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書劍情緣》 第三十九章 妙手醫佳人

三十九       妙手醫佳人
                                          


         葉時楓帶著芫木兒離開了揚州。他不能呆在揚州，揚州的熟人太多了，葉郎的名氣太大了，若讓人盡都
     知道了他這個風流不羈的浪子居然身邊有了個心醋性野的老婆，那不是看他的笑話么？
         芫木兒才不管葉時楓帶她去哪兒呢，只要和他在一起，管他去哪兒。最重要的，是防他之心不可無，看
     他一天比一天聽話的樣子，誰知那是不是裝出來的呢？所謂寸步不離，芫木兒做得一點都不含糊，就是並馬
     走在大路上，那兩匹馬的韁繩總是要系在一起的，用芫木兒的話說，這樣才走得「踏實」。
         葉時楓奇怪芫木兒是怎麼調教她的屬下的。行路的時候，那十名健壯的漢子儼然是一隊保鏢，不離左右。
     可住店的時候，卻能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人鉗制的滋味兒是不好受的，尤其對葉時楓來說，他怎麼可以受制於人呢？可是面對芫木兒，他想恨
     她，卻恨不起來，他想愛她，又不甘心。和她鬥法的念頭漸漸沒了，他看出來了，若是要斗，他得鬥上一輩
     子！太不合算了，放棄了！既然不想鬥了，按說就該言和了。可是，心裏面的悶氣還沒有散盡，他不能就這
     么便宜她了，他怎麼也得整治整治她！不大整，小整，多多少少出出氣。他想好了，他對她說，他要帶她去
     雲南，因為雲南太美了，四季如春，美得就如她的容顏，讓人心醉神迷。你知道孔雀么？你見過孔雀么？那
     美麗的孔雀可是只有見了漂亮姑娘才會展開它那絢麗斑斕的尾巴的！芫木兒你要是去了，我保管那成群的孔
     雀就會如百鳥朝鳳一般，一定都圍著你芫木兒一個人大開彩屏！
         芫木兒笑了，她覺得她在聽天書。世界上有這麼一個地方嗎？好啊，那就到這個神仙般的地方去看一看
     吧，你既然這麼想要我去，我就去唄，去親眼看一看你說出的假話裡面，有幾分是真的。
         芫木兒答應了，葉時楓笑了。他心裡頗為得意。他還有許許多多的話沒說出來呢！不能說，現在不能說，
     等到了雲南，再慢慢跟你說。丫頭啊，你就等著吧！你聽說過「剁生」嗎？你聽說過「白旺」嗎？你知道什
     么是「肉芽」嗎？還有那白蟻，竹鼠，知了，蜥蜴……這可全都是入口的呀！那絕對生鮮的才剁碎的生肉，
     那絕對新殺生時噴出的生血，那密密麻麻的蠕動在生肉上的白嫩嫩的肉蛆……哎呀！就連葉時楓自己想起來
     也有些頭皮發麻。入口固然是美味，可看著……小丫頭，我知道你膽子大，可你也是最討厭蟲子的不是嗎？
     想一想芫木兒若是見了這些美食？葉時楓禁不住心中大笑：哈哈哈！丫頭！我治不了你，鬥不過你，噁心惡
     心你，總不為過吧？
         葉時楓笑了，笑得別提多開心了！他對芫木兒出奇地好。芫木兒心裡在說：這小子，又不知憋了什麼壞
     主意了！
         行了幾日，芫木兒開始有些咳嗽，打噴嚏。葉時楓看她那樣子，怕是受了風寒了，便要找家客棧歇了，
     讓她養兩天再走。芫木兒不肯，這點小病算什麼，她還等著要看那神仙般的仙境呢。再走一日，芫木兒精神
     也差了，葉時楓不再同她商量，找了家上好的客棧歇了下來。芫木兒晚飯只吃了一點點，葉時楓見了要為她
     把脈開方，芫木兒卻道：「先睡一覺，明天再不好，再吃你的騙人葯！」
         將近天明時，葉時楓做了個夢。夢見天上下雨，下得卻不是雨水，而是亮閃閃的銀針。他躲在一處屋檐
     下，生怕那銀針會落到自己身上。卻在這時，身後的門開了，芫木兒驚喜地見了這銀針雨，便要跑到那雨中
     去，葉時楓急得大喊：你不要命了嗎？不能去！芫木兒根本不聽，竟沖了出去！葉時楓一下子就嚇醒了。
         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葉時楓吁了口氣，那夢裡的一驚還未去盡。轉頭望望芫木兒，
     芫木兒還在睡著。望望窗外，天已微亮了。他定了定神，睡不著了。
         夢裡的芫木兒真是可愛，葉時楓後悔在夢裡沒有一把將她抱住，若是抱住了她就不會衝出去了。想想畢
     竟是個夢，不由得笑了。轉頭再去看芫木兒，嬌滴滴柔弱弱的，哪裡有平日里的那股子精怪刁蠻？葉時楓忽
     地憐愛起她來，他望著她，她的皮膚玉一般溫潤細膩，她的容貌睡蓮般嬌柔甜美，他只記得她美得光彩奪目，
     卻忽然間才發覺她竟也清麗得似空谷幽蘭。他望著她，欣賞著她，不由得便在心裡對自己說道：算了吧，葉
     時楓，不和她嘔氣了，就當是你上一輩子欠了她的，她找你討債來了。這麼美的姑娘，給你點氣受算得了什
     么呢？別人想受她的氣，她還不一定給呢！這麼一想，那想著要噁心一下她的念頭便似乎也沒有了。他抬頭
