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書劍情緣》 第六章 為色忘義

六     為色忘義
                                    


         七王爺的兩個寶貝女兒寶慧、寶瓊自從選了蕭文蘊做駙馬，均是歡喜不盡。這姐妹二人同嫁一夫，七王
     爺原是不答應的，怎奈兩個公主各不相讓，誰也不肯放棄，誰也不肯改口。廳堂之上一大群人都在候著呢，
     總得給個交待呀。七王爺被張可兒鬧了壽堂，已然掃興了，又見到寶慧、寶瓊兩個吵著鬧著共爭一夫，更是
     心煩，自知這倆寶貝女兒是被慣壞了的，由著她們爭下去只會鬧笑話，便索性點了頭，那就共嫁一夫吧。於
     是壽誕一過，七王爺便與蕭稹擇定了吉日，擬在下個月中與兒女完婚。
         蕭稹樂得是逢人便笑，想到自已心想事成，竟也攀了皇親，這份欣喜真是難於言表。回府後精心備辦了
     聘禮送到七王爺府。誰料蕭文蘊竟是鐵打了心，一口咬定就是不娶，把個蕭稹氣得暴跳如雷。但任憑蕭稹怎
     么罵，李氏如何勸，蕭文蘊就是不點頭。聘禮下過第二天，蕭文蘊竟不辭而別，一走了之了。
         蕭稹這下子可真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嘴角起了好幾個大火泡，罵盡了畜生逆子敗家子也無濟於事。
     這事又不好聲張，無奈靜下心來，只得想了又想，編出個借口回七王爺道：「小兒自愧一介白衣，實難配得
     公主，於是決定靜心苦讀，欲在金榜之上搏個功名，以報王爺厚愛，公主垂青。下官雖百般勸他，無奈他深
     恐有負公主，故而心意堅決，為潛心攻讀，現已離家去了蘇州他舅父家中，還望王爺及兩位公主體諒。」
         七王爺聽了略有不快，但也頗為讚賞年輕人求取功名的心氣兒。寶慧聽了憂喜摻半，只覺得成了親再求
     功名也是一樣的，何苦令好事多磨呢。惟獨小公主寶瓊聽了氣不打一處來，想起選駙馬之時蕭文蘊的那份不
     上心，那幅淡漠的下聯，如今分明是躲婚嘛。氣過之後轉念一想，這也未必不是好事。蕭文蘊去了蘇州，如
     果自己也去到他身邊，朝夕相處，時時相伴，那麼日後不但他功成名就之時有自已的一份功勞，就是寶慧也
     不能仗著她居長，與自已一爭高下了。寶瓊這念頭一起，便再也坐不住，跑到七王爺面前只說有事，討了賀
     昆、賀侖兩個人聽自已的吩咐，私下裡只告訴了母親姜氏，便帶了兩個護衛和兩個丫環，悄悄地直奔了蘇州。
     待到七王爺知道時，人已走了大半日了。寶瓊素日驕橫慣了，七王爺也拿她沒法子，只是這一次跑得實在是
     太遠，七王爺放心不下，一面叫玉琪領了人馬去追，一面又叫人看住寶慧，免得她也任性而去。
         蕭稹這裡一番話穩住了七王爺，然而自己其實也不知道蕭文蘊去了哪裡，一面叫大兒子蕭文遜領了人在
     附近尋找，一面又令三子蕭文彬前往蘇州去看一看。
         那蕭文彬自己沒能選上駙馬，正在終日窩火，如今見蕭文蘊這般地不識抬舉，父親反命自己遠上蘇州去
     找他，更是憤憤不已。於是一路上吃喝玩樂，縱情聲色，遊山玩水，一路向蘇州玩去。
         小王爺玉琪一出了京城，直樂得心花怒放。幾年來他跟隨七王爺數下江南，不少州官都認識他，如今自
     己做主，又有七王爺親筆書信，所到之處，各府縣官吏無不列隊相迎，躬身相送，那玉琪歡喜得只顧得擺威
     風，早把寶瓊丟到了九霄雲外。
         一日行在山東境內，玉琪心血來潮，忽命手下人改道去泰山遊玩，隨從人等不敢違背，正欲掉轉馬頭，
     忽然後面一隊人馬急馳而來，前面兩名大漢身材高大，嘴裡毫不客氣地高叫著：「讓開！讓開！」一邊直衝
     過來。
         玉琪的隊伍措不及防，一時被沖了個紛亂，緊接著後面又是四匹馬沖了過來。其中一名女子紫衣紫褲，
     外罩薄紗碎花衫，膚若凝脂，貌若桃花，身後背著兩把長劍，分外引人注目。那女子馬過玉琪身邊時，玉琪
     只覺得一股香風撲面而來。
         玉琪見有人竟敢闖亂自己的隊伍，本欲發火，忽然見了那女子，不由得驚若天人。人雖去，香猶在，那
