑界樁經緯分明,外人外鬼不得擅入。

繼續上行幾百米,沒路了。望不透的大麻和飛機草,這兩種強勢植物,特能適應大理水土,據說下個雨,吹個風,再出個太陽,齊腰深的大麻桿頓時就拔高一倍,條形葉片蒼翠欲滴,猶如惹眼的妖婦頂一把綠傘;而飛機草卻如大幫鄉間無賴,見縫就鑽,對所有的草木死纏爛打。迂迴再迂迴,澤魚像一散掉包裝的肉粽,漏出油膩的肚皮;我則被蟲子或鋸齒草蜇得大吼兩聲。好歹登臨一地坎,可以四下遠眺。「那兒」,澤魚指點著。間隔五六塊玉米地,挖掘機的螳螂臂正伸伸縮縮。我疑惑道:他們在整理墓園么?澤魚嘿嘿道:挖石頭呢。蒼山好多巨型石頭都進城,為房地產服務了。

在陡峭地坎間曲折進退,鳥翅般擺動雙臂,總比狗一般亂鑽大麻叢的滋味好。10來分鐘后,我們終於抵達傳教士墓園,被無邊無際的玉米林所包圍,且本身就是玉米地。我跳下地坎,細細觀摩每塊石頭,圓拱形、方形、菱形、三角形。石縫間雜草囂張,我拔掉一些,辨認出半組黑黝黝的英文;挪幾步,又是半組;再挪幾步,一新鮮血色的十字架迎著斜陽閃爍。

墓牆的基礎依稀可辨。四四方方兩塊,約兩個半畝地,中間隔著一土坎。西北角有一缺口,估計是進出墓園的門。可如今誰能曉得,這兒曾經埋葬過多少西方人,多少中國人。據史料記載,這塊墓園是英國牧師喬治•克拉克(George Clarke,中文名叫花果香)買下的,他是1865年在倫敦創立的中國內地會成員,於1881年攜瑞士籍妻子芬尼•克拉克(Fanny Clarke),從緬甸八莫轉道,風塵僕僕地來到大理古城定居、學漢語、傳福音。

他們為史上最早抵達此地的西方傳教士。起初,他們自己印了許多小冊子,在十字路口散發,對小孩,則配發糖果。可稍後才曉得,白族的文盲太多。於是他們刻苦鑽研漢語,然後教中國人識中國字,用中國話唱《讚美詩》。他們還借鑒白族拜本主、跳大神的形式,也穿戴類似民族服裝,走街串巷,一邊敲鑼打鼓,一邊念叨順口溜,宣講福音,有時候還進白族村子,與民間藝人交流,你彈三弦,我拉手風琴,在洱海月光下跳地中海的舞蹈。

他們在大理住了兩年,才發展七八個信徒;辦寄宿學校,也只招來3個學生。他們非常累、非常水土不服。但他們還是在古城生下一嬰兒,取名為撒母耳•大理•克拉克(Samuel Dali Clarke),以此紀念這段艱辛歲月。產後不到兩個月,母親芬尼去世。但她病魔纏身時,依舊禱告,依舊安穩平和,滿心感激主,讓自己安息於此,成為蒼山洱海的一部分,見證福音遠播東方的未來神跡。靈肉分離的剎那,她張開手臂,雙眸熊熊燃燒,正如英國詩人狄蘭•托馬斯在《輓歌》里的句子:從她的眼裡我看見世界最高的光在閃耀……

芬尼•克拉克也是史上最早死於大理的西方人。街坊鄰里先是紛紛探病,被她的樂觀和美妙歌喉所打動;繼而目睹她的從容離去,低頭聆聽臨終唱禱,深感震驚。她的死訊不脛而走,眾多當地人由此走進基督教。

