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愛走遠了，也還是那麼迷戀那句表白

又是一個黃昏，在學校後面的小路上，他們不期而遇，他們相視一笑，心有靈犀一點通。夕陽照在他們的臉上，羞紅的臉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他們有一句無一句地搭著話，心裡美滋滋的。他好想牽她的手，但是不敢，要是她拒絕，就怕在這條路上再也「遇」不上她了，她好想知道自己是否在他的夢中，他室友說的她不信，她想聽他說，她期待著愛的表白。

    突然，她一個踉蹌沒走穩差點摔倒，他毫不猶豫雙手接住了她，不由自主地抱住，緊緊地，輕輕地喊著她的名字，怕失去……她還沒回過神就已經陶醉了，他的心跳就在耳邊，他的呼吸弄得她臉上痒痒的，這是她的港灣，她不止一次地設想過，她以為這時他會有愛的表白。

    彷彿一個世紀……

    這時他鬆開了手，輕聲地說：「以後走路小心！」

    她又羞又惱：「不用你管，就要摔！」

    他不知所措：「我不扶你就真的摔倒了！」

    「是你拉倒的，誰要你扶我的！」

    「對不起！對不起！」

    後來他在小路上再也沒看見她，他很後悔不該冒犯她，偶爾在校園裡遇見，看見他期期艾艾的眼神，她的心會莫名其妙地疼。

    後來這對男女不知道結局如何。現在的年輕人很難想象，在八十年代初的大學校園裡，男女交往很封閉，牽手都幾乎不可能，所謂「一個眼神可以包用三天」。其實他們就差一個愛的表白，誰說「愛不需要表白」？愛缺少了表白，愛也許就成了一個遺憾！

    總替前人擔憂，而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快二十年了，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我以為我會不在乎，但那看似不親密卻很美好的時光時時浮現在我的眼前，雖然我面對別人所謂的愛的表白有點恐懼，但我還是想聽他對我說。其實我也懂他的心思，這幾年的時間裡，點點滴滴，都在心頭。畢業后他寄給我一張他自己設計的明信片，非常精美，說「無悔也是一種幸福」，我懂。但我知道我們是沒有未來，沒有未來又何必開始呢？興波逐浪不是我的性格，他寄了幾封信，我沒有回，從此就杳無音信了。後來我們各自結婚生子，只有在夜深人靜時，偶爾想起那一段封存的記憶，恍如隔世。

    兩年前，他的死黨（當然也是我的同學）邀我一聚，從他們極力相邀的程度我就知道他會在。十幾年未見，面對他那迷離的眼光我一陣心痛，感覺一下子穿越時空回到從前，現在看來我們當時並不是沒有未來，只是太追求完美了。他們還沒有散，我就匆忙回家了，回家后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這時收到了他發來的信息：「一個男人沒有實現自己的願望，他一輩子也不會放棄他的追求。」我一陣心跳……但我能說什麼呢？十幾年前沒說，現在更不能說。於是我回信息調侃道：「轉發的別人的信息吧？不準抄襲，提倡原創！」他接著了說「ni yong yuan ye bu dong wo de xin」，我回道：「我的英語都忘了，看不懂了。」他又發來「一把傘撐了很久，雨停了也不肯收，一朵花嗅了好久，枯萎了也不肯丟，有一種朋友從青絲到白髮，永存心底！」我淚流滿面，枕著他的信息睡著了……

    五·一期間同學們又嚷著聚會，這種小範圍的聚會，一定受人旨意，其實我也期待著「眼睛和眼睛的重逢」，他果然在，他的眼睛深深地，幽幽地關切地看著我，我曾多次在裡面看見過自己的影子，我迷戀他的目光。他說：「我教你漢語拼音吧？」我說：「老了，什麼都學不會了。」我知道他在說那信息。

    他們照例抽煙喝酒，他喝了很多，要我坐到他的身邊，我沒有，我很討厭別人喝酒抽煙，看著他喝醉的樣子，我心疼。我草草地吃完了，一個人去了陽台，那裡空氣好。我聽見他在問我是否又不辭而別，他搜尋每個房間，最後來到了陽台，看見我說：「今天別走，我們喝酒去。」說著就過來拉我，就勢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我掙脫著說：「你喝醉了，他們在喊你呢。」他說：「我沒醉，你太高傲了，我好想你……」就一分鐘，說不定還不到一分鐘，我被他包圍著，被煙味酒氣迷惑著，他的嘴好燙，我迴避著，但我無法抗拒，我第一次感覺到我也會陶醉於煙酒香味，感覺是那樣的親切美好，我終於等到了他的「愛」的表白，真想那一刻死去，「一夜白頭，永不分離」……我提醒他，他是主角，他不在，同學會找的，他的形象不容損壞，我喊了一個同學的名字，把他推回了客廳，我又一次為他淚流滿面，肝腸寸斷。

    我再一次地不辭而別，我不敢和他呆在一起，他喝了酒我可以當他說的是酒話，我不能保證自己不被迷惑，封存的記憶是美好的，現在打開就如同打開潘多拉的匣子，放飛著希望，也會伴隨著罪惡，心似原野馳馬，易放難收，我們不可以……我們有兩個很幸福的家。

    其實愛是需要表白的，我等了十幾年的「酒話」讓我陶醉，就是我同床共枕十幾年的丈夫，我也希望聽到他愛的表白。就像一個記號，有了語言，愛就有了證據，女人是不是喜歡自己騙自己？其實能被騙一輩子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