     望望窗外，不由得想到：還是跑了吧？又不和她鬥了，又不跟她嘔氣了，又不想噁心她了，還跟著她？想去
     蒙古么？這念頭一起，立時悄悄地起了身，向地上一望，什麼也看不到。葉時楓不敢大意，他輕輕地從芫木
     兒身上跨過去，將被子鋪在腳下，小心地踏到被子上去。他不敢邁步，他知道，芫木兒撒了一地的銀毫針呢！
     他想起了夢中的那銀針雨。這鬼丫頭，她究竟是用什麼方法將這些銀針一根根地都立住的呢？葉時楓非常非
     常好奇地趴到被子上，仔細地在地上找著。
         一根針都沒有！
         地上羅織網布地畫滿了星星點點，橫橫道道。葉時楓伸手在那橫道上一抹，指尖上一層白粉，是熒石！
         葉時楓頓時氣得火冒三丈！這鬼精的芫木兒，竟用熒石在地上劃線，借月光的反射來假冒銀毫針欺騙他！
     銀毫針本就小得看不清，只消見了地上有丁點的微亮，豈有不信的？葉時楓蹭地站起身來，就要去找芫木兒
     算賬，還沒邁出第一步，便又即刻止住了，心道：罷了，我說過不和你鬥了，就當你又耍了我一次，最後一
     次！他抓過自己的靴子，利索地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芫木兒的護衛也不知都到哪裡去了，葉時楓一個也沒碰見。就是碰見了，葉時楓也不怕他們。
         走了一陣，天色大亮了，回頭看看，沒有人跟著他。葉時楓心裡竟又不安起來。就這麼就走了？就這麼
     容易地就走了？沒人攔他？沒人追他？沒有眼睛盯著他？不會吧？不可能吧？不會是芫木兒又在耍什麼花樣
     兒吧？她能讓他就這麼輕易地走了？這該不會是欲擒故縱吧？葉時楓心裡一激靈，這要是再給逮住了，那這
     一輩子可就真的都交在她手裡了！葉時楓越想越覺不對勁。真要是打上一架跑了，他跑得痛快，跑得開心，
     而這麼悄無聲息地溜了，他怎麼心裡總覺著不踏實呢？芫木兒是誰？她會睡得那麼沉？她會讓他走得這麼安
     穩？他似乎看到了芫木兒在他剛出房門的一剎那，俏皮地睜開一隻眼睛，再睜開一隻眼睛，狡黠地笑著，他
     忽地感覺到四面八方都有他看不見的眼睛在盯著他。葉時楓心裡真是有點發怵，他一撥馬便往回走，心裡說：
     就說起早了，出來遛遛馬。
         回了客棧，一切照舊，沒有半點異樣。葉時楓上了樓，輕輕推開房門，探頭往裡面一望，芫木兒還睡在
     床上！她沒有算計他！他跑了就跑了，不該回來！他一猶豫，走還是不走？
         想了又想，他還是進了屋，來到床前，輕輕叫了聲：「芫木兒？」芫木兒依舊睡著。他望著她，覺得有
     點不對勁兒，伸手一摸，她在發燒！葉時楓趕緊坐下去，為她把脈看舌。捏開芫木兒的嘴巴一看，葉時楓吃
     了一驚，芫木兒的口內頰粘膜上出現了針尖大的小白點！他心裡一沉，這是小孩子中常見而大人卻少有的病
     症：麻疹！葉時楓立刻開方抓藥，不敢有片刻的耽誤。接下來，芫木兒的病狀加重了，燒越來越高，身上出
     現了疹子，先從耳後，面部，即而胸背四肢。當芫木兒見了自己身上的這些紅點后，吃了一驚，忙問葉時楓
     這是什麼。
         「芫木兒，你小時侯出過麻疹嗎？」
         「什麼麻疹？什麼是麻疹？」
         「你現在得的就是麻疹。會發燒，會出這些紅點疹子。」
         「好得了嗎？」
         「好得了，不過你要聽話，按時吃藥，好好休息。」
         「我好好的怎麼會得這病？」
         「可能是被別人傳染上的。」
         「傳上的？那也會傳給你嗎？」芫木兒擔心了。
         「不會，我小時侯得過這病，不怕了。」
         「不怕？不怕也不行，你快走吧，叫我的侍女來。」芫木兒還是怕傳染了他。
         「芫木兒，我現在是大夫，我可以治你的病。」
         「我不要你治！你走吧，大夫多的是，你去給我請兩個大夫來，我有侍女伺候，不用你照顧！」
         葉時楓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哄她道：「好，好，我走，你先把這葯喝了，喝完了我就走。」
         芫木兒喝了葯，催他道：「你快走快走，快走呀！」
         葉時楓出了門。芫木兒的侍女住在隔壁，他沒有去叫她們。麻疹這病是傳染的，說危險也危險，說不危
     險也不危險。要想讓芫木兒好得快，好得順利，就得調理得當，小心慎重，疏忽不得。哪個大夫會願意守在
     她身邊？
         到了中午，葉時楓拿了葯，端了飯進來，芫木兒一見他就急了。
         「你怎麼又來了？你不被傳上不甘心呀？我說了我不用你照顧！去給我找大夫！」
         「芫木兒，你不用擔心，我就是大夫，你這病我能治，不會傳上我的。」
         「你狗大夫！屁大夫！就是你我才不信！你騙我還少嗎？我要誰治也不要你治！你個傻子，我不要你被