她的丈夫買下這塊蒼山坡地,花20多天,開闢為專門的基督徒墓園,半人高的圍牆內外,嵌刻著粗糙的十字架和一些英漢對照的箴言。她的葬禮於1883年10月30日清晨舉行。叮叮噹噹的馬車運載棺材,出古城,沿茶馬古道,至南五里橋;再由8個白族漢子扛起來,穿過回民村莊,抵達更西邊的墓穴。誦禱過了,讚美過了,她的「花果香」丈夫,抓起第一把土,撒下去;然後是從昆明趕來的幾個教會同工;然後是本地信徒和街坊鄰里;然後是商販、村民、腳夫、過路人。幾百張不同的面孔,在墓園內外繞行著,或許他們此前燒香朝佛、求籤算命、跳神驅鬼,就算跪拜過成百上千的神仙,可此刻都遵循上帝的儀軌,唯一永存的儀軌,為這個他們不太了解的白種女人送終。

這卻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開始。據吳永生整理的《大理基督教歷史》記載,繼花果香夫婦之後,抵大理傳福音的西方傳教士源源不絕:考克宏(Colquhoun,1882)、斯蒂文(F.A.Steven,1882)、歐文•史蒂文森(Owen Stevenson,1882)、喬治•安德魯(George Andrew, 1882)、佛雷德里克•史蒂文(Fredarick Steven,1884)、歐文•斯蒂文森(Owen Stevenson 1884)、梅斯里斯•福卡(Messrs Foucar,1885)、約翰•史密斯(John Smith,1885)、佛里德•史蒂文(Fred Steven, 1886)、德史多•福卡(F.Theodore Foucar,1886)、哈里特•史密斯(Harriett Smith,1890)、約翰•安德森(John Anderson,1892)、安德森小姐(Miss E.M.D.Anderson,1892)、瑪麗•博克斯小姐(Miss Marie Box,1895)、辛普森小姐(Miss A.M.Simpson,1895)、西比爾•瑞特小姐(Miss Sybil M.E.Reid,1896)、尼格斯夫人(Mrs.Nicholls,1896)、博克斯小姐(Miss Box,1896)、約翰(John,1900)、格蘭漢姆(L.Graham,1900)、S.M.E.尼克斯(S.M.E.Nicholls, 1900)、A.G.尼克斯(A.G.Nicholls,1900)、辛普森(Simpson,1900)、桑德斯(A.H.Sanders,1901)、馬錫齡夫婦(英國籍,英文名無記載, 1901)、理查德•威廉姆斯(Richard Williams,1902)、哈科特•麥克里(Hector Mclean,1902)、安選三(William J.E.Mbery,1902)、邁克里(H.Mclean,1903)、克拉克醫生(Dr.W.T.Clark,1903)、波特小姐(Miss Ethel A.Potter,1907)、喬治•E•米特卡福(George E.Metcalf,1907)、尼科里斯(Nicholls,1907)、內勒小姐(Miss E.E.Naylor,1907)、海克托(Ms.Hector,1907)、鮑特小姐(Miss E.A.Potter,1908)、克拉澤小姐(Miss A.Kratzer,1911)、艾德加夫婦(Mr-Mrs.Edgar,1912)、克萊門(A.J.Clement,1912)、坎寧海姆(J.D.Cunningham,1912)、達真塞勒小姐(Miss Dukesher,1902)、韓純中夫婦(Mr-Mrs.W.J.Hanna,1912)、富能仁(J.O.Fraser,1919)、楊思惠(Allyn Cooke,1919)、普照恩(英文名無記載,1919)、赫德祿夫婦(Mr-Mrs.F.S.Hatton,1926)、肯特小姐(Miss D.S.Hatton,1926)、楊志英(John Kuhn,1930)、海富生醫生(Dr.Stuart Harverson,1933)、梁錫生夫婦(Mr-Mrs.William A.Allen,1931)、馬耀華(澳大利亞籍,英文名被遺忘,1934)、柏牧師夫婦(挪威籍,英文名被遺忘,1934)、何美食(Ted Holmes,1934)、施倫英夫婦(Mr-Mrs.A.W.Snow,1940)、戴德樂夫婦(Mr-Mrs.Harold Taylor 1940)、美德純(Jessie Mc.Donald,1941)、鮑文廉(Frances E.Powell,1941)、施愛仁(M.E.Soltau,1941)、馬光啟(D.M.L.Madden,1941)、趙立德夫婦(Mr-Mrs.Ray Mond Joyce,1946)、毛文熙夫婦(國籍和英文名無記載,1948)、辛醫生(Dr.Myrtle J.Hinkhouse)、塗約翰(Dr.J.K.Toop)、塗威廉(Dr.William J.Toop)、羅教師(Miss D.W.Burrows)、何莉莉(Miss L.Hamer)、畢麗蓉(Miss Emma Blott)、萬醫生(Dr.Watsons)、倪護士(澳大利亞籍,英文名無記載)、溫教師(挪威籍,英文名無記載)。

