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看21世紀 誰能獨領風騷 請看《行政管理戲劇課》

行政管理戲劇課

陶傑

　　『世無英雄，致使豎子成名』。金融海嘯，世界風雨飄零，
誰都不能否認，由東方到西方，從強國到第三世界，這是一個沒
有領袖人才的時代。

　　美國是世界的領袖。美國總統弱勢，人類前景堪虞。奧巴馬
沒有總統相，這一點許多人從中國相學智慧已經留意到了。上台
兩月，奧巴馬銀樣鑞槍頭立時暴露。

　　就職前後，奧巴馬壞在把林肯這個鬼魂叫了出來。姿態高調，
言語宏美，本來不是問題，只要能為國民帶來希望。拿破崙說：
『領袖是什麼？領袖只是希望的總代理人。』
（ALeaderIsADealerOfHope.）為領袖之難在於：製造不切實際
的期望，與營造希望之間，永遠只差模糊的一線。

　　還記得董伯剛上台嗎？也信心滿滿，一句『香港明天會更
好』，平庸之極的口號，以為是激發希望的春藥。結果如何？一
場金融風暴，無能的真面目暴露。在政治和行政管理的世界，形
象固然重要，但只靠包裝，沒有實力，形象魅力不持久。沒有人
只買Godiva的一隻精美的朱古力盒子回家欣賞的，盒子里還要有
精良的比利時產品。

　　奧巴馬的問題是執政兩月，好像沒有什麼起色。所謂救市措
施，也是模仿布希，通過了近八千億美金的救市預算。銀行和汽
車業到底救還是不救，哪些該救，哪些不必理會，奧巴馬有點優
柔寡斷。時間就是生命，羅斯福上台之後百日，推出了雷霆萬鈞
的救市藍圖，鋪下了美國今日醫療福利的網路，就像羅馬人在公
元初年登陸倫敦，修建的幾條馬路，今日還在使用，這就是福蔭
百年的領袖手筆。

　　危機處理，不但是MBA理論，還是哲學問題。百孔千瘡的時
候，應該天女散花，推出所謂『十大建設』，還是像美國行政管
理學者歌連斯（JimCollines）在暢銷名著《從好到優》
（GoodToGreat）里強調的一點：成功的領袖必須專註（Focus），
指一個時期內只做好一樣，完成了，再開拓另一個戰場？

　　為什麼是哲學問題？因為在電影里，誰都知道靠著名的男女
主角肩擔票房，靠畢彼特與琦白朗芝，就演好了《奇幻逆緣》。
還有低成本的《驅.逐》，只靠老戲骨奇連依士活撐場。

　　然而另外一種電影也非常成功，叫做群戲，像《東方快車謀
殺案》、《碧血長天》，還有七十年代流行的《海神號遇險記》，
群星熠熠，在一個處境中相遇，誰是主角沒有關係，只要劇本好。

　　中國清代大玩家李漁就指出，寫劇本的手法主要有兩種，一
種是兩個主角領戲到底，叫做『枝幹法』；另一種是群星匯聚，
叫做『點葉法』。歌連斯一派的行政管理學，提倡Focus，他信
奉『枝幹法』。不錯，麥當勞窮畢生之力，只搞成功一家漢堡包
的帝國企業。但是維珍老闆布朗臣一開始，航空業和流行音樂一
齊上，也相當成功，最後栽倒在維珍可樂上，因為敵不過百年老
店可口可樂。

　　當前英美的領袖，在這個節骨眼上，陷入兩難。身為美國總
統，在技術上，實無法像歌連斯鼓吹那樣，只專註一個大問題。
當奧巴馬愁眉苦臉與國會商討如何救市的時候，北韓和俄國都開
始在外交上製造事端搞局。國內經濟，除了銀行，還有汽車業，
還有奧巴馬競選時誇口國民保健的福利網要全面鋪開。當年羅斯
福是如何點葉散花，針織成錦的呢？因為有一個很強的梯隊，農
業部長、財政部長，都獨當一面，是隨時可以當總統的人才。但
環顧奧巴馬的團隊，似乎弱了一些。

　　難怪股神畢菲特也開始鼓噪，指奧巴馬政府訊息含混不明
（MuddledMessage）。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治國學林肯？
林肯的泡沫吹大了，國民的期望拉到天比高，領袖交貨的壓力立
時大增。美國人一向務實，他們的直銷企業，重精簡的
PowerPoint，不重宏大的口號。把林肯搬出來，有假大空的風險，
條件必須是，在林肯這個大鬍子的包裝紙里有貨。

　　大西洋的彼岸，首相白高敦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四月舉行
的世界二十國環球救市峰會，白高敦也把國際期望的氣球吹大了，
他說要達成一項『全球新政』（GlobalNewDeal）。好傢夥，羅
斯福當年的NewDeal只澤及美國，白高敦何德何能能把二十國的
步伐思想統一，也製造一個比羅斯福大二十倍的國際奇迹呢？

　　二十國來自不同的文化和政治立場，下月匯聚倫敦，各懷鬼
胎，其中幾個根本只想落井下石，讓英美在這場金融海嘯中沒頂，
好讓自己趁火打劫而漁利。二十國峰會將會是人性自私、貪婪互
相傾軋的黑心大展覽，絕不令人樂觀。

　　即使在盟國之間，美國想歐亞刺激經濟，但德國和歐洲卻一
心只想制定更嚴謹的金融規則。英國在貝理雅時代，沉迷於『政
治化裝術』（SpinDoctoring），今日英國輿論視SpinDoctor為
仇寇，可憐特區政府幾年前，把英國人這兩滴口水視如珍寶，這
件新鮮玩藝，一夜之間不管用了。只善於模仿的香港，不知如何
轉過彎來？

　　連歐美都缺乏雄才大略的領袖，何況遠東這片小小的口水花
基地。殖民地時候，從郭伯偉到夏鼎基，英國人行政理財的觀念
堅定，因為阿當.史密斯是他們自己的國寶。特區十年，特區政
府從來沒有自己的一套，不是執自由市場大理論的口水尾，就是
效顰於凱恩斯的市場干預。英美做什麼，香港也一板一眼的學步。
今天西方摸鼻子，香港不敢揪頭髮。明天，美國人打噴嚏了，這
個動作充滿原創性，香港也跟著打噎。英美的政治和經濟思想陷
落，一片混亂，香港這個超級Copycat又怎會有前景？

　　事實上，一百五十年來，中國人何來有自己原創過的一套？
洋務運動是學英國修船造大炮。戊戌維新，想模仿英國的君主立
憲。共產革命，是把蘇聯史達林當爺爺。『中國要走自己的路』？
口號叫得好聽，事實上中國人從來沒有自己的路，所以鬧騰了一
百五十年，硬體盜版，一天比一天精美，思想回塘，一日比一日
落後。

　　但這一切，對於一個世界公民，理不得那許多了。文明世界
這架飛機，美國和歐洲是一對雙引擎，雙引擎最多只能壞一隻，
兩隻都壞了？不怕，只要機師有精良的判斷，找一塊陸地，還可
以手持機械槓桿滑翔。二十一世紀，將仍是美國天下，因為這是
一個吸引全球優才的國家。不看好奧巴馬，但對於他立足的這塊
土地，永遠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