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已非完壁我對丈夫心存愧疚

　　牛仔褲，球鞋，樸素的馬尾辮，這是她。粉色的嘴唇新鮮嬌嫩，皮膚半透明地白皙，和同齡的年輕女孩沒有兩樣。她的眼睛清澈憔悴，她告訴記者，很久以前，她的理想，曾經是當一個小學教師。

　　4年前，她和丈夫來到福州。福州很好，容他們夫妻倆安靜勤快地掙了點錢，還了家裡蓋房子的債務，還有一點盈餘。丈夫對她也非常好。

　　但她一直對自己的丈夫感到愧疚。

　　她說，我憑什麼這樣拖累他？我這個人這麼臟。17歲的時候，弄髒了。

　　1 受騙

　　那年我剛畢業，我才17歲。我在學校一直很乖，尊敬老師，跟同學都要好，我的成績還不錯，以前想讀師範，可是我們那兒考師範要走後門的，爸是農民，媽是工人，沒有後門。普通人家孩子，都只有自己找工作。

　　老師說，找工作要到正規的地方，我去的就是市裡邊正規的勞務市場，那家勞務中介，我看了，有正式蓋章的營業許可證。

　　爸媽說，出門要小心，社會上壞人多。可是中介的大姐很和氣也熱情，一點都不像壞人。她收了我30元錢，給一張收據，說明天就幫我找到工作。

　　明天來了，工作找到了。一個穿得很清楚很有氣質的阿姨在中介等著，說她是開賓館的，她說我既然是念財會專業的，剛好在賓館前台做個收銀員，工資以外包吃包住。還說另一個女孩子才初中畢業，只能當服務員。她打了一輛計程車，帶著我們去了另一個縣城。

　　我們先到她家，她做飯給我們吃，讓我們倆洗澡換衣服，還對另外一個女孩子說：「算了，我兒子還小，你就在我家當保姆好了，別當服務員了。」

　　她只帶著我出門，還是打車，去了那個縣城的一個鄉鎮。

　　到那個鄉鎮已經是晚上，我看那地方很偏僻，她帶我進了一間大廠房，裡面原來是娛樂場所，跟我說：「你反正今晚也沒法上班了，先在我朋友這兒坐一會吧。」

　　她是老闆，我只能等著，那裡好些人跟她寒暄，然後她說，她去打個電話就來。

　　過了半小時她都沒來，我就問那裡的人：「我們老闆上哪去了？能不能幫我找她一下？」

　　那人說：「你老闆不會來了。她已經把你賣給我們了。」

　　我想跑出去，可是門口已經堵了3個打手。我被關起來了，連上個廁所都有人看著，一點跑的機會也沒有啊。

　　我沒能給家裡打電話，因為，我沒有手機，家裡也沒裝上電話啊。

　　2 工作

　　我被關著，天天有人來做我的思想工作，說：「進了這個地方，名聲已經壞了，你不做人家照樣要說你不清白。」

　　我不願意，他們倒也不打我，只是天天來說這些話。我聽到隔壁總有女孩子被打，那些女孩子好像才十三四歲，有時被打耳光，有時被皮帶抽，後來知道，那些女孩子都是從山區里被騙出來的。

　　過了一個星期，他們突然來了好幾個打手，就把我給……

　　那天晚上，他們走了，我慢慢爬起來，摔碎了玻璃杯，還來不及撿一塊碎片割手，他們就進來把玻璃掃走了。

　　那裡24小時有人看著，逼我接客。生意不好的時候，通常一天要接兩三個，最好的時候，我一天要接七個客……

　　我不知道那些小女孩子為什麼這麼容易就忘了家，忘了挨打，忘了苦，我看著她們嘻嘻哈哈，看電視、嗑瓜子，打打鬧鬧，好像還很快活的樣子！我只想跑！

　　有一天我接了一個市裡來的客人，他年輕也和氣，完事了我跪下來求他，我不敢哭，小聲求他帶我出去，他聽了我的事，說：好，那你等著，明天我來帶你走。

　　我高興啊，我偷偷收好了東西，等著他，等著他。天黑了，他沒有來。

　　3 遇救

　　有一天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發獃，有個客人過來搭訕，那人三十來歲，說，我怎麼看你很面熟？我應了一聲，也懶得理他。

