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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根:登聖海倫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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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 發表於 2004-6-15 02:39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c]登聖海倫火山


陳默根[/c]



一.源起

去年夏天,從一萬多英尺高的雷尼爾火山連滾帶滑地下來。幾粒止痛猛葯殺住了因高山反應帶來的劇烈頭痛,頓時覺得飢腸淥淥,筋疲力盡。本來說好找一家牛排餐館狠補一頓,不料車一出山,見到山路邊上一家賣漢堡熱狗的小亭,大家異口同聲地改變了初衷。一陣狼吞虎咽之後,肚裡有糧心裡不慌。回頭看高聳入雲霄的雪峰,突然感到異樣的親切和休戚相關。成就感油然而生,忘記了艱難疲憊。說來恐怕你見笑。當我在雪山上艱難跋涉,每登上一步都要意志支持時。竟然象國內小學生作文里寫的那樣:想起紅軍爬雪山。我們這樣好的營養和裝備,什麼材料的內衣襪子,什麼等級的防晒油都有規定,事前反覆訓練,選擇好天氣,都尚且如此艱難。真不知當年饑寒交迫的大軍如何撐下來的?同行的美國同伴哪會知道我有這份心思,不禁啞然失笑。BILL40多歲,機械工程師,是個登山行家,輕車熟路。GREG和LONG也是工程師,都是不到30歲的小夥子,自認最後幾千尺都是咬牙熬過來的。事非經過,不知挑戰身體極限的艱難。我年過50,雖然狼狽不堪,畢竟熬過來了。成功來之不易,那份喜悅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欣然約好明年再來。

今年才入夏,腳底又癢了。BILL開始扇風點火:今年的目標,鎖定聖海倫火山。我一聽不敢造次,提前兩個月就開始強化訓練。每個周末都開車到離西雅圖大約30英里的SI山練腿。SI山標高4160英尺,單程4英里。BILL要求負重30磅兩小時登頂。我基本「達標」,不過背包不足15磅,有點水分。

二.活火山

聖海倫火山位於西雅圖南大約170英里,是座活火山。最近一次爆發是在二十多年前。1980年5月18日上午8時半,山頂突然斜向爆裂,驚天動地爆發了。爆炸之猛烈,17英里以外的森林都被夷為平地。附近山上的植被土壤被颱風一樣的沙氣浪完全剝去,留下光禿禿的烤焦的岩石。火山灰隨氣流向東飄出去幾百英里。待塵埃落定,人們才發現整個山頭被削去一千多英尺。火山口象一個東北方向缺口的巨大的破碗。燒焦的樹榦象乾草一樣橫七豎八地鋪滿了漫山遍野,綠色的森林變成了沙漠。河流和小溪被埋在火紅的岩漿底下,清澈的湖水變成了骯髒的下水道發出臭雞蛋的氣味。其狀之慘烈,只能用核爆來形容。據說其力道相當於數千枚核彈。前年我曾去北坡參觀,依然是滿目瘡痍,滿山滿谷焦枝殘干還歷歷在目。沙漠樣的地貌使人聯想到燒傷后癒合的皮膚疤痕。不過,經歷20年的休養生息,生命又回來了。焦林中透出了綠意,焦炭一樣嶙峋石縫裡露出了生機。這裡成了研究造化如何修復地球的天然實驗室。無論是小學生或是科學家都在這裡親眼目睹了岩漿由熱變冷,由液態變固態,然後生命以各種意想不到的途徑前赴後繼,頑強地回來。小路旁插著警告牌:行人不要離開路線以免傷害生命。雖然小道兩旁大多還是一片砂爍,你不知道什麼生命正在孕育著。

據說,這次聖海倫火山爆發有兩點創火山史上的空前記錄:其一是,十分罕見的橫向噴發。爆發前的聖海倫有一個對稱的近乎完美的峰頂,有人還將她與日本的富士山媲美。橫向噴發的結果遺憾地毀了她美麗的容顏。其二,因為碰巧發生在一個發達國家,新聞工作者,科學工作者,攝影愛好者,遊客從全世界蜂擁而來。聖海倫成為人類火山史上觀察最仔細,記錄最完整,拍照錄像最多的火山。