     玉琪真是心逐伊人，魂不在體了。
         「小王爺，怎麼辦？」手下人氣憤地亂叫道。
         「什麼怎麼辦，追呀！」玉琪大喊一聲，一拍坐騎，先自追了下去，後面眾人也隨即跟著追了下去。
         這一追足足追了半個時辰，十幾匹馬跑得道上塵土飛揚，把個玉琪累得汗流夾背，氣喘噓噓，終於看到
     那女子一行人在前面路邊一家小酒店前打尖歇腳，喜得玉琪慌忙下令到前面休息。
         貼身保鏢王彪王虎隨了玉琪在那紫衣女子對面的一張桌子前坐下，其他人分散坐開。店小二忙上來沏茶
     倒水。
         「客官，吃點什麼？」
         玉琪道：「把你們這兒最好的酒菜都端上來。」
         「哎，好，好。」店小二答應著下去了。
         玉琪慣習風月，秦樓楚館中頗有名號，嬌音媚語的女子玩得膩了，見到這秀美艷麗，縱馬馳騁的江湖女
     子反倒倍覺新鮮。坐了片刻，氣喘得均勻了，玉琪看清楚那女子右邊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材魁梧，
     相貌堂堂，眉宇間一股剛氣咄咄逼人。那人側過臉來看了玉琪一眼，目光如電，好似看透人五臟六腑一般。
     玉琪被他看得極不舒服，扭過頭去，心道：這人看上去不好對付，不知可是那女子的男人，若果然是的話，
     我的好事恐怕要麻煩了。再偷眼看那女子時，那女子正端起茶杯送向嘴邊，眼睛看著玉琪，似笑非笑地一眨
     眼，那玉琪立時滿心歡喜，不失時機地對那女子回以一笑，心裡卻在苦思著如何才能接近對方。
         王彪坐在玉琪身邊，見小王爺只顧得盯著那女子看，早明白了他的心事。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沒話找話
     地道：「小王爺，再不喝茶就涼了。」
         「哦。」玉琪用手轉轉茶杯，並不去喝。
         那女子身邊的男子聽得一聲「小王爺」，立刻轉過臉來看了看玉琪，目光比先時平和了許多，又回頭看
     了那女子一眼，便轉過身來對玉琪一抱拳，道：「這位仁兄請了，大家出門在外，相聚有緣，如不嫌棄，請
     過來同坐。」
         玉琪一聽，正是求之不得，當下喜出望外，連忙起身道：「承蒙仁兄抬愛，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一
     邊走了過去。王彪王虎起身欲跟著，被玉琪一擺手，又坐回了原處。
         那男子介紹道：「在下穆子風，這是舍妹冶容。」
         玉琪一聽這二人是兄妹，立時大為寬心，笑道：「在下朱玉琪，有禮有禮。」邊說邊不住地去看冶容，
     只覺冶容身上有一股香氣陣陣襲來，不濃不淡，沁人心脾。
         那冶容大方地對玉琪一笑，甜甜的聲音問道：「適才聽他們叫你小王爺，不知朱公子是哪家的王爺呢？」
         玉琪道：「家父乃是當今聖上的叔父，故而……」
         「原來尊駕是王爺貴子，我等真是有眼無珠，失禮失禮。」穆子風慌忙拉著冶容重新與玉琪見禮。
         「好說好說，不知者不怪。」玉琪藉機忙伸手去扶二人，暗中在冶容的臂上輕輕一捏，那冶容看他一眼，
     臉上卻仍是笑著。
         穆子風道：「小王爺位尊身貴，不在京城，這是欲往何處呢？」
         「唉，不瞞二位，此乃家醜，不可外揚。」
         「喲，既是人家的家事，我們還是別打聽了罷。」冶容邊說邊坐下去。
         玉琪慌忙道：「呵，不過你們可不是外人那！哪，是這樣：年初時我兩個妹妹選了駙馬，原該下月完婚，
     誰知這駙馬為求功名去了蘇州閉門苦讀，我那小妹背著家裡偷跑去尋夫，這不，我是來找他們的。」
         冶容聽了笑道：「竟有這樣的事？那人莫非是個傻子，要麼是個十足的書獃子！」
         「就是嘛，」玉琪附和道：「就這樣，我兩個妹妹還搶著要呢。」
         「你是說她們二女嫁一夫？」冶容不相信地問。
         「是啊！」