     傳上你知不知道？你走啊！你走不走？」芫木兒抓起一個枕頭扔了過來。她無論如何也不要他被傳上。
         「我走我走，」葉時楓慌忙道：「你別生氣，我這就走，你把這飯和葯都吃了，別涼了！」說罷忙走出
     門去。
         「再也別回來！」芫木兒在屋內叫著。
         這個時侯走，便是真的就走了。可是，葉時楓此時是打也打不走的。下午，他溜進屋去看芫木兒，芫木
     兒在睡著，仍是燒得厲害。晚上，他又端著葯進了屋。芫木兒沒力氣和他叫喊了，她燒得渾身滾燙。
         「吃藥了，芫木兒，芫木兒？」葉時楓輕聲喚著她。
         芫木兒睜開眼睛，見了他，落下淚來，「你怎麼還不走啊？」她的聲音輕軟無力。
         葉時楓心裡一酸，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感覺，這感覺他從來都沒有過。「芫木兒，吃藥吧。」
         「我不吃你的葯。」芫木兒堅持著。
         「你聽話，吃了葯病就好了。」
         「鬼話！屁話！騙話！我要死了！我好不了了！」
         「不會的芫木兒，我的醫術可好了，沒有我治不好的病，你這點小病不礙事的，過兩天就好了。」葉時
     楓安慰著她。
         「過兩天就死了！狗屁中原！儘是怪病！你別看著我！我不要你看我這醜樣子！」芫木兒哭著。
         「我不看你，我不看你。」葉時楓轉過頭去，「你把葯吃了。」
         「就不吃！就不吃！」
         「聽話！」
         「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話？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芫木兒！」葉時楓真是拿她沒辦法，「好好好，你聽我的話，把葯吃了，我也聽你的話，好不好？」
         「你聽我什麼話？」
         「你說什麼話，我就聽什麼話，行了吧？」
         「真的？」
         「真的。」
         「陪我一輩子！」
         「這……這也太不講理了吧？」
         「不吃！」
         「你……芫木兒，咱們都講道理，好好商量一下行嗎？我讓你吃藥，是為你好，給你治病，你要我做什
     么，也不該太為難我，讓我不情願，對嗎？」
         「吃了你的葯，要是好不了呢？」
         「那……那我就陪你一輩子！你要是死了，我立馬自盡！」這話說得便像是打了保票，保證芫木兒會好
     的。
         芫木兒聽了葉時楓那口氣，似乎相信自己不會死了，她心裡踏實了些，說道：「我喝一碗葯，你陪我一
     年。」
         「一年？太久了吧？要不十天？一個月？」
         芫木兒抓起被子就要蒙頭。
         「好好好，一年，就一年！」
         「說話算數！」
         「喝吧！小姑奶奶！」
         「轉過頭去！別看我！」
         芫木兒不再趕葉時楓走了。葉時楓精心照顧她，三四天後，芫木兒的體溫開始下降了，疹子也漸漸退去，
     只是精神不振，沒有食慾。葉時楓為她一面換藥調方，一面添減飲食，又過了四五天，疹子全都消退了，只
     是還有些淺棕色的斑痕。芫木兒知道自己沒事了，眼見著身上漸漸光滑了，若給葉時楓見了，他那一日三次
     的葯想是也要停了。這可不能停，一碗葯值一年呢！怎麼能停呢？她用紅紗將自己罩起來，依舊定時地吃藥。
         葉時楓隔著紅紗看不清她臉上的紅點，每次問，芫木兒都說疹子還有，什麼破葯呀，喝了這麼多也不管
     用，你是不是頭一回治這病呀，拿我練手的是不是！葉時楓低頭算一算，這疹子也該退了，病也早該好了，
     一碗葯一年，芫木兒都喝了他大半輩子了，怎麼還不好呢？再不好，他不成了庸醫了么！到了中午，再給葯
     時，葉時楓故意在芫木兒床前放一個凳子，將葯碗放在凳子上，自己卻像是忙著要去做什麼，一邊說著：
     「芫木兒，快喝葯。」一邊轉身要走。
         芫木兒伸手去拿那葯碗，葉時楓一瞥之下，見她纖柔光潤的一隻玉手和半截小臂，潔白滑美，哪還有半
     個疹子？心說：鬼丫頭，給你治病，你還跟我鬥心眼兒！到了晚上，葉時楓便不再拿葯來了。
         芫木兒卻奇了，問：「該吃藥了吧？」
         「不用了。」
         「還沒好呢！」
         「肯定好了。」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你查查你身上還有疹子么？都跑到我身上來了！」
         「啊？」芫木兒一驚，掀了紅紗來看葉時楓，白白凈凈的，當然一個疹子也沒有。「又騙我！」芫木兒
     要打他。
         「是你騙我！」葉時楓指著她道：「明明已經好了，還要騙葯吃，你吃上癮了！」
