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間諜小說：染色

（本文純屬虛構，且勿對號入座。）

一：將軍

1：

「不「。

琴韻輕輕吐出這個字，沒有回頭。眼睛透過大玻璃窗，眺望著遠處忙碌的中正機場，絲毫不理會坐在咖啡台邊上那人射出的那道冷峻目光。

王寶元，這個在六處威風八面說一不二的「威「神，對待面前這個纖弱的女子，也不得不苦笑一下。這是他第二次乾淨利落地從琴韻口中聽到「不「這個字眼了。上一次是民國八十三年四月的千島湖事件，李登輝總統氣得大罵中共是「土匪「，嚴令情治部門全力調查此事。王寶元要求琴韻趕奔杭州，調查並隨時通報。琴韻的回答就是一個字：「不「。王寶元當然清楚，臨時派一個沒有任何瓜連的台灣人從福建插到杭州調查的危險性，也就沒在堅持。可是軍情三處李志浩成功地獲得了詳細的情報，包括哪些人被通緝，在四川被抓起來，事無巨細。按李總統的話說：連「機密通緝令「我們都能收到。李志浩一戰成名，軍情五處也因此「抖「了起來，直壓的六處好長時間喘不過氣來。相比之下，這次只是帶部海事衛星電話過岸，目的是王寶元能夠直接安全地與一位情報員聯繫，沒想到竟然遭到了琴韻的拒絕。

王寶元眯著眼，呷一口咖啡。王寶元喜歡這種「拿鐵「咖啡。白色的表層覆蓋著黑色的內容，蒸蒸散發的香氣引誘著的是苦澀的味道。

他知道琴韻的價值：這是位天生的情報員。揚琴韻出身情報世家，王寶元和其父一起在滇緬待過，楊父是上校退役。琴韻從小耳熏目染，聽了許多父執輩的真實諜報故事。琴韻北一女畢業那年，在楊父的授意下，王寶元拿了份報考申請書給她。琴韻在受了兩年半正規情報訓練之後，自情干班三十一期畢業。本來王寶元安排琴韻在軍情局六樓（六處），給自己當秘書。可是楊父找到處里，不僅要求琴韻不能在軍情局上班，連軍情局虛設的外圍公司的掩護都不要，直接在社會找工作做為身份。這樣一來，除了情報員身份不能說，按月領軍情局薪水不能說，琴韻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不必像一般的入陸情報員，得把編造的學經歷背得滾瓜爛熟，逢人得說「故事「，琴韻只要說「真話「，就能過關。

王寶元品品苦咖啡的滋味，微微一笑。聰明人講話喜歡簡單，他反問道：「你的建議呢？「

琴韻轉過身，拿起椅子上的手袋，淡然一笑：「你應該親自去一趟。「

正在寫，大約有20小段兒，現在寫完了10段兒。匆忙貼出來是為了支持水影兒，估計每天貼一段兒。不熟悉backchina論壇情況，如果要移動或其他處分，請讓我全貼完再處理。謝謝！

歡迎你，支持你，感謝你。組織會等你慢慢貼完，堅決不處分你：)

這種題材俺是寫不出來，向你敬個禮，佩服！

原來倍可親上還有小說可看，先贊一個，等待樓主更新。

2：

經香港轉飛，比台北到福州直飛多了兩倍不止的距離，可是琴韻喜歡。

她喜歡跳躍的感覺，香港是她天然的跳板。她喜歡擁有跳板，在她許許多多的各種跳板之中，已經搞不清楚那塊跳板是天然的，那塊是有意搭成的。這符合她做事的原則：目的已然達到，何必在乎用了那塊跳板？

民國八十二年，琴韻第一趟大陸行，是以工商企業的公關身份，帶著台灣媒體參訪海南省。一位初出道的小女孩，第一趟任務竟然能見到海南省長，成績令軍情局上下驚艷。而對於琴韻而言，那不過是利用了一下早已鋪就的跳板而已。接下來的半年，琴韻多次進出海南，或當交通，或做情搜，成績出色。軍情局遂派她到東南沿海要地-福州，在敵後情報人員的「最前線「，建立情報據點。兩年多了，經手的情報也夠塞滿一個檔案櫃了。可是眼前這一樁任務，令琴韻感覺前所未有的緊張。

半個月前，代號「少康一號「的情報員發回信息，說是有重要情報，要求不經交通直接彙報王寶元。「少康專案「是六處的絕密，走的是琴韻這條專線。為了保證這條線路的安全，琴韻割離了自己以前其他所有的情報源頭。琴韻見過「少康一號「，其人是解放軍的福建軍分區後勤部的大校，叫邵忠正。臨近退役，產生了非分的想法。忠誠也是有價的。對於這一點，琴韻非常理解。在最後關頭幡然醒悟，總好過一輩子昏昏僵僵地吧。像父親那樣，在滇緬堅持了十幾年，吃的苦不提了，總算活著回來了，可軍情局給的那點撫恤，怎能補償逝去的年華？

從行事的縝密，看得出「少康一號「是個相當穩健的人，不會心血來潮地要求見六處的首腦。經琴韻傳遞的幾次福建軍事布防的情報，也非常精鍊準確，是很有戰略價值的。可是這一次「少康一號「的舉動非同尋常，能有什莫奧妙隱藏其中呢？

無法參透，意味著危險。儘管出道以來一帆風順，琴韻絲毫也沒有過放鬆的心理。當王寶元提出用海事手提電話和「少康一號「聯繫時，琴韻心裡暗罵：這個老狐狸，套狼連餌都不捨得放。攜帶海事電話在入境的時候會有些麻煩，但是以琴韻的能量，該不是什莫難事。琴韻認為：「少康一號「根本不會買這種空中樓閣的賬，要是電話遞上去又被人家拒絕，這雙方臉面以後也就沒了。

尊嚴，對於背叛者尤為重要。人的心理就是這樣奇妙，越是想要掩蓋的東西，越是有展露的渴望；越是有目共睹耳聞能祥的事情，越是在關鍵時刻遺忘。琴韻不止一次聽老爸說過：真正的背叛，不是形式上的，是心理上的。當背叛者否定自己的理想和畢生的事業時，更需要維護自己的尊嚴，這就是心理上的盲點。