　　後來他告訴我說，我看上去跟那裡的女孩子很不一樣，問我怎麼來這裡的，我說了。

　　那以後他天天晚上都來找我，跟老闆說帶我出去，其實只是裝樣子看一會他打牌，就讓我自己到小旅館去。

　　他在外邊包了一間小旅館讓我獨個兒呆著，第二天自己準時回去。就這樣我也沒逃過病，過了幾天，他問我：你是不是已經染上病了？還過給我了。

　　他沒有怪我，帶我去醫院打了針，跟老闆說讓我休息兩天，老闆不肯放過我，跟他要了例錢才算數。

　　就是開頭的那些天，淋病，梅毒，尖銳濕疣，都患上了。

　　有一天那人照例帶我出去，破例去了小旅館，他問我：你沒有想過回家嗎？

　　我哭了，我說我想，我天天就想這一件事！

　　那人說：明天你照樣回去，什麼都別收拾，我去找你的時候，你把身份證和畢業證交給我，別自己揣身上，那樣容易被看出來。你就像平常那樣跟著我。

　　第二天，他跟老闆說，要帶著我去山上玩，隔天讓我自己回來。老闆沒起疑心，因為他帶我出去慣了，而且我每次都自己準時回來。

　　那人就這樣把我帶走了。他問我要不要回家，我說不。他就帶我去了另一個縣城，他的一個朋友那兒，那朋友開茶廠。

　　那人教我說，你先在這裡呆幾天，做幾天工，以後回去，不要說去過那種地方，就告訴人家說你到這裡的茶廠了，工作忙，所以沒給家裡打電話。

　　我那時真不願意回家。我想我清清白白出來，這麼臟著回去，我覺得爸媽不會要我了。

　　那半個月里我也打過電話給爸媽，電話要打到鄰居家，讓鄰居叫我爸媽來接。我每次打電話都故意把嗓門變一下，假裝是班上哪個女同學，沒事打電話問候我一下。

　　我其實只是想聽一聽爸媽的聲音。不管報哪個同學的名字，爸媽每次都在電話那頭叫：「妹妹嗎？你是妹妹嗎？你在哪裡？」然後就是哭。

　　我也哭。再後來我就忍不住了，那人再來的時候，我就說，我要回家。

　　我回到了家，媽媽問我去哪了，我假裝不耐煩，還凶她：「在家你們天天管我！就不高興打電話！」媽就信了。

　　爸回來，爸不信，跟我說，他早就報警了，就是找不到我，他也找遍同學了！我只好說了。媽哭了，爸哭了。

　　後來爸媽就吵起來，爸要去找警察，媽不願意，說這一說出去，以後一家還怎麼做人！爸說，不找警察，他們還要害很多姑娘！

　　我打電話給那人，那人見攔不住我爸，就交代我說，報警就報警！你記住！千萬別出庭！

　　我們帶著警察，抓住那個中介，還帶了武警到那個鎮上，把那裡給搗了。我後來知道，跟我一起找工作的那個女孩子，被賣到了市裡邊，更慘。我沒有出庭。因為人證已經夠多的了。

　　4 離家

　　沒過多久我也離開家。我覺得在家難受。爸媽變了，跟以前不一樣，對我好是好，就是很小心……很客氣的樣子。

　　我說我要去工作，他們也沒攔我，只跟親戚說，丫頭出去一陣子，心就玩野了，呆不住家了！

　　我去了市裡一家賓館當服務員，也是那人介紹的。我在這兒認識我老公的。他也在賓館打工，農民出身。

　　第一次去他們家的時候，我們其實只是同事加好朋友。他們家以為我是他女朋友，招待得很熱情，問完我家的情況，還問我的生辰八字。

　　問過生辰八字他爹就把他叫過去了。他爹告訴他我們不合適，說我有再婚的命。老公不信。後來他跟我說了心裡的意思，我也拒絕了他，把以前的事告訴了他。

　　老公又帶我回去，告訴他爹，他想清楚了，他不信命，只想跟我在一起。

　　其實我不喜歡出來打工，我愛那個家。他家早先的房子還是土築的，牆都裂了，下雨時屋裡就漏，要全家端著臉盆木桶到處接水。

　　那個房子前面有一口水塘，後面還有一片山林，其實挺美的。我跟老公訂婚以後，他家要翻蓋新房，我們就一塊兒辭職回去，幫家裡在山上幹活。

　　我愛跟著老公上山砍柴拾掇林子，翻地，割稻子。種玉米的時候，得把玉米種子逐個包進和了糞肥的土裡，做慣了的庄稼人還嫌臟，可是我覺得這很好啊。鄰居都對他爸媽誇我，說小姑娘家的，除了肩不能挑，幹什麼都勤快伶俐！

　　其實他爸媽後來也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可是他們人很淳樸，照樣對我好。在他家，我覺得比在自己娘家都快活。

　　5 理想

　　來了福州4年，他回去了幾趟，債也還了，可是我不敢回去啊。他已經過了30歲了，我還沒有身孕。

　　我們去醫院看了，我明白是以前的原因，看醫生，已經花了大幾千塊了。他說，不然的話，做試管嬰兒也行啊。

　　可是做這個手術要五六萬，我們傾家蕩產了，還能養得起孩子嗎？他說要不就不要孩子。可是我知道，他很喜歡小孩啊。

　　他這樣好的人，怎麼能沒有孩子？沒有孩子，他回老家，也要被人笑的啊。

　　醫院回去我就跟他說了，我說我們分開吧。他很不開心。我不開心，更加不能安心啊。

　　我們結婚的時候，互相說過，以後的日子，即使吵架，也不能把以前的事翻出來說。只有一次，他問我，你為什麼睡著睡著，忽然會全身抽搐？

　　我說我小時候沒有這樣毛病的，可能是那個地方留下來的後遺症吧。他要不問，我自己還不覺得。後來我再抽搐，他會抱著我說：不怕不怕，我在這裡。

　　這麼多年我們就沒吵過架。我們一直要好。只有從醫院回去那一次，我們兩個第一次不開心。

　　我小時候想過當老師，後來也沒再想當老師了。我就是想，什麼時候攢夠了錢，我就回家，在他家門前的魚塘，養一塘魚，在他家屋后的山上，全栽上果樹。

　　其實我還想過，他們那兒現在沒有人種地了，我想把鄰居的山林子全都承包下來，全栽上果樹，我願意在家整天做事，我不怕辛苦的。他有空了，我們就一塊在自家魚塘釣釣魚，這就是理想啊。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早幹什麼去了, 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