三.JACK餐館

星期五陽光燦爛。LONG開上他的人高馬大的LANDROLLER,載上BILL和我,加上三人的登山露營裝備,下午1點半離開西雅圖。第一個目的地是座落在山谷里一家叫做JACK的餐館。出了城,BILL解釋說,每天只許有限的人登頂,往往僧多粥少,所以每天下午6點在JACK餐館抽籤決定誰有資格買登山證。我一聽糊塗了:「你不是早就電話預約了嗎?」BILL壞笑了一下說:「那個預約不算數,只是讓我們感覺好一點……如果你們知道未必爬得成,還有這麼高的興緻嗎?」想不到BILL這傢伙還有這點鬼城府。不過,我心裡一下就懸起來。準備了這麼久,鬧得沸沸揚揚的壯舉,竟然是個未知數。BILL說「不用擔心,我還有幾條備用路線,保證不虛此行。」但畢竟不能登頂,一想就不來勁了。

五時許,離開5號州際公路,拐上503州道。503公路沿聖海倫火山南麓的紐易斯河谷蜿蜒向東,青山綠水,和北坡的景觀形成鮮明對比。當年火山朝東北噴發,這條河谷有幸躲過一劫,樹林沒有被摧毀,河谷也沒有被冰川融化而帶來的鋪天蓋地的泥石流填塞。當然現在也躲開了每天慕火山名而來的熙來攘往的旅遊大軍。這條道上跑的大多是來爬山露營,划船釣魚,尋幽探勝的人。火山爆發后對登山者關閉了整整七年。待山體冷卻穩定后,絕大多數登山者都由南坡登頂。因為南邊的碗沿完整,有「頂」可登。所謂「頂」不過是大碗邊沿罷了。車行至23英里處見到了右手邊的JACK餐館。停車場上已有了不少車。進門的大廳一半辟成雜貨店,賣的全是爬山露營用的食物,藥品,裝備,應有盡有,甚至有貓食狗食。價錢還算公道,比飛機場便宜。腰圍很粗頭髮灰白的餐館老闆大約50來歲。我問他是不是JACK。他說他叫MIKE,新店主。他自我介紹他是紐約人,來這裡落戶之前在阿拉斯加開駁船。浪跡天涯的人!我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兩眼。

四.抽籤

稍停片刻,開始排隊領號。同號一式兩份,簽名后自己留一張,另一張投進櫃檯上的大玻璃瓶里。6點正,餐館的一位小姐捧著大玻璃瓶,站在門口台階上,把所有的人全集中在停車場裡面,開始交代政策。JACK每天只賣50張。每張中籤的號最多可買4張,少買隨意。我們一行四人,只要一個人中籤就夠了。不過我們只有三人到場,機率上有點吃虧。GREG到其他公司高就,今年的第四人是BILL的一個登山朋友,DEAN,西雅圖一家生化公司的研究員。今天碰巧是太座生日,晚上必須留下唱生日讚歌。他發誓凌晨3點出發,6點趕到營地會合。

玻璃瓶在空中晃了幾下,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抽籤中獎方面,鄙人一向頗有自知之明:從來運氣都臭。下意識地躲在一根柱子後面,不敢看台上。在中籤人不斷的歡呼聲中,很快聽見台上宣布第十一輪抽籤,心一下就懸空了。前十三個中籤人就可能買光全部票。「要不要禱告呢?」心思之間,台上已進行到十五輪。我見BILL眼巴巴地盯著台上,嘴裡嘮叨著「沒關係,沒關係……」進行到十八輪時,我已經在盤算如何料理後事了。聽見台上叫「NUMBER147」,我還沒有回過神,LONG指著我大吼,「MORGAN,是你!」三人歡喜得跳起來。「ALL RIGHT!」周圍的陌生人也紛紛HIGH FIVE表示祝賀。緊接著台上就宣布抽籤結束,真的好險。登山證有點象滑雪場的標誌,15美元一個。付款時才知我們前面已賣了48張,聽說我們是四個人,開恩多賣給我們兩張。另有歐洲來的一行五人只中一簽,也破例多得一張。

