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富豪簽「死亡協議」

　2005年12月，一則頗為奇怪的消息，在溫州商界傳播。
該流言的核心內容是「溫州一個投資公司的董事會，因為遭暗殺威脅，公司董事――那些身價至少上千萬的富豪們，簽訂了死亡協議，誰被暗殺，公司補貼1000萬元（人民幣，下同），重傷致殘的則是300萬元！」
暗殺未遂
　　 新近出版的北京《t望東方周刊》報道，這則消息基本屬實，只是傳言中所謂的「死亡協議」規格比協議高，是經該公司董事會商討通過、形成決議的正式文件。
　　這個「死亡協議」的主角是平陽萬全傢具基地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萬全投資公司）。它組建於今年9月，由61家園區企業組成，而這些企業曾是轟動中國傢具界的溫州傢具集團法人聯合體的加盟企業。
「死亡協議」的出台，緣起於萬全投資公司副董事長黃育增遭暗殺未遂一案。
　　今年11月11日晚，萬全投資高管在溫州誠信大廈召開董事會，商討與平陽萬全傢具基地的前建設主體平陽傢具園區建設投資有限公司法人代表葉瑞忠的對賬問題。會議在當晚21時結束。
　　21時18分，公司副董事長黃育增剛和其他幾個董事走出門，往停在大廈旁的私家車走去，面前突然竄出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年輕人手放在背後，用溫州話惡狠狠地問道，「你是黃育增哦？」
　　黃一看不對，轉身就逃，但還沒跑出幾步，又一個持刀歹徒擋住了他的去路，黃的背部和腿部接連被砍兩刀，頓時血流如注。黃忍著劇痛逃到火車站附近，歹徒才停止追趕。
　　北京時間12月10日晚，在溫州的一家咖啡館，黃育增心有餘悸地說：「當時幸好反應比較快，如果開始時答了那歹徒的話，遲幾秒鐘，後果將不堪設想。」
「死亡協議」
　　因為砍殺案件正發生在一系列對賬會議的關鍵時期，而當時正值對賬會議業主一方的協調會剛結束，而黃又被認為是「對經費使用內幕最了解，又最敢說話」的公司高層，此案在平陽傢具基地的61家企業中引起了恐慌。
　　被外界稱為「死亡協議」的文件，其實是平陽萬全投資公司在案發後的11月14日下午召開董事會形成的董事會決議。
　　該董事會決議認為，黃育增遭暗殺的事件對董事們造成了普遍恐慌，因此「今後公司董事會成員、監事會成員在執行董事會決議的過程中，包括事後經董事會認可，凡受到不法傷害，除了醫療費全額報銷外，經法醫鑒定構成輕傷的補償30萬元；構成重傷的補償100萬元；構成重傷致殘的補償300萬元；致死的補償1000萬元。」
各執一詞
《上海證券報》報道，眾人一再強調的「對賬會議」，其實是萬全投資公司與前建設主體法人代表葉瑞忠的基礎設施配套費的核對與交接。
葉瑞忠是溫州傢具集團董事長，在溫州商界頗有影響。
　　擁有61家傢具企業加盟的溫州傢具集團法人聯合體，曾經豪氣衝天：要在平陽傢具園區投資20億，建成后將有80億至100億工業產值。
　　但這個法人聯合體成立才一年多，即在2005年7月基本解散。
　　作為聯合體牽頭人的葉瑞忠，和原加盟企業的業主委員會在多達數千萬的基礎設施配套費上發生糾紛，業主委員會以葉瑞忠涉嫌合同欺詐，向平陽縣警方報案。
　　而葉瑞忠認為是平陽縣招商局某位官員為了「本位利益」，自己想拿到建設工程，挑撥業主和他的關係，從而導致一系列的糾紛。
富豪博弈買兇殺人
內鬥
　　溫州富豪這一特殊群體，既要面對如何化解外部「仇富」情節的難題，又要解決內部的「自相殘殺」，面臨著內憂外患的嚴峻考驗。