歷經幾十年的開墾,大理成為雲南乃至西南最重要的教區之一。截至1949年紅魔席捲中國前夕,數百平方公里的山水間,教堂星羅棋布,信徒已達數十萬。可接下來……

1951年5月4日,解放軍代表接管大理福音醫院,清點財產,據為己有。美國籍傳教士美德純(Jessie Mc.Donald)作為院方法人,被迫在移交文書上簽字,並「限期離境」。醫院圍牆的紅十字,轉眼覆蓋了「帝國主義間諜滾蛋」的大幅標語。民眾奔走相告。信徒紛紛反戈一擊。據說美德純——傳聞中「最後撤退的傳教士」——在離去那天,竟不顧士兵們的阻攔,執意要去始建於1904年的福音教堂做「最後的晨禱」。他1941年就從河南開封來到大理,當時還是戰火紛飛呢,不料10餘年晃眼而過,又改朝換代了。

他在中國服務了半輩子,原以為自己會步芬尼•克拉克的後塵,埋骨在蒼山腳下。可是上帝似乎另有旨意?他走進教堂,士兵們尾隨而來,往日爆滿的禮拜大廳,此時只剩一排排空凳子。他為中國禱告,腦海內,走馬燈一般的黃面孔層出不窮,又灰飛煙滅;他為長眠於此的西方同工禱告,《讚美詩》和村間民謠交替在耳畔回蕩——馬車從天堂下來,把我帶回你的家鄉——他終於在永訣中,領略了芬尼•克拉克在彌留時分的甜美歌喉。

他再次甩開士兵,奔向穹頂。他撞響了150公斤重的大本鐘。這鐘在倫敦定做,仿造的也是倫敦市中心著名的大本鐘,1905年由負責設計教堂的傳教士理查德•威廉姆斯(Richard Williams)和安選三(William J.E.Mbery)親自運送,先萬裏海運至越南西貢港,再經河內至雲南邊境,最後走陸路,有車乘車,沒車就雇苦力,哼喲哼喲抬。全程耗時兩三個月,單河內抵大理就耗掉一個半月。

近60年後,教堂周邊的老人們,仍覺鐘聲縈繞,記憶猶新。一人沖我打保票:(鐘聲)起碼傳出了5裡外;另一人嘿嘿糾正:不止不止,洱海東邊肯定聽得見;還有一人道:那個鐘啊,嗡嗡嗡的,一波接一波,下關也感應得到。

1998年1月28日下午,一對法國籍夫婦和我一樣,由當地人做嚮導,趕到這兒。他們是花果香夫婦的後代,在查閱了《China』s Millions》一書後,竟魂牽夢繞,不遠萬里而來。法國詩人瓦雷里的名篇《海濱墓園》里的名句「大理石下面夜色深沉,卻有朦朧的人群接近樹根」,寫的就是自己依偎著母親的墓碑,俯視人類如蟻群,牽著線回歸自然的情景。我估計這情景也鼓舞了花果香夫婦的後代,因為地中海岸的墓園和蒼山洱海之間的墓園同樣美到了極點。