3：

在接機人群中，李天海的大個子特別顯眼。他隨手接過行李車，就要往外走。可是琴韻不依不饒，非要擁抱親吻道聲辛苦，才肯罷休。李天海沒辦法，只得照辦，心裡卻在說：老夫老妻的，幹嘛呀？！

「先到店裡吧。我把捎帶的禮物放在那裡，方便萍姐來拿。「琴韻上車便對天海說到。

天海搖搖頭，反問：「不是要盡量避開，怎莫還送她這些東西？「

「哪兒是容易的？少來往就不錯了！「 說罷，琴韻眯上眼。也許只有在天海身邊，她才真正能睡得安穩。

萍姐，是琴韻初到福州時交下的朋友。萍姐是平譚人，老公是當地黑道大哥。平譚，是解放軍模擬攻台登陸戰的演習基地，年年舉行演訓活動，也是中共派員滲透台灣的偷渡之處。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平譚黑道的業務只有一個，也就是偷渡人蛇去台灣。那些想著偷渡到台灣發財的男男女女，都是從平譚開船的。自從結識了萍姐，琴韻前後去過平譚十餘趟，走遍了島上每個角落。每次到平譚，琴韻都準備大批高檔內衣和胸罩，送給島上黑道大哥的女人。那些偷渡客怎能想到：這邊船還沒開呢，有什末人在什末地點什末時間要偷渡，台灣軍情局都已經掌握。一年前，國軍空軍從空照圖研判解放軍在平譚新設炮兵陣地，六處指示琴韻前往偵搜拍照印證。琴韻拉著萍姐和一群大哥的女人，在平譚各個地點好一陣子拍照留念。照片送到軍情局，無人不為這精湛情報挑大拇哥。也正是從那一次起，王寶元命令琴韻放棄平譚，決不能因小失大。他開始真正意識到：他手裡握著的是軍情局的王牌。

琴韻和天海開的是一家古董店，位於鼓樓區五四北路省體育中心閩台商娛街。天海本來在軍情局任職電展室，為了配合琴韻，也被派到了福州，從編譯中共密碼的內勤，一躍為第一線的情戰工作。大陸改革開放，也給古董市場增添了活力。天海以福州為據點，不時地開車深入福建腹地大山。收集情報，也收購各式古董，如玉器傢具字畫工藝品，等等。這家古董店初具規模，沒用到軍情局一毛錢，真正是落地生根，身份「種植「的極徹底。

和琴韻水到渠成不同，天海把情報工作當作自己報效國家的理想和追求。剛到福州的時候，天海是肩負發展情報小組的任務的。廈門台灣光學公司的廠長石祥麟，本是天海國小同學。時隔十幾年，倆人在大陸相逢，很是感嘆世間奇妙。由於石祥麟加入軍情局前，已在大陸工作三年，而且任廠長要職，掩護身份極佳，根本無須「染色「，（情報圈術語，身份掩護稱為「染色「），於是軍情局充分利用，事前約定暗語和密碼，都與工廠產制的眼鏡相關，並以採購眼鏡名義，傳遞情報。

這種「報價單「傳遞情報的做法，相當普遍。做眼鏡的，就用眼鏡報價單；作電子的，就用電子商品報價單。報價單傳遞情報，由於是密碼書寫，最多只能傳十多個字。通常傳遞的都是關鍵卻沒有文件的情報，如「三月十二日開始演習「等寥寥數語。若屬機密文件等情資，則無法以密碼傳遞，還得靠軍情局派遣交通專人處理。

石祥麟這條線，自從發展成功之後，六處就接收過去，不準天海和他直接發生聯繫，以免由石祥麟暴露牽連天海。

期待下文

4：

坐在古董店裡的藤椅上，琴韻歪頭看著天海。她喜歡看天海認真做事的樣子。天海正在用牙膏小心地搽試一隻茶壺，那茶壺黑不溜秋地，壺嘴兒還掉了一小塊。

當初在情干班受訓的時候，女學員是很吃香的。高層有個信條：搞得滿身香，情報才吃香。女學員的待遇很好，購買衣服，保養品與化妝品的費用都實報實銷。台灣公務員起薪為四萬新台幣，軍情局的新丁可以拿到六萬，在「吃皇糧「的人中算是掙得多的，如果派駐海外，每月更能拿到十萬新台幣以上。要進情干班可不是那末容易，語言天分，外型，主動性，演藝天分，是不是臨危不亂，臉皮夠不夠厚等條件，都是挑選的標準。從相貌上講，琴韻雖然清秀，但並沒有特殊魅力。她身高一米六五，單眼皮，鵝蛋臉，身材修長，在情干班的一簇簇招蜂引蝶的花咕嘟中間，一點兒也不出眾。可是天海偏偏就是被琴韻迷住了，按天海的話講：不為什莫，你天生就是我的！

琴韻不相信人的一生是被註定的，她喜歡自己設計未來。邵忠正大校，是她最初在平譚跑情資時就募定的目標。邵大校有個女朋友，叫沈小麗，是個醫生。沈小姐有過一次不長時間的婚史，離異還帶著個男孩。琴韻設法和沈小姐交上了朋友，沈小姐炒股票虧了本，琴韻慷慨的幫她添上窟窿；沈小姐向她哭訴和邵大校的種種無奈，琴韻就是最好的聽眾。軍情局的老油條們曾經戲言策導工作：「爭取工作要看介報關係，（情報術語：「介「是介紹人，「報「是吸收對象）有軟有硬，也可軟硬兼施，就像逼良為娼。介紹人的角色就像老鴇，要能掌握女人的心，有影響力，這是成敗關鍵「。琴韻對此不以為然，她真的把沈小姐當作自己的姐妹。每次聽到沈小姐回味婚姻的不幸，她也陪著掉眼淚；聽到沈小姐和邵大校的交往故事，她也為浪漫的情節開懷的笑。有一次，當沈小姐真誠地提出要為她做些什莫的時候，琴韻有些難為情地說：要是能搞些軍事情報，拿回台灣能換很多錢……

琴韻清楚：邵忠正一聽到沈小麗的轉述馬上就會明白她的身份。世界上沒有隨隨便便的成功，她決定冒險一試。琴韻並不是完全沒有把握，她猜測：以大校的地位，臨近退休的年齡，如此照顧自己的紅顏知己，必然還有其他的不滿足。接下來的發展基本上沒有出乎意料之外，邵忠正一直忍而不露，通過沈小姐傳遞過幾次福建解放軍布防情報。並且以沈小麗的名義，在西班牙開立賬戶，接受每月2000美元的國軍上校軍銜待遇。