最近幾年，溫州的富豪們還要擔心來自富豪之間的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博弈，那就是買兇殺人。
溫州市公安局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人士說，近年來，溫州富人雇兇殺人的案件時有發生，通常的原因是出於經濟利益的爭鬥或者報復心理。
據了解，雇凶者並不直接與殺手聯繫，而是通過多個中間人輾轉交易，從而加大了案件偵破的難度。
雇凶者在達到目的后還要再花一筆錢，或讓殺手逃之夭夭，或讓他們「封口」。不少案件因此只能查到殺手而難以深挖至「幕後老闆」。
　　一名當地警員表示，此類案件在溫州幾個縣市都有出現，雇凶者心存僥倖，甚至有人接連作案。
兇案迭起
合夥出矛盾
雇兇殺二人
溫州富豪被雇兇殺害的事情時有發生，一個典型的案例就是，2003年2月12日，身家上億元的溫州富豪周祖豹，在老家樂清市蒲歧鎮北門村邊被刺14刀身亡，時年50歲。
　　殺害周祖豹的6名兇手及幕後主使中有4個是樂清人，其中王偉堅、屠金安是溫州知名富商，王偉堅被捕時還在樂清新世紀大酒店談生意，他的資產當時大約有2億元。
　　王偉堅因與周祖豹在共同籌辦毛皮市場的過程中發生矛盾，1999年11月，他們雇傭楊金富等人殺死了周祖豹的侄子周建波；2003年2月12日，又雇傭楊金富等人將正在老家參加兒子婚禮的周祖豹捅死。
女老闆綁架五溫商
因為資金周轉不靈，浙江衢州一位30歲女民企老闆余某竟然糾集9名同夥，自7月21日以來，不到半個月時間裡，在溫州龍灣、瑞安連續瘋狂綁架民企老闆，共作案7起，其中5起綁架成功，2起未遂，涉案總金額達百萬元。
余某23歲那年開辦了玻纖廠，成了當地知名的女企業家。
後來，由於經營不善陷入了困境，余某從此一直苦苦尋求賺錢的辦法，最終想出來綁架賺錢的主意。
被追殺者稱幕後操控者的範圍非常小
　　儘管對賬會議已接近尾聲，但黃育增被砍殺案仍沒有突破性進展。負責此案的溫州市公安局鹿城分局表示，此案仍在偵查中。
　　黃育增本人對此案的分析是，砍殺案背後的指使者的範圍非常小。從整個經過來看，砍人者並不認識黃育增，但對方至少知道他在哪裡，什麼時候開會，車牌號碼是多少。他說：「公司董事會內部的對賬協調會，除了與會的幾人之外，工程指揮部負責通知的人也有可能知道。除此之外，不可能有人知道。」
　　黃的另外一層分析是，這場砍殺除了可能動用了兩輛車，至少六人（包括接應），砍殺者還是本地人，這種規模的暗害，沒有幾十萬元是搞不定的，所以他認為幕後指使人肯定對他恨之入骨。
有人將懷疑目標指向葉瑞忠。有消息稱，在對賬問題上，黃對葉「不依不饒」。
葉瑞忠說：「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來懷疑我，我和黃育增毫無瓜葛。他們內部講，說他和我算賬堅持原則，我不知道哪條算他堅持原則，算賬會議他來過兩次，一句話都沒講。何況，難道我這點法律意識都沒有？哪怕是我兄弟在當公安局長，我也不敢這麼做呀。可以說，這件事和我一根頭髮的關係都沒有。我不說是大老闆，但也身價上億，怎麼會和黃育增拼呢？」
百億公司流產折射民企政經生態
　　2003年5月，平陽傢具園區創立，自誕生起，該園區就打下了葉瑞忠的烙印。
　　葉瑞忠早年曾是溫州某街道的官員，管過20多年街道工業企業，「下海」后，又開始做傢具原材料生意，獲益頗豐。20世紀90年代，葉瑞忠曾擔任過幾屆溫州傢具商會會長，並以溫州傢具界代表人物自居。
2003年7月，中國宏觀調控土地政策出台，商業用地需掛牌拍賣。葉瑞忠原本與溫州蒼南縣政府議定的第一期100多畝商業用地和二期工程4000畝土地，都無法獲得。
