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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東北老哥指正 zt; 馬黎明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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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18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馬黎明牧師

    馬黎明牧師是我的朋友,而且是結識多年的老朋友。以前,我住在南普陀的時候,我的另一位老朋友,吃肉的圓恩和尚介紹我們相互認識,從此,我在南普陀的這個家裡就常來常往了馬黎明這個身影。

    我說的「南普陀」,不是浙江寧波或其它地方的「南普陀」,是廈門的「南普陀」,距廈門大學幾步之遙。

    我認識馬黎明的經過平淡無奇,而認識圓恩和尚的經過卻值得一提。

    我上大學的時候,大二的暑假剛過,一位同班的女生,帶著一身疲憊從黃山旅遊回來,她向我們談起來,她們在黃山的時候,住在一家當地中學改辦的臨時旅館里,旅館的房間就是教師,男女混雜,床鋪用課桌搭就而成,深夜,她們聽見一位年輕的和尚精神頭十足,始終在侃侃而談,這樣,她們認識了這位也在獨自一人旅遊的和尚。

    和尚的俗名原來叫王恩,父親正在國外擔任駐外武官。王恩在上大二的時候,因為與後母鬧翻,乾脆辦了退學手續,出家當了和尚,是那種直接進佛學院而沒有正式受戒的和尚。出家后,師傅只給他改了一個字,名字從「王恩」改成了「圓恩」。

    正在這位女同學介紹得興高采烈的時候,有同學來報告有客來訪,教室門口一晃,一位身披淺褐色僧衣的消瘦和尚走了進來。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此人做客來了。

    中午飯,學生食堂吃的是豬肉包子,我們再三向圓恩道歉,不知怎麼辦才好?圓恩卻哈哈一笑,說,不礙事,沒關係,他剛脫離塵緣不久,俗根未斷,可以吃得。這天中午,我們看著他大口大口吃的很香,飯後,連黃瓜雞蛋湯也沒有放過,全部一掃而光。

    再以後,我們的大學離他的寶剎不遠,我們許多人專程上門拜訪,又認識了許多大大小小,特別喜歡看外國電影的佛學院的和尚們。

    走題了,我們這次應該談的是牧師,不是和尚。

    馬黎明牧師佩戴金絲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非常健談。他與圓恩正相反,他倒是一位完全的素食主義者,從不吃肉。

    據我所知,馬黎明牧師的家庭出身不是什麼高級知識分子,甚至連一般的城市平民都談不上,馬黎明牧師的父母都是中國福建大山裡的普通農民,大字識不了幾個,窮的家無餘財,他是靠了廈門思恩堂教會的錢作資助,才一步步艱難的念完小學,中學,大學,又出國深造,最終成為一位牧師的。

    最初,馬黎明牧師沒有來美國留學,遵照廈門思恩堂教會多年來的一貫安排,他應該到英國的愛丁堡大學去攻讀社會學碩士,然後再繼續攻讀民俗學博士,只是由於情況的變化,把他們原來的計劃都打亂了,馬黎明不得不改變行程,到美國的眾多神學院來深造。

   

    馬黎明牧師同基督教之間那種深厚的感情,不是與生就具有的,而是來源於他從幼年就開始的那段極不平凡的曲折經歷。

    馬黎明是福建人,他的家住在距離海邊很遠的一座偏僻的大山裡面,他家裡很窮,而且不是一般的窮,幾乎到了赤貧的地步。他的家庭成員有他瘦弱多病的祖父,有每日都要辛勤下地幹活才能勉強維持全家人溫飽的父母,還有他們三個瘦弱單薄的孩子,馬黎明排行第二,上面有一個哥哥,下面有一個妹妹,哥哥大他四歲,早早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擔,每天都要幫助爸爸媽媽下地幹活,妹妹小馬黎明兩歲,每日看管好妹妹成為馬黎明的神聖職責,全家的日子過得十分的艱難。

    馬黎明兄妹三個人的出生都沒有能趕上好的時光,他們兄妹先後出生的那幾年,正是中國全國最艱難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期,那是一個他們連地瓜秧子也不敢浪費,也要洗乾淨剁碎,摻一把米煮粥吃掉的飢餓年代。因為經常沒有東西吃,頓頓吃不飽飯,馬黎明總是感覺到肚子里永遠是空空的,他們兄妹三人也都是從小個子矮矮的,身子瘦瘦的,一天到晚在家附近的荒山上四處尋找一切可能填充饑腹的東西。

    為了讓他們兄妹三人多吃一口,年邁多病的祖父只能拚命勒緊自己的褲腰帶,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兄妹三人的口中食物,結果,在馬黎明的小妹妹還不滿三歲的那年冬天,瘦的只剩一把骨頭的祖父,像是商量好了一樣,在一個寒冷的冬夜裡悄然去世,祖父的墳墓就埋在他們兄妹三人經常尋找食物的那座荒山上。也就在埋葬他祖父的那一天,馬黎明第一次算是真正認識了他一生的救命恩人,他一生的生活方向的指路人,廈門思恩堂的前任牧師,他們村裡的小學教師秦禮浩先生。

    馬黎明記得,那天,祖父突然在深夜裡去世,一生中只會種地,沒有多少文化,幾乎很少出過大山的父母亂了方寸,在菜籽油燈一閃一閃的昏暗光線下,父母兩個人愁眉苦臉的黑色身影在土牆上晃動,他們低聲商量了一會兒,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同一個人,幾乎同時提議:「走,到初小,去找秦老師,跟他商量商量。」

    在他們這個大山裡面的窮鄉僻壤,全村幾十戶人家只有一座破敗不堪的初級小學,村裡的孩子們從七八歲時開始入學,只能在這所初級小學里念到四年級,在這些念書的孩子們裡面,只有極個別的非常有出息的孩子,如果他家裡的經濟條件許可,而且他的父母也同意,他才可以到公社所在地的完全小學去讀完五六年級。在馬黎明的記憶里,他們全村在前後十幾年的時間裡,只出過兩位初中學生,一位留在了公社當廣播站的播音員,另一位當兵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村裡的這所初級小學在十幾年的時間裡都只有一位教師,同時教授孩子們學習語文,數學和音樂,美術,私下裡,還輔導願意多學的孩子學習一點有限的英語,這位教書的老師,就是眼下馬黎明的父母要連夜前去求助的秦禮浩先生。

    那個時候,馬黎明還不足五歲,他的哥哥已經九歲了,因為以前每天都要照顧年紀幼小的弟妹二人和生病的祖父母,所以,他的哥哥從來沒有機會去初級小學里念書。馬黎明從小記性就很好,他清楚記得,一年多以前,他剛四歲,他的哥哥已經滿八歲的時候,還沒有機會去上學念書。有一天,一場夏季突如其來的暴雨剛剛停息,他正坐在他們家的門坎上,望著眼前滿是泥濘的山間小路,小路兩旁,被雨水沖洗的蒼翠竹林鮮艷的耀眼,就像在童話里描寫的那樣,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踏著泥濘的小路,出現在竹林構成的美麗畫面里。老人穿著一身山裡農村人很少見到的舊中山服,雖然衣服很破舊了,還打著不少顯眼的補丁,但仍然洗得很乾凈,縫補得很整齊。老人的手裡拄著一根竹棍,不靈便的雙腿在又濕又滑的泥地上一瘸一拐,顯得有些僵硬笨拙。等到走近了,老人清瘦的臉上顯得很慈祥,額頭上一塊長長的疤痕格外的醒目。

    老人吃力地走到馬黎明的面前,和藹地向他打招呼,稱呼他為「小兄弟」,然後打聽他哥哥的家住在哪裡。馬黎明趕忙回過身來,喊著因為下雨沒有下地幹活,正在家裡忙碌著打草鞋、編織籮筐的爸爸媽媽。爸爸媽媽都上前來了,親切地招呼老人為「秦老師」,拿過一把竹椅請老人坐下,還給老人端來了祖父最愛喝的「功夫茶」。

    秦老師問馬黎明的爸爸媽媽,為什麼不送到了學齡的兒子去上學念書,要知道,學會讀書寫字,學會算賬,對每個家庭都是非常有用的一件事。馬黎明的爸爸媽媽沉默了,指了指因為生病躺在裡屋床上的祖父,又指了指馬黎明和媽媽抱著的小妹妹,沒有解釋多少話,秦老師就明白了,貧困的生活使馬黎明的哥哥已經成為家裡一個不可缺少的頂樑柱,大事小事都要依賴,真的是離不開了。秦老師長嘆了一口氣,挪動著不利落的雙腿到裡屋去,他看望馬黎明的祖父,又為他切診號脈,臨走時,秦老師從自己衣兜里掏出一件東西,輕輕塞在了馬黎明祖父的枕頭下面。秦老師走了以後,祖父又把這件東西交給了馬黎明的父母,這是一張揉皺了的五元錢人民幣,你要知道,在上個世紀的六十年代,在大山裡貧窮到極點的那個小山村,這五元錢人民幣能夠做多少事情呀。

    又過了大約一個多星期,也許是更長的時間,秦老師又來了,這一次,他是從山下的縣城裡辦完事回來的。老人的手裡提了一個用白毛巾做的兜子和報紙包著的東西,馬黎明的爸爸媽媽都不在家,他們下地干農活去了,祖父掙扎著要下地接待秦老師,讓秦老師趕忙給阻攔住了,秦老師把隨身攜帶來的一包治療咳喘的葯,送到了祖父的手裡,還交待給了祖父吃藥的時間。

    回過頭,秦老師又來到馬黎明的哥哥面前,打開報紙包,裡面是一本一年級的語文課本和一本算術課本,秦老師把書交給馬黎明的哥哥,仔細交待了學習的要求,叮囑他在不忙的時候抽空就要學習一點,如果在學習當中遇到什麼不懂得地方,可以隨時到村邊的學校里去問他。說完話,秦老師又打開白毛巾縫製的手巾兜,裡面有十幾個小小的白面饅頭,這是那種只有在城裡的飯館里才有的,甜甜的細細的小白饅頭,餓極了的妹妹看見了吃的東西,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搶了一個就吃,馬黎明那時候已經四歲,有點懂事了,那時他最感興趣的好像是那兩本教科書,只有在秦老師遞給他一個饅頭的時候,才暫時打斷了他對這兩本書的注意力,大口大口的吞咽起來。

    這都是在一年多以前發生的事了,一年後的今天,在埋藏完祖父之後,秦老師又向馬黎明的父母,談起了讓他的哥哥上村裡小學的問題,秦老師還說,如果脫不開手,他還可以帶著弟弟妹妹去上學,學一點,是一點,萬一弟弟妹妹在學校坐不住了,他可以隨時帶著弟弟妹妹一同回家。要不然,孩子長大了還是個文盲,不會寫字算賬,他會痛恨自己父母一輩子的。

    秦老師的一片苦口婆心,終於把爸爸媽媽說的心動,他們都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九歲的哥哥背著三歲的妹妹,手裡領著五歲的馬黎明來到村邊的那所小學校,見到了領著一幫孩子們的秦老師。

    這是在他們村子南頭半畝地大小的一塊小平地上,因為整座村子都建在山的斜坡面上,這塊巴掌大的平地才顯得尤為可貴。這所村辦的初級小學規模很小,只有一大一小的兩間用竹子搭成的房子,大的那間用作他們十四個孩子,不,現在應該是十七個孩子的教室,小的那間就作為教師批改作業和休息的地方。有時,孩子們回不了家時就在這裡做午飯,甚至在這裡過夜,天知道這個小房間還有什麼更多的用途。

    這又是一個不怕賊偷,不怕人搶的極度貧困的小學校,教室里的課桌是用磚坯和竹排砌起來的,不好看,但很結實,也很實用。學校里沒有為學生們準備坐的椅子,學生們或者站著上課,或者自己從家裡帶來椅子。教室里的東西兩面牆上各用黃土泥砌了兩塊長方形的平面,又塗上黑色的塗料當作黑板。每次上課,十七個同學根據自己所學的程度,各自面向東西的兩塊黑板,秦老師在每塊黑板的正中央劃上一豎條線,分別寫上四個年級不同的教學內容,每當秦老師給其中一個年級的同學們講課的時候,其他三個年級的同學就先做作業,耐心地等著秦老師一會兒再給自己來講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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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20 | 只看該作者
馬黎明牧師  2            接上頁
    馬黎明他們一進教室,秦老師就讓馬黎明面向一年級的黑板,讓他的哥哥面向二年級的黑板,三歲的妹妹自己蹲在教室的門口玩。還沒有上完一節課,秦老師就驚異地發現,細瘦的脖子上挺著一個碩大腦袋的馬黎明,對一年級的所學知識已經完全了如指掌,甚至比那幾個二年級的學生學得還要紮實,而他的哥哥,確是什麼也不懂,只好把哥倆換了個,讓五歲的馬黎明站到二年級的孩子群里,讓不情願的哥哥同剛入學的孩子站到一起。馬黎明心裡清楚,是哥哥的自我犧牲成就了他,當他的哥哥每天在家裡辛勤地幫助父母操持家務幹活的時候,馬黎明那病的奄奄一息的老祖父,每天掙扎著,又咳又喘地拼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指點著馬黎明完成了一年級最基本的聽寫讀說和簡單的計算,也培養了馬黎明對知識的熱愛和對一切讀書機會的格外珍惜。

    隨後的兩年,是馬黎明在這個簡陋的山區小學校里初露頭角的年月,那一年在山外,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正進入七十年代的第一個春天,馬黎明在秦老師的輔導下,只用了兩年的時間就完成了初小四個年級的全部課程,秦老師看出馬黎明有一顆善於學習的大腦袋,是個可教之才,如果不繼續學下去,耽誤了求學的大好年華實在可惜,於是三番五次上門動員馬黎明的父母,說明馬黎明是他多少年來發現的一個少有的可造之才,只要不間斷學習,前途無量,應該把馬黎明送到山下的完全小學去繼續造就。

    馬黎明的父母何嘗不想送他去繼續念書,只是山裡人實在是窮,就是把全家賣光了,也無法供得起讓一個孩子到外面去念書。秦老師痛心的長噓短嘆,捶胸頓足,乘興而來,失望而歸,他給馬黎明的家裡留下了半口袋稻穀,那是他在山村裡的全部口糧,又把他身上僅有的幾元錢強行留給了馬黎明家,然後沒有同一個人打招呼,不聲不響的下山去了。