尚未出兵,先險勝一局。此一行變得格外珍貴,格外令人欣喜,格外神聖起來。憑有這種運氣,我恐怕應該考慮買LOTTORY彩票了。

在JACK歡天喜地大吃一餐,在店裡補充了些食品和水。明天是大晴天,店老闆建議每人至少帶兩升水。BILL堅持我們每人三升,LONG和我都沒有異議。記得前年在大峽谷HIKING,到谷底的人至少必須帶兩加侖水,雖然是豬八戒說的「日消貨」,背著兩加侖水上路也夠嚇人的。比較起來這是小巫了。餐館門外有個自願簽到本給離開JACK進山的人。店老闆說,回程時別忘記簽出,否則害我們派搜救人員。他還說就在前天晚上,一對夫婦迷了路,不得不派搜救隊護送他們出山。在美國,這一點我是有信心的。別看平時似乎人情淡漠,但是無論何時何地你迷了路,遇了難,受了傷,總會有人來救你。不僅是自願搜救人員,必要時警察,直升飛機都會出動。

五.露營

離開JACK,在暮色中爬了半個鐘頭山路,轉過一連串很險的急彎,來到一個叫CLIMBERS』BIVOUAC的出發營地。開車轉了一周,正規的營址都已被五顏六色的帳篷佔滿。看得出,不少人只是來露營度假的。我們只好在旁邊樹林里找塊空地安營紮寨。不費多少事三座帳篷就撐好了。我的電動氣泵充滿我的床墊后,還居然有能量把LONG和BILL的墊子也充了氣。大出我的預料,也免了他們的手動泵辛苦操作。我和BILL爬到附近高處,手機勉強抓住信號給DEAN通報了營地位置。聖海倫山峰還在最後一抹夕陽遺暉中,彷彿近在咫尺。每個人都會問,聖海倫火山還會爆發嗎?回答是肯定的。「不過,我保證一直到明天太陽下山,諸位順利回來,把車開到安全地帶以前,不會爆發。」我想起JACK老闆的幽默。實際上沒有人知道確切時間。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我從冰盒裡「變」出三瓶ALASKAN AMBER啤酒引來一陣意外的歡喜。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四周黑黝黝的,伸手不見五指。仰頭望天,環抱的大樹圍得象一口井,井口上的星星又大又亮。坐井觀天,更感受人類的渺小和宇宙的深邃和神秘。很多年都沒有這樣仰望星空了。記得最清楚的一次還是在上中學的時候。有一年夏天軍訓住校,晚上和朋友躺在草地上感受神秘的星空和浩瀚的宇宙,那份驚奇和敬畏之情,至今還記憶尤新。長大了忙於生計,早忘了孩提時候的疑問和夢想。望著星空,心裡湧出一段在什麼地方讀過的康德的話:「有兩樣東西使我越來越心存畏懼,第一是星光閃閃的天空,第二是在我心中說話的良心。」康德一定認為宇宙和良心都是造物主的大手筆。面對這樣一個神秘而全能的天地主宰,能不心存畏懼嗎?

道了晚安,拉上帳篷門的拉鏈就睡覺了。樹林里涼氣襲人,悄然無聲。我躺在溫暖的睡袋裡剛要進入夢鄉,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悉悉索索的頂我的帳篷,心中大嚇。悄悄地摸到電筒,掀開窗帘一看樂了,一頭小鹿。BILL和LONG聽到我叫喚,也從帳篷里爬出來。小傢伙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在電筒光里對視了好一陣,才慢慢轉過身,氣定神閑地走了。看來,是個老常客了。「如果是熊就遭了。」大家又起來忙乎了一陣,把吃的東西都吊到樹枝上。LONG把空啤酒瓶都移得遠遠的,「大狗熊要是發現你們把啤酒都喝光了,麻煩就更大了」。