「琴，給你講個笑話。「天海停下手裡的活計，開口打斷了琴韻的沉思。

「奧，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啦，你也要講笑話？！「琴韻好奇得很。

「就是這躺進山收這件茶壺時聽說的。「天海慢條斯理地說：「說是有個古董商進山收貨，轉了幾天也沒有遇上可意的東東，就到山鎮的茶樓喝茶，冷門丁發現茶保用的茶壺雖然粗製亂造，可那茶壺裡面的茶銹真是了不得，厚厚一層也不知道積攢了幾百年，直把茶壺內壁染成褐色。江湖上傳說：有上百年的茶垢的茶壺砌出來的茶，有點石成金的功效，普通茶葉也能砌出上等的茶香。這商人心想：反正你是不知道茶壺的價值，能蒙就蒙。這商人胡亂編造個理由，說啥都是要買這個茶壺。那茶保心裡也是暗自歡喜，心說：這末個破東西也能賣錢？！倆人幾番討價還價，150元人民幣成交。但有一樣，茶保第二天才能交貨，因為他要買一個新茶壺繼續茶樓生意。這商人晚上激動地一夜沒合眼，心裡一直在感謝菩薩讓他撈到一筆橫財。第二天一早就跑到茶樓，喚茶保把茶壺拿出來一看，氣得背過氣去。你猜怎末著？「

「怎樣？茶保不賣了？「琴韻猜，天海搖搖頭。

「茶保漲價了？「琴韻又猜，天海還是搖搖頭。

「不猜了，不猜了，我投降還不行嗎？「琴韻站起來舉起雙手，綢袖煺下，露出光潔白嫩的臂膊。

天海還是不緊不慢道：「茶保說：客館，您拿好了。為了保您滿意，我昨晚忙了一宿，特意幫您把茶壺裡裡外外都擦乾淨嘍，廢了我整管兒牙膏呢！「

5

當邵忠正邁進這間古董店的時候，正巧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咯咯「地笑彎了腰。他皺皺眉，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楊琴韻，有些不相信，難道沈小麗就是被這樣一個貌似臨街小妹妹的女子征服？

選擇為台灣軍情局工作，並不都是因為沈小麗的緣故。金錢和女人，對邵忠正來說，只是錦上添花。他不認為這是種背叛，相反地，他對背叛充滿了鄙視。邵忠正誕生在30年代白色恐怖異常嚴峻的上海，父親是中共地下鋤奸隊的骨幹，母親是大資本家的千金小姐。在那個血雨腥風的年代，奮鬥和復仇是主旋律。在顛簸和動蕩的生活中，仇恨和堅忍刻滿了邵忠正的童年。59年父親英年早逝，母親依舊帶著他和一弟一妹生活在軍區大院。在配給制下，大院生活還是相當不錯的，直到60年代他的家庭遭受了滅頂之災。

1966年夏，邵忠正從部隊回家探親，見到了被紅衛兵斗得遍體鱗傷的母親。家裡更是慘不忍睹，全部是挖地三尺。地板全部挖掉，說是找什莫手槍。弟弟妹妹哭訴，母親是被迫在批鬥會上跪玻璃的，跪得膝蓋以下獻血淋淋。邵忠正什莫也沒說，偷偷把母親和弟妹送到江西奶奶家，然後沒事兒一般回到了部隊。不到一年，接到弟妹報信，母親自殺了。邵忠正把信燒掉，還是沒事兒一般的表現。可是他心裡知道，復仇的種子已經發了芽。

蔣經國有過一段訓示：「會像愛護眼珠一樣地，愛護每一位情報人員。後顧之憂不必有。「邵忠正對此是輕蔑地一笑，他知道諜報工作是提著頭乾的。即選擇了，就不回頭，也不後悔，但是他不想連累別人。去年他一度以為東窗事發，打算帶著沈小麗和她的兒子逃到台灣。邵忠正以公務考察的名義到香港，沈小麗二人在深圳清水灣飯店等候。當時的軍情局派交通假扮漁民，從台灣帶他們三人的台灣護照及沈二人的台胞證，搭漁船偷渡抵港。雖然證件沒問題，但香港海關發現台胞證關防印泥顏色不對，脫身計劃被迫中止。後來邵忠正先回大陸，發現只是虛驚一場，事迹未敗露。吃一塹，長一智。他馬上聯繫楊琴韻，通過一個香港公司作保，將沈小麗的兒子辦到西班牙留學迄今。同時，他積極物色自己的替代人選，準備明年退役之後，徹底淡出。今天他冒險直接見楊琴韻，就是為了此事。

琴韻一眼就認出了來的是何許人也。身著便衣的邵忠正，少了威武凜然，多了幾分儒雅，只是那雙鷹一般的眼睛，依舊逼射著固有的寒氣。

「先生，有什莫我可以幫到嗎？「琴韻笑盈盈地招呼，隨手倒一碗茶送上。

「當然。我要替我的老闆辦一件玉器。「邵忠正語氣懶懶的回應。

「奧？要哪一種呢？「

「我不敢決定，要老闆親自鑒別。可是他現在不在福州，我只是先跑跑。「

「這樣子啊，好東西可要抓緊呦。跟老闆電話溝通可以嗎？「

「不行。我老闆買東西很挑剔，不見面定不下來的。「

琴韻抬頭望著邵忠正，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邵忠正也直直地看著楊琴韻，眼睛絲毫不眨。