    馬黎明知道,秦老師是把自己的口糧和最後的一點生活費都送來了,秦老師在山裡孤身一人,也是家徒四壁,而且比自己的家裡還要空當,生產隊每年給他的那一點點糧食,只能夠秦老師半飢半飽的勉強維生,他教的那些個學生都是山裡的窮孩子,沒有一個學生的家裡交得起學費,實際上,只要是能夠拿出錢來交得起學費的人家,早就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山下,到那所教學條件比較好的完全小學去念書了。山上的人家覺得對秦老師過意不去,時不時輪流送給秦老師一點好吃的東西,這些吃的東西大部分都進了他們兄妹和其他孩子們飢餓的肚子,以後他們得知,秦老師是依靠他在山下那些朋友們的不斷接濟,才能夠維持下來這麼多年的。

    十多天以後,疲憊不堪的秦老師又背著一個大包袱艱難地上山來了,晚上,他給馬黎明家送來了幾件從山下城裡找來的舊衣服,還有幾本別人用過的舊教科書,都是城裡完全小學五六年級的學習課本,秦老師又對馬黎明的父母說:「孩子不到山下去念書也罷,下面的學校里現在都在停課鬧什麼革命,反正去了也學不到什麼正經的東西,還不如就留在山上,我來負責把你們的孩子繼續教下去。總比白白荒廢了時間要好。」

    從此,馬黎明不顧家裡人的阻攔和村裡有些人的譏笑,白天或多或少也要幫助家裡干一些農活,只要一閑下來,他就跟著秦老師努力學習新的課程,為了跟上山下學校的教學水平,秦老師還給他增添了英語,自然,歷史,地理等許多正規的課程。這個時候,在村裡初小念書的已經是馬黎明的妹妹了,而他的哥哥自己覺得不是個念書的材料,拒絕再念下去白白耽誤時間,他要一心一意幫助爸爸媽媽干好農活,好讓馬黎明堅持把書念下去。

    馬黎明11歲那年的秋天,文化革命終於結束了,山外的世上這十年風起雲湧,驚濤駭浪,而在他們山裡卻始終風平浪靜,有如在世外桃源,與世隔絕。第二年夏天,秦老師又是幾次登門,耐心說服馬黎明的父母,讓他們支持馬黎明下山去考城裡的中學,對馬黎明父母最為發愁的學費和生活費的問題,秦老師承諾,他要盡一切力量,獨自負擔起馬黎明的全部求學費用和生活費用,並且還要託付他在城裡的那些朋友們,共同照顧好孤身在外的馬黎明。

    在一個梅雨綿綿的早晨,馬黎明穿著他母親連夜縫製好的一身新衣服,神色莊重的緊跟在秦老師的身邊走下山去,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坐上了充滿難聞的汽油味的長途汽車,去參加縣中學的入學考試。

    那一年他雖然只有12歲,可是他以優異的成績被縣中學錄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馬黎明從縣中學一位老資格的英語教師那裡,聽到不斷的稱讚他有「一口標準的牛津英語」,還好奇地打聽他的英語是在哪裡學的,他的英語啟蒙教師是誰?甚至他是不是被一位英國人教過?馬黎明開始察覺到,既然這麼多中學老師在誇獎他,那位曾經啟蒙他,教過他許多年小學課程的秦老師,可能不是個水平一般的人。

    在馬黎明的記憶里,從他小時候剛一能夠記事起,秦老師就住在了他們的村子里,聽他的爸爸媽媽說,文化革命剛開始的那一年,他們村初級小學唯一的那個青年教師,以造反鬧革命為理由跑回城裡的家去了,他們村裡的十幾個孩子,就這樣過了好幾個月沒有任何教師來教課的日子。那一年冬天,隨著一場大旱已久的及時雨,秦老師來了,頭上披著一塊防雨的塑料布,肩上扛著自己簡單的行李,額角上的那塊傷疤還是新鮮的,寧靜和諧的臉上就像十五的明月,永遠也看不到有一絲的悲傷,憂愁,痛苦,憤怒和疲倦,從此他就再也沒有離開這個小山村,一住就是十來年。

    在這漫長的十來年的時間裡,秦老師也確實成為了他們村裡的「及時雨」,不論是誰的家裡有了困難還是有了病人,秦老師總是能夠及時趕到,他中醫西醫都懂一點,尤其懂得許許多多藥用的植物,每當秦老師診治完病人,他總要到村前村后的山上,東抓幾片葉子,草梗,西找幾塊樹皮,草根,最後總能幫助你減輕病痛,解決了不少的問題。時間一長,秦老師成為了幾乎造福於村裡每一個家庭的救世主,他被全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公認為是覺悟最高的一個人,是一個聖人,一個完美無暇的人,要不是他的來歷不明,沒有這裡的戶口,誰都不知道他從哪裡兒來?為什麼要到這裡來?要到哪裡兒去?什麼時間走?大家真會一致選他當村裡的帶頭人,選他當人民代表,選他當村黨支部的負責人。

    時間久了,大家把他的名字「秦禮浩」這三個字稍稍改動了一下,都稱呼他叫做「秦老好」,也就是他們的村子貧窮,偏僻,在深山老林之中,文化革命的觸角伸展不到這裡,村裡沒有任何一個人,包括那個只有三個黨員組成的黨支部在內,去做任何為難秦老師這種傷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情。就這樣,秦老師在這個偏遠荒僻的小山村裡,安然無恙地度過了長達十年的整個文化大革命,在那個草菅了成千上萬無辜人生命的年月,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如同螻蟻一樣低微卑賤的性命。

    馬黎明在縣中學上初二的那一年秋天,他的父親和哥哥突然風塵僕僕地背著行囊,從山裡坐汽車到縣城看他來了。他們說,大約在十多天前,秦老師突然收拾好自己簡單的行裝,來到他們家向他們全家告別,也向村裡的每一戶人家依次告別,感謝他們在十二年前,在文化革命的初期,在他走投無路的狀況下收留了他,給了他一個能夠安身落腳,休生養息的好地方,有了這個安靜的地方,他才能夠保全性命,活到今天,現在,情形好轉了,他要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過他以往的生活。秦老師沒有說他要到哪裡去,他原來是做什麼的,秦老師特地趕來告訴馬黎明一家,請他們放心,無論他走到哪裡,他會繼續寄錢幫助馬黎明念書,直到他大學畢業。

    村裡的老人們還都清楚地記得,十二年前,當秦老師從山外突然而至來到他們這個小山村的時候,就是隨著一場突如其來的冬雨,驟然而至,這一年當秦老師臨走的時候,又是颳起了一陣疾馳迅猛的秋風,秦老師隨著這陣悲蒼凄涼的山風,飄然而去,消失在翠綠的竹林當中。秦老師來的突然,去的也同樣突然,突然的村裡人連一點小禮物也來不及準備,秦老師已全然沒有了任何蹤影。

    秦老師走了,馬黎明的父親和哥哥心裡失去了主心骨,也就沒有了准注意,只好趕到上百裡外的城裡來,親眼看一看馬黎明是否還在正常的學習,看到馬黎明的生活與學習一切都照舊如常,他們放心了,為了節省錢,他們父子二人在縣城骯髒糟雜的汽車站裡,擁擠在污跡斑斑的長椅上坐了一夜,第二天天剛一放亮,立即步行回到山裡去了。

    馬黎明每個學期的學雜書本費,都有身份各不相同的人在每個學期的期末,趕到縣城這所中學來替他交上,來的人從學校老師那裡了解了馬黎明一向的優秀成績,感到非常滿意,當面鼓勵一陣馬黎明之後,總要留下一點吃的、穿的、或是用的東西,有時還有少許的零用錢,然後向他告別,又匆匆離去。馬黎明每個月賴以為生的生活費,在每個月的月初時,都會有一張數額不大的匯款單子給他寄來,而且每次寄來匯款的數目都不一樣,有的時候是十五元,有的時候是十二元,還有的時候是二十元,最多的一次是二十五元,那是在學校快要放寒假的時候,匯款單上的留言欄里清楚寫著讓他做回家的路費,再給他的爸爸媽媽買一點過年的禮物。 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末期,每個月能有十幾二十來元錢,在這個依山傍水的偏僻小縣城裡是個了不得的數目,能做許多的事情,也能讓一個窮學生和他貧窮的家庭生活都得到改善。

    馬黎明在每次接到匯款單的同時又仔細留意到,兩年來,每次給他寄來匯款單的地址也都不一樣,有時候是在漳州,有時候是在泉州,更多的時候是在廈門市內開元區的思恩路122號,無論地址是在哪裡,署名的可都寫的是秦禮浩,有些字寫得很秀氣,好像是女人的筆體,還有些字寫得蒼健有力,看得出寫字人的文化水平很不低,年紀也不輕了。在上初三的那一年,馬黎明長大了,他已經十五歲了,他在心裡一天天感到非常的好奇,供養他念書的秦老師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為什麼不停地從一個城市又到另一個城市?他為什麼不來看他?

    馬黎明從心裡十分想念兩年多不見的秦老師,在學校里,他以秦老師的形象為自己的做人榜樣,他也要努力做一個秦老師那樣的人,一個能夠自覺善待身邊的每一個人,一個像聖人那樣捨棄自我,崇高無私,有著完美高尚人格和做人標準的人。他想,等到學校今年放暑假的時候,我說什麼他也要去看一看秦老師,就按照匯款單上的地址,好在泉州和廈門都離這裡不算太遠,我會一步一步找得到的,再說,這也是他爸爸媽媽的意思,要他無論如何都要去看望一下秦老師,要當面表示一下他們全家人的無限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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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20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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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心一下,馬黎明就要做一些物質上的準備工作,馬黎明沒有別的經濟來源,只能在每個月吃飯的時候,都要細緻再細緻的精打細算,儘可能從自己的嘴裡節省下四五元錢,準備用作將來去看望秦老師的路費和路上的花銷,他還打算為秦老師準備一件小小的禮物,當然,禮物的價錢不能太貴。兩個學期來,馬黎明除去給他爸爸媽媽買必要的東西用掉的錢,他一共積攢下了三十六元多錢,他想,這足夠了,這一年來,他新學習到了不少的知識,他要讓秦老師大吃一驚,讓秦老師為他馬黎明的優異學習成績感到自豪。

    在學校放暑假的第二天一早,全校同學們幾乎飛快的全走光了,馬黎明把他簡陋的鋪蓋寄存在學校的宿舍里,為了防止萬一變天,儘管這些天來每天都是暑熱蒸人,馬黎明還是帶了一身藍布長衣褲,背了一個三年來與他形影不離的舊書包,裡面是幾本他在學校圖書館借的要提前預習的高中課本,然後提著一個同學借給他的大塑料水壺,來到亂鬨哄的縣城長途汽車站,買了一張當天中午開往泉州的汽車票。此時,正是烈日當頭的酷暑季節,到處都是一片熱氣蒸騰,汽車還沒有開出縣城,馬黎明早已是汗流浹背了。從縣城到泉州的公路年久失修,破爛不堪,馬黎明強忍住要嘔吐的難受感覺,在坑坑窪窪的公路上顛簸了兩個來小時,中午以前就到了臨近海邊的鬧市泉州。

    古城泉州是從福建省會福州到名城廈門的必經之路,南來北往的車輛穿城而過,源源不斷。馬黎明記得,當他多病的祖父還在世的時候,曾經不只一次地對他描述泉州城最著名的開元古寺,那是他們馬家祖輩多少代人都曾去燒香還過願的地方,而且他的祖父和父親,在泉州城裡都見過當時最著名的弘一法師,祖父說,弘一法師破衣赤足,每日靠向他們這些窮人化緣為生,沒有多久就去世了。那個時候,從他們家鄉到泉州城還沒有通汽車,他的祖先是背著行李一步步從山裡走過來,燒香還願之後,又一路打著工走回去的。看來,他們家特別能吃苦這個傳統,從他的祖父傳給了他的父親,現在又傳給了他,馬黎明心裡笑了,我們家是窮人,沒有物質的東西可以遺傳給後代子孫,也只有用「能吃苦」這件東西來作為自己家庭的傳家寶了。

    眼下,泉州城裡雖然是人頭擁擠,摩肩接踵的繁華鬧市,但城市的面積卻沒有增大多少,馬黎明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從泉州城西步行到了城東。按照從泉州給他寄匯款單上的那個地址,他找到了民生路26號,咦,真是奇怪,這個門牌號不是任何的住戶人家,只是一個基督教的禮拜堂。禮拜堂很小,也很破舊,裡面正在敲敲打打地忙著修繕,幾個滿頭灰土的泥瓦工人提著鐵杴水桶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馬黎明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向正在幹活的工人打聽,但是,在場的正在幹活的工人們沒有一個人認識或聽說過秦禮浩這個人。馬黎明又到民生路26號門牌兩邊的住戶和對面的街道店鋪去打聽,回答仍然是不認識這個人,而且也從來沒有注意到有過這樣的一個人。

    天漸漸晚了,在禮拜堂施工的工人們各自在水龍頭前面洗洗涮涮,也都收工回家去了,最後一個要走的工頭夾著幹活時穿的工作服,仔細鎖上禮拜堂的門,騎著一輛吱吱作響的破自行車,也一搖一擺的回家去了。馬黎明既是無限失望,又無法可想,獨自一人站在行人越來越稀少的民生路路口,腦袋裡空空的不知下一步怎麼辦才好。

    當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道路兩側的街燈亮了,在昏暗的燈光下,鄰近的住戶居民又在晚飯之後,三三兩兩的走出各自的家門出來乘涼,民生路一帶的大街上漸漸的又熱鬧了起來。

    馬黎明邊走邊看,信步走到泉州市長途汽車站的附近,找了一個顯得乾淨一些的小飯攤,花了6毛錢,吃了兩大碗幾乎沒有見到肉星的沙茶牛肉麵,在他的身邊,汽車站的高音喇叭里,一個有氣無力的女聲正在招呼乘客,不要上錯晚間汽車站就要發出的各趟班車。在馬黎明的身後,聽到廣播聲,北上福州,南下廈門,東去晉江,西到安溪,永春,德化的乘客頓時忙亂起來,你來我往,熙熙攘攘的擠作一團。到底是人的年紀輕,體力恢復就快,馬黎明兩碗又熱又辣的麵條一下肚,立刻使他疲憊的身子煥然一新,精神也為之一振,他用手把油乎乎的嘴巴一擦,拿定主意,不在泉州浪費時間了,馬上去買到廈門的晚班汽車票,他要連夜出發,趕往廈門。