         「噢！」冶容瞪大了眼睛，驚嘆了一聲，懷疑地問道：「是什麼樣的人物，能有這麼出色？」
         「冶容，別人的家事別打聽得那麼清楚。」穆子風又對玉琪道：「小王爺，你看，我們真是一見投緣，
     此番又是同路，真是巧得很。只可惜我們有事在身，不然的話到是可以與你同行，幫你找人的。」
         玉琪聽他說同路，正在高興，忽又聽他說不能同行，不由得急道：「既是同路，因何不能同行呢？兩位
     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說不定我還可以幫忙呢。」
         穆子風道：「是一點私事，不願連累小王爺。」
         「子風兄說哪裡話來，單憑你我這般一見如故，你就不該跟我見外，我可是拿你當自家人一般看待。」
     說這句話時，抬眼看了冶容一眼，又道：「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不瞞你說，天大的事小弟也能扛它一扛！」
         冶容道：「哥，既是小王爺這麼肯幫忙，我們就領他這份好意吧。」
         」冶容，我們自已丟了性命也就罷了，怎麼能害了小王爺呢。」
         玉琪聽了忙問：「什麼事會丟了性命呢？」
         冶容半鎖愁眉，嬌聲道：「我們有仇家在蘇州，人多勢眾，我和哥哥約了朋友去報仇，只恐……」
         玉琪不以為然地道：「我當什麼大事呢，這點小事何勞冶容姑娘親自出馬。」
         「小王爺？」冶容充滿希望地看著玉琪，像是在看一個大救星，美得玉琪不知天高地厚。
         玉琪道：「蘇州知府見了我如見家父，這點事只消我一句話，管保你仇家多少人都下到牢里去，任憑你
     兄妹二人發落。」
         「真的！」冶容立時笑容滿面。
         穆子風道：「果能如此，真是再好不過，小王爺，真是多謝你了。」
         「噯，你還跟我客氣什麼，我們是一家人嘛。」說著又用眼瞟了冶容一眼，冶容笑著沖他一眨眼，玉琪
     心中高興，又道：「從現在起，子風兄不要再叫我小王爺了，聽著多見外呀，你就叫我玉琪吧。」
         穆子風爽快地道：「好，大恩不言謝，事成之後，我兄妹二人必當重謝！」
         冶容用手拍著自已左邊的桌面，親切地叫道：「玉琪，過來坐。」
         玉琪喜出望外，連忙應道：「哎！冶容妹妹。」
         穆子風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快之色。

         玉琪隨著穆子風兄妹一路同行，得知他兄妹二人自蒙古而來，一路南下，所帶的四個大漢是他們雇的
     幫手。因與江南信遠鏢局有舊恨，故而特來報仇，並約了些江湖朋友相助。玉琪一門心思只在冶容身上，心
     道只要將冶容得上手，你們什麼江湖恩怨與我何干。誰料同行之下，才發現這兄妹二人武功之高遠非自己所
     料，將自己所帶之人全部押上也非他們的對手，於是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再思良策，以圖智取。
         冶容與玉琪倒是很玩得來，玉琪通詩詞曉音律，擅長文墨，而冶容卻是讀書不多。玉琪便講些軼聞掌故
     與她聽，冶容聽得津津有味。有時玉琪出些燈謎給冶容猜，冶容從未猜過燈謎，不知為何物，經玉琪講解后
     方漸漸入門，興緻越來越高，兩個人常並轡同行，說笑打鬧，將穆子風丟在後面，穆子風也不多說什麼。
         一日傍晚，眾人行至濟州城內，尋了一處大客店住下。用罷晚飯，各自回房休息。
         玉琪回到客房，寬衣解帶，正欲吹燈就寢，忽然聽到有人敲門，走過去開了門，定睛一看，卻見冶容大
     踏步走進來，笑著道：「玉琪，要睡了嗎？」
         玉琪想不到冶容會來，他生怕穆子風知道了會不高興，不知為什麼，玉琪覺得自己有些怕穆子風，也許
     是初見面時穆子風那目光如電的一瞥使得自己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他說不清楚，總之，若不是因為憚忌著穆