琴韻抿抿鬢髮，問：「先生，多大的買賣呀，還要你老闆親自下單？「

邵忠正不再說話，伸出食指，沾著櫃檯上茶碗里的水，在茶几上寫下一行字，轉身出了店門。

琴韻隨即用桌布將水擦乾，她已經看清楚了，是5個簡體字——劉連昆 將軍。

6：

王寶元坐不住了。

「劉連昆，男，59歲，解放軍總後勤部軍械部部長，少將。「

這一行字所蘊含的意義，猶如平地驚雷，能將兩岸情報圈內的所有人擊倒。王寶元決心親自犯險，深入內地掌握這枚驚雷。他拿上所有資料，推開了軍情局長-殷宗文的辦公室。

軍情局的前身是抗日戰爭時期赫赫有名的「軍統局「。1946年，改名為「國防部保密局「，后又改名「國防部第二廳「。1954年台灣情報部門大調整，又改為「國防部情報局「。到了60年代，「國防部情報局「和國防部特勤室「合併為現在的「軍事情報局「，由國軍參謀總長直接指揮。軍情局下設7個處，一個「情報研究中心「和一個「秘密交通中心「，其活動主要是收集大陸政治，軍事情報，情況需要時還可以策劃破壞，暗殺，對大陸沿海地區進行襲擊，騷擾，心戰等活動。此外，還包括：適時在大陸建立和發展敵後武力，對大陸軍隊進行策反和軍事攻心，配合國軍的戰略行動。

軍情局每年開辦一期培訓班，每期120人左右。只有「情報專科班「是面向社會招生，其他都是從國軍現役軍官中篩選施訓，直接接受13周的情報訓練，然後根據其志向和能力，繼續接受專項培訓和特種作戰能力訓練。通常是到陸軍谷關特種作戰基地接受基本求生訓練，還要到屏東傘兵訓練基地完成至少三次跳傘訓練。然後再到海軍陸戰兩棲蛙人基地接受水下特種訓練，同時前往陸戰隊特勤隊練習各種輕兵器射擊。結業考核形式每年不定，有時是要求有來無回以跟蹤方式對特定人士的調查，有時是進行大範圍的社會調查，或是做情報資料的整理與研讀。而最複雜最特殊的是「境外綜合考查「，就是報批之後，通過島外旅遊方式來考核學員的綜合情報獲取能力，很多「軍情局「菜鳥都是在這一關熄滅了自己成為偉大間諜的夢想之火。

「情報專科班「是軍情局張開的手掌，面向社會招攬人才。女學員有20%比例的招收限制，她們被稱作掌上明珠，偶爾曝光的人物事迹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華人世界人人皆知的歌星鄧X君，就是軍情局六處最傑出的女諜之一。（事實上鄧是「國安局「三處僱員，配合「軍情局「工作——tanghan注。）在她的葬禮上，台灣軍方為她披上青天白日旗，李登輝親自為她遺體佩帶了勳章。

1989年大陸「民運「后，軍情局長殷宗文強化「進入大陸，建立據點「活動，楊琴韻所在的福州戰是軍情局工作重中之重。特別是李登輝總統宣稱海峽兩岸關係為「國家與國家的關係，至少是特殊的國家與國家的關係」之後，猶如沉寂多年的火山終於爆發了，兩岸情報戰愈演愈烈。

當殷宗文看罷王寶元遞交的行動報告，心中暗喜：多年的培植，終於有了回報。他當即命令：晉陞上校王寶元為少將，進入大陸實施策反，並安排軍情局香港站廣州站全力配合「少康行動「。

二 入局

1:

民國八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午夜。

琴韻和天海提前一天就到了廣州，在白天鵝大酒店開了一個房間。天海在一大早就趕奔深圳，名義上是看看古董市場行情，實際上是暗中掩護王寶元的大陸之行。十一月的廣州充滿了秋意，琴韻站在廣州火車站站台上，感覺有點冷。

這列火車北京始發，共運行36小時抵穗。劉連昆沒有選擇坐飛機，沒有選擇坐卧鋪。當火車終於到站，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骨架都散了。借著昏暗的燈光，他看到了楊琴韻。直覺告訴他，這就是要接頭的人。他知道會有人來接他，卻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是如此一個年輕的女子。他的腦子裡常常浮現的國民黨特務形象，都是有著狡詐的眼神，兇惡的表情；通常是歪戴著帽子，手腕上帶著美製金錶，甚至嘴角要叼著「老刀牌」香煙；要不就是妖冶的身姿，嬌滴滴的腔調，時不時拋個媚眼兒什莫的。可是，面前的她，倒不如說是個女學生還比較靠譜。

「劉先生，您好！我們走吧。「琴韻沒有給劉連昆猶豫的時間。她實在是不願意再站在這裡了，哪怕是多一秒鐘。

「劉先生，我們進去吧。「到了酒店房間門口，琴韻還是沒有給劉連昆猶豫的時間。她利落地將「請不要打擾！「的牌子掛上，隨即反鎖了房門。

「呦呦，冷死了，想不到現在廣州這樣子，厚一點的衣服都沒帶來。「琴韻不管劉連昆直挺挺地站立在客房中間，自顧自地甩掉高跟鞋，迅速地從衣櫥拽下睡衣，跨步到劉連昆面前說：「實在對不起，劉先生，您讓我先洗個熱水澡吧！「 不等對方有任何錶示，琴韻已經衝進了浴室。

進得浴室，琴韻動作慢了下來。她泡在熱水中，凝望著蒸騰的水汽。與劉連昆見面至今的每一個瞬間，都仔細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她相信：這個解放軍的少將，是真的要涉險做些什莫的。而在大陸，劉連昆本人最大的風險就是-選擇背叛。

當琴韻回到客房，看見劉連昆已經打好了地鋪，不僅莞然一笑，「劉先生，您是尊貴的客人，您睡床，我睡沙發就好。「

「不必，我這樣睡已經習慣了。「

「啊呦，您夫人怎捨得您呀？「琴韻假裝誤會劉連昆的意思。

「哪裡，哪裡，我是說軍人，軍人習慣打地鋪，跟我愛人沒關係。「劉連昆自己也笑起來。

夜，深沉。

夜幕下的人，卻都睡不深沉。

2：

第二天上午，琴韻和劉連昆來到了越秀公園，這是約好和王寶元會面的地點。看到有三三兩兩的遊客經過，琴韻很自然地挽住劉連昆的右臂，將頭歪靠在劉的肩頭。劉連昆將自己的頭向左微微偏開，眼睛緊張地向四周掃來掃去。