    從泉州開往廈門的長途汽車又舊又破,一身灰土,就像他今天看到那些正在幹活的工人們一樣,馬黎明一想起來就暗自好笑,怎麼可以把人和汽車相比較呢?汽車裡擠的滿滿登登的,連個回身的空隙也沒有。馬黎明側身坐在窄小的座位上,望著車窗外,身邊是一位胸前抱著個竹筐的肥胖大嫂,強壯的胳膊和肩膀把馬黎明頂的絲毫也動彈不得。酸臭的人汗味,刺鼻子的煙味,還有說不出是什麼難聞的氣味,把人熏的頭昏腦脹。只有汽車窗外的迤邐的風光使他感到一絲安慰,在一片漆黑的夜空里,天上密密的繁星和地上點點的燈火融為一體,使人分不清什麼是天上,什麼是人間。

    那天晚上,當馬黎明一路顛簸趕到廈門的時候,大約是在晚上的八點多鐘,汽車接近集美鎮的時候,沿途坑坑窪窪的公路變得有些平整了,汽車穿過長堤,又進入高崎,已經來到市區里了,只看見汽車窗的外面一片燈光閃爍,其餘的什麼景緻也看不清楚。

    廈門的長途汽車終點站設在廈門市內最長的一條大街——廈禾路上,在廈門市的汽車客運總站,馬黎明邁著有點僵硬的雙腿走下了長途汽車,他先進到車站的候車室里,找到專供乘客喝水用的飲水桶,給自己空空蕩蕩的水壺灌滿了涼開水,接著又走出候車室,站在廈禾路燈火通明的街燈下,不知道先去哪裡才好,想了好半天也沒有想出個合適的去處,他沿著廈禾路細長筆直的大街,漫無目的的向東走去,直到看見廈門火車站寬敞的站前廣場,他才停住了腳步,打算就在火車站前的廣場上露天過一夜,等到明天天大亮的時候,再按圖索驥去尋訪夢寐以求的秦老師。

    要找一個穩妥安全的過夜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馬黎明按照父親以前叮囑過的那樣,先細細地觀察好身邊的形勢,躲開大撥的亂鬨哄的人群和交通要道,也遠遠避開形跡可疑的小團伙以及特別偏僻黑暗的地方,最後,馬黎明在距離火車站候車大樓入口處東面不遠的幾棵樅樹之間,找到了一處避風,乾燥,背光,安全的角落,在他的身邊,是一戶帶著重重行李出門的人家,有老有少,對有這樣的鄰居他很放心。看看滿天星斗的夜空,馬黎明默默坐了一會兒,又喝了幾口自己帶的水壺裡的水,頭枕著只裝了幾本書的書包,裹緊衣服躺在樅樹前的水泥地上,幾乎馬上就睡著了。在睡覺以前,他沒有忘記先悄悄檢查一下裝在貼身衣兜里的三十多元錢,然後扣緊身上所有的衣扣,又把書包和水壺的帶子在自己的胳膊上纏繞了好幾圈,這才放心睡下了。

    他是個山裡人,又是個念書人,信奉的是心靜自然入睡快的原則,他在任何糟雜的環境里都可以坦然入睡,而且即使睡著了也十分的警覺,一有風吹草動他可以馬上警覺地驚醒,從來沒有耽誤過事,出過紕漏。

    前半夜,馬黎明睡的不很踏實,時睡時醒,每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行人,無論腳步是輕是重,都能夠把他驚醒,當在他身邊停留的行人一拔腿離去,他又會馬上昏然睡去。他隱約地感覺到,原先在他身邊的那個大戶人家等候的火車開來了,他們全家手忙腳亂地拖箱帶包匆忙而去,當他再掙開眼睛的時候,身邊又換了一對背著包袱的老年夫婦靜靜地坐在那裡。當這對老年的夫婦離開他遠去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後半夜,用不了兩三個小時天就要亮了。

    在大約天就要破曉前的一個多小時,馬黎明猛然間被一陣大聲喧鬧給吵醒了,他迅速抬起身來,向發出噪音的火車站大門和站前廣場的中心處望去,他看見有二三十個氣勢洶洶,行動敏捷的男女闖了過來,其中有穿著制服的警察和穿著五花八門便衣的其他人,只見拳打腳踢,連推帶搡,不一會兒工夫就抓了一大群人,排成串全押進了車站大廳,站前廣場的四周,聞風而動扛著行李抱頭鼠竄的人們也不在少數。馬黎明正在看得奇怪的時候,兩三個警察和便衣轉身發現了他,立刻形成包圍陣勢,邁著大步沖他而來了,還好,一發現他是個長相斯文,穿戴整齊的半大孩子時,這幾個人沒有動手打他,只是把他推到了燈火通明的火車站候車大廳里,同剛才那些被帶進去的人們集中在一起。

    廈門火車站的寬敞的候車大廳里,前半夜還半明半暗的燈光現在全都大放光明,在大廳里大門靠右側的地方,那伙警察和治安便衣用人牆圈出了一個角落,剛才被趕進大廳的人們現在都被喝令蹲在地上,在人牆的中間位置擺放了幾張木桌,幾個男女警察正站在木桌的後面,挨個審查檢查被押進來的人們所有隨身攜帶的物品。馬黎明一被押進大廳,立即被帶到一張桌子前,喝令他交出隨身攜帶著的所有東西。檢查馬黎明的是一男一女兩個眉清目秀,正值青春年華的年輕警察,他們倆正站在桌子邊上興趣盎然地互相說笑,看到馬黎明被帶過來,男警察一邊用鄙夷的神情向女警察評價馬黎明破舊的書包「像個麻包」,一邊動手翻看書包里東西和馬黎明身上的衣兜。從書包里,男警察取出了馬黎明隨身攜帶的幾本高中數學書和化學書,還有馬黎明用白報紙自己動手裝訂成的筆記本,他看了之後大大地感到很意外,不由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上下打量了一下馬黎明,懷疑地問:「這是誰的?你從哪兒弄來的?」

    馬黎明帶著謙卑的態度,必恭必敬地回答:「是我的,是我從學校圖書館借的學慣用書。」

    「是你借的?你看得懂嗎?」

    「我剛開始學,會看得懂的。」

    男警察不再說話了,他帶著一種嫉恨、狐疑又很好奇的神情,把馬黎明寫了有一半字的筆記本仔細地逐頁翻看,特別是有文字記錄的地方,拿到眼前從頭到尾看個究竟。在桌子的另一端,那個女警察則在一邊仔細地抖動著每一本書,檢查書頁中間是否夾藏著什麼東西,當一切都檢查過後,沒有發現出任何可疑的東西,那個女警察無聊地退身走到一邊,男警察不屑一顧地把馬黎明的這幾本書隨手扔到一邊,讓他自己給收拾裝起來。馬黎明如釋重負,趕忙收回這幾本書,點點頭就要往人群外面走,剛跨出兩步,從人牆四周伸出的幾隻粗壯的胳膊又把他推回到人牆的裡面,同時大聲喝令他也去蹲在牆角里的人群中間,等候呆一會兒統一處理。

    馬黎明從小到大,從來也沒有經歷過這個陣勢,最初,馬黎明的心裡還在七上八下地打鼓,他想,廈門一直是福建前線的最前沿地區,莫不是拿我們當混進來的國民黨特務了吧?可是仔細一想,又不對呀,國民黨特務都是有錢的,他們要化妝,也會化裝成大陸的有錢人,可現在被抓來的,都是社會上一些最貧窮不過的人了,他們究竟要拿我們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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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22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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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中天放亮了,火車站的外面開來了三輛高車幫的大卡車,馬黎明這群人像囚犯一樣被押送上車,押車人員鎖上了卡車車廂後邊的鐵柵欄。大卡車載著他們,一路風馳電掣般的呼嘯著開到城外,把他們拉到一處偏僻的郊區,又趕他們全部都下了車。下車往前走,馬黎明他們的面前是一座高高的大黑鐵門,他們被警察便衣呵斥著趕進了鐵門,眼前是一塊方形的空場地,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越過空場地,是面對面開門的兩長排平房,每一排平房都有大約七八間房,平房的盡頭是一堵高高的圍牆,從圍牆到第三間房的地方,修建了一排高大粗壯的鐵柵欄,馬黎明他們先是在外面空場地上按照男女分開排隊,由一個操著公鴨嗓子,皮包骨一樣的矮個子瘦男人指揮著卡定人數,然後,每排好一隊人,就立刻被驅趕到鐵柵欄的裡面的一間房內,只是房門並不上鎖,以示同真正的監獄犯人們有所區別。

    很多年以後,馬黎明才用明白,這裡是廈門市對城市流浪人員和乞討人員的強制收容所,每過一段時間,特別是在重大節日,慶典活動或重要的外賓來訪之前,總會有一場由公安人員和民政人員聯合組成的共同大搜捕行動,對城市的流浪漢和乞丐,以及其他無有效證件,無固定居所的窮人強行抓走,集中關押一段時間之後或是集中遣返,或是送監獄關押,或是就地再放出來。一直到幾十年後的2003年的夏天,這一條中國特有的強制收容的法規才被廢除,而在此時的今天,馬黎明他們如同觸犯了法律的囚犯一般,失去了人身自由,任由一夥窮凶極惡的警察便衣任意處置。

    正在這個時候,隊伍里有一個中年男人不滿意被來回的推推搡搡,叫喊著要起來爭辯抗議,反對被不明不白地關在這裡,說他還有許多的事情要辦,絕不能在這裡耽擱下去。矮個子男人一看有人膽敢反抗,立刻暴跳如雷,公鴨嗓子大聲斥罵著,瘋了一樣猛撲上去拳打腳踢,「他媽的,解放以前我們在挨餓受苦,現在你們他媽的竟敢翻天,真他媽的不收拾你們不行,還要反了你們了。」看見矮個子男人動手了,他身邊那些凶神惡煞似的眾多管理人員也圍上去一通毒打。殺雞懲猴的作用起到了,真是立竿見影,此後,這一批被抓起來的上百個人當中,再也沒有一個人敢於站起來提反對意見了。

    馬黎明被分在最後面的男子第四組,住在六間囚房中的左面的第二間,每間囚房約有三十來平米,關了老老少少的大約二十來個人,囚房裡沒有床,也沒有一根稻草,只有冰涼涼的,滿是污跡的水泥地。另外,在這幾間關滿人的房間之外,還有空餘的兩間囚房,當天下午,一間空餘的囚房使用上了,關進了一個一天到晚都在不停地大喊大叫的瘋子,而且就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那種極端糝人的叫喊聲也一刻不曾停息。在兩長排平房的鐵柵欄外面那十來間房子里,有矮個子男人用作單個審訊的辦公室,也有為其他工作人員準備的休息室,還有,怪哉!還有幾戶家屬住的居民用房,每天一到午飯,晚飯的時分,這幾戶人家裡就炊煙繚繞,飯菜飄香,逗引得囚房裡被關押的准囚犯們饞蟲四溢,口水橫流。

    馬黎明一進囚室,發現那些常來常往的老住戶們極有經驗,早已各自佔據了房間裡面最好的位置,馬黎明既來之,則安之,他在距離門口只有一米多遠的地方給自己安下了家。白天,他脫下那身藍布長衣褲,仔細摺疊好放進自己的書包,準備晚上睡覺的時候再穿在身上,這是他的睡衣,是他禦寒的被褥,還是他以後進入大城市的禮服,他可不想把他這唯一的一身新衣服給用壞了,甚至給弄丟了,所以他格外的小心,嚴防不要讓別人給扒了去。馬黎明仔細觀察了一下他周圍的難友,在這房間里的二十來個人中間,智力殘障的和肢殘的人佔了有近一半,這些人白天只能到鬧市區以乞討為生,晚上就來到火車站,汽車站席地而眠;還有幾個人一聽他們相互之間的談話,就知道這是一些當代的徐霞客,只不過他們從來是身無分文,以四海為家,雲遊四方,上面所說的這兩種人的身上都好像從未洗過澡,黑痂遍身,惡臭熏天。馬黎明暗自慶幸自己距離這些人很遠,又離房門很近,風從門口進來,又把令人窒息的惡臭氣味從後窗口帶走。眼前的這兩種人的精神和思維都不健全,不是瘋瘋癲癲,就是智商極低,根本與常人無法正常交流。

    囚室里到是有幾個思維正常,穿著也算整齊乾淨,身上且沒有散發出異常氣味的人,但細心人明眼一看就知道這是些走南闖北的老江湖,這些人來歷不明,行蹤詭秘,一向以坑蒙拐騙,偷拿倒賣為生,也許是初來廈門這塊寶地,尚未上手,先翻了船,被關了進來。這些人眼神敏銳,手法神速,常常一個手勢,一個暗號,就已經相互傳遞或說明了全部的問題。這些老江湖們也有扶弱濟貧,仗義執言的俠義之舉,這幾個人對馬黎明很友好,看到馬黎明一天到晚在空著肚子看書用功,都不來打攪他,還在暗中關照他,不讓某個身體強悍的當代徐霞客上前來欺負他,這種事還真的差一點發生。在他們剛被關進來的這天上午,馬黎明剛剛脫下他過夜穿的藍布衣服,準備疊好收起來,一個滿頭疤瘌的徐霞客看上了這身衣服,拉著另一個黑胖子徐霞客湊了上來,還沒有等靠近馬黎明,讓一個在遠處冷眼旁觀的老江湖幾句臭罵,給哄了回去,從此,徐霞客們知道了馬黎明受到了老江湖們的保護,再也沒有一個人敢來打馬黎明的主意。有時候,老江湖們一旦與囚房管理員發生了矛盾,也憤憤地對管理員說:「不要以為只有你們的水平高,我們這裡有比你們水平還高的人。」這句話非常管用,囚房管理員們看看一直在用功的馬黎明,再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大發脾氣了,這可是非常少見的,老江湖們卻非常滿意,他們自己常常互相打趣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前途不可「線」量,在他們這些被關押的人中間也會藏龍卧虎。

    馬黎明他們被關進來那天,因為排隊分房等瑣碎事情的耽誤,沒有給他們及時的來送早飯,眾囚犯們早已被餓的嗷嗷直叫。臨近中午的時候,鐵柵欄外面的家屬區里已經是飯菜飄香,關在鐵柵欄裡面的人們餓的實在是按耐不住了,看見似乎還沒有絲毫馬上要開飯的跡象,幾個智力殘障的人員先哇哇大叫了起來,他們用手捧著自己從不離開身上的那副臟稀稀的碗筷,從屋子裡進進出出,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嘴裡哼哼唧唧地哭著鬧著吵嚷著要吃飯。馬黎明看著這一切,深刻感受到了「民以食為天」的偉大道理。