         芫木兒笑了，知道從此這葯是吃不成了。她明知故問地道：「哎，算一算，吃了多少碗葯了？」
         「我這一輩子都給你吃光了！」葉時楓沒好氣地道。
         「你不會耍賴吧？」芫木兒賴在他身上。
         葉時楓抱住她，端詳著她的臉。
         「還有什麼嗎？有沒有落疤呀？」芫木兒擔心地問。
         「現在不像個仙女了。」葉時楓故意逗她。
         「啊？那像什麼？」芫木兒失望地問。
         「像個人了。」
         「什麼話？我以前不是人嗎？」芫木兒捶打著他。
         「以前是人樣的仙女，讓人徒然艷羨敬慕，現在是仙女樣的小人兒，讓人直想愛戀親近。」葉時楓說著，
     低下頭去吻著芫木兒。
         這可是芫木兒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她甚至在心喜意迷的一瞬間忽地想到：這不會是迷魂計吧？他不
     會是想要食言吧？」
         葉時楓是不會食言的。迷魂計他也不需要了。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從什麼時侯起，他對芫木兒的感情
     起了變化。她的焦急，她的淚水，她的輕聲細語，她的淺嗔低笑……竟能牽動了他的心！他自設的底線潰散
     了，他守不住了。
         芫木兒從沒見過他那麼溫存真切的目光，從沒有感受過他那麼恣意狂縱的熱吻，從來也不曾體會過他那
     么輕憐慢惜，隨心所欲的愛撫。她像是墜在了雲霧中，跌進了棉垛里，哪裡是天？哪裡是地？分不清楚了。
     所有的精靈刁鑽都一忽兒消散，她化掉了。她就如那未染纖塵的剛出水面的嫩荷，躲在翠葉綠屏之間，被風
     吹著，緋雲羞紅，輕吁嬌喘。漣漪層層散開，清波陣陣襲來，花欲靜而風不止，水欲停而浪不息。波光瀲灧，
     映幻出照影的溫柔，微風搖曳，蕩漾著不勝的嬌羞。「端正一枝荷葉蓋，護了鴛鴦」。
         葉時楓改主意了，他不要去雲南了，他要帶她回鳳竹山去。
         他對她說：「鳳竹山是我的家，你是我第一個帶回家去的女人。」
         芫木兒枕在他身上，嬌聲說：「到了你家裡，你可不許欺負我！」
         「我還不夠憐惜你嗎？」葉時楓撫著她的頭髮，「我的野性還沒有發出來呢。」
         芫木兒趴到他臉前，望著他，「你野嗎？」
         「試一試？」
         芫木兒上去堵住他的嘴，慢慢地吻過他的下巴，吻著他的脖子，忽然間一張口，輕輕地咬著他的喉嚨，
     道：「還野嗎？」
         葉時楓將頭揚起來，給她咬著，笑道：「咬死了，就野不起來了。」
         芫木兒笑了，閉上眼睛，把鼻子埋到他耳根處，嗅著他的氣味。
         他們回到了鳳竹山。
         鳳竹山上，漫山遍野的鳳尾竹，通體翠綠，一望無際。一叢叢，一簇簇，如鳳凰之尾，在風中玉立。遠
     遠望去，眼中所見的便是一幅醉人心魄的風景畫。
         山腳下一個小村落，這村落座落在如畫的風景中，為恬靜的美景添了生氣。村裡面很多人顯是認得葉時
     楓，見了他都和他打招呼。山路蜿蜒，沿階而上，三彎九轉，眼前豁然一亮，近處一座小亭，遠處幾間房舍。
     葉時楓手一指：「到家了。」
         他的家儼然是一個家。有卧室，有廳堂，有書屋，有廚房，甚至還有僕人，有管家。芫木兒想象不出在
     這避世隱塵的山間，居然能有這麼一個家！
         所有的人都喊葉時楓「小主人」，他也習慣了似地答應著。大家都很高興見到他回來，都圍著他。葉時
     楓叫人先將芫木兒和她帶的人都安置好，然後笑著對眾人道：「六天！六天以後！」眾人便笑著散去了。
         「什麼六天？」芫木兒莫名其妙地問。
         「這是我師父定的規矩，不管什麼時侯，只要是從外面回來，必要靜坐三日，撫琴三日，去去身上的世
     俗氣。芫木兒，六天之內，不要吵我。」
         「去得掉嗎？」
         「你看著就知道了。」
         「你就這麼聽話？他又沒看著你？」
         「連他自己也是如此的。」
         芫木兒很懷疑。什麼是世俗氣？山上山下就有不同嗎？打坐彈琴就能改了本性嗎？瞎說！一個就會胡編
     亂造奇談怪論的爹，養了個不守常規難調難教的徒弟。六天？六天不吵你，那我吵誰去？
         第一日，葉時楓在靜室中閉門不出，打坐調息。芫木兒在門外轉悠了一整天，也不見他出來。他能有這
     么好的耐性嗎？芫木兒哪裡知道，此時葉時楓修的，正是這一股子耐性。在外面玩得太野了，不能不收一收。
     用夏南轅的話說：盡興時只管盡興，但收心時務必要收心。回了鳳竹山，便如同回歸了純樸天然，養怡之心
     不得不守，正心之念不得不存。他不但這樣要求葉時楓，自己更是做得一絲不苟。葉時楓原就是以夏南轅為