琴韻肚子里一陣子好笑：你劉大將軍端的是如此不解風情？

琴韻調皮地向劉連昆耳邊哈口氣，問道：「劉先生，我很令人討厭嗎？「

「不，楊小姐是風情萬種，魅力卓群。「

琴韻很開心，不是因為劉連昆的恭維，反是因為他的逃避。在這個世界上，優秀的男人只會對三樣事情傾心：女人，金錢和權利。什莫理想呀，信仰呀，統統都是狗屁！

劉連昆追求的是什末呢？

此時此刻，天海卻沒有片刻的閑暇，因為他發現：王寶元正在被人跟蹤。

在軍情局的反跟蹤教程裡面，有一種B保護A的程式，即當B發現A被C跟蹤，B向A發出警示；A展開規避動作，B則跟蹤C直到斷定C失去A目標，然後B與A在約定地點匯合；A收到B發出安全信號后，解除反跟蹤程式。

待王寶元和天海完成反跟蹤之後，趕到越秀公園，已經遲到了一小時。

看到王寶元走進，琴韻拉過劉連昆的手，故作親昵地輕輕拍擊，並用眼角示意約等的人到了，自己則向公園外走去。少頃，瞥見天海在一處假山後面探出頭，沖自己嬉笑，內心也是陣陣歡喜。

王寶元和劉連昆，一先一後走小徑爬上山崗，在一塊大石上席地而坐。有誰能想到，在這一塊普通的大石頭上，註定震驚兩岸情報圈的「將軍級「會談，竟是如此開始的。

王寶元目視劉連昆，彷彿是要在那張平靜的臉上面，看破台海的驚濤駭浪。

劉連昆同樣目視著王寶元，心裡暗自佩服對方孤軍犯險的勇氣。直到此時此刻，劉連昆的防線可以說依然固若金湯，沒有任何把柄露在外面。

進？還是退？

3：

劉連昆張口了：「這次解放軍演習的底線是：實彈射擊，越過海峽中線，動員潛艇，攻佔外島，預算40億。「

王寶元鬆了一口氣，劉連昆也鬆了一口氣。

王寶元拿出一個信封，遞過去，說」劉兄是國軍少將編階，月薪3500美元，獎金另發。每批情報最低40萬人民幣，可以代存海外銀行專戶。退休由軍情局照顧生活和福利，依劉兄個人意願安排至海外或台灣居住。這是2萬美元見面禮，請收好。「

劉連昆看看王寶元，搖搖頭。王寶元問：「啊，有什莫要求你可以提。「

劉連昆將信封推回來，說：「我不是為了錢！「

王寶元沒在堅持，收起信封，問道：「劉將軍平時喜歡讀些什莫閑書啊？「

「啊，也不常讀。平時，解放軍報和紅旗雜誌倒是必讀。「

「那好，我們就用每上個月的紅旗雜誌來跟你聯繫。「

軍情局對潛伏的情報員的密碼廣播，是設在台灣的「星X電台「，有一台，二台……等數個電波頻道。每位潛伏大陸的情報員，都有廣播代號，通常是五位數。軍情局與情報員聯絡，便直接呼叫代號，再念出只有雙方才能譯讀的密碼。密碼通常是四位數，或六位數。如情報員的廣播代碼是92973，收聽的廣播內容則是「92973同志「，接著念一長串數字，讓情報員抄收。由於「星X電台「是軍情局專用電台，整天播的都是一長串數字，所以不相干的人即便找到頻道，聽也聽不懂，也相當無趣。軍情局會依大陸不同省份與城市，以一小時為時段，全天候廣播代號與數字。例如：潛伏在福州的情報員，是早上五時到六時收聽密碼廣播，北京的情報員在六時到七時。一則密碼廣播，會連播半個月，時段和內容一樣，以便情報員能收到指令。

至於密碼本，每個情報員不同，通常是一本書。比如紅旗雜誌，約定四位數座密碼，則密碼「3673「即第三十六頁，第七行，第三個字。情報員依抄收數字，再翻書頁，譯讀全文。此外，密碼會定期更換，同一個字，加減各有十個數字。例如每年的十二月，密碼3673自動減一，改成2562，指的就是第二十五頁，第六行，第二字。因此，大陸情報人員雖能天天截聽軍情局密碼廣播，不知道密碼本選用哪本書，不知道何時更換的加減數，便無法破譯。

「來來，楊小姐，這瓶茅台一定要點。「 在廣州「東方軒「，劉連昆高興地和琴韻攀談。

「我老家齊齊哈爾，東北人，就是喜歡喝烈酒。楊小姐老家哪裡？「

「湖南。「琴韻臉上掛著笑容，極力敷衍著，心裡在擔心天海是否已經將王寶元安全護送出境。

「湖南人好，有血性，「唯楚有材，於斯為盛」。俗話說：廣東人革命，浙江人出錢，湖南人流血。解放軍3位元帥6位大將都是湖南人，湖南人了不起！「看得出，這位絕無僅有，肩上同時扛著解放軍和國軍將星的將軍，現時有些興奮。

「是呀，家父曾說：早期的黃埔生，湖南人佔三成嘞。「 提到家鄉的光榮，琴韻也是滿得意。

「廖耀湘，崑崙關；中國虎，野人山。可惜，手足相殘，虎落平川啊！「

看著劉連昆大發感慨，琴韻有些莫名其妙。是呀，甭說生長在台灣的琴韻，就是當今世界上，又有幾人還記得抗日名將-廖耀湘？又有幾人能真正讀懂劉連昆現在的內心世界呢？

4

李禮最近有點煩。

李登輝的「兩國論「出台以後，國家安全部（國外代號MSS）指示轄屬各部門加強對台監控。李禮所屬的台港澳局(第四局)， 主管該地區情報工作，經常被上級點名批評。雖然局裡動員一切力量，連很多離休的「老情報「都被返聘回來，無奈所涉及的面太廣，點太多，布控起來真有些力不從心。96年台灣地區所謂總統大選前，安插在台灣「軍情局「的內線彙報說近期有大人物入境。李禮乾脆把辦公室搬到了廣州，以四局副局長身份兼任廣州國安局副局長，決心抓住這次機會露一手。

每天都有大量的信息反饋上來，可是局裡熟悉台海事務的業務人員太少，根本無法應對。李禮心中暗暗有些羨慕對岸的對手，人家目標專一，全部精力對準了大陸。可自己這邊，每年接受的新丁都遞補不上離職人員的空缺。李禮有些懷念自己在 「總參「解放軍技術學院讀書時的「火紅「年代，那時候能進到這所院校的可都是根紅苗正「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人才啊，哪個熱血青年不都是以此為榮?！