    又等了好半天,管理員們終於提著幾個冒著熱氣的木桶露面了,院子里剛才還在四處轉悠的人們,馬上飛快地一溜煙跑回自己的囚房,伸著脖子等待開飯。管理員們同時給每個房間都送去了大小相同的兩個木桶,一個木桶裝的是米飯,另一個木桶裝的是稠乎乎的菜湯。管理員把飯菜一端進門,放到房間中央,幾個見多識廣,足智多謀的老江湖,早已恭身控制住了飯桶四周的位置,立刻用他們早就準備好的飯盆下手舀了幾大盆米飯,幾盆稠稠的蔬菜,等他們一離開,那些徐霞客們和其他的人一擁而上,把兩個木桶圍得水泄不通,用手抓,用木片舀,甚至還有人用一片一尺見方的碎布作為吃飯的工具也加入到了搶飯的行列,一個十來歲的弱智孩子擠不進人群,急得在人牆外面跺著腳來迴轉圈,哇哇大哭。這場人飯大戰持續了不到五分鐘就宣告結束,弱智孩子終於擠到了已經空無一人的飯桶跟前,用手仔細摳著木桶中殘留下來的一些飯粒,木桶裡面吃完了,又翻過來尋找粘在木桶外面的飯粒,掉落在地上的飯粒,粘在別人衣服上和碗里剩下的飯粒,弱智孩子一點也不嫌臟,都用手抓起來,填到了自己一刻不停在咀嚼著的嘴裡,看的一邊的馬黎明心裡一陣陣發酸,他雖然這大半天來滴水未進,粒米未食,但是仍然一點也不覺得肚子餓,他清楚,自己目前處在了一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現實環境中,可是他想起了秦老師,想起了做人的尊嚴什麼時候也不能丟失,就這樣,馬黎明像一尊雕像那樣一動不動地背靠牆坐著,他沒有起身參加搶飯人的行列,他寧可被活活餓死,也不願易與弱智孩子這樣的人去爭食。

    也許有人把吃中午飯時那種極端混亂的情況告訴了公鴨嗓的矮個子男人,到了吃晚飯的時候,矮個子男人親自站在院子里監督各囚室里的分飯情況,同時大聲宣布,要是發現誰在搶飯就要被關到空著的那間囚室,等到別人都吃完了再放他出來。這樣一來,分飯時的秩序一下子變得好多了。晚飯吃的是酸溜溜的大米面發糕,每個人不分男女老少,一人一塊,然後還是菜湯,那些自己沒有攜帶喝湯器皿的人,都從管理員那裡領到了一個沒有蓋子的鋁製舊飯盒,用來裝菜湯和今後吃飯用。馬黎明看了看滿是厚厚一層污垢的舊飯盒,又望了望裡面不知道浮的是蒼蠅還是蟑螂的濃菜湯,他沒有去領飯盒,也沒有去喝菜湯,還是用自己那個大水壺,灌了滿滿一壺涼開水,吃一口發糕,喝一口水,大米面發糕雖然發酵了,但沒有用鹼,顯得酸不說,中間還摻了許多以前做飯時剩下來的大米飯,可是馬黎明很滿足,吃得很香甜。

    這天夜裡,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雨了,馬黎明是在被凍醒的時候才發現的,粗大壯碩的蚊子在他的耳邊嗡嗡地轟鳴,他的腦門上,脖子里,手背上,不知什麼時候被蚊子叮了無數的大包,疼癢難忍,地上不知道是螞蟻還是臭蟲,和空中的蚊子一起向他身上發起進攻。因為寒冷,他幾乎把自己蜷成了一個團,恨不得把書包也披在身上,囚室里的燈一到晚上徹夜通明,被凍得難以入睡的難友們到是習慣了苦中作樂,圍成一團熱熱鬧鬧在席地打牌,他們打算等到明天天亮暖和了接著再睡。一夜之間,精神病人的喊叫聲,智力殘障人的哼唧聲,傷病人的呻吟聲連成一片,打牌人們的說笑聲,整宵整夜經久不息,有一段時間,馬黎明在似睡似醒之間產生了錯覺,他以為自己真的墮到了地獄,在充滿受到折磨的鬼魂群里遊盪穿行。

    第二天天亮了,稀稀瀝瀝的小雨還在下個不停,早飯是稀粥,鹹菜,馬黎明一口也沒有吃,他後背靠在牆上,手裡捧著高中一年級的數學書,屁股底下墊著其餘的幾本書,那個自己釘的白紙本子已經用去了一多半了,對周圍亂鬨哄的一切,他不聞不問,視而不見,一心一意只怕荒廢了這大好的時光。雨下得時大時小,時有時無,時不時,清風裹著碎雨從窗口飄灑進來,使人感到寒意襲人。午飯之前,一直悄悄在注視著馬黎明的管理員,從他們工作人員的食堂里拿來了幾個白色的粗瓷碗和幾雙筷子,給了馬黎明兩個碗和一雙筷子,馬黎明拿到院子里的水龍頭前洗刷乾淨了,這天中午,馬黎明吃了進收容所以來的第一頓,後來知道,也是唯一的一頓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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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23 | 只看該作者
(馬黎明牧師)
    晚飯還是發糕,菜湯,不過讓人高興的是,下了一天的冬雨終於在傍晚前時分停止了,雨一停,空氣中的溫度就迅速回升,太陽落山之前,稀稀拉拉的晚霞染紅了天邊。這天夜裡,無論是人們的喧鬧,還是蚊子、螞蟻和臭蟲的叮咬,都沒有把馬黎明吵醒,他睡了一個踏踏實實的好覺,因為他又飢又乏,實在是太疲倦了。

    第三天一早,正是要開早飯的時候,馬黎明被一位管理員叫到了鐵柵欄外面,領他到了矮個子瘦男人的辦公室里。辦公室里空空蕩蕩的,進門緊貼著牆是一排長長的靠背椅,馬黎明被吩咐坐在了靠背椅的中間等待接受訊問,房間的另一部分是一張寬大的辦公桌,桌子的上面也是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桌子的後面,正對著飢腸轆轆的馬黎明,神態威嚴地正坐著那個公鴨嗓子的矮個子男人,看樣子,他已經愜意地吃過了早飯,正要開始這一天對這些被收容人員的例行審查工作。

    矮個男人先讓馬黎明交出自己的書包,把書包里攜帶的一切東西都攤到他那寬大的辦公桌上,供他拿起來一樣一樣仔細檢查,同時嘴裡不停地問馬黎明,他從哪裡來?是幹什麼的?哪一天來的?有沒有證明?

    馬黎明按照矮個男人的訊問,一一回答,而且是問一句,答一句,絕不多言。他被抓進來那天,親眼目睹矮個男人對一個中年人的毒打,這個惡劣的印象給他的刺激太深了,他盡量迴避不去激怒這個脾氣暴躁的矮個子男人,盡最大力量不要去觸犯他。為了證實自己確實是個真實無誤的中學生,馬黎明從衣兜里掏出精心保管的學生證,雙手捧著恭敬地呈遞了上去。矮個子男人接過學生證,看著學生證上馬黎明兩年前的照片,多少有一點相信了,他問馬黎明:學校在暑假裡有沒有老師在值班?如果提到馬黎明這個人,值班的老師會不會認識他?還有,如果他們發信涵到他的學校,他們學校能不能派人來接他回去?

    正在馬黎明急得一籌莫展,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的時候,矮個子男人又厲聲追問他:這次他到廈門來準備到哪裡去?要去做什麼事情?要去找什麼人?跟他馬黎明是什麼關係?

    馬黎明胸無城府,毫不戒備地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要辦的事情,要去尋找的人,都一五一十都 向矮個子男人說了,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在撒謊,馬黎明還拿出了每次匯款單上他精心保留下來的留言條和廈門市開元區思恩路122號的地址條,上前要遞給矮個子男人。一聽到馬黎明提起秦禮浩這個名字,矮個子男人正在檢查桌上東西的雙手突然停住了,他沒有伸手去接馬黎明遞給他的字條,也沒有再繼續盤問馬黎明,只見他的身子向後輕輕一仰,慢慢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過了好一會兒,他低聲問馬黎明:「如果現在就讓你出去,你自己找得到進城的路嗎?」

    馬黎明喜出望外,馬上回答:「找得到,我們來的時候我一直在注意,只要順著門前這條路一直向西走,就可以到市中心的廈禾路。」

    「對!就是這條路,不要拐彎,不要走岔路,你要找的地址在鷺島大劇院的後面,你打聽鷺島大劇院,在廈門幾乎很少有人不知道那個地方。」邊說著,矮個子男人邊動手幫助馬黎明,把剛才被檢查翻亂的東西又都整齊地放回到了書包里。

    馬黎明心裡非常詫異這個十分暴躁的矮個子男人,怎麼片刻之間脾氣變得如此溫順,難道是秦老師的名字有著巨大的魔力嗎?可是他不好去問,也不敢去問,就連抬頭仔細觀察琢磨一下矮個子的臉色也不敢,他生怕這個喜怒無常的矮個子男人,突然之間又會改變了主意,不讓他走了。在矮個子男人的伴隨下,馬黎明提心弔膽地走出了這個噩夢一樣的大黑鐵門,矮個子男人為他指點了一下要走的道路,再沒有說一句客氣話,轉身回到了大鐵門裡,馬黎明心裡浮出一股「鯉魚脫卻金鉤去,搖頭擺尾再不回」的心境,一時間,身上湧出了無窮的力量,他一口氣,馬不停蹄地奔出很遠很遠的地方才停住腳步。

    越是接近中午,天氣越是炎熱了,馬黎明在這條柏油公路上走了好長的時間,可是沒有一輛汽車從他的身邊經過,就好像這條公路是專門為這個收容所修建的,公路的左面是高低不平的丘陵和農田,公路的右面是一個面積遼闊的大湖泊。看到湖水,馬黎明突然有了一個強烈的願望,他要在這裡洗洗澡,同時也順便洗洗衣服,他抬頭看看四周,左右遠近都沒有任何的人,於是馬黎明七手八腳脫了衣服,下到了靜靜的湖水裡。湖水被炎熱的太陽曬得很溫暖,馬黎明是在山裡長大的孩子,可是他的水性並不差,在他們的家鄉,無論是山上的水庫,還是山下的河流,都是他從小到大游水玩耍的好地方。他捧起潔凈的湖水,把這幾天在收容所里留下的污垢沖洗的一乾二淨,衣服他自己也洗了,在中學這三年,他一直都是自己在洗衣服,洗完衣服后,他把衣服攤在湖邊的石塊上晾乾,自己躺在一邊曬太陽。

    不知不覺之中,精神一放鬆,馬黎明竟然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冷不丁被一陣風吹醒,明晃晃的太陽照在頭頂上,時間已經是中午了,他感到渾身發冷,頭重腳輕,饑寒交迫,好像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轉過身去摸摸身邊那幾件晾在石塊上的衣服,早就被太陽全烤乾了,他有點笨手笨腳的穿好衣裳,把那身藍布衣服摺疊好收進書包,抱起水壺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的水,然後起身,一路連走帶跑的向城裡奔去。他想用農村裡出一身大汗的老辦法,來把感冒驅趕走,要不然,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病可就壞了,他真是命運不好,剛剛離開了虎口,現在又掉進了狼窩。

    直到下午的三四點鐘,馬黎明才摸索找到了鷺島大劇院,這裡已經離鬧市區中山路和鼓浪嶼都不太遠了。馬黎明坐在鷺島大劇院門前十來層台階上的最高一層,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來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是拖著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挪找到這裡的,不是他太笨,是他實在是太疲乏了。從早晨到現在,他一點東西也沒有吃,實際上是他沒有一點食慾,他就像一頭受了傷的小動物,只知道一刻不停地在喝水,他沿途而來所遇見的的一切公共場所,火車站,汽車站,郵電局,飯館,餐廳,商店,新華書店,電影院,圖書館,甚至是工廠,理髮店,小旅館,他都硬著頭皮闖進去找開水,然後灌滿他那個空空如也的大水壺,這一路上遇見的人們,對他都很友好,在一個工廠的傳達室里,那位把守大門的老師傅,硬拉住馬黎明,要與他共同分享自己那一份簡單的午餐。此時,在他的身後,鷺島大劇院真有點名不副實,以往豪華的劇院從大門口到裡面的門廳,比放了暑假的學校還要冷冷清清,只是在大劇院的門口,幾張重新播放老電影的新海報向來往的行人硬撐著笑臉,這些老電影,每一部都是在馬黎明出生以前拍攝的,而且他也幾乎一部都沒有看過。他的眼皮發沉,頭也嗡嗡地響,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都覺得酸疼,他覺得自己真的病了,一咬牙,他硬挺著身子站了起來。

    順著鷺島大劇院的大門向右面走,走不多遠,馬黎明看見一條勉強能並排通過兩輛卡車的小街道,小街道的兩旁都是店鋪閣樓,每一座店鋪閣樓都有上百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歷史,這條有著上百年歷史,像一座博物館一樣的小街道,就是馬黎明費盡心機要找的思恩路。從小街向裡面拐進去,鬧市的喧嘩被街道兩邊的閣樓族擋住了,小街道里鬧中取靜,猶如世外桃源,充斥著一種古樸典雅的文化氛圍,時間也彷彿走到這裡凝固住了。

    思恩街122號,是一座哥特式尖頂建築的基督教堂,高大渾厚,磚木結構,大禮堂能容納400多人,在教堂靠海的方向,矗立著一座老樣式的鐘樓,恐怕至少也有近百年的歷史了,後來馬黎明才知道,這座教堂就叫做思恩堂,這條小街,也就是以這座教堂而命名的。從半掩著的大門向里望去,由於早已過了做禮拜祈禱的時間,教堂的院子里空無一人,顯得十分安靜,從大門到大教堂的高台階之間,是一條兩米來寬的青石板路,青石板路的兩旁栽種著許多棵像教堂一樣古老的梧桐樹,高大的樹榦,濃密的樹枝,茂盛寬大的梧桐樹葉,把教堂院子里的地面遮蓋的嚴嚴實實,以至於院子周圍磚牆的下端和地面上都布滿了一層綠色的青苔,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潮濕,蔭涼,青澀的植物氣息。院子里安靜極了。