     子風，他早就對冶容輕薄了。
         「沒，沒呢。」玉琪說著看了看門外，冶容一回手，啪地一聲將門關上。
         「喂，冶容，你哥哥……」，玉琪手指著門外提醒著。
         「什麼哥哥，」冶容邊說邊走過來，將玉琪舉著的手按下去。仰起秀美嬌嫩的臉半嗔半嬌地望著玉琪，
     道：「管他呢！」
         眼見得美人自己送上門來，哪有不欣然接納的道理？玉琪禁不住心花怒放，一把摟住了白日里不敢輕
     碰的柳腰，那真是腰細纖纖，腰軟綿綿。「冶容！」，玉琪陶醉地在她耳邊輕喚了一聲，便欲將她抱起。
         冶容用手輕輕一推玉琪的前胸，嬌聲道：「要死！我有話問你。」
         「什麼話？」玉琪被她輕輕一推，便要立不住腳了，只得撒了手。
         「我問你呀，你喜不喜歡我？」
         「當然喜歡，這還用問！」
         「有多喜歡？」
         「當然是最最喜歡，冶容，我願為你做一切。」
                  「一切？」冶容顯是不相信，「你會娶我嗎？」
        「啊？」玉琪可是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娶她，「會，當然會。」
         「真的？」
         「真的！」
         「騙人！」
         「不騙你，冶容，我發誓……」
         「發什麼誓呀！」冶容用手按住玉琪的嘴。燈色昏黃，玉琪穿一身素羅衫褲，桔黃的燈光中泛出柔和的
     金黃，映著眉清目秀的面龐，文雅中透著風流，王孫公子的氣派與江湖莽漢截然不同，冶容不禁越看越愛，
     「你是不是怕我哥？」
        「我……」玉琪是有些怕，可又不願承認。
         冶容一笑，手從玉琪的嘴上移到臉頰，輕輕地摸著。
         玉琪見冶容如此，哪裡還顧得許多，心頭早已興起，伸手便欲再去抱她。哪料得冶容玉掌一翻，「啪」
     地一聲，在玉琪的臉上拍了一下，俏皮地一皺鼻子，說了句：「大膽！」便咯咯笑著轉身跑出房去。
         玉琪手摸著被拍的臉頰，眼見到嘴的天鵝又飛了去，直恨得牙癢，心裡暗道：這妞兒可真潑！
         冶容滿心歡喜地跑回自己房間，一推門，見穆子風坐在桌前，見了冶容，冷冷地道：「這麼得意，是
     不是王爺有賞了？」
         冶容把臉一沉，道：「不用你管。」
         穆子風道：「別忘了你是來幹什麼的。」   
         冶容不耐煩地道：「用不著你來提醒我！一路上我與你配合默契，沒耽誤過半點正事。」
         「師妹，」穆子風換了一副溫和的口氣道：「我們倆一直配合的最默契，不是嗎？我們……」
         「好了，我要休息了，」冶容躲開穆子風，走到門邊，道：「你回吧。」
         穆子風一臉不快，道：「你做事最好別太過份，當心師父知道了對誰都不好。」
         冶容道：「你不用拿師父來壓我。你的私事我不管，我的私事你最好也別過問，師父問起來，我們各擔
     各的，誰也別欠誰。眼下的事，你最清楚，人是你要用的，如今眼看著就要事半功倍了，你要是為了吃醋，
     把事情搞砸了，我看你到時候怎麼交代！」
         冶容一席話說得穆子風啞口無言，冶容見了，眼珠滴溜一轉，笑了笑道：「師兄，其實你這個樣子倒是
     最好的，那玉琪只道你是惟恐報仇不成，故而心事重重，他才會更加賣力討好你的，不是嗎？」
         「哼！」穆子風哼了一聲，抬腳往外走。
         冶容在後面叫道：「好哥哥，別生氣了，權當妹子在氣你玩呢。」說著啪地一聲將門關上。
         穆子風聽冶容一聲「好哥哥」，便不由得氣消了一半，回頭看了看緊閉的大門，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次日一早上路，冶容照例和玉琪並轡走在前面，說說笑笑，兩人有了昨晚之事，相互間愈加親近了許多。
         穆子風怏怏不樂地走在後面，看到玉琪春風滿面的樣子便覺得惱火，無奈有事求人，發作不得，只得裝