     榜樣的，師父都做到了，自己豈會做不到！
         第二日，第三日，葉時楓接連兩日都是一早就去了鳳竹山頂。他囑咐芫木兒不要跟去，可芫木兒怎麼會
     不跟著？她尾巴一樣地遠遠地緊隨著他。她看到他在鳳尾搖曳的竹林之中立定，呼氣吸雲，吐故納新；在繚
     繞著行雲薄霧的岩石上靜坐，靜得就如同他周遭那些默立千年的山石。芫木兒不耐煩了，她在遠處跳著腳，
     無聊得直蹦。終於，她看見他動了，好不容易動了！可他動得就如那山間徐徐飄蕩的白雲，那招之不來，揮
     之不去的薄霧，那麼輕，那麼緩，那麼柔，那麼地讓芫木兒越看越心急！芫木兒看不下去了，再看她就要忍
     不住地大聲喊出來了。這簡直就是個叫人憋氣發火的邪門功夫！誰想發脾氣嗎？就來看他！
         第四日，葉時楓沐浴更衣，進了琴室。
         那琴室座落在明溪清澗之畔，翠竹環抱之間，清風習習，澗水淙淙，鳳竹擺尾，蘭草吐馨，當真是養心
     怡情的佳處，靜至雅極。
         過了一會兒，一縷裊裊熏香自室內繞樑飄出，一聲悠悠琴韻自室內入耳傳來。那琴聲清微淡遠，和靜空
     靈，錚然一顫，音韻久長。直聽得芫木兒肅然心靜，訝異非常。琴聲漸淡漸遠，將消未盡之際，又是空然一
     聲，蒼遠幽深。芫木兒從來不曾聽到過這種聲音，只覺得心為之一靜，神因之一清，彷彿自己與周遭的竹蘭
     溪澗溶為了一體，恬靜無比，竟不由得抱膝而坐，屏氣凝神起來。
         琴聲悠遠，清長，如鶴翔晴空，仙然縹緲，如萬物回春，和風滌盪。空靈處如雲霄之顛，虛無隱淡，恬
     和時又似月照靜水，長煙一空。
         琴，古琴，七弦琴，位居「琴棋書畫」之冠，眾樂之王，八音之首，可正心修身，托志移情，號有君子
     之稱的夏南轅，怎會不修這君子之樂？夏南轅的最愛之樂，又怎能不傳之於他最愛的徒弟？眾樂之中，葉時
     楓最精湛的，就是這七弦琴！然而這「貫眾樂之長，統大雅之尊」的聖樂，在葉時楓心目中，直如那陽春白
     雪一般，肯與知音賞，不屑俗人彈！豈今為止，除了夏南轅，沒有一個人與他對過琴。行走在江湖上，他寧
     可不伸指一碰，寧可謊稱自己不通琴藝，也絕不在泛泛之輩面前炫耀自己，絕不在下里巴人耳中玷污了這聖
     潔飄逸的聖人所制之樂。他傲氣！他太傲氣了！儘管他擅將這傲氣埋在骨子裡，不為人知。憑這傲氣，他欲
     在這世上尋知音，怕也太難了！
         「芫木兒？」一聲輕喚將芫木兒從夢中喚醒。
         「啊？我睡著了嗎？」芫木兒睜開眼睛，葉時楓站在她面前。
         「怎麼睡這兒啊？」葉時楓伸手來拉她。
         「你彈的什麼呀？都把我彈睡著了！」芫木兒抓著他的手，自己卻不用一點力，嬌聲道：「我起不來了。」
         葉時楓知道她是故意的，彎下腰去將她抱了起來。芫木兒笑著躺在他懷裡，道：「你彈的真好聽，我在
     夢裡也聽著呢！」
         葉時楓笑一笑，抱著她走了。
         第五日，葉時楓依舊是沐浴更衣之後進了琴室，依舊是先焚了香之後再正衣入座，靜心撫琴。《梅花三
     弄》，《風入松》，《牧歌》，《佩蘭》，《莊周夢蝶》，《秋江夜泊》，《平沙落雁》，《澤畔吟》……
     他撫得入神，撫得盡興。琴室內散音渾厚，泛音玲瓏，按音靈巧多變，樂曲時而清新雋永，時而蒼勁粗獷，
     時而超凡洒脫，時而優美流暢，除了琴聲還是琴聲，一曲撫罷又是一曲。琴室外面，芫木兒聽得心醉，聽得
     入迷，她聽著好聽，可惜卻聽不太懂，她只覺得他彈的很美，卻說不出他指間那意韻悠吟的所在，更難以領
     悟他那「以己之心會物之神」的境界。然而她的心境，卻不知不覺地在這琴聲中空明端靜，和潤朗然了。
         第六日，琴室內傳出了葉時楓的歌聲。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這是一曲《關山月》。


                  一舟一笠一釣竿，嘯吟江霧坐擁山。
                  晨出荻港輕波遠，夕歸崖畔綠水灣。

                  江水蒼茫兮渭水濱，心無圖利兮坐家吟。
                  志不在漁兮垂直釣，魚知我意兮相與親。

                  海霞青青日影金，沙鷗點點逐帆行。
                  喜歌圖醉新酌罷，驚逢老友策杖迎。

                  笑平生，且盡興，醉眼聽。

         這是一曲《漁翁吟》。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兮未遇無所將，何誤今夕升斯堂。
                   有艷淑女處蘭房，空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相頡頏兮共翱翔。