    馬黎明想起了他前幾天在泉州,看見的也是基督教的禮拜堂,莫非,秦老師真的與這些個基督教堂有著不解的淵源嗎?他帶著深深的疑問,小心翼翼地走進教堂院子的大門,又走過青石板路,跨上一層又一層的青石台階,接著,又走近教堂,推開禮拜堂沉重的大門,進入到裡面禮拜堂的大廳內。

    禮拜堂的大廳里,整齊有序地擺放著一排一排帶靠背的長椅,比起他在收容所里見過的長椅還要長出一倍多,在長椅面對著的前方位置上,是一尊耶穌受難的彩色雕像,在雕像靠右面的位置,立著一個像老師講台一樣的佈道台,在佈道台前面的長椅上,分別坐著站著十幾位中老年人,好像在準備著後天,星期日早晨的祈禱儀式。馬黎明分不清牧師與教徒的區別,他也不知道究竟誰是這座教堂的主人,他只知道不能去打攪這些正在交談中的人們,他在最後一排的長椅上坐下來,靜靜地等候著老人們交談的結束。

    在老人們相互交談的人中間,馬黎明發現了其中有一位與眾不同的中年男人,年紀比其他的人都要年輕,大約在五十歲左右,中等個,略有一點發胖的富態,髮型整潔,一絲不亂,戴著一副閃亮的金屬框眼鏡,上身穿一件棕黑色的短袖襯衫,與禮拜堂的基本色調,也與佈道台和長椅的色調非常相適,在老人們七嘴八舌的問話中,中年人背對著佈道台,顯得從容不迫,應用自如。在中年人身後不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中等身材,圓臉的女孩子,長的同這個中年人彷彿相像。中年人的面孔正對著禮拜堂大廳的門口,馬黎明剛一走進來,中年人就看見了,兩個女孩子也看見了,但是他們都沒有過來,中年人一面用耳朵傾聽老人們的交談,一面在遠處用眼睛打量著一聲不吭的馬黎明,在心裡猜測他的來意。

    中年人他們交談了好長一段時間,馬黎明有點支持不住了,他身子一軟,向後癱靠在長椅的椅背上,眼睛里所看見的東西也都成了雙影。在前面站立的老年人中間,已經有人在零零碎碎的往外走了,看到馬黎明還是靜靜的坐在這裡,絲毫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中年人回過頭去,吩咐那兩個女孩子走過來問問有什麼事情。兩個女孩子順著長椅之間的過道,一前一後的慢慢走過來了,馬黎明看清了,在漸漸走近的女孩子中,走在前面的那個女孩稍大一點,約有二十來歲,走在後面的那個女孩稍小一點,約有十六七歲,比自己大不了一兩歲。在禮拜堂里有些昏暗的光線中,馬黎明只覺得兩個女孩子的眼睛很大,皮膚很白,容貌善良慈祥,和藹可親,穿著也很樸素得體,就像在身邊禮拜堂牆上畫著的那些天使們一樣,他有了一種回到家時的親切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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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23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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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馬黎明的跟前,兩個女孩停住腳步,那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女孩問他:「請問,你來這裡有什麼事情嗎?我能夠幫助你做點什麼忙嗎?」

    馬黎明慌了,他一時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竟然像一個老年人一樣,用哆哆嗦嗦的手急急忙忙的伸進身上的衣兜,四處尋找那幾張寫著匯款留言的字條,找到了,終於找到了,他手裡拿著字條,掙扎著搖搖晃晃的想站起身來,激動的從手,到全身,到聲音都止不住的顫抖,他一把將字條送到了女孩們的面前,沙啞地說:「我叫馬黎明,我要見秦禮浩老師,我是他的學生。」話音剛落,他身子一癱,倒在身後的長條椅上,就什麼事情也不知道了。

    再以後,馬黎明模模糊糊地覺得,好像是在半夜裡,背後一雙大手把他從一張軟軟的床上扶起了身來,他感覺到是在一間不大的屋子裡,屋子裡亮著燈,是那種泛著黃色光線的普通白熾燈,他只是憑感覺知道燈的存在,卻一點也睜不開粘在一起的眼睛。接著,他又感覺到,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是左手,非常有力量的抓住了他的下巴,撐開了他的嘴,另一隻手,是右手,塞到了他嘴裡一顆藥片,緊接著,還是那隻空出來的右手,端過來一個水杯,喂他喝了幾口,他感覺不到藥片的苦味,卻可以感覺到水的分外甘甜,他貪婪地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背後那雙大手又把他平放在床上,他也就又昏昏沉沉地繼續睡過去了。

    馬黎明第二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天蒙蒙亮的拂曉,淡淡的光線從牆上一扇不大的窗戶悄悄地鑽了進來,均勻地灑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馬黎明微微側過頭,這是一間大約有十四五個平米的長條房間,寬不到三米,長不過五米,窗戶開在長條房間盡頭的窄牆上,窗戶不大,卻開得很高,這個房間原來的用途好像不是給人來居住的,到象是一間用來堆放雜物的倉庫。窗戶下面是一張棕黃色的三屜桌,三屜桌與長條牆之間擺放著一張木製的單人床,單人床再過來,是一個半人多高的五斗櫃,柜子的上面擺放著暖水瓶,幾個茶杯和一個茶壺,五斗櫃與這一面的窄牆之間就是房門了,他睡覺的這張床緊靠著這面牆的死角,正對著房門,他的床頭,又是一張與那張桌子幾乎一模一樣的三屜桌,這兩張三屜桌成丁字形擺在一起,給人一種好像是在什麼學校,住在學生宿舍里隨時在學習的奇怪感覺。

    時間漸近黎明,天越來越亮了,房間里柔和的光線開始逐漸顯現出明亮的白顏色來,馬黎明恍惚地覺得,在他斜對面的那張單人床上,好像是擠睡著兩個人,而且是兩個年輕的女性,說不定就是那兩個他見過的女孩子,他吃力地扭過頭,想再仔細地看個究竟,朦朧中,他覺得那張床上的兩個女孩子輕輕動了一下,他嚇了一大跳,又覺得十分的不好意思,怕有人看見他這副尷尬的樣子,於是他趕快拉過身上蓋著的被單,遮住大半個面孔,閉起眼睛裝睡,可是沒有想到,這一下弄假成真,他又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等到馬黎明完全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星期天的上午了,思恩堂的晨禱活動和佈道會都已經結束。最初,馬黎明聽到一陣壓低聲音的說話聲,有男聲,也有女聲,有老人的聲音,也有年輕人的聲音,馬黎明終於睜開了眼睛,在他的周圍,是幾張和藹的笑眯眯的臉龐,除了他見過的那位中年人和那兩個女孩子,現在又多了一位中年婦女和兩位老人的面孔,就像是一個充滿和諧溫馨氣氛的大家庭。看到馬黎明醒過來了,他們一齊停住了話音,都轉過頭來,關切地望著睜大眼睛的馬黎明。

    那位中年婦女首先開了腔,不過不是馬黎明熟悉的閩南話,而是他費點力氣才能夠聽懂的浙江話:「好啦,醒過來就好啦。小兄弟,你好像是有好多天沒有休息好,缺覺啊,這一下你一連睡了兩夜和一個白天,你可是真的睡足了。感冒到是次要的,一休息好,感冒自然自己就好了。」接著,中年婦女又問他:「小兄弟,你想不想吃一點東西,我給你端一碗皮蛋瘦肉粥來好嗎?」

    不等馬黎明回答,中年婦女早一溜煙地轉過身,出門去了。

    一位老人對他說:「你突然病的人事不知,真把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幸虧佟老師和夏師母都懂一些醫道,看得出你是有許多天休息不好,累的,這才趕快給你餵了感冒藥,讓你睡下了。你夜裡一聲不吭,連點呼吸聲都聽不見,我們真怕你停止了呼吸,過來檢查了你有好幾次。」

    說到這裡,在一旁一聲不發的兩個女孩子無聲地笑了。

    中年男人,馬黎明現在知道他叫佟老師,也對他說:「你到了這裡,就像到了你自己的家裡一樣,千萬不要客氣,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對你都很了解,實際上,從你拖著兩條大鼻涕剛上山裡的小學那一天起,我們就知道你這個人了,後來,你在秦老師的幫助下自學,又上了中學,我們一直在看著你,關注著你的每一步成長,也在為你的好成績高興,只是你這次來的太突然,事先一點也沒有和我們打招呼,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我們有些措手不及,否則,我們一定會去車站接你的。」

    正說著話的時候,中年婦女夏老師端來了一個木製的托盤,托盤上面有一個冒著騰騰熱氣的小鋁鍋,一副碗筷,一個小磁碟里放著兩個小饅頭和一塊顏色鮮紅的腐乳。中年婦女一面把托盤放到馬黎明床頭前的三屜桌上,手裡揭開鍋蓋,麻利地往碗里盛上熱粥,一面扭過頭來,招呼馬黎明起床到桌子跟前來吃飯。

    馬黎明剛一揭開蓋在身上的被單,發現自己穿的是一身又陌生,又似曾熟悉的襯衣褲,做襯衣用的粗布只有在他們那個大山裡才能夠見到,是他們山裡人用自家的織布機土法織成的,他們山裡人祖祖輩輩都穿著它,只不過現在的人們都講究了,一到山外,人們就嫌它是土布,堅決不再穿它了,只有秦老師這樣的老人才特別喜歡它,說土布吸汗,透氣性能好,很適合人的皮膚,用它來做睡衣或者襯衣是再好不過了。咦,眼前這件襯衣的針腳馬黎明也很熟悉,這好像是他的母親一針一針用手縫起來的,噢,他明白了,是秦老師離開他們山裡的時候,他的爸爸媽媽送給秦老師的小小禮物。一想到這裡,馬黎明不由的問出聲來:「秦老師在哪兒,我怎麼沒有看見秦老師呀?」

    大夥都不做聲,只有那位中年婦女在招待他:「別管什麼秦老師,他不在這裡,吃飯,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馬黎明餓了,他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幾口就先喝光了一碗粥,中年婦女,馬黎明也隨著大家稱呼她叫夏師母了,一面給他盛第二碗粥,一面對他說:「不要急,慢慢吃,這一鍋粥都是你的,專門為你做的。」大傢伙圍坐在離他稍遠一點的地方,但仍然都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他一個人在吃飯。

    馬黎明拿起一個小饅頭,大口吃了起來,幾下子就填進了肚子,小饅頭甜甜的,好吃極了,他想起來,十年前,在他五歲的時候,他第一次吃到秦老師給他帶的小饅頭,也是這個口味,簡直一模一樣,一點也沒有變,就象是在昨天一樣。想到這裡,他一面吃一面又在追問:「秦老師在哪裡,多麼遠我也要去找他,我有許多話要對他說,我整個暑假裡都要和他在一起。」

    此時,讓馬黎明感到十分奇怪的是,大傢伙還是沒有作聲,也沒有接他的話茬,周圍的空氣好像凝固了起來,馬黎明不由得放下了飯碗,抬起頭來望著大家。一位鬚髮都白了的老人對中年男人說:「佟老師,你就對他說了吧,早說晚說都得讓他知道,還是現在說了,讓他的心裡也踏實下來。」

    佟老師的表情莊重,把自己坐的椅子向馬黎明靠近了一點,對他說:「你不要停住吃飯,一面吃一面聽我說,秦老師已經在去年的春天因病去世了。秦老師在去世之前再三叮囑,讓我們不要把他去世的消息馬上告訴給你,說是一個山裡的孩子,能夠到縣城裡念書已經是非常的不容易了,怕影響了你的學習,所以我們就瞞著你,一直沒有通知你。」

    驟然一聽到秦老師去世的消息,馬黎明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他的腦袋哄的一下,像是冷不防被人猛打了一棒,鼻子一酸,再也忍耐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淚流了下來,都落在了他手裡捧著的飯碗里。

    夏師母不高興了,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轉過身埋怨大家:「你們怎麼就不能沉住氣,等他都吃完了再說,你們看他都瘦成了什麼樣子,他有這麼些天睡不好覺,也一定會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飽飯,你們先都出去,不要打攪他,讓他先吃飽飯,休息過來,然後再一五一十都對他說了,省得他再鬧出什麼毛病來。」對大家說完這些話,夏師母悶悶地坐回椅子上,靜了一會兒,又和聲細雨地對馬黎明說:「黎明,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你先吃飯,都吃光了,一點也不許剩,你吃完之後,我也閑下來了,到時候,我把所有的情況,秦老師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我們怎麼會和秦老師在一起?秦老師從山上回來是怎麼去世的?都會告訴你的,一點也不會對你隱瞞,可你先要把飯全都吃光才行。」

    馬黎明不再吱聲了,他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喝下混合著他的淚水的粥,他感覺到,在他的身邊,先是佟老師,然後是房間里的其他人,都不情願地慢慢站起身來,挪動著腳步輕輕走出去了,只留下了夏師母一個人在照看著他吃飯,他們兩個人也都是默默無言。

    吃完了飯,夏師母收拾好空空的碗筷放在托盤裡,她想了一下,對呆坐在一旁的馬黎明說了一聲:「跟我來。」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出去,馬黎明老老實實地站起身來,緊緊跟在夏師母的後面,穿過了一條曲曲彎彎的過道和走廊,來到了教堂後院的廚房裡。

    思恩堂教堂的後院遠比前院要大上許多倍,院子中間依然是栽種了不少的樹木,古松冉冉,側柏蒼蒼,桑榆質樸,楊柳飄逸,在院子的四周,是一圈門洞大開,門窗具無的平房和一座千瘡百孔的小洋樓,院裡面的空地上四處散落著木料、沙子,白灰、水泥,一看就知道是正在為思恩堂施工修繕,尚未完工。因為今天是星期天,工人們沒有來幹活,所以院子里安靜了許多。院子的後院,連接到外面小巷的大鐵門緊閉,小院里顯得格外的清靜。

    思恩堂教堂的主樓已經修繕好了,許多房間里還散發著濃厚刺鼻的油漆味。廚房是以前外國人在的時候蓋的,面積很大,而且設備完善,由於多日的煙熏火燎,修繕之後的怪味要少一些,馬黎明暗自比較了一下,這座廚房比他們縣中學的那所食堂還要好,到底是大地方,又跟外國人沾邊,就連廚房設備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洋」味。