     做看不見，把臉仰向天上。幾隻烏鴉飛在前面，穆子風方覺得那烏鴉叫得亂亂的煩人，前面又傳來玉琪開心
     的笑聲。穆子風在心裡罵道：笑吧，笑過了就讓你和這烏鴉一個樣！一撥馬跑向路邊，探身從地上抓起一把
     小石子，喊聲「招！」，手一揚，那把石子向天射出，幾隻烏鴉應聲落地，無一漏過。
         玉琪見了，驚嘆不已，連聲贊道：「子風兄真好功夫！」
         穆子風聽了，並不答話。
         冶容道：「這是我哥哥的雕蟲小技，不算什麼的，他是走得悶了，別理他。」
         玉琪看了看穆子風，悄聲問冶容道：「這兩天你哥哥好像不高興，是怎麼了？」
         冶容道：「唉，還不是擔心仇家太厲害了，只怕……」
         「我不是早說過了嘛，有我一句話，絕對沒問題，你們放心好了。」
         「玉琪，你真的那麼有把握？」
         「放心吧，我怎麼忍心讓你去打打殺殺的呢！」玉琪望著冶容水靈靈的眼睛，片刻又問道：「冶容，你
     哥哥這麼厲害的武功還怕不贏，那你們仇家……」
         冶容不等他問完便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仇家武功或許不敵我們，可他們也會請來武林高手相助
     呀，所以不得不慮。」
         「哦。」玉琪點點頭。

         壽誕之日，信遠鏢局上上下下的人都開始忙起來。賀壽的人陸陸續續地越來越多，趙循聽了沈惠娘的
     話，凡無請帖之人，一律擋在二門以外，由長子趙璟廷帶了人應酬。
         趙瑞廷自見了蕭文蘊，不覺心生妒嫉，回來后便去央求母親李氏向沈惠娘提親，要娶張可兒為妻，被
     李氏狠狠地痛斥了一頓。李氏因丈夫趙循數十年來對其師妹沈惠娘始終念念不忘，心中妒恨已久，早就憋
     了一口悶氣在心裡。趙循堅持己見，讓趙璟廷娶了如素，她就已然很惱怒了，如今又見趙瑞廷也要娶沈惠
     娘的弟子，如何肯再答應！當下將趙瑞廷痛罵了一頓，趕了出來。趙瑞廷見母親不允，便再去找父親，趙
     循聽了，當即一口答應下來。他自己未能娶得沈惠娘，自覺抱撼終生，如能使自己的兩個兒子俱都娶了師
     妹的弟子為妻，無形中只覺得是一種安慰。趙瑞廷得了父親首懇，心中踏實了許多，終日只想著如何找張
     可兒親近。
         沈惠娘帶著眾弟子前來賀壽，趙循見了萬分歡喜，雙方禮罷，趙瑞廷忙不迭地走上前去，連珠炮似地
     道：「二師妹，三師妹，四師妹，五師妹，你們好！」眼睛卻只盯著張可兒。
         沈惠娘笑道：「師兄呀，你家這個瑞廷，真是個心靈嘴巧的孩子，哪有他哪就熱鬧。」
         沒等趙循答話，趙瑞廷便道：「師姑，光是嘴上誇可不算數，我大哥可沒有我靈巧，您還將大師姐許
     配了他，如今也疼疼侄兒，將個師妹嫁給我吧。」
         沈惠娘瞧著趙循道：「喲，瞧你這寶貝兒子，才見了面，就盯著我要媳婦呢！」
         趙循道：「瑞廷，放規矩些，不怕你師妹們笑話你。」
         沈惠娘道：「可是你趙家的規矩多呢！不知我哪個弟子有福，能再攀你一門親哪！」
         「寒門陋舍，只怕委屈了濟世高人！」隨著含有挑釁的聲音，走出一個鬢髮微霜的婦人。
         「娘。」趙瑞廷迎了上去。
         沈惠娘聽得聲音，理也沒理地道：「師兄，得空再敘吧。」便欲離去。
         李氏冷笑了一聲道：「弟子效其師，知書不達理！」
         「李老太，我不想和你鬥嘴，要不是看在我師兄面上……」
         「沈婆子，哪個怕你不成！」
         「好啦好啦！」趙循連忙阻止道：「夫人，師妹，就是要吵也不該在小輩們面前嘛，有話好說。」
         李氏瞪了趙循一眼，哼了一聲道：「軟骨頭，只會在我面前嘴硬！」
         沈惠娘對徒弟們道：「走了。」
         張可兒等人隨著師父從李氏面前走過，只覺得李氏那審視與挑剔的目光從她們每一個人的臉上掠過。
         賀壽的人不斷地到來，蕭文蘊陪著舅父李其祥也來到信遠鏢局，望著亂鬨哄的人群，蕭文蘊不知張可
