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鑽在這小說里了,其實Stephen說的台灣的情形我也不是不知道——不過再也沒想到重慶的地下工作者不能變節!!!袁殊自命為中共地下工作者,戰後大搖大擺帶著廚子等一行十餘人入共區,立即被拘留。但是他的cover是偽官,還是不行。也許可以改為台灣人——我教過一個台灣商人中文,是在日本讀大學的。跟清鄉的日軍到內地去做生意。——戰後潛伏的鄉下只要再南下點就是閩南語區。有個德國僑領曾經想recruit我姑姑去重慶活動,這人也許可以派點用場。九莉跟小康等會面對穿,只好等拍電影再寫了,影片在我是on a different level of consciousness。在這裡只能找circumstances to fit the scenes & emotions。這是一個熱情故事,我想表達出愛情的萬轉千迴,完全幻滅了之後也還有點什麼東西在。我現在的感覺不屬於這故事。不忙,這些都需要多擱些時再說。我的信是我全拿了回來,不然早出土了。
宋淇 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八日
《小團圓》分三天匆匆讀完,因為白天要上班,讀時還做了點筆記。對措詞用字方面有疑問的地方都記了下來,以便日後問你再商酌。Mae比我先看完,筆記也做得沒有我詳細,二人加起來,總可以cover the ground。因為從好的一方面說,你現在是偶像,不得不給讀者群眾好的一方面看;從壞的一方面說,你是個目標,說得不好聽點,簡直成了眾矢之的。台灣地小人多,作家們的妒嫉,拿不到你書的出版商,加上唐文標之類的人,大家都拿了顯微鏡在等你的新作面世,以便在雞蛋里找骨頭,恨不得你出了什麼大紕漏,可以打得你抬不起頭來。對於你本身,多年已不再活躍,現在又忽然成為大家注意力的中心,在文壇上可說是少見的奇蹟,也是你寫作生涯中的轉折點,所以要特別珍重。以上就是我們處理你這本新著的primary concern。
其次,這些事積在心中多少年來,總想一吐為快,to get it out of your system。像我在電影界這麼多年,對於許多事,假裝不知道.最後終於抵制不住,等於breakdown,以後換了環境,拚命想法get it out of my system一樣。好了,現在你已寫出來了,這點也已做到了。我們應該冷靜客觀地考慮一下你的將來和前途。
大前 提是in its present form,此書恐怕不能發表或出版。連鑫濤都會考慮再三,這本書也許會撈一筆,但他不會肯自毀長城的。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改寫,有兩個approach: (一)改寫九莉,identify她為愛玲為止。這一點做不到,因為等於全書重寫。(二)改寫邵之雍。這個可能性較大。藍山我們猜是桑弧,你都可以拿他從編導改為演員,邵的身份沒有理由改不掉。你可以拿他改成地下工作者,結果為了錢成了double agent,到處留情也是為了掩護身份,後來不知給某方發現,拿他給幹掉了。
有一天散了學,九莉與比比懶得上樓去,在食堂里等著開飯。廣東修女特瑞絲支著燙衣板在燙衣服。比比將花布茶壺棉套子戴在頭上,權充拿破崙式軍帽,手指著特瑞絲,唱吉爾柏作詞,瑟利文作曲的歌劇:「大膽的小賤人,且慢妄想聯姻。」(「Refrain, audacious tart, your suit from pressing.」)原文雙關,不許她燙衣服,正磨著她上樓去點浴缸上的煤氣爐子燒水。特瑞絲趕著她叫「阿比比,阿比比,」——此外只有修道院從孤兒院派來打雜的女孩子瑪麗,她叫她「阿瑪麗」——嘁嘁喳喳低聲托比比代問茹璧可要她洗燙,她賺兩個私房錢,用來買聖像畫片,買衣料給小型聖母像做斗篷。她細高個子,臉黃黃的,戴著黑邊眼鏡。
*2:作者D?H?勞倫斯是二十世紀英語文學中最重要的代表作家之一。《查太萊夫人的情人》是他膾炙人口的傑作。此處是另一篇短篇小說《美婦人》(The Lovely Lady),收入他一九三三年出版的《The Lovely Lady and Other Stories》一書中。
她去后,蕊秋在浴室里漫聲叫「楚娣啊!」九莉自從住到她們那裡,已經知道跟三姑不對了,但是那天深夜在浴室里轉告她剛才那些話,還是與往常一樣親密。九莉已經睡了,聽著很詫異。「反正是離了婚的就都以為是一樣的,」楚娣代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