    在寬敞的廚房裡,夏師母不顧廚房裡人們的阻攔,一邊刷鍋洗碗,一邊向馬黎明介紹正在廚房裡幹活的幾位師傅。夏師母說,現在廚房裡主廚的有兩個廚師:一個六十歲出頭,中等個偏瘦的廚師姓魏,是個北方人,原來是廈門一家大餐館里小有名氣的廚師,能燒一手很不錯的山東菜,早年曾經給在廈門的外國人做飯,是個鐵了心的基督徒,文化革命結束后教堂剛一恢復,魏師傅就放棄了大飯店裡的差事聞風而來,自願到教堂廚房做飯。另一個廚師四十歲左右,身體矮壯粗實,姓邱,是思恩堂在解放以前收養的孤兒,解放以後先是送到大餐館里去做學徒,後來因為刻苦好學,又被選送到市裡的烹飪學校去進修學習,學的是面案,也稱白案,能做一手很不錯的中式和西式面點,他也是在思恩堂恢復后,打探到消息,費勁口舌自願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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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24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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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灶台上忙碌著午飯的邱師傅,一聽夏師母是在誇他,連忙回過頭來連連擺手,口稱:「現在蒸饅頭做小點心,我是絕對比不過夏師母的。」

    夏師母哈哈大笑,一邊擦乾洗完碗後手上的水,一邊引著馬黎明走出廚房。在廚房門口,夏師母向馬黎明介紹一個正在摘菜的婦女,讓馬黎明稱呼她「邱嫂」,夏師母說,邱嫂今年有三十多歲,主要的工作是搞樓內室內的衛生,每天都到每個房間里去掃地擦地,洗洗涮涮,教堂來了客人,她也前去端個茶倒個水,平時沒有活了,就在廚房幫助摘個菜,洗洗碗什麼的。

   夏師母領著馬黎明,從廚房前穿過小樹林,小心地繞過地上一攤攤施工用的堆料,又從他們出來時的小門進了教堂的主樓,穿過寬敞的走廊,走進細長的過道,走廊里很明亮,過道里卻很黑暗,接著,夏師母又領他登上了一個有著拱形門廊的窄樓梯,樓梯拐彎處的玻璃窗也是拱形的,可是窗上鑲嵌的玻璃卻是奇形怪狀的,馬黎明有生以來頭一次走進教堂,又有生以來頭一次看到有這麼多上圓下方的拱形結構的建築,這一切給他留下的印象真是深極了。

    在主樓的二樓,有一排正對著後院的小房間,夏師母帶著馬黎明走到走廊盡頭的第一個房間的門前,從衣兜里取出鑰匙,打開了房門。房門打開了之後,夏師母先沒有進去,而是閃身在一旁,對馬黎明說:「你看,這就是秦老師生前住過的房間,我們一直沒有動它,還按照原樣保留著,去世前秦老師留下了遺囑,要把他個人的一切生活用品都留給你。今後這些日子你就住在他這個房間,你先自己呆一會兒,我去把你的東西,還有給你洗乾淨的衣服都送到這裡,最後我再把秦老師,其實應該是秦牧師的一生經歷都告訴給你。」

    夏師母走了,馬黎明自己一個人留在原地,他感到很孤單,空曠的過道里時而響起其它房間里傳出的聲音,可是他沒有看見一個人推門走出來,出現在空無一人的過道里。

    馬黎明走進房間,這是一個高級神職人員獨自住的房間,房間長四米多,寬三米多,房間的玻璃窗開的很大,一棵挺拔的松枝就橫在窗前,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從圓拱形的窗口向外望,大半個後院里的美景一覽眼底,整個房間採光簡直好極了。房間里一看就是明顯單身漢的特徵,沒有一樣成雙成對的東西,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箱、一櫃、一架,床是藤頭竹腿的單人棕櫚床,只鋪了一個薄薄的棉床墊;桌子是油漆都快要掉光了的老式寫字檯;椅子是被鐵絲、布條五花大綁許多層的藤椅;一個舊樟木箱子放在床頭,上面蒙著一塊藍白色的方格布,充作放一些常用雜物的床頭櫃使用;只有一個老式衣櫃還像點樣,不過把衣櫃裡面的所有衣服都加起來,也沒有外面這個衣櫃值錢;最後,只剩下一個只有靠牆而放,才能避免搖搖欲墜命運的竹制書架,那上面擺放的各種書籍到是密密麻麻,不過非常喜歡書的馬黎明剛一湊上前去,才發覺大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外文宗教書。

    十多年以後,已經也成為牧師的馬黎明,在一次偶然整理自己多年來收藏的舊書時吃驚地發現,在秦禮浩牧師留給他的那些遺物當中,有許多不僅是非常的值錢珍貴,而且還有著重大的文物歷史價值的東西,就隱藏在這些毫不起眼的舊書當中,其中,光是被外國傳教士在一百多年前帶到中國來的,包括各種文本的羊皮封面的聖經就有好多本,這都是秦禮浩牧師在戰火紛飛的亂世年代,在解放以後宗教倍受冷遇的那些革命年代里,冒著生命危險一點一點從四面八方收集起來的,在文化革命最如火如荼的那些年代里,秦禮浩牧師大智若愚,把這些他最珍貴的東西轉移到了馬黎明家的那個小山村裡,從而為這些寶貴的書籍和文物躲過了致命的一劫。

    房門一響,夏師母手裡提著許多東西,推門走了進來,對馬黎明說:「讓你一個人住在這個房間你怕不怕?不行,就給你找一個夥伴一起住,佟牧師,劉牧師他們都住在你的隔壁房間,有什麼事情你一招呼,他們都會趕過來幫助你的。」說著話,夏師母把灌得滿滿的暖水壺放到桌子上,又把馬黎明的書包和洗乾淨的衣服放進衣櫃的上層空格,又從衣櫃的最下層,取出以前秦牧師用過的褥子和床單,被單,一一整潔地鋪在床墊上。把這一切都收拾完之後,夏師母鬆了一口氣,讓馬黎明坐在床邊上,她自己坐在那張破舊的藤椅上,將藤椅挪近寫字檯,轉過臉來面對馬黎明,沉靜地說:「現在,應該是我把一切詳細情況都告訴你的時候了,可是,從哪裡說起呢?對了,就從眼前的這一切說起吧,自從你來到這裡之後,你都親眼看到了,我們這些人,當然也包括你最熟悉的秦老師,都同基督教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我們的生命就是基督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者反過來說,基督教也是我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為什麼會這樣呢?這是怎樣造成的?這要從基督教在中國的傳入和傳播談起。」

    夏師母打開秦老師的寫字檯中間的抽屜,看也不看就從裡面拿出一本被多年的翻看揉搓的皺巴巴的聖經,有中等辭海一樣大小,夏師母用手撫摸著它藍黑色的書面,接著說:「基督教是西方文明的一部分,是西方文化的代表,這些你都知道了,有不少的書上都在說,基督教是西方侵略者的先鋒和間諜,是麻痹人民群眾反抗壓迫者和侵略者,是破壞人民進行革命鬥爭的精神鴉片,實際的情況並不全都是這樣。二百多年前,在中國大清王朝的鼎盛時期,基督教的傳入實際上也帶來了西方科學文化知識的傳入,康熙皇帝的科學顧問,傳教士利馬竇,本身就是位大科學家,當時清王朝的天文曆法官員,也幾乎都是由西方的傳教士來擔任的,還有中國最早的西醫,讓我們正確認識中國西部地區的地理探險家,民族民俗學家,也都首先是由不畏艱苦的傳教士們來完成的。在我們的身邊,我們所親身經歷的現實生活中,基督教的出現首先是一種善舉,是一種對人,對人的生命,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認識,理解和引導,它把善良,仁愛,仁慈,慈善,博愛,寬容,以及種種人類之中最美好的素質和品德,都通過基督耶穌的力量向外推及,擴展,傳遞,它與中國另一個以宣揚慈善為核心的佛教截然不同。佛教在中國的傳播有了一千五百多年以上的歷史,但是它所宣揚的慈善卻只停留在口頭上,至多擴展到一個人的自身,而基督教則不同,它把慈善這個口號從口頭擴展到行動,又擴展到有無數的人共同參與的偉大事業,這個意義就與以往的其它宗教完全不同了。」

    夏師母停了下來,好像在極力穩定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接著又說下去:「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在小的時候大都是孤兒,是一輩子連自己的父母是誰,家鄉在哪裡都不知道,我們都是在教會開辦的育嬰堂里長大的。我們這一條街叫做思恩街,因為基督教來到這裡之後,開辦了許多的慈善事業,有專門收養棄嬰的育嬰堂,有專門救助窮人的濟貧院,有幫助失業窮人的貧民工廠,有教會開辦的醫院——同濟醫院,教會還辦了思恩一小,二小,兩所小學和一所中學——匯文中學。說到底,造成中國有這麼多孤兒的最大原因是由於經久不息的戰亂和連年的災荒,滿清政府垮台之後,中國陷入南北大小軍閥無休無止的混戰之中,就拿我們所在的福建來說,從二十年代開始,軍閥混戰,鬧地方獨立,革命暴動,軍警鎮壓屠殺,又是反蔣抗日,政府軍鎮壓,日本鬼子侵略,內戰開始,一直到1950年廈門解放,連年的戰火始終沒有停息過。中國有一句老話,我從小記得非常清楚: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那時,福建的平民自古崇信佛教,光是歷史悠久的名寺院就有好幾個,泉州的開元寺,莆田的廣化寺,廈門的南普陀寺,都是在全國數的上的大寺院,他們也募捐化緣,雪中送炭,開了不少的粥場來賑濟奄奄一息的災民,可是都沒有基督教做的全面徹底,因為從來沒有聽到過哪個寺院開辦了育嬰堂,濟貧院,醫院,中小學,貧民工廠,舉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慈善救濟活動,否則,我們這些在戰亂中被命運,被家庭,被父母不得不拋棄的嬰兒,早就成為孤魂野鬼,被活活的餓死了。也許你奇怪,我們這些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誰的棄嬰,怎麼會有自己的姓,自己的名字?這都是思恩堂的創始人之一,英國人霍華德牧師的功勞。」

    說著話,夏師母站起身來,又從秦禮浩那箇舊竹書架的上端,取下一個古香古色的相片鏡框讓馬黎明看,鏡框里,一對外國的老年夫婦慈祥地坐在兩張藤椅上,在這對老年夫婦的背後,直立著正當風華正茂的青年牧師秦禮浩,照片的背景,就是這座思恩堂後院的小洋樓。馬黎明翻過鏡框,在鏡框的背後,用一個他熟悉的粗體筆跡清晰地寫著:霍華德夫婦 1904——1949。

    夏師母解釋說:「這上面秦老師寫著的日期,不是霍華德夫婦的生卒日期,而是他們夫婦二人在中國生活過的時間的總和。在上個世紀末,他們夫婦二人剛剛三十歲出頭,受英國一家聖公會教會的委託,週遊世界,進行基督教傳教活動。1904年年初,他們夫婦二人來到中國的福建,從此,哪怕就是戰亂,他們夫婦二人雙雙進了日本鬼子的集中營,也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裡,一住就是四十五年。最初,育嬰堂建立之後,他們夫婦二人發現棄嬰都沒有姓名,名字好辦,任意起一個含義好一點的就行了,可是姓氏怎麼辦呢?因為他們在中國已經住了許多年,早已從語言上,生活習慣上,思想方式上,都與中國人別無二樣,他們突然想到,乾脆,就按送嬰兒來的季節來定吧,凡是春天送來的,就姓秦;夏天來的,姓夏;秋天來的,姓邱;冬天來的,姓佟。對了,秦禮浩老師就是在1920年的春天給送來的,把他送來的,不是漳州的教區就是泉州的教區,因為最初時的手續混亂,弄不清了,秦老師連自己究竟是福建哪裡的人都不清楚,這件事使他苦惱了許多年,所以,以後秦老師主動要求在漳州和泉州的禮拜堂輪流擔任牧師,盡心儘力地為那裡的教民服務,他把這兩個地區都當作了自己的家鄉,他常說,保不準哪一個教民就是自己的親戚甚至親人,幾十年來,他在教民中的影響最大,印象最好,這同他對待任何的教民都像自己的親人一樣,從來是滿腔熱忱,從來是一片真心有很大的關係。我們這些人比不上他,遠遠比不上他,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做到他那樣全身心侍奉於上帝,全身心侍奉於教民。所以霍華德夫婦從來就非常欣賞他,把他當作自己的一個家庭成員一樣。這張照片,就是他們夫婦二人在臨回國之前,同秦老師合影留念的,那一年,秦老師剛滿三十周歲,大學畢業了八年,已經做了六年的牧師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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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25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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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師母講的口乾了,馬黎明急忙上前,給夏師母到了一杯水雙手奉上,一邊好奇地問:「秦老師念過大學?難怪他的學問這麼好,可惜他在山裡教初級小學的時候,一點也不敢說他是大學文化,難怪我們中學教英語的老教師,始終在打聽我是跟誰學的這一口標準的牛津英語呢。要是早就知道,我就不去縣裡上中學,索性一直跟著秦老師學下去算了。」

    「不行,不行,」夏師母一聽,放下水杯連連搖頭,「時代不同了,我們當年學的東西和你們學校今天要求內容的不一樣,你還是要踏踏實實地跟著學校的老師學,跟著學校的教學走,秦老師當初只能起一個輔導的作用,不能完全代替學校的教學。其實說到英語,我們這些從育嬰堂出來的,在教會學校長大的人,哪一個不是從學說話就跟外國人直接對話,而且,只有你的英語好了,才有可能讓教會繼續為你出錢,你才會有可能進入到大學深造,再說,從育嬰堂出來的人,到最後真正能夠接受到大學教育的人,只是微乎其微的極少數幾個人,像秦老師這樣的就算是鳳毛麟角的了,在思恩堂孤兒院這個地方,天份,勤奮,再加上機遇,哪一樣都不能少,在秦老師的前三十年裡,這三個條件他都趕上了。上學前,他很長時間是由霍華德夫婦親自收養,六歲上思恩小學,一上學就跳了一級,然後是門門功課優秀,十一歲保送到匯文中學,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學習,原因是迷上了神學,雖說這是個教會中學,可這也是不許可的,被校董會找去批評一通后,學習成績又直線上升,十七歲那年中學畢業,考進了上海聖約翰大學的預科,第二年,考上了正科,如願進了聖約翰大學的神學院,到了1941年,他已經在上海念了五年的書。」