可一切蕩然無存。沒有墓,沒有園,只剩大片被反覆耕作過的莊稼地。幾個放牛的村民跑來湊熱鬧,有的說,文革紅衛兵在這兒造反多次,揮紅旗,喊口號,唱戰歌,把帝國主義的祖墳全挖掉;還有的說,不是挖,是炸,火藥雷管塞進石頭縫,點燃就躲閃,搞得地動山搖;而有長者卻搖頭道:不對不對,1950年代就開毀了,一次運動毀一點,大鍊鋼鐵毀得多一點,再加上大夥修豬圈、砌院牆、填屋基,有事無事都來取石頭,所以文革前,幾十個的墳包包差不多平掉。紅衛兵嘛,就是虛張聲勢嚇鬼。

老外不懂中國話,更不懂雲南土話,他們按自己的方式,不管不顧,仔細搜尋。曾祖母芬尼的墓碑不見,芬尼之後的墓碑墓牆也統統不見,但他們還是見到十字架的模糊刻痕。唯一能辨認的英文殘片,死者是小孩。

日頭漸漸西沉。自1883到1998,115年過去,曾祖母芬尼在哪兒?在故鄉的回憶中飄蕩嗎?在他鄉的苦難中沉淪嗎?她笑過哭過親吻過嗎?《海濱墓園》里還寫道:「起風了,只有試著活下去一條路,無邊的氣流翻開又合上我的書。」

共產黨、毛澤東、掘墓鞭屍、血海深仇、革命反革命——這些我們爛熟於心的辭彙,蔚藍眼睛的老外們懂嗎?他們和我一樣,來過;不一樣的是,我兩手空空,他們卻隨身帶了手風琴,小小的,兩頭兒壓一塊,像一本厚厚的《聖經》。他們在四周採集野花,編成五彩斑斕的環,支在土坎間。烏雲當頭駛過,夕照是晃動的船帆,銀魚似的星星從洱海跳躍,手風琴響起了。接著歌聲響起了。這一首歌,曾祖母芬尼受洗前,還是小女孩時,就很拿手。如今許多中國人,也從一部電影里學會了。它是《讚美詩》嗎?《夏季的最後一朵玫瑰》,上帝也允許的憂傷?死者對生者的安慰?

夏季的最後一朵玫瑰,
還在孤獨地開放,
再沒有親愛的人兒,
陪伴在它身旁……

又過了11年,又攏黃昏,我的耳邊還響著這支歌,而蒼山之巔,兩塊拉拉扯扯的雲伴奏著無聲的手風琴。澤魚說:回吧。我們鑽出玉米林,奔走,跳躍,感恩,回民村落近了,透過大麻叢,清真寺的塔尖刺入了彎彎的長虹,而虹的上端,迸濺出彎彎的新月。