在一摞摞報告中，有兩份報告被李禮單撿出來，仔細研究。第一份是廣州市局的跟蹤報告：「11月26日，跟蹤自羅湖口岸進入的一男性可疑對象，尾隨至廣州市新華書店附近失去目標。「「如果是普通目標，廣州市局的同志怎末會輕易跟丟？該不會正是那個進來的大人物吧！「 李禮自言自語道。第二份報告是來自福建局的報備卷宗：「經查-台商石祥麟異動，由徐州經杭州，陸路返福州。「「徐州-杭州-福州，這倒是條遊山玩水的好路線。可這個台商真的是個現代「徐霞客「嗎？「李禮要求打電話給福建局的同事，要石祥麟具體的行走路線。沒想到，福建局的同事在電話里告訴李禮一個更驚人的消息：馬尾海軍研究所一個高級研究員的筆記本電腦丟失，裡面存有大量的台灣海峽和周邊海域海底地形地貌結構，洋流分析等等數據信息。

李禮直接要求研究所的領導立刻對該研究員進行隔離審查：為什莫如此機密文件要帶回家做？最近一年內接觸到什莫人，遇到過什莫事情，都要寫清楚。研究所立刻被形形色色的人控制住，陌生的面孔出現在研究所內外所有的角落，沒有牌照的汽車進進出出，一些人三兩個一組，分散在各個角落竊竊私語，氣氛極其緊張。

當李禮趕到研究所時，發現南京軍區和海軍的保衛部門也都到齊了。李禮意識到該盜竊案非同小可，一定是與馬上要在台灣海峽舉行的軍演有關。現場察看：房屋沒有任何被撬跡象，屋內其他財務，值錢物品分毫未動，看來是有目的，有準備而來的，直接取得要害。接著是暗暗大範圍排查這個研究員接觸到的人，每個可能的人都被私下帶走接受詢問。搞了快一個星期了，依然毫無頭緒。幸好派去勘查石祥麟「遊山玩水「路線的同事，回報了令人振奮的消息，令李禮心情稍有寬慰。

果不其然，石祥麟這條路線不是簡單的旅遊專線，而是解放軍號稱「天下第一師「的南京軍區第三十三師，以急行軍方式調防福建的行軍路線。國安局的同事在部隊曾經宿營的山區，竟然在草叢中拾取到發給官兵的作戰計劃摘要，而且沾著糞便。估計這些發下去的部分文件，被缺乏反間意識的官兵拿來當衛生紙，擦完隨手扔在草叢或樹林里。

李禮與福建國安局的同志溝通情況，馬上開始對石祥麟實施二級監控。

恰在此時，本來早已和石祥麟切斷聯繫的天海和琴韻，卻在準備和石祥麟聯絡，利用每天往返兩岸的「眼鏡訂貨單「，來傳遞一份緊急情報。

5

劉連昆自羊城返京后，陸續將解放軍新購蘇愷廿七戰機在湛江、蕪湖布防，導彈放置的杭州空軍軍械庫、及洛陽維修廠等地詳情；解放軍應急機動作戰部隊番號、駐地、及操演狀況；解放軍對台六大戰法；東海，南海艦隊每個月布兵圖等情報，走劉——邵——劉小麗——天海——琴韻——王寶元路線，送達殷宗文陽明山辦公室，使國軍完全掌握96台海危機主動權。美國太平洋海軍兩個航母編隊，根據軍情局提供的解放軍兩艘潛艇在台灣東部海域潛伏位置情報，一夜之間後撤200海里，驟然脫離危險水域。


解放軍以動制動，臨時改變台海軍演底線，實行三不原則：導彈不飛越台灣本島，戰機和軍艦不過海峽中線，不佔外島。天海和琴韻意識到了劉連昆這份最新情報的含義，那就是在這個敏感時刻，解放軍選擇了剋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琴韻決定違反章程，冒險走石祥麟這條線，爭取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份情報送至台灣國軍參謀部。

如果天海看到楊琴韻現在這身打扮，他也會覺得琴韻吃錯了葯。在福州郎官巷附近的楊橋路上走過來一個花枝招展的小姐：亮米色上衣，紅色超短裙，白色長筒襪，15厘米高跟鞋，披肩的黃色假髮，遮住半個臉的大墨鏡。這個有些招搖的人物一出現，就引起了監視石祥麟的國安人員的注意。

福建國安局負責監控任務一共有20餘人，對石祥麟是二級監控，只有2組4人執行。石祥麟來投資辦廠，沒帶家眷，自己也住公司在市區租的公寓。看到這個「五彩繽紛「的可疑女人走進了公寓大樓，國安人員立即分頭行動：一人留在車裡拍攝「五彩繽紛「的活動；另一人立即下車跟蹤她。


在大樓入口處，跟蹤人員碰到一個瘦弱的白衣女孩。她梳著齊耳短髮，手拿書夾，兩眼看著腳底下，嘴裡不出聲地念叨著什莫。這是一個為功課奔忙，回家吃晌飯的女高中生。國安人員側身把她讓了過去，接著就往樓上爬。從1層到4層，他走近每家門口偷聽，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樓道也鴉雀無聲。難道「五彩繽紛「消失了？他來到街上，用對講機問車上的同伴。那邊回答說：「沒有，沒有任何人出來過。「


「糟糕，跟蹤對象跑掉了。「接著，他們開始回放攝像機攝下的錄像，突然發現「五彩繽紛「在走進大門的時候在解衣服。十幾秒鐘后，跟蹤人員跟了進去。又過了十幾秒鐘，「女學生「走了出來。她用雙手拉連衣裙下擺，然後，小跑著走向大街。留在車上的國安人員說：「是的，有這樣一個人。我還感到奇怪，天這末冷，她竟穿著單鞋。她伸著手跑上路，跳進路邊的計程車里。我猜想這個女孩兒可能凍壞了，可她無所謂的樣子。現在的女孩子真是美麗「凍「人哪！「


國安人員在大樓垃圾箱發現了亮米色大衣，帶高跟的鞋底，黃色假髮和固定在假髮上的墨鏡，還發現一個撕斷的鬆緊帶，好像是扎頭髮用的，只是又長又細。（事實上，紅色超短裙只是白色連衣裙的襯裡，用鬆緊帶固定在腰上。拽斷鬆緊帶，超短裙就變到裡面去了，而外面則成了白連衣裙。——tanghan注）