     兒在哪裡。李其祥自去與趙循寒暄，蕭文蘊一個人藉機東遊西逛，不停地在人群中尋找張可兒的影子。
        「蕭公子！」忽然左肩上給人輕輕一拍，一個女子的聲音充滿驚喜地在他身後叫著。蕭文蘊回身一看，
     一個女子正笑著望著自己。
         「怎麼，不記得我了？蕭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昨天還見過面的？我叫袁芳，是張可兒的師姐。」
         「原來是袁姑娘，失禮了。」
         袁芳在這裡見到蕭文蘊，顯是十分意外，問：「蕭公子也來了？」
         「我舅父與信遠鏢局有些生意往來，與趙總鏢頭也算是老朋友，我不過是個做陪的。」蕭文蘊不想多
     說，將話題一轉，問道：「袁姑娘可知道令師妹張姑娘在哪裡嗎？」
         袁芳聽了，心中有一絲不快，臉上仍笑著道：「她呀，她才閑不住呢，誰知道這會兒又跑到哪兒去了。
     蕭公子，其實那點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見義勇為，除強扶弱原是我們練武之人份內之事，若是換了我，我
     也會義無反顧地衝上去幫你的。」
         蕭文蘊只覺得袁芳那過份熱情的目光讓人看了不舒服，還沒來得及答話，袁芳又走近一步，很親密的
     口吻道：「看我，只會叫你蕭公子，可否請教公子大名？」
         蕭文蘊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退，道：「在下蕭文蘊。」
         「文蘊，」袁芳口中念著，「一聽就是讀書人的名字。」
         蕭文蘊不願再和她纏下去，忙道：「今日府中賓客這麼多，一定夠你們忙的，我不打擾了。」說著便
     要走開。
         袁芳緊跟上來，熱心不減地道：「不忙不忙，你不要客氣。昨天我師妹真是無禮，你好心請她，她非
     但不領情，反而撇下你就走了，你千萬別見怪，她就是那麼個壞脾氣，不如這樣，改天我請客，給公子賠
     不是，好嗎？」
         蕭文蘊見她纏著自己不放，心中已是不耐煩，又聽她越說越離譜，實在忍不住，一口回絕道：「不必
     了，告辭。」說罷轉身便走。
         正午一到，壽宴齊開，屋裡院外一片喧鬧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總鏢頭趙循今日格外興奮，望著這
     些來賀壽的江湖朋友和生意夥伴，看著自己今天的成就，再想想當初，不禁感慨萬千。
         趙瑞廷一心想與張可兒親近，得了空閑便往沈惠娘身邊跑，以便接近張可兒，沈惠娘知道趙瑞廷的心
     思，也明白張可兒的想法，自己是不想硬牽這條紅線的，便對張可兒道：「可兒，師父這裡不要你伺候，
     自己去走走吧。」
         張可兒得了這句話，正是求之不得。她不願與趙瑞廷搭話，而她心中更惦記著的卻是蕭文蘊。她
     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看他那東尋西找的樣子，她猜他多半是在找她，她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不知該如
     何給他一個答覆。她想見他，又怕見他，更怕他會不顧一切地當眾向她師父提親。得了師父這句話，張可
     兒索性獨自跑開，躲開他，一個人躲在角落裡，胡思亂想，只盼這一天快點過去。席宴上人聲嘈雜，觥杯
     交錯，張可兒充耳不聞，一個人躲到後院僻靜處坐下來，想起了心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暗，張可兒似乎聽到有刀劍之聲隱約傳來。心中還在納悶：是我想出了神，
     耳朵不好使了？猛然間想起了葉時楓的話，不由得一個激靈跳起身來，暗叫一聲不好，拔腳便往壽堂跑去。
         來到壽堂院內，卻見門裡門外已打作一片，到處刀光劍影，分不出是敵是友，張可兒原就認不得幾個