奔星如馬蹄。比月夜更高遠的穆斯林的誦經瀰漫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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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永生 發表於 2009-10-26 21:18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追求永生 於 2009-10-26 08:19 編輯
這卻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開始。據吳永生整理的《大理基督教歷史》記載,繼花果香夫婦之後,抵大理傳福音的西方傳教士源源不絕:考克宏(Colquhoun,1882)、斯蒂文(F.A.Steven,1882)、歐文•史蒂文森(Owen Stevenson,1882)、喬治•安德魯(George Andrew, 1882)、佛雷德里克•史蒂文(Fredarick Steven,1884)、歐文•斯蒂文森(Owen Stevenson 1884)、梅斯里斯•福卡(Messrs Foucar,1885)、約翰•史密斯(John Smith,1885)、佛里德•史蒂文(Fred Steven, 1886)、德史多•福卡(F.Theodore Foucar,1886)、哈里特•史密斯(Harriett Smith,1890)、約翰•安德森(John Anderson,1892)、安德森小姐(Miss E.M.D.Anderson,1892)、瑪麗•博克斯小姐(Miss Marie Box,1895)、辛普森小姐(Miss A.M.Simpson,1895)、西比爾•瑞特小姐(Miss Sybil M.E.Reid,1896)、尼格斯夫人(Mrs.Nicholls,1896)、博克斯小姐(Miss Box,1896)、約翰(John,1900)、格蘭漢姆(L.Graham,1900)、S.M.E.尼克斯(S.M.E.Nicholls, 1900)、A.G.尼克斯(A.G.Nicholls,1900)、辛普森(Simpson,1900)、桑德斯(A.H.Sanders,1901)、馬錫齡夫婦(英國籍,英文名無記載, 1901)、理查德•威廉姆斯(Richard Williams,1902)、哈科特•麥克里(Hector Mclean,1902)、安選三(William J.E.Mbery,1902)、邁克里(H.Mclean,1903)、克拉克醫生(Dr.W.T.Clark,1903)、波特小姐(Miss Ethel A.Potter,1907)、喬治•E•米特卡福(George E.Metcalf,1907)、尼科里斯(Nicholls,1907)、內勒小姐(Miss E.E.Naylor,1907)、海克托(Ms.Hector,1907)、鮑特小姐(Miss E.A.Potter,1908)、克拉澤小姐(Miss A.Kratzer,1911)、艾德加夫婦(Mr-Mrs.Edgar,1912)、克萊門(A.J.Clement,1912)、坎寧海姆(J.D.Cunningham,1912)、達真塞勒小姐(Miss Dukesher,1902)、韓純中夫婦(Mr-Mrs.W.J.Hanna,1912)、富能仁(J.O.Fraser,1919)、楊思惠(Allyn Cooke,1919)、普照恩(英文名無記載,1919)、赫德祿夫婦(Mr-Mrs.F.S.Hatton,1926)、肯特小姐(Miss D.S.Hatton,1926)、楊志英(John Kuhn,1930)、海富生醫生(Dr.Stuart Harverson,1933)、梁錫生夫婦(Mr-Mrs.William A.Allen,1931)、馬耀華(澳大利亞籍,英文名被遺忘,1934)、柏牧師夫婦(挪威籍,英文名被遺忘,1934)、何美食(Ted Holmes,1934)、施倫英夫婦(Mr-Mrs.A.W.Snow,1940)、戴德樂夫婦(Mr-Mrs.Harold Taylor 1940)、美德純(Jessie Mc.Donald,1941)、鮑文廉(Frances E.Powell,1941)、施愛仁(M.E.Soltau,1941)、馬光啟(D.M.L.Madden,1941)、趙立德夫婦(Mr-Mrs.Ray Mond Joyce,1946)、毛文熙夫婦(國籍和英文名無記載,1948)、辛醫生(Dr.Myrtle J.Hinkhouse)、塗約翰(Dr.J.K.Toop)、塗威廉(Dr.William J.Toop)、羅教師(Miss D.W.Burrows)、何莉莉(Miss L.Hamer)、畢麗蓉(Miss Emma Blott)、萬醫生(Dr.Watsons)、倪護士(澳大利亞籍,英文名無記載)、溫教師(挪威籍,英文名無記載)。
guaiyoulia 發表於 26-10-2009 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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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往錫安 發表於 2009-10-27 07:32 | 只看該作者
2# 追求永生

是啊,值得效仿,求主也加給我們這樣的心志。
To God in faith. To others in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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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t1229 發表於 2009-10-30 22:28 | 只看該作者
但是,樓主真的是基督徒嗎?不會是帶著目的來的吧?

如果真的是基督徒,自然應該先退出狗屁不通的08閑章。地上的權力本來就是歸凱撒的,基督徒不會去搞這樣的飛機。
啊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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