六.出發

還在睡夢中,就被人大呼小叫地喚醒,果然是DEAN來了。DEAN大約四十來歲,中等個頭,一身結實的肌肉。腳上穿了雙磨的斑斑駁駁的登山靴和舊得辯不出顏色的GEITER(護腿),飽經風霜的背包上插著一柄開始磨禿的登山鎬。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如假包換的大行家。「這麼多帳篷,你怎麼認出我們來的?」我好生奇怪。「嗨,容易,一輛SUV,三頂帳篷,三個空啤酒瓶。」

收拾好帳篷,吃了早餐就出發了。據資料說明,開始的兩英里山路坡度不大,一直爬到稱為樹林線(TIMBERLINE)的樹林邊界,基本上都掩在樹林里。過了TIMBERLINE再往上就必須持有登山證了。我自告奮勇走頭,帶頭的人可以控制行軍速度。上次爬雷尼爾火山,年輕人帶頭速度太快,還沒有爬到雪坡我已經有點超支。就象長跑一樣,開始不悠著點勁,艱難時候就寸步難行了。不過,後來發現這次我帶頭並沒有為我節約多少體力。走第一的人總覺得來有自背後的壓力,加上坡度不大,BILL還煞有介事的在後面看錶,「速度還不錯!」一聽表揚,忘乎所以,結果我「健步如飛」。出了TIMBERLINE,大家都汗流浹背。直到下山回家時,LONG才抱怨說:「MORGAN,開始兩英里,你幾乎殺了我!」可見,沒有人願意當場認輸。

出了樹林,聖海倫火山突然黑壓壓地聳立在眼前,完完全全是一個草木不生的焦黑的亂石坡。目光所及只見一個巨大的局部。被燒融得奇形怪狀的火山岩石張牙舞爪,大的恐怕有幾十上百頓重吧。可以想見當年山崩地摧時的慘烈氣勢。我四下打量,找不到上山的TRAIL。仰頭往上看,坡度很陡大約有60到70度,極目之處,遠遠看見一根插在山脊石縫中的大木樁。這唯一的人類文明在蒼茫混沌十分搶眼,顯然那是路標。

七.攀登

除了仰頭可見的標樁外,實際上並沒有固定的山道可循。大家喝了點水,選擇足跡明顯的路線,在石縫中迂迂迴回,向標樁的方向前進。不少地方還要手腳並用各顯神通。一路上還得格外小心,不小心跌倒或擦到鋒利的岩石上很容易受傷。好不容易爬到第一根標樁,遠遠看見在更高的極目之處插著第二根標樁。雖然我常HIKING,在我的經歷中這還是第一次體會真正的崎嶇山路。這樣的山路走起來不僅慢而且費力,身體也不容易適應。想到前途還有來回10英里的崎嶇坎坷,暗暗思忖,「今天不會輕鬆。」

平時我的HIKING速度大約是半小時一英里。一般的山道,山路雖陡,偶有坎坷,路面維護得基本平整。我常常用呼吸配合腳步,以氣催力。過了開始階段的困難調整期后,就變成了「永動機」。只要節奏配合好,再難的HIKING也不至於會掉隊。在這裡,老招數不靈了。在石縫中迂迴擇路,無節奏可言,速度大大降低,體力消耗大大增加。怪不得,十英里來回,資料上說需要7至12小時。平心而論,爆發后的聖海倫只剩下8365英尺高,和雷尼爾火山標高14411英尺不可同日而語。從高山營地出發4500英尺到頂,單程5英里,聽起來並不怎麼樣。難就難在路途坎坷。

偶然爬到高處,見路標樁沿著山脊逶迤而上,象在洶湧澎湃的黑海洋中的一串航標燈,蔚為壯觀。

隨著海拔不斷升高,視野不斷擴大。回頭望去,陽光燦爛,雲蒸霞蔚。浮在雲海上的座座遙遠的雪峰,閃光的河流和湖泊,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象隨意撒在墨綠地毯上的一條緞帶,越來越小的營地和汽車……,「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周圍張牙舞爪的山石,在藍天白雲的背景上形成一幅幅崢嶸的剪影,透出別具一格的壯麗。大家索性停下來,呆坐在岩石上一言不發,感受融合在天地中的那份歡愉和震撼。