                   鳳兮鳳兮從凰棲，得托華尾永在妃。
                   交情通體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這是一曲《鳳求凰》。

                   ……

滿了六日，葉時楓開始對家人們大談他在江湖上的所見所聞，所經所歷。芫木兒也側著耳朵，聽到他對
     蒙古一行隻字未提。
         葉時楓又來到鳳竹山腳下的小村子里，做起了坐堂大夫。
         那原有的葯堂大夫是個精神健爍的老者，鬚髮雪白，面色紅潤，頗有道骨仙風的樣子。葉時楓顯然是和
     他很熟悉了，一見面就親親熱熱地喊著：「古爺爺，我回來了。」一邊上去見禮。
         那仙人般氣度的古爺爺便笑著吩咐他：「來得真是時候，裡屋有個腿折了的，你去吧。」
         「哎！」葉時楓痛快地答應著，便進去了。
         「姑娘，你看病啊？」古爺爺伸手攔住了要跟著葉時楓進屋去的芫木兒。
         「我？」芫木兒好不容易耐著性子捱了這麼些天了，見葉時楓還是東忙西忙地忙個不停，沒有一個整天
     是全部屬於她的，她心裡可是又起急了。她伸出手去坐下道：「是啊，我要看病，我是有毛病了，您幫我看
     看，我得的這是什麼病啊？」
         古爺爺望望她的樣子，又瞥一眼葉時楓剛進去的屋子，心下瞭然。他搭了芫木兒的脈膊，笑著慢慢說道：
     「姑娘，你這病少說有六七天了吧？吃什麼都不香，看什麼都不順，睡不穩，坐不住。」
         「是啊是啊！您真是神仙大夫！這病怎麼治啊？」
         「這病好治。」古爺爺把握十足地道。
         「啊？怎麼治？」芫木兒迫不急待。
         「不能發火，不許生氣，心要靜。」古爺爺囑咐道。
         芫木兒一下子縮回了伸出去的手，「那不是病上加病啊！我不找你看了，我等他給我看！」
         古爺爺笑笑，伸手示意道：「不找我看，也好，姑娘你就讓一讓，後面還有人等著看病呢。」芫木兒站
     起身讓到一邊去。古爺爺又將手向後面一指，道：「要看病，後面排隊。」
         芫木兒這才發現，屋裡面靠牆一排人，早坐等在那裡了。芫木兒走到最後去，看到那些排隊看病的人，
     有次序地走到古爺爺面前去。
         好不容易，見到葉時楓從裡屋走了出來。古爺爺問了聲：「好了？」
         「好了。」葉時楓答了，隨即很自然地坐到古爺爺對面的另一張桌子后，便又有一個病人走上去，在葉
     時楓面前坐下。
         看著葉時楓坐在那裡給人看病，芫木兒忽然覺得很好笑。她早就知道葉時楓懂醫術，葉時楓也曾親自為
     她治過病。可是，像這樣面對面地瞪眼看著他在那裡為病人把脈開方，不知怎麼的，芫木兒就是覺得好笑。
     排到她時，輪到古爺爺為她看診，芫木兒自然不肯，她讓後面的人去了。自己則等到葉時楓面前的病人一走，
     便笑嘻嘻地在他面前坐下。看病？只要坐在他面前，不用看，病就沒了！
         「來就來了，別搗亂呀！」葉時楓一見是她，才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誰搗亂了？我看病！」
         「你沒病。」
         「還沒看呢，就說沒病？你什麼大夫呀！」芫木兒執意伸平了胳膊，手心向上，等他來把脈。
         葉時楓看看那些等著看病的人，心想別啰嗦了，快點把她打發了吧。便屈三指來按她腕部。芫木兒見了，
     翻手便來抓葉時楓的手，葉時楓反手將她的手按住，靜靜地看她一眼，芫木兒俏皮地笑笑，不再動了。片刻，
     葉時楓道：「好好的，沒病。」
         「沒病我做什麼來了？」
         「你……是啊，沒病你做什麼來了？」
         芫木兒笑嘻嘻地將頭向前一探，悄聲道：「找病來了！」
         「芫木兒！」葉時楓也低了聲音，道：「有病人在，你不要耽誤了人家。」
         「我也是病人，你可不要耽誤了我！」
         古爺爺那裡似笑非笑地拿眼瞟著葉時楓，嘴裡似是自語地念道：「有病啊可千萬不能耽誤嘍。」
         葉時楓看了古爺爺一眼，拿起筆，低頭寫了起來。
         「你寫什麼？」芫木兒問。
         「給你開方子。」葉時楓不抬頭地說著。
         「開方子幹嘛？」
         「治病啊！」
         「方子不治病！」
         葉時楓抬起頭來，「方子不治病？什麼治病？」
         「葯才治病！」
         「方子上寫的就是葯！」
         「方子上寫的不是葯！」
         「那……那什麼是葯？」
         芫木兒頭一歪，「寫方子的才是葯！」
         「啊，哈，呵……」古爺爺那裡不知是笑還是咳，手捂著嘴巴連聲道：「對不住，嗆著了。」看病的人
     里也有不少人笑出了聲。