     來賀壽的人，如今幾十人亂鬨哄地打在一處，更是認不清誰是誰了。張可兒心中惦記著蕭文蘊，也無心和
     人打鬥，當下隨手從腰間抽出長劍，衝進人群中。張可兒的武功極高，長劍揮處，如入無人之境，只是尋
     來尋去不見蕭文蘊的蹤影，又不好在人群中大聲叫他的名字，耳聽得四周圍慘叫聲不斷，張可兒心中急躁，
     不住地暗自禱告道：但願他早已安然回家了，但願他現在不在這裡。一面想著，一面抬眼向四處望去。只
     見到處都是打鬥的人，天色愈來愈暗，人的模樣也難看清，忽然望見壽堂內黑壓壓堆擠著一群人，都是些
     不會武功的商賈富戶，張可兒一縱身，便往壽堂衝去。
         衝進壽堂，張可兒一眼便看見了蕭文蘊，他正與趙循及鏢局的一些弟子一起并力驅敵。張可兒見他平
     安無恙，一顆心立刻放回了肚子里。長劍一揮，連連擊退了數名攔在自己前面的人，衝到蕭文蘊身邊。
         蕭文蘊也看見了張可兒，立時喜形於色。張可兒不等他開口，先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蕭文蘊也同時低了聲音道：「這一天你到哪兒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你呀！」張可兒埋怨地叫了一聲，便不再多說，兩人並肩擊退了數人，張可兒又問道：「這是怎麼
     回事？怎麼打起來的？」
         蕭文蘊道：「我也不清楚，是外面先打起來的，後來就越打越亂了，你看，連我這個不沾邊的人也攪
     和進來了。」
         「怎麼會這樣？」張可兒自語著，望著亂成一片的人群，張可兒問道：「看到我師父在哪兒嗎？」
         「不知道。」蕭文蘊搖搖頭。
         正說話間，卻聽得門外猛然間人聲嘩亂，一陣急促的馬啼聲過後，緊接著有人聲音洪亮地高喊著：「住
     手！都住手！知府大人到！」
         所有的人都不禁一愣，隨即住了手，院子內外漸漸安靜下來。
         張可兒與蕭文蘊對望了一眼，一同走到窗邊，向外望去。
         只見信遠鏢局四周的院牆上都站滿了官兵，個個手持弓箭對準院中的人，一小隊官兵衝進大門，兩下
     分開，閃出一條道，知府胡昌晃著胖胖的身子走了過來，身後跟著玉琪、冶容和穆子風及數名官兵。
         蕭文蘊見了玉琪，不禁一愣，脫口自語道：「小王爺？」
         張可兒問道：「你說什麼？」
         蕭文蘊用手指了指，道：「你看，知府大人左邊的那個人，他是七王爺的公子，小王爺玉琪，他來做
     什麼？」
         「那另外兩個人是誰？」
         「不認得。」
         只見胡昌一擺手，叫了聲：「全都給我拿下！」
         「是！」他身後的官兵應著便要上來抓人。
         「慢著！」總鏢頭趙循大喝了一聲，挺身走出門外，雙拳一抱，道：「知府大人，不知我們犯了什麼
     罪？怎麼大人一來也不問青紅皂白，孰是孰非，便要一同拿下？」
         胡昌把眼睛一翻，道：「哼！你還來問我，你們聚眾鬧事，濫殺無辜，目無王法，本官要將你們一一
     治罪。」
         趙瑞廷氣得叫道：「是他們故意來鬧事，我們是迫不得已要防身自衛的……」
         話未說完，被胡昌一語打斷道：「你們誰也脫不了干係！不用狡辯，是非對錯，到衙門裡說去！來人
     那，統統拿下！」
         「你這狗官真是豈有此理！」沈惠娘站在院中氣憤地罵道：「你不問是非黑白，只知道亂抓人，你還
     講不講王法！」
         這一罵罵得胡昌瞪圓了眼睛，喊道：「信遠鏢局要造反了！竟敢辱罵朝廷命官！好啊，你們串結江湖
     匪類，圖謀不軌，藉壽誕之名，亂開殺戒，如今人命關天，本官豈能坐視不管！來人哪，將信遠鏢局裡里
     外外一干人等，統統給我抓起來，一個不漏！如有反抗拒捕者，就地正法！」
         「是！」一隊官兵圍涌而上，原本打鬥的雙方不由得同時後退，聚在一起，兩下里立刻形成了對峙的
     局面。
         「爹！」趙瑞廷驚慌地看著趙循，趙循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愈演愈烈到現在這個局面，一時也沒了主意。