由於國安人員沒有拍攝女學生的影像，「五彩繽紛「的留影提供不了多少信息。當李禮聽取這個新出現的失敗跟蹤報告時，沒有覺得驚訝。猶如江湖俠士，比武遇到高手，有的只是興奮。他心裡想：「是到了該喚醒「密使「的時候了。「

6：

「密使「，是國安部安插在台灣軍情局內部的鼴鼠。

他本是苗栗客家人，民國四十四年出生，在台灣土生土長。陸軍士官學校出身，進國防部財經學院就讀，畢業后受階中士，分三十三師。再投考軍情局情干班。從二十四期畢業，分發到軍情局所屬廣播電台任職。與軍情局電研室任職的妻子相識結婚，並育有兩個女兒。民國七十年，大女兒出生，五年後小女兒出生。

民國七十三年，他因為看不慣長官行徑，檢舉卻遭打壓，憤而退役。實際上，他受軍情局秘密指派，化名「辛向台「，到美國舊金山念企管，旋即開創飛行船旅行社，承攬台灣和大陸人士赴美觀光業務。並以此將自己重新「染色「，混進台獨圈，活躍於舊金山台灣同鄉會與台灣革命黨之中，並將革命黨成員名冊，提供給軍情局。

令他驚訝的是，大陸國安部對他的情況了如指掌。在一次赴大陸承辦旅行社業務時，國安人員介入，並最終向他攤牌。開始，國安部的要求幾乎和台灣軍情局相同：監控台灣可疑分子（台獨，黑幫）的活動，月薪二千元人民幣，提供住宿。在李登輝逐步露出「台獨「精神教父的形態之後，他陷入無法自拔的苦惱之中。「父母只有一雙，國家也只有一個「。他開始將軍情局潛伏人員的情報提供給國安局，同時將中共和解放軍情報提供給軍情局。具體到哪一份情報是「謀略情報「（情治圈術語：即提供假情報，或反間情報。），恐怕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國家概念不清，也嚴重影響了國軍的士氣。「主義、領袖、國家、責任、榮譽「，是國軍每一個新兵入伍時必頌的功課；國民革命軍出自黃埔，「親愛精誠」是校長蔣介石欽定的校訓；「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咨爾多士，為民前鋒。夙夜匪懈，廣義是從。矢勒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貫徹始終。」，本是先總理孫中山的軍校訓詞，1927年國民黨定都南京后，「總理訓詞」便成為中華民國國歌。如果讓多年來致力於「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國軍，為「台獨「而戰，真是行不通！

時值國軍施行「精實案」（「軍事組織及兵力調整規劃案」），共計裁減校尉軍官一萬三千餘名。這些職業軍人恰逢人到中年，事業轉型相當不利，對政府或軍隊頗有怨言。解放軍適時頒布「鼓勵國軍退職官兵轉服解放軍「方案：無論退役或現役，凡願意前往解放軍任職者，負責全部家人的安置，並加晉一階派職。特別允許著解放軍服時，軍服右口袋上方懸掛國軍軍徽。成立解放軍內的「國軍「部隊，軍官均由前國軍退職軍官擔任，掌握帶兵實權。

李禮和「密使「的接觸，是在軍情局將其調回台灣以後。最初的任務，就是透過福建一位知名的「紅頂商人「-賴長興，利用其在台灣香港大陸之間的灰色經商管道，運作招攬國軍退職軍官。現在李禮再次「喚醒「「密使「，幫自己挖出眼皮底下來無影去無蹤的軍情局「土行孫「，頗有些「針尖對麥芒「的味道。

三：兌子

1

民國八十七年夏，王寶元決定再進廣州，密晤劉連昆。

由於台灣「台獨「勢力越來越大，劉連昆陷入了困惑，他不希望自己的努力為「台獨「勢力所用。軍情局再度派出王寶元會見劉連昆，主要任務是安撫，並希望再上一層樓，建立更高階的網路，收集解放軍對台作戰綱要及預警情報，並向劉探尋是否有合適接班人選。

這次入境沒有動用「少康小組「的資源，軍情局指派在「千島湖「事件大出風頭的李志浩負責交通，並改走澳門拱北關入境。李志浩在廣州人脈很廣，利用了廣州警備區的BMW豪華大轎車代步，掩護王寶元行動。從入關到下榻 「華廈大酒店」 ，沒有什莫異動。但是當王寶元第二天早上準備前往約會地點時，再次察覺被跟蹤。

國安人員兩人一組利用機動性高的機車對付 BMW。王寶元和李志浩從原先會面的地點「白天鵝大酒店「佯裝先開往「東方賓館」，但仍無法擺脫。李志浩開車在廣州城裡開始兜圈子，王寶元侍機跳下車子，躲過追蹤隻身冒險硬闖「白天鵝大酒店「，國安人員未立即跟上，王寶元終於在酒店房間中見到劉連昆，雙方短暫交換意見立即分手。

王寶元匯合李志浩，並命他：攜帶情報先行返台。自己不經意放出次日將下鄉遊覽的訊息，但隔天一大早卻直奔廣州車站，擺脫盯哨。不去閩粵，而是快速北上，最終潛入遼寧大連。

一個月後，王寶元潛回福建，和琴韻天海接上頭。琴韻將王寶元喬裝改扮成偷渡客，借萍姐的力量，從平潭離開大陸。先到馬祖，再由軍情局閩北站接應回台灣。

脫離險境的喜悅還沒有消退，接連傳來的噩耗再將他打入冰窟。

李登輝總統在和日本記者談論2年前台海危機時，提到95年中共首次發射兩枚飛彈至距台灣一百五十海里的彭佳嶼海域，96年在江西發射六枚飛彈至高雄，基隆外海。信口炫耀：「都是空包彈呀，陰天下雨都打不著「，「有18套劇本，都無有用！「

了解空包彈內情的解放軍軍委高層，和參加軍演作戰最高指揮會議的高級將領，加起來不過10餘人。如此機密情報泄露，引起中共高層的震怒，指示國安部「嚴辦「。國安四局協同廣州福建局立即收網。短短的20幾天內，軍情局入陸情報員就有至少20人「移民「了，其中已證實5人被「移民局「「處分「。（軍情局內部「行話「。就是說，台灣情報員有20人失去聯絡，其中5人證實被逮捕。）