         葉時楓心裡也忍不住想笑。他放下筆，望著芫木兒。芫木兒也望著他，得意地甜甜地笑著。葉時楓壓低
     了聲音，好言勸道：「芫木兒，坐堂也是我的功課，不能不修的。」
         「要幾天？」
         「這不是幾天的事，這就像練功夫，是要……」
         「不聽不聽，到底哪天才是我的？」
         「要是哪天沒病人了……」
         「哪天沒病人？」
         「這說不準。」
         「那要是天天都有病人，你就……」
         「好了好了，」古爺爺發話道：「時楓，你快走吧，我准你半天假，你讓我這兒清靜點吧。」
         「古爺爺……」
         「謝謝古爺爺！」芫木兒起身就來拉葉時楓，「都准你假了，沒聽見嗎？」
         「芫木兒！」葉時楓抓住了芫木兒的手，道：「你聽話，到門外去等我，我幫古爺爺把這幾個病人看過
     了就走。」
         芫木兒扭回頭看看，還有六個人，便道：「好。」轉身出去了。
         古爺爺望著芫木兒的背影，搖著頭笑道：「好丫頭！你怎麼惹上的！」
         芫木兒出了門，才站了片刻，便見兩個人朝這邊走來。其中一人皺著眉，一臉愁苦的樣子。芫木兒心說：
     壞了，又來病人了！照這麼來，看到天黑也看不完呀！她靈機一動，搶上前去攔住那兩人，問道：「兩位是
     來看病的吧？」
         「是啊。」
         「那就先在這裡等一下吧，屋子裡有個得麻疹的病人，會傳染的！現在不能進去，等他看好出來了，你
     們再進去吧。」
         「姑娘也是來看病的？」
         「我？啊，得麻疹的人是我男人，我也不敢進去，我是在這兒等他的！」
         「你男人？」其中一個人詫異地問道：「這麼大了，還出麻疹？」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小時候沒得過！」
         一會兒的功夫，從屋裡前後腳走出兩撥病人，等在外面的人又奇怪了，「姑娘，這幾個人是怎麼進去的？
     你沒告訴他們？」
         芫木兒十分惋惜地道：「唉！倒霉蛋！不聽我勸，肯定被傳上了！」
         等葉時楓看完了最後一個病人，果見屋子裡再沒有新病人了。他起身對古爺爺道：「古爺爺，那我今天
     就先走了？」
         古爺爺笑道：「走吧，走吧，你那個病人可不大好治呢！」
         葉時楓出了門，芫木兒見了一下子衝上來，抱住他胳膊拉著他就跑。葉時楓見外面站著三四個人，看上
     去病歪歪的，正要開口問，便聽芫木兒對那些人叫道：「出來了，出來了，你們快進去吧！」
         「芫木兒，你搞什麼名堂？」
         芫木兒笑道：「什麼是名堂？走啦走啦！」
         「芫木兒，你攔我的病人？」
         「哪有啊？沒有啦！」得了葉時楓的芫木兒直樂得心花怒放。
         芫木兒在鳳竹山一住大半個月，除了對葉時楓要經常去坐堂出診不滿意外，她什麼都滿意。葉時楓有空
     就陪她去游山，帶她去捉魚，毫不隱瞞地將她介紹給小村子里的人。很快地，人們都知道了葉時楓身邊有一
     個貌若天仙的美女－－芫木兒。
         忽然有一天，芫木兒發現葉時楓沒有去坐堂應診。他坐在庭院中，出神地望著院中的鳳尾竹。芫木兒跳
     過去，抱住他，高興地問：「葉大夫，今天葯堂關門嗎？不用去了嗎？」葉時楓卻沒有像平時那樣一把將她
     摟過來，反而閉了眼睛，沒有答話。芫木兒放了手，捧住他的臉，再問：「怎麼了？你怎麼了？」
         葉時楓睜開眼睛，問她：「你爹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回哪兒來？」
         「回中原來。」
         「回來做什麼？我娘不會讓他回來的。除非……你回去？」
         葉時楓低了頭，默然無語。
         「你想他了？」
         葉時楓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不想回蒙古？」
         葉時楓抬起頭來，「芫木兒，有些話我只能和我師父講，只有和他講了，心裡才亮堂。你不明白的。」
         「你今天怎麼了？」芫木兒給他說得莫名其妙。
         葉時楓想了想，還是對芫木兒說了，「芫木兒，你還記得在蒙古時，那個一掌把我打下馬的人嗎？」
         「記得。」
         「那人叫顧兆榮，現在正四處找我。」
         「找你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殺我唄。」
         「殺你？為什麼？」
         「為我壞了他的事，為我折了他的威風，為我是他的對手，為……為什麼？不為什麼，江湖中的事，不