    「就在秦老師從上海聖約翰大學神學院畢業的那一年,日本鬼子的侵華戰爭打到了第四年,霍華德先生託人捎信到上海,說廈門被日軍佔領之後,形勢非常的複雜,要他先到美國避一避,不要回來,順便也可以繼續深造一下,秦老師跟著美國僑民從上海撤退的商船,來到了美國。在美國,他到了紐約協和神學院繼續學習,沒有過了多久,日本軍隊挑起的太平洋戰爭爆發了,他聽後來逃到美國的福建人說,日本鬼子佔領廈門的軍隊,把在思恩堂工作的所有敵對國的外國人,包括所有的牧師,都抓進了集中營關押起來。那一年,霍華德先生已經有七十二歲的高齡了,這一關進去,老先生很難再活著出來,秦禮浩在美國心急如焚,他再也學不下去了,他要立即回國到廈門,救回被囚禁的霍華德先生。秦禮浩找到美國的基督教長老會,基督教衛理公會,基督教美以美會,基督教三一聖公會等許多美國的教會團體,請他們提供幫助,然後用他們資助的錢,介紹的教會關係,坐美國運輸機輾轉經印度回到重慶,在重慶,他一刻也不敢耽誤,當天就換乘到恩施戰區指揮部的小飛機,到達了湖北西部的前線地區,在那裡,他用美國人給予的金錢打通各個環節,先是坐汽車,以後換乘馬車,再以後是步行,總之,在離開美國紐約第十九天的那個晚上,秦禮浩手持德國利施曼主教,日本長崎基督教長老會牧師石川先生的兩紙擔保信,在義大利駐上海教會的代表普羅尼神父的陪伴下,把被關入集中營三個多月的霍華德夫婦接回了家,那個時候,我只有六七歲,剛剛在上小學,佟老師也只有十來歲,正在上小學四五年級。在給我們上課的教師裡面,就有當時還沒有做牧師的秦禮浩,那時,他也不過剛滿二十三歲,他在二十四歲那年,才正式做了牧師。」

    「日本鬼子投降之後,上海聖約翰大學的神學院才又恢復正常招生,不過一直到解放后,我們這裡再沒有一個人能考上聖約翰大學。1950年,佟老師到是考上了,那時候已經取消了預科,他是直接考上神學院的,可惜只上了一年多,1952年,華東十二所神學院集中到了一起,合併到南京的金陵神學院,上海聖約翰大學就被徹底解散了,有關的系科都被分到了其它的大學,佟老師看到學不了什麼東西了,索性退學回到思恩堂來了,從此,佟老師就在秦老師的輔導下進行自學,我們也都是秦老師帶出來的。至於思恩堂,它現在的全部資產也就剩下了這所教堂和後院這些房子,其餘的一切,一所醫院,一所中學,兩所小學,工廠,濟貧院,還有醫院旁邊的育嬰堂,都被政府在二十多年前就歸口管理了,霍華德夫婦在鼓浪嶼那所住了將近半個世紀的小樓和庭院,也在解放后不久就被沒收了,一晃,三十年就過去了,這些往事一想起來,就象是在昨天發生的,還真讓人有點留戀呢。」

    「1966年那一年,文化革命一爆發就出乎人們的預料之外,它首當其衝就向教堂開火,抄家,抓人,拷打,批鬥,秦老師作為教堂的首要人物,被抓去打得頭破血流,非逼他承認是美國特務。你看,自從清朝一建教堂開始,無論外面是政府更迭,軍閥混戰,外國入侵,教堂從來都是似乎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沒有任何的外部勢力能到教堂裡面來騷擾破壞,唯獨文化大革命,打破了教堂這塊唯一的凈土。秦老師擔心的是他多年收集的那些基督教文物,在外人看來是外國垃圾,一錢不值,對他來說可是天大的寶貝,他寧可用自己的性命去保護這些珍貴的寶貝。在看押他,批鬥他的那些造反派組織裡面,有幾個曾是他教過的學生,還有個別人甚至是育嬰堂撫養過的孤兒,其中有一個人,也許是幾個人,不知道是誰,秦老師也從來沒有提起過,大概是屬於那種跟著抓人,一塊批鬥,夜裡靜下來的時候又感到良心發現的人,他們不忍心眼看著秦禮浩就這樣被活活地折磨死,於是,他們想了個辦法,在一天半夜裡借借提出去審問為由,把他從關押的地方帶了出來,到了外面之後,他們解開了捆綁秦老師的繩子,讓他連夜逃到外地去,逃到一個別人永遠找不到的地方,他要是再落到造反派的手裡,不出三天準會沒命。」

    「那時,我們這些教堂里二三流的角色,也都被掃地出門,佟老師有文化好一點,被分到一個工廠,原來那個屬於教會的工藝美術廠去看倉庫,我因為年紀輕,又有文化,先是被安排到一個小食店,干一些抄抄寫寫的零碎事,以後看我有點做麵食的小本事,正好小食店在一條偏僻的小街上有一個點心店,只有一間半店面,一間的店面由一對啞巴夫妻經營,專賣煮花生湯,另外半間就交給我,專門賣我做的蒸小饅頭。這也就是廈門人常吃的小面點心,每天隨時蒸隨時賣,賣多賣少都由我來定,你小時候吃的饅頭,只要是秦老師給你帶去的,那一定就是我做的。街道糧店給我送來麵粉,大都選擇在早上黎明時分,因為那時街上車少,人少,天又涼快,又在開店營業之前,我正閑著,不會影響做生意。這天早上,天還沒有大亮,我聽見有輕輕的敲門聲,我從玻璃門往外一看,一個白色的面口袋橫在門前,我挺奇怪,怎麼今天來送面只送一袋?往常一送就是四五袋。等我打開門一看,原來是秦老師,他剛逃出來,把他的那些寶貝裝到一個面口袋裡,連夜悄悄的給我送過來了,要先存放在我這裡,他先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找到之後過幾天再回來取這些東西,問我同意不同意?我能說什麼呢,秦老師是我的老師,又是照看我長大的老大哥,再危險我也不能說什麼。於是,我就把那口袋東西放在我每天幹活的面案底下,放在那幾個面口袋的最下面,真假混雜,誰也想不到。過了大約有兩三個月,或者四五個月,我記不清了,總之,他後來在很長時間后才回來,打扮的像是個老農民的樣子,一點都認不出了,他對我說,他先到了漳州,一看站不住腳,又到了泉州,他一個非常可靠的教友那裡,教友的孩子在師範畢業,因為出身不好,曾經被分配到一所大山裡的農村小學去教書,後來實在受不了那個苦,跑回了城裡來造反,要求在城裡重新分配他的工作。秦老師一聽機會難得,馬上在教友孩子的幫助下進到山裡,頂替他做了一名山區的小學教師。他站穩腳跟后,才來到我這裡,分幾次把那口袋的東西送到山裡藏了起來,當然,他每次來,我們儘可能都要碰一碰頭,互相了解一下各自的處境,交流一下消息,也看看能不能給對方什麼幫助,我們終究都是一塊從小長大的孤兒,相互之間比親兄弟姐妹還親。秦老師每次回去,我都要給他帶一袋饅頭,讓他在路上充饑,沒想到他自己捨不得吃,都帶回去給山裡的孩子們吃了。」

    「在這以後,他在山裡的所有經歷你都知道了,而且比我們知道的都要詳細,十年前,他對我們說,他發現了一個五歲的孩子,有著不同尋常的學習興趣和學習才能,他要盡他的全部力量去幫助這個孩子一直學下去。你知道,秦老師從來沒有結過婚,也沒有任何的親人,我們這些人,還有許多的教友就是他的親人,他每次帶到山裡,分給農民的衣服,錢,食物,學慣用具,還有一些藥品,農具,工具,都是我們和許多的教友們節衣縮食湊起來的,他在儘力地幫助山裡的窮人,我們在儘力地幫助他。當他說你有著那麼好的學習天賦,又是那麼的想上學,可就是家裡太窮,實在供不起你上學的時候,他掉淚了,我們也都跟著哭了,那是他在你的身上,又象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童年,我們商量了好半天,最後決定大家齊心合力,用每一個人的力量都來幫助你,讓你可以永遠地學下去。文化革命一結束,我們這裡的形勢也在一天天逐步好轉,你又平穩地進了中學,秦老師沒有了後顧之憂,就惦記著有一天,還能夠把基督教的禮拜堂再恢復起來,你想想,當時的國家百廢待興,有多少重要的大事情排著長隊等著要做,你一個小教堂的事情哪裡還輪的上。秦老師可真著急啊,他一天到晚跑上跑下,忙裡忙外,要知道,他已經是一個六十一歲的老人了。只可惜,我們這些人的地位太低,人微言輕,這是我們中國的一大特色,在政府里,同情我們的人不少,可是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為我們辦點實事的,這件事情眼看就這麼拖了下去。」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在輕輕地敲門,夏師母急忙應聲過去開門,門開了,來的又是那兩個女孩,來請他們到樓下的餐廳去吃飯,夏師母笑了,對她們說,馬黎明剛吃過沒有多少時間,現在還不餓,她自己現在也不餓,他們都要等一會兒再吃。說著話,夏師母又回頭向馬黎明介紹:「這兩位女孩是佟老師的一對寶貝千金,大的名叫佟鷺安,小的名叫佟鷺寧,都比你大,你應該叫她們大姐二姐才對。」兩個女孩大大方方地又說了幾句話,告辭出門走了。

    夏師母說:「這兩個孩子的命苦,文化革命開始的時候,大的孩子六歲,小的才三歲,佟老師一被抓起來批鬥,他愛人立刻同他斷絕關係離了婚,帶著兩個孩子回到了老家三明,佟老師被放出來后,在工廠看倉庫,他離婚的愛人聽說后,立刻又把兩個孩子送了回來,她自己在三明另嫁人了。佟老師原來住在教堂的宿舍里,教堂被查封后,佟老師無家可歸,只好住在工廠的集體宿舍里,現在兩個女兒來了,他沒有辦法,又去央求工廠領導的同意,在倉庫旁邊搭了一個窩棚似的小屋,安置兩個女兒住下。現在教堂恢復,但是後面的宿舍房子還都沒有修理好,她們就暫時住在主樓的房間里,等以後房子都修好后再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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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26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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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黎明不好意思地說:「我最初,還以為你們是一家人呢?差一點把你當成了佟老師的愛人。」

    夏師母開朗地笑了:「沒有關係,我們就是和一家人一樣,你不是也加入到我們的家庭中來了嗎?」接著,夏師母用探詢的眼光望著馬黎明:「當然,這還得要看你自己的意見,願意不願意?都在你自己,你來拿主意,這是一個自覺自願的事情,一點也強迫不得。」

    馬黎明連聲回答:「我願意,我願意,只要能和你們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

    夏師母說:「應該說是和上帝在一起。不過,你還小,還要繼續學習許多年,這個事情先不用急著作決定,咱們以後再說。再接著談秦老師的事。我們這些個老人在一次的閑談中,偶然談到了秦老師在三十七八年前,從美國星夜趕回來營救霍華德先生的那件事情,那個時候秦老師還是個毛頭小伙,年輕氣盛,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他回來一旦被日本鬼子抓住,很可能會被扣上美國特務的罪名,不說二話就被立即槍斃,秦老師說,那是他準備工作做得好,先期走通了上層路線,特別是國際路線,是懷裡抱著尚方寶劍回來的,話剛說出口,他立刻沉思起來,我們這次為什麼就不能再去搬尚方寶劍呢?想到做到,他立即收拾行裝準備出發,恨不得一分鐘也不再耽誤,可是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美國各個教會的經濟資助和打通關係,他自己連一分錢的經濟收入都沒有,只能靠我們這些窮人和一些教友的幫助。我們四處串聯,大家東拼西湊了一些錢,雖不寬裕,但也夠他的來迴路費和在北京最簡單的吃住了,我們計算了一下,這些錢,只能夠他在北京待上十來天,至多半個月的開銷,時間再拖長,就會把他回來的路費也搭進去了。秦老師走後,我們這些人度日如年,一天一天地計算,盼著秦老師趕快帶著好消息回來。五天,十天,十五天,二十天過去了,可是秦老師就像石沉大海一樣,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們開始擔心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在北京舉目無親,言語不同,而且,他還連個合法的身份都沒有,萬一生病了,或者是被哪個方面抓了進去,那可是一輩子也出不來了。」

    「我們知道秦老師成功的跡象是在他走後的第二十七天,他人還沒有回來,這邊的領導已經開始在過問關心教堂的問題了,有關方面的機構部門也在紛紛動作起來了,退還教堂房產,退還一切還可以查找得到的教會財產及物品,落實宗教政策,調回和充實原來在教堂供職的神職人員和管理人員,商談修繕和重新開放教堂的有關事宜,這一切工作,效率高速度快的讓人吃驚。又是一個多星期後,疲憊不堪的秦老師終於回來了,他神態蒼老,行動遲緩,瘦得皮包骨,眼睛凹了進去,整個好像是換了一個人,我們原以為是這次成功的北京之行,耗盡了他的全部精力和能量,卻不知道他已經身患絕症,走到了他生命的最後關頭。秦老師就是這樣,拚著老命為教會做了最後一件足以和驚天動地相媲美的事情,他自己的病情卻一點也沒有去治療。由於他從文化革命一開始,即1966年冬天就蹤跡全無,有的人傳說,他忍受不了侮辱毒打已經投海自盡了,還有的人傳說得更離奇,說他已經叛逃到了國外,去投靠那位早已死了十幾年的霍華德夫婦,不管怎麼說,他銷聲匿跡,音信全無到現在已經有十幾年了,他的戶口,檔案,以及他一切的人生紀錄都被註銷,他成了這個國家的一個黑人,一個法定不應該存在的人。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已經不需要解決他自己的問題了,他清楚自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沒有去醫院,他從1966年起,哪怕被造反派打得頭破血流,他也沒有進過醫院的大門,實際上,他自己身無分文,也去不起醫院,雖然有我們在,雖然也歸還了一些教會的財產,還有許多教民和教友的財務捐助,但是他不肯動用這些錢,他說這是教會的財產,是屬於上帝和教民的,一分一厘也不能為個人動用。他不顧我們的勸阻,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個月,他始終在不停地忙碌,能多做一點事,就多做一點事,他從不推託,從不拖延拒絕做任何的事情,直到有一天他實在動不了了,就靜靜地躺在這個房間,躺在這張床上,在三十多年前,在霍華德先生還在的時候,他剛從神學院畢業,回到了這個教堂,成為了牧師,就住在這個房間,睡在這張床上,三十多年過去了,他又在這個房間,這張床上,同我們告別,離開了人世,這是在那一年三月份,還有一周多就要過復活節了。我們為他在思恩堂舉行了追思禮拜,送走了他,他走得很安詳,臨終前向我們託付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你將來的生活和求學問題,我們請他放心,有我們在,有這些熱心的教民教友在,有思恩堂在,馬黎明就一定會有人來關照。秦老師走了,按照他的遺願,他留在這個房間里的一切東西都留給了你,他不強迫你也去走他一生所走過的道路,他知道等到你有了學問后,一定會準確地選擇好自己的人生道路。」