李禮向部里立下「軍令狀「，動員力量從上下兩個層面排查。

「少康小組「危在旦夕。

靜候下文

2

看到0034的電話區號，天海知道這是從西班牙打來的，是沈小麗嗎？天海略一沉吟，接通了電話。

「喂，天海嗎？老邵他……」天海心臟猛地收縮，大腦缺氧，感覺天旋地轉。

只要證實確是沈小麗打來的，那就只能有一種可能：邵忠正出事了！

他這個電話，雖然整天掛在身上，可是知道的人並不多。少康小組的人都知道，但不經允許，誰也不能用這部電話，這是組內的紀律。邵忠正出事了，到了什莫程度？劉連昆怎末樣？中共國安局追蹤到了哪裡？自己是不是已經被監控了？怎末通知琴韻呢？

已經顧不上細想，天海將沈小麗的電話輕輕地放在桌子上，不去理她還在嘮叨什莫。拿起古董店辦公室電話，撥響了琴韻的手機。

此時的李禮坐在指揮車裡，監聽者天海的電話。他忽然發現，在天海和沈小麗通話的同時，另一部話機開始撥號。搞什莫搞？李禮拿不定主意，切斷天海的通訊，還是繼續撒網？

琴韻已經走到了登機口，準備從台北飛福州，正將護照和機票遞給服務員。恰在此時，手機響了，是天海。琴韻暗自好笑，快當爸爸了，看你還這樣猴急？「喂，天海啊，怎末，等不及啦？「

手機里傳來天海喜悅的聲音：「是啊，我的寶貝，我的大小寶貝，我恨不得馬上見到你，貼著你的肚皮，聽聽他的聲音。「

琴韻「咯咯「地笑：「傻瓜，才3個月，能聽到什莫呦。「

天海突然轉用台語說道：「能的，一定能。你替他聽，我要唱一首歌給他聽，現在…….」

「咱二人 做陣拿著一支小雨傘/雨越大 我來照顧你 你來照顧我/雖然雙人行相偎 遇著風雨這呢大/坎坎小路又歹行 咱著小心行/你甲我 做陣拿著一支小雨傘/雨越大 渥甲淡糊糊 心情也快活/咱二人做陣拿著一支小雨傘/雨越大 我來照顧你 你來照顧我/你我雙人同心肝 不驚風雨這呢大/黑暗小路又歹行 咱著小心行……. 「

聽到天海的歌聲，琴韻猛然僵住了。伸出去接回護照機票的手臂懸在那裡，一動不動；身體微微戰抖，淚水慢慢地湧出眼窩，順著美麗的臉龐滾下。

天海的台語說的不好，平時幾乎不講。天海曾經開玩笑說：如果讓我說台語，不如讓老共抓進監獄；讓我唱台語歌，不如讓我發誓永不見琴韻。今天天海講台語唱台語歌，一定是有目的。

「老婆啊，我唱的好嗎？「天海止住了歌聲，問道。

「好，非常好。不過唱給我不算的，我要你自己唱給孩子聽「琴韻哽咽著，同樣用台語說道。

一陣沉默。靜靜的，琴韻無法作聲，天海無法作聲。空氣彷彿凝固了。

監聽的李禮更是無法作聲，李禮現在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剛才天海已經用自己的方式示警，抓捕琴韻成為泡影。他意識到手下的人都在望著他，他清楚自己現在應該做的就是馬上切斷天海的電話，可是沒有，沒有作任何動作，依然沉默。

「天海，「琴韻說道：「上次我帶過去的那些內衣還在嗎？「

「還在。「

「那好，這次我就不用再拿些過去了。我們…….再見！「

天海清楚琴韻的用意，提醒他利用萍姐的管道逃跑，可他只能在心裡默默地說：「再見！「

「嘀…….」天海掛斷了電話。

「乒…….」 琴韻暈到在地。

3

在軍情局辦公樓二樓一個角落裡，琴韻將一個蘇鎧27型飛機模型放在一個靈牌前。這是軍情局少將情報員「劉明「的牌位。「劉明「，就是劉連昆的化名。

劉連昆和邵中正，八月十五日在大陸被執行處決，此案株連計二十四人。軍情局情報員馬天海，因間諜罪被判有期徒刑15年，被異地關押在上海提籃橋監獄。石祥麟，因無直接證據，兼所辦工廠規模效益均不錯，為政治宣傳考量，國安部網開一面，新任四局局長李禮對他說：「這次放過你，不要再來了，再來一定抓。「

巧合的是，台海雙方在檢討劉案時，均將其視為六十年代初，蘇聯著名間諜「潘考夫斯基「的翻版。（「潘考夫斯基「在古巴導彈危機時，提供蘇聯彈道導彈發展關鍵情報給美國，協助美國政府和平解決危機，但卻因為西方情報單位爾後為了績效，過度利用這條線，導致他曝光被槍決。）

楊琴韻，以少校軍銜從軍情局退役。在「劉明「的靈牌前，已經升任軍情局少將副局長的前六處處長王寶元，上了三炷香，拜了兩拜。「劉兄，上峰看重的是你的情報，我看中的只是你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你是我的知交！「。

王寶元將一個小包裹交給琴韻，說道：「少康小組的失利，說明我們軍情局內部有「鼴鼠「。你現在拿著的是我在那邊最隱秘的「內線「，此人從未在軍情局備案。他會不定期向我傳達這個「鼴鼠「的蛛絲馬跡。這是絕密情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

琴韻細細打量，解開尼龍繩，包裹裡面是一盤磁帶。

望著琴韻不解的眼神，王寶元接著說：「大陸來的包裹怎能不被嚴格檢查？磁帶內容都是乾淨的，情報在尼龍繩上。磁帶上有符號，捆紮包裹的尼龍繩上面有情報。「

「我會把這些受到的包裹都轉給你，餘下的工作你知道怎末做。切記：這個「鼴鼠「潛伏很深，除非萬不得已，不能冒險動用軍情局的資源。「

琴韻緊緊地攥著這個包裹，彷彿就在掐著這個「鼴鼠「的脖子；一張秀臉漲得通紅，一雙銀牙咬出聲音，呼吸也有些急促。

王寶元關切地問：「琴韻，小海馬上就要出生了，保重身體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