     需要問得太清楚。」
         「他敢！他有那本事嗎？」芫木兒不相信。
         「以前或許沒有，但現在很難說。」
         「你怎麼知道他在找你？」
         「山外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除非我不想知道。」
         「你打得過他嗎？」
         「我想了又想，十有八九是去送死。」
         「那就不要去！」芫木兒抱住葉時楓，好像他這就要去了似的。葉時楓輕輕摟著她，不再說什麼。停了
     一會兒，芫木兒問：「他能找到這兒來嗎？」
         「這裡他怕是找不到。不過為了找我，他已經殺了不少人了。如今，整個江湖都傳開了，顧兆榮殺人，
     是為了找葉時楓。他傳出話來，要葉時楓臘月初一去黃山腳下相會。」
         「不去不去！他既是找不到這裡，就讓他找上一輩子好了！」
         葉時楓淡然一笑，「我也是這麼想的。」
         芫木兒高興了，「那你還愁什麼？」
         「我想這事若是我師父遇上了，他會怎麼做？他怕是不會像我這麼想，他恐怕是會去的，不錯，他應該
     會去的，他一定會去的！」
         「管他做什麼？他又不是你？別管他！你不要去！我不讓你去！」芫木兒抱緊了他。
         「我現在真想他在這兒！」
         「他若在這兒，他也不會讓你去的！」
         葉時楓愣一下，點頭道：「是啊，他也不會讓我去的，多半不會，你說得沒錯。」
         「不想了，不想那麼多了。」芫木兒望著他的眼睛，她看得出，他還在想，他的目光還在直直地凝視著
     那濃綠的鳳尾竹。
         葉時楓望著那翠竹，緩緩地道：「明知是死，還要以卵擊石，我不會這麼傻。他殺再多的人，都是他的
     錯，與我沒關係。我可不是什麼深明大義的俠士，路見不平的英雄，想逼我現身，激我露面，他可要白費心
     思了！」說罷，葉時楓輕輕拍了拍芫木兒，又道：「我要去琴室，換換心境。」便起了身，若有所思地去了。
         芫木兒遠遠地跟在他後面，見葉時楓進了琴室，而琴室內卻許久也沒有傳出琴聲。
         現在的心情，現在的意境，葉時楓是不會撫琴的。他端坐在琴邊，雙手放在膝上，兩眼注視著那筆直圓
     潤的七根絲弦，碰也不碰一下。
         我有淡泊一切的心境，還怕什麼？為什麼不去？
         明知是死，為什麼還去？去，不過是送死，多死你一個！
         若是師父，死也會去！
         你又不是你師父，何必要去？
         那麼多人因我死了！
         你怎麼變成蕭文蘊了？這話該他說才對！
         也許，僥倖會贏？
         你做事是憑僥倖的嗎？
         難不成永世躲在鳳竹山嗎？
         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了鳳竹山了！
         倘有一日，那顧兆榮終究找到了此地呢？
         那是天意，不拚也要拚了！
         葉時楓抬眼向右邊的桌案望去，桌案上放著一把看似陳舊，卻是鋒利無比，削鐵如泥的寶劍－－龍泉劍。
     他站起身，走到桌案旁，一伸手，握住了劍鞘。
         帶此劍去，如虎添翼。他掌毒雖劇，卻也不得不畏我這劍鋒！握劍的手漸漸抓緊了。
         此乃君子劍，對付顧兆榮，豈不是褻瀆了聖物！那握劍的手又慢慢地鬆開了。
         生死之際，性命攸關，何必優柔寡斷！握劍的手又再度抓緊。
         賠了性命，再丟了絕世之寶，縱有來世也無面目再見師父！握劍的手又鬆開了。
         葉時楓猶豫著，矛盾著，他望望那琴，又望望這劍，難定取捨，難下決心。
         晚上，葉時楓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他想了一個晚上，最後終於想通了，想明白了，他說服了自己，這
     裡面根本沒他什麼事！顧兆榮瘋了，走火入魔了，他要折騰，我憑什麼要陪他？他說要我去會他，我就去會
     他么？我有答應過他么？憑什麼我要聽他的？殺人？殺人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叫他去殺的！我是這些被殺
     的人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去管這件事？我若有這個本事，出出頭也罷了，可我自忖沒這個本事，沒本事還去，
     那不是逞匹夫之勇，無濟於事么？我若死了，第一個對不起師父！也對不起芫木兒！
         葉時楓拿定了主意，不下鳳竹山。

  樓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