突然聽LONG叫「我們有客人!」我扭頭一看,欣然見到從石縫中鑽出兩隻迷你「小松鼠」。長得和松鼠一模一樣,只是個頭只及松鼠的四分之一,象BABY松鼠,十分可愛。這一定是書上提到的「POCKET GOPHER」了,有字典上還稱之為「GROUND SQUIRREL」(地松鼠)。別小看這些小傢伙,它們是火山爆發后,科研人員在現場首先發現的倖存者。研究發現這些小傢伙打的是中國人民的「地道戰」。鬼子進村了,來不及鑽洞的都犧牲了。進了洞的有吃有喝。地道四通八達,加上都身懷打洞絕技,左衝右突,總會發現一些沒有被岩漿覆蓋的死角可以透氣。將來爆發了核戰,它們也會是倖存者。

一個小傢伙居然大大方方站在LONG的手掌上,和LONG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餅乾,害我費了不少膠片。

八.高山反應?

越爬越高,漸漸感到有點力不從心。我先以為是高山反應,使勁做「壓力呼吸」,沒有多少效果。所謂「壓力呼吸」就是深深吸氣,猛力吹出,藉此吸進更多氧氣。我是在雲貴高原上長大的人,平地海拔3000英尺。這點高度會有高山反應我自己都不相信。雖然頭沒有痛,但胃裡翻江倒海,叫了幾次停也無濟於事。大約到了7000英尺,象暈船暈車一樣,越來越虛。冷汗出了一身,腳步也踩不穩了。BILL大概從後面注意到了,宣布休息。「MORGAN,喝了多少水?」BILL知道我有個壞習慣,HIKING時到頂以前不吃不喝。他檢查我的背包,發現帶的6瓶水,我一瓶都沒有喝完。「你一定是脫水了!」他開了一瓶水遞過來,「喝完這瓶。」胃裡實在太難過,我艱難地搖搖頭。「不行,一定得喝,否則到此為止,大家下山。」他用手在瓶上比個記號,「只喝一口,喝到這裡。」BILL象哄小孩一樣。我每喝一口,三個人就一陣叫好「GOOD JOB!」喝完了一瓶,DEAN又拿出一瓶,用刀在一半的地方劃了個道遞過來,「喝到這裡。」他倆一左一右,又逼又哄,不依不饒。休息片刻,感覺似乎好一點。看來BILL這個土醫生還是有一手。BILL見我有所緩和,又得寸進尺建議我吃點東西。胃還翻騰著哩,不吐就謝天謝地了。BILL又故伎重演,威脅說如果我不吃他就要UNPLUG(拔插頭),大家就此下山。我愁眉苦臉地檢閱背包里的各種食物:三名治,香蕉,高能BAR,餅乾,牛肉乾,花生米,葡萄乾,M&M巧克力豆……覺得任何東西都會讓我反胃嘔吐。突然,手摸到裝在塑料袋裡的兩枚茶葉蛋,神奇般地頓時有了食慾。這還是昨天上午不經意帶上的。三兩口下了肚,胃也不翻了。至今回首,還十分感念發明茶葉蛋的老祖宗們。怪不得國內有「原子彈不如茶葉蛋」一說。

不好意思拖大家後腿太久,雖然還很難受,我站起來提議繼續上路。BILL說」你有把握?我有十個簡單問題,你答對了我們就走。」我知道是BILL的土醫生招數還沒有舞弄完。他的問題包括今天幾號,什麼時候買的登山證等等,還有一個三歲小孩都知道的算數,我拒絕回答,因為「有辱我的博士身份」。DEAN哈哈大笑來解圍說「知道抗議,也算答對了。」其實我打心裡感謝和欣賞BILL。在美國,這樣「教條主義」一板一眼,死心眼做事的人俯拾即是。看起來笨,往往卻是大智若愚的萬全之策。