     看眼前的局勢，硬拼顯然是以卵擊石，但如束手就擒，實在是不情願，況且誰能預料還會發生什麼情況呢。
         「趙總鏢頭，我們可是來給您賀壽的，不是陪著來吃官司的！」人群中有人說道。
         「是啊，總鏢頭！」許多人附和著。
         趙循大聲說道：「知府大人，有什麼事您請沖著我趙某一個人來，能否放過這些客人？」
         「是不是客人，回了衙門裡就自然會弄清楚的，你們若識時務，就趕快放下兵囂，束手就擒，不然的
     話，不要怪本官不客氣了。」
         張可兒瞥了一眼四周圍牆上房上的弓箭手，密密麻麻地圍滿了四周，正拉弓搭箭，待命以動。張可兒
     想了想，一縱身便要躍出去。
         「你做什麼？」蕭文蘊一把拉住了她。
         「我去把那個狗知府逮著，做個人質，看他放不放人。」
         「你還沒逮到他，院子里就不知先死多少人了。」
         張可兒聽了默不作聲。不錯，距離是遠了點。
         「不如你拿我做個人質。」蕭文蘊想了想，低聲說道。
         「什麼？」
         「那胡知府是我父親一手提拔的，他認得我，或許他會顧忌到我父親而不敢傷我。」
         「可是萬一……」
         「試一試吧，這種時候不易硬拼。」
         「我數三下，」胡昌又在叫著，「你們再不放下兵囂，本官可要下令放箭了！一……」
         「來不及了，快呀！」蕭文蘊催促道。
         「二……」
         「不許放箭！」隨著這一聲喊，張可兒與蕭文蘊走出門外，張可兒站在蕭文蘊身後，左手將蕭文蘊倒
     背過來的雙手扣住，右手將長劍架在蕭文蘊的脖子上，大聲說道：「知府大人，你看清楚了，這是禮部尚
     書蕭大人的公子，你要是不放了信遠鏢局的人，當心這位蕭公子的命！」
         蕭文蘊也大聲喊著：「胡大人，救我！」
         這一下全場的人都大出所料。玉琪做夢也沒想到蕭文蘊會在這裡，而此刻竟又被人刀架了脖子！他瞪
     大了眼睛使勁兒看了又看，看清楚那果然是蕭文蘊沒錯，不由得心中叫苦。他假借七王爺之名令胡昌動兵
     圍捕信遠鏢局，原是為了討好冶容兄妹，如今若是因此而傷了蕭文蘊，不但日後七王爺知道了自己無法交
     代，這要是讓兩位公主知道了，那還了得！尤其是寶瓊，還不得和他玉琪拚了命！玉琪心中著急，不由得
     連連搓手，直叫「糟糕，糟糕！」
         胡昌見了高聲叫道：「你們好大膽子，竟敢拿了蕭公子做人質，都不要命了嗎！」
         張可兒道：「少說廢話，趕快閃開一條道，讓這裡的人出去，否則的話……」說著晃了晃手中的長劍。
         「不許傷他！」玉琪慌忙大叫了一聲。
         胡昌也叫道：「大膽！蕭公子乃當今七王爺的貴婿，公主的駙馬，你們誰敢傷他一根寒毛，便是抄家
     滅門的重罪！」
         沈惠娘猛聽得胡昌說蕭文蘊是七王爺的貴婿，一霎時竟血往上涌，難以自持，一雙充滿了驚訝與憤
     恨的眼睛直盯著蕭文蘊的臉。這一看，竟似是又看到了昔日的七王爺！一股衝動在她體內撞擊著，「殺了
     他！」，沈惠娘的手慢慢地向腰間的鏢囊摸去。
         只聽張可兒說道：「好呵，先抄了你知府大人的家，再來找我們算帳吧！」
         蕭文蘊叫道：「胡大人，這沒我什麼事，救我啊！」
         胡昌道：「公子放心，下官一切以公子為重。」轉過頭看著玉琪低聲道：「小王爺，您看……」
         「放人！」玉琪毫不猶豫地道，又轉頭對冶容、穆子風道：「冶容、子風兄，今日實在是……」
         穆子風將手一擺，不待他說完便道：「我知道你的難處，不必多說了。」
         「多謝子風兄！」
         胡昌正要下令，突然人群中「唰唰唰」三道白光，直奔蕭文蘊飛去！

沈老太婆下手了？
情節夠跌宕。：）

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