葉瑞忠此前的目標是形成一個以溫州傢具集團為主的銷售產值超百億的特大傢具公司。
業主委員會曾委託溫州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對園區建設公司提供的會計資料進行審計，審計發現，除了不明確的賬目之外，收支相抵還剩下2000多萬元。與葉瑞忠在2004年12月10日自報超支564萬元嚴重不符。
　　萬全投資公司負責人說：「當地政府把葉瑞忠的錢收繳回來，但是，原本應該有6000多萬元的賬戶上，只剩下2000多萬元，除了1000多萬元的已投入工程款之外，大約3000萬元被他挪用了。葉瑞忠和園區企業的矛盾激化了，失去了企業的信任。」
「死亡協議」和百億公司流產的事實，以及不同版本的說法，都折射著中國民企的微妙政經生態。
富豪不吝重金
護財護人
富豪安全問題無疑正在衝擊舊有社會經濟關係。保安服務業興起，地下保險業對中國保險市場的衝擊，資本與財富外流，慈善事業興起，這些或利或弊的既成事實，都在成為中國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命題。
「保鏢」經濟勃興
　　廣東、江浙、京津一帶是中國富豪最密集的區域之一，同時也成為了中國保鏢經濟最發達的地方。
　　在溫州，由於強烈的鄉土觀念，許多企業家都喜歡在本地找保鏢。而溫州平陽、蒼南一帶，男子習武早成傳統，光在南宋時期就出過10多名武狀元。因此，溫州富豪在兩地民間習武者中招收保鏢的不在少數。
　　為了讓保鏢盡職盡責，僱主給保鏢的待遇頗為豐厚。溫州樂清一家知名電器公司的董事長常年僱用數位保鏢，以保護家人和自身安全。這位老闆最器重的三位保鏢的年收入，可能超過該企業的分公司總經理。
　　浙江蕭山一位知名富豪的做法則更為誇張，他送保鏢的禮物是賓士600或寶馬760。
地下保單繁榮
　　除了聘請保鏢等形式之外，購買人身保險已成為富豪們保障人身安全的重要手段之一，只不過本土富豪更青睞港澳等地的境外「地下保單」。
　　根據統計，內地每年流入香港的地下保費至少有100億港元。如果每份保單平均50萬港元的話，那至少有兩萬名大陸富人購買了這種保單。
　　溫州人葉某，是香港某著名保險公司的業務員，他憑藉在溫州的廣闊人脈，收入頗豐。
　　葉某介紹說，許多投保人的確把購買地下保單作為規避綁架、傷害等人身風險的重要手段，除了給自己買之外，孩子和其他家人也是他們考慮的對象。
　　葉某對中國保監機構打壓「底下保單」不以為然。他說：「內地的富豪們確實有較大的人身安全風險，而內地的保險商們又不能給他們提供滿意的保險服務。富豪們把目光投向境外是很自然的。」
藏富保安全
有些富豪還用藏富的辦法保障自身的安全。
　　復旦大學社會學系教授於海說：過多的防護不能從根本上防止綁架，還可能引起綁架實施者的注意。為數不少的有錢人選擇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不願意露自己的家底。如四川攀枝花一名富豪，為了自己的女兒，過了十幾年簡樸生活，直到女孩考上大學，才被媒體曝光」
　　「財富容易引起注意，我不願露家底，那樣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和大家生活在一起，更有安全感。」一位經營眼鏡生意的溫州人說。
在此前的「胡潤百富榜」與「福布斯富豪榜」評選中，多家民營企業巨頭拒絕參與調查，也是有此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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