九.登頂

因為是夏天,上山的路線沿著山脊走。除了山脊之間的低凹處看得到開著大裂口的冰川外,根本見不到雪。越往上爬,岩石越來越小。離頂幾百英尺的地方乾脆變成了一個大灰渣堆。腳踩上去就往裡陷往下滑,上一步退半步,比在雪坡上行走還困難。幸虧都穿了護腿,否則登山靴里早灌滿了灰渣。風吹來,火山灰四下飛舞,怪不得冰川看起來都髒兮兮的。勝利在望,DEAN和LONG都加快腳步衝上前去。BILL仍然斷後,陪著我慢慢往上。我過意不去催他先走,他開玩笑說「別擔心,最後衝刺一定是我領先。」

一陣勁風吹來,到頂了,或者說到「碗沿」上了。「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四下環顧,三座雪峰浮在雲端,遙相呼應。一北一南的是雷尼爾火山和戶德火山,東南方向的應該是亞當姆斯火山了。腳下連綿的叢山峻岭,森林湖泊,逐漸消失在飄渺的萬里雲煙里。陽光,山風,沙沙著響的流砂。我真切地感到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此時此刻天地把我擁入懷中,我和天地渾然一體。極目向西,茫茫雲海深處,是浩浩的太平洋。一道彩虹在遙遙天水相接之處時隱時現。

「MY HEART LEAPS UP WHEN I BEHOLD A RAINBOW IN THE SKY
SO IT WAS WHEN MY LIFE BEGAN,
SO IS IT NOW I AM A MAN
SO BE IT WHEN I SHALL GROW OLD, OR LET ME DIE!」

我怕翻譯會傷害WORDSWORTH的韻味,原文照錄。

沿碗壁往下望,碗深兩千英尺,中央的隆起顯然是火山口。整個碗底已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綠色植物。碗壁的結構鬆鬆垮垮,陣風過處砂石紛紛往下掉。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太靠近邊沿。碗沿上立足之處也很有限,好些地方只有十來英尺寬,怪不得限制登頂人數。我盯著火山口,沒有煙,沒有氣,看不見絲毫活火山的動靜。地底下沸騰的岩漿一定在拚命掙扎以求一逞,這表面的平靜掩蓋著又一次驚天動地的爆發。「默爾之犬,堪為掛慮。」

到頂不久,我的身體完全恢復正常。我感激的謝謝大家的耐心和幫助。大家都笑著說,「我們是個TEAM(團隊)。」提到「TEAM」人人都心領神會,就象過去在中國聽見人回答「為人民服務」一樣。「TEAM」是美國的企業文化,它是美國人的成功之道。

十.後記

在頂上呆了半個多小時,就動身下山了。我們必須在天黑前到底,否則有看不見標桿迷路的危險。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但畢竟不要那麼多體力,速度快多了。下山路上,我一共摔了五跤,居然皮都沒擦傷,這是后話。DEAN開車先走了。我們三人如願以償,摸黑在一個小鎮上找到一家牛排餐館。

一邊吃牛排,一邊商定明年爬奧勒岡境內的戶德火山。

不料第二年五月,奧勒岡大學登山隊在戶德山遇難。營救直升飛機被風颳去撞了山,飛機沿雪坡滾下一千多英尺,六個機組人員奇迹般地一個沒死,成了電視上一時的新聞。戶德火山的管理人員在電視上說,戶德雖然不到一萬二千英尺高,但登山死亡率卻高居榜首,建議登山者要有足夠的準備和警惕。更關鍵的是BILL離開了公司。沒有BILL,我的信心就打了折扣。前些日子在市圖書館碰上他,說好再議。

這篇稿子寫好有些日子了。苦於我拼音不準,很不情願在鍵盤上寫漢字,故到現在才輸進計算機。來美國「邯鄲學步,」英文中文都沒有弄好,慚愧。好在不是什麼新聞,只是和大家分享登山的樂趣。登聖海倫火山,不需要特殊的裝備和技巧,身體好就行,你不妨一試。

「WHY DID PEOPLE CLIMB THESE MOUNTAINS?」「BECAUSE THEY WERE THERE」(「為什麼人們去攀登這些山峰呢?」「因為這些山峰聳立在那兒。」)十八世紀浪漫主義藝術學派的這兩句著名的問答也許能解除你胸中的疑團,增加你對登山者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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