    夏師母講完了,整個房間陷入到極度的安寧之中。

   

    馬黎明起身,取出霍華德,秦禮浩的兩張照片,擺在我的面前。這是馬可聖公會和思恩堂自己製作的紀念冊,照片上,兩位慈祥的老人笑眯眯地注視著我們。

    高中畢業后,馬黎明沒有馬上選學神學,這並不是因為當時的中國還沒有神學院,位置設在南京的金陵協和神學院早就在開始招生了,他只是想看一看,在中國還有沒有更好的途徑來救助那些處於極度困境中的人們。

    上大學的時候,他輕鬆地考上了上海復旦大學,但他挑選的學科是哲學,他始終對什麼是人的本原?什麼是世界的本原?什麼是物質的本原這些問題感興趣,他自己不斷的嘗試探究,嘗試論證,忙碌不休。在上海的這四年,他不止一次地來到華東政法大學校園內,因為這裡曾經是上海聖約翰大學的舊址,他在這裡不斷地與前人的靈魂對話,苦苦探索他們為什麼選擇了神學這個終身的職業。

    大學畢業后,馬黎明像一個苦行僧,他自願選擇了到西藏去支邊一年,在拉薩郊區的一所中學里教書,閑暇之餘,他研究了藏傳佛教——喇嘛教,對人生的意義,對人的生死輪迴,馬黎明格外的感興趣。從西藏回來的那年,正是1989年「民運」動亂的前夕,國內各種社會矛盾的焦點都浮到表面上來了,他對那些「民運」領導人極度近視的目光感到失望,他離開「民運」的一切活動都遠遠的,認定這是一個沒有明確目標的運動,因為背負全國人民希望和囑託的「民運」才剛剛興起,就已經被掌握它領導權的那些個無知的政客們和大小的野心家們給斷送了。

    與此同時,他也為執政黨內的各種腐敗現象感到觸目驚心,文化革命造成的全黨,全社會的思想道德大滑坡的後果,逐漸清晰地顯現出來。他預測到,由於共產黨一黨獨大這個客觀環境和社會結構,僅靠「民運」這種幼稚的政治把戲,絕對制止不住共產黨內腐敗現象向全社會蔓延,九十年代中國大陸的腐敗現象會更加登峰造極。他清楚地看到,此時此刻,這個社會上最優秀的人才,特別是具有最崇高品德的人已經不在共產黨內,而是來到了一潭清水的基督教內。在這裡,「愛」成為一切事物的本質和出發點,它不許個人的私心和政治野心極度擴張,不容許容納個人的貪婪,以權謀私,暴斂財富,它主張真正的,言行一致的,全身心的奉獻,而不是口頭上的,僅僅用作政治口號的無私奉獻,主張理解,大度,忍讓,寬容,絕不容許血腥的統治和殘暴的鎮壓。

    1989年夏季,「六四」的槍聲無情地擊碎了馬黎明的最後一點期待,它在思恩堂長輩們的幫助下收拾好行裝,來到了美國留學,這一次,他選擇了到美國享有盛名的威斯敏斯特神學院進修碩士和博士,鐵了心學成后回國要做一個專職的牧師,要重新開創往日的思恩堂那樣的宏偉事業。臨走之前,它在思恩堂鄭重地接受了洗禮,舉行注水禮儀式的主禮者就是佟鷺寧的父親佟牧師,馬黎明為自己起的基督教名字是Mark。馬黎明清楚,自己之所以成為基督徒,絕不是被基督教的教義所說服,而是出於對人類的愛,對他人的愛,他是從秦老師的身上,感受到了基督對人們那種深切的愛,無私的愛,也感受到了基督的存在,他在自己的心靈深處受到了感動,因而真心誠意地服從於基督。

    在威斯敏斯特神學院的6年時間裡,馬黎明著重考察了基督教的發展與變革的歷史,他所選擇的碩士階段的課題,是研究在英國和美國影響較大的基督教派別浸禮宗(Baptists),也研究了頗具有新意的公誼會(Society of Friends),還考察了基督復臨安息日會(Seventh Day Adventists),因為這三個教派都曾經傳入中國,在中國發展了自己眾多的信徒和教民,同中國後來的黃皮膚的基督教社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到了博士階段,馬黎明選擇了自己比較感興趣的國際基督教慈善組織,也被稱作救世軍(Salvation Army),作為自己的研究課題,馬黎明對國際基督教慈善組織那種獨特的,自由和諧的,無拘無束的傳教方式極為讚賞,這也對他將來在中國國內改革傳統的說教式傳教方式,起到了十分重要的啟發作用。

    在舊金山,馬黎明經常到各個教會的教堂去「取經」,在位於埃里斯大街330號的格萊德衛斯里宗教會聯合紀念大教堂,馬黎明參加了著名的塞西爾.威廉姆斯牧師主持的禮拜儀式,在這個別具一格的禮拜儀式上,馬黎明看到了由來自不同種族的人組成的福音讚美詩唱詩班,傳道由唱詩班,而不是由牧師完成,把馬黎明看得目瞪口呆。還有在聖帕特里克教堂召開的午間音樂會,嚴肅的教堂竟然成為群眾的娛樂場所,這在中國國內的諸多教堂所採取的傳統管理方式看來,簡直是連想都不敢想象的。

    馬黎明發現,實際上,在西方發達國家的基督教社會中,整個社會的肌體在不斷的向前發展變化,因而基督教本身為適應社會的變化而進行的不斷變革也從來沒有停息過。在美國,馬黎明不止一次地前往德克薩斯州橡河市的聖約翰聖公會,堪薩斯州的索格浸信會,感受大膽創新形式的禮拜儀式。就在秦禮浩牧師為之獻身一生,所以也是馬黎明最為熟悉的聖公會裡,早在二三十年以前,許多社區教會的女牧師就已經紛紛的出現,她們所主持的禮拜活動比以往傳統的男牧師更加細膩貼切,特別是更具有溫馨的人情味,因而也具有更強烈的民眾感召力。以往神聖莊嚴的教堂正在一步步消失,新型的禮拜堂正在向俱樂部,社區活動站,健身房和咖啡廳這些綜合場所轉化。基督教活動在向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不知不覺地滲透,而且深深紮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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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3:28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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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國麻薩諸塞州,馬黎明參加了一場由劍橋葡萄藤基督教會舉行的禮拜儀式,這場禮拜儀式簡直不敢想象,它竟然同一場現代流行音樂會別無二樣,整個會場有電腦控制的彩色燈光,電吉他、電貝斯這些現代化樂器,穿戴五花八門的年輕人在台上又唱又跳,台下的上萬名聽眾群起呼應,這一切,遠遠超出了馬黎明的傳統基督教禮拜模式。

    再以後,馬黎明在威斯敏斯特神學院教會的安排下,參加了在南美巴西舉行的一次24天的基督教交流活動。從美國西部城市舊金山到巴西首都聖保羅,波音747飛機要飛十來個小時,同洛杉磯相似,聖保羅城也是那樣寬廣而龐大,平鋪在約海拔900米的南美高原上。在聖保羅近郊的一所舊工廠里,馬黎明同數萬名群情激昂的人們一道,參加了由著名的羅西神父主持的一場載歌載舞的天主教彌撒禮。羅西神父對傳統彌撒禮的改革,使天主教的宗教儀式更加符合本國巴西人,也許是一切熱情奔放的南美洲人的心理和口味,許多次由羅西神父本人主持的大型祈禱儀式,都會由電視台向巴西全國轉播,儘管這樣,仍然還會有許許多多的人從全國四面八方,不遠千里慕名而來,為的就是親眼一睹彌撒禮的壯觀場面,親身感受一下在場人們如醉如痴的美妙經歷。由於這些新形式的宗教改革舉措,使巴西社會的天主教勢力不僅在巴西民眾中根深蒂固,而且深入人心。

    馬黎明在美國的時候,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就是積極積累經驗,以便適應中國國內日益開明開放的靈活政治政策和宗教政策,將來回到中國國內開辦更多的基督教禮拜堂。從目前中國國內的社會形勢來看,這樣做很有必要。

    由於共產黨內始終未能有效地剷除的腐敗頑疾,中國社會上的貧富兩極分化日趨嚴重,共產黨內腐敗分子的氣焰仍在囂張,那些手中稍有點權力的大小「公僕」們,就在「三個代表」冠冕堂皇的口號掩蓋下,千方百計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好處。大批不滿於眼前腐敗現象的善良民眾,為了慰藉和平息自己那顆躁動的心靈,尋找一個嶄新的生活方向,都會到基督這裡來尋求靈魂的慰藉,尋求精神上的安寧,平靜與和諧。甚至有相當一些數量的正直的共產黨員,也悄悄攜帶著自己的子女,每個星期一次不拉的來教堂參加禮拜儀式。馬黎明對這種形勢下基督徒隊伍的擴大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大環境的惡化,即社會生存環境的惡化是最可怕的,它使那些社會上最善良正直的人們難以在惡劣的環境中容身,不得不來到基督的身邊尋求安身之所,這些人是被惡化的環境趕來的,是被腐敗的社會排擠來的,甚至是受到共產黨內腐敗分子的打擊迫害被迫來的,這絕不是什麼好事,這些不正常的現象揭示著眼前社會矛盾的尖銳化,它也時刻孕育著更大社會危機的隨時出現。

    馬黎明打算,回到國內后,他們要依法登記出版自己禮拜堂宣傳基督教的刊物《明天》,接著,還要利用自身的優勢,開辦思恩多語種學校,要設置英文,西班牙文兩個語種班,與此同時,還要開辦思恩雙語幼兒園,在條件成熟的時候,還要創辦思恩堂婦幼保健院,思恩社區醫院,思恩中醫藥房,特別是思恩養老院。

    馬黎明在自己前進的每一步上,都感到秦老師的眼睛在天國注視著自己,秦老師的精神在激勵著自己,在一個初春的早晨,馬黎明毅然放棄了在美國開創的這一切,放棄了在美國的遠大前程,放棄了美好的設想和已經規劃出的遠景,一個人悄聲無息的回到了中國國內,回到了那些更需要他的貧困的同胞們中間。

    那一年的夏天,一所新的思恩堂在我生活的這個大城市裡悄然誕生。

    上帝不會拋棄他的黃皮膚的子民。

    上帝啊,你是萬能的,你無所不在,你無時不在,請你睜開眼睛,幫助我們,你黃皮膚的子民在受苦。

    上帝將永遠與我們同在。

    阿門。

(馬黎明牧師 全文完

【言信文集】全部文章  欄目主持:言信
· 當代道教故事之千秋善舉(共2頁)
· 當代道教故事之畫皮風波(共2頁)
· 當代道教故事之玩偶人驚夢
· 當代道教故事之酉陽觀雜記(共3頁)
· 當代道教故事之武當神(共4頁)
· 當代道教故事之人鬼奇緣(共16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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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sumw 於 2008-3-30 03:3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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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04:11 | 只看該作者
原帖由 sumw 於 2008-3-30 03:28 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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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黎明為自己起的基督教名字是Mark。馬黎明清楚,自己之所以成為基督徒,


          絕不是被基督教的教義所說服, 而是出於對人類的愛,對他人的愛,他是從秦老師的身上,


感受到了基督對人們那種深切的愛,無私的愛,也感受到了基督的存在,


他在自己的心靈深處受到了感動,因而真心誠意地服從於基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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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天路 發表於 2008-3-30 07:02 | 只看該作者
謝謝小蘇的轉帖,非常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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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es2000 發表於 2008-3-30 08:50 | 只看該作者
好帖!

不過在廈門的「南普陀」里當和尚可以吃肉?很有誘惑力呀!我要好好考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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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10:01 | 只看該作者
原帖由 james2000 於 2008-3-30 08:50 發表
好帖!

不過在廈門的「南普陀」里當和尚可以吃肉?很有誘惑力呀!我要好好考慮一番。。。




   
   中午飯,學生食堂吃的是豬肉包子,我們再三向圓恩道歉,不知怎麼辦才好?圓恩卻哈哈一笑,說,不礙事,沒關係,他剛脫離塵緣不久,俗根未斷,可以吃得。這天中午,我們看著他大口大口吃的很香,飯後,連黃瓜雞蛋湯也沒有放過,全部一掃而光。 。loveliness:




這叫 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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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10:27 | 只看該作者
原帖由 sumw 於 2008-3-30 10:01 發表  這叫 開戒!?




   ................昨天晚上,一個老朋友請我吃晚飯,我不知道他過生日,冒冒然然去了。不過也不錯,我昨天帶了幾本《無量

壽經》送給他,祝他無量壽,也很好!他在抗戰期間遇到一樁事情,他們一共三個人在南京從事地下工作,被日本憲兵發

現了。日本憲兵就追他們,他們逃到南京中華門外的雨花台附近的一間寺廟,那個寺廟正好在做法會,他們三個人跑進去

求老和尚。這個老和尚很有智慧,馬上叫他們剃頭,穿上海青,跟大家一塊念佛。所以日本憲兵隊追來之後,怎麽找也找

不到這三個人,他們三個人就這樣保全了性命,       勝利之後,想想老和尚的救命之恩,他們就到南京辦了一桌非

常豐盛的酒席請老和尚,


表示一點謝意。老和尚也來了。來了之後,他們這才一想和尚是吃素的,這些都是雞鴨魚肉搞了一大堆,都是葷菜,真的是好

菜好酒。沒想到這個老和尚真是了不起,老和尚居然坐下來,什麽也不問,就跟他們舉起酒杯歡歡喜喜的在一塊吃,使他

們衷心佩服,很受感動。這叫開緣,這叫開戒,不叫破戒。老和尚沒有心沒有意,但是他曉得他們是誠心感激,並不是有

意去捉弄出家人,因此滿他們的願,讓他們心生歡喜,這是一個開緣,這個一定要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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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10:30 | 只看該作者
原帖由 sumw 於 2008-3-30 03:28 發表
(馬黎明牧師)接上頁
  馬黎明牧師佩戴金絲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非常健談。他與圓恩正相反,他倒是一位完全的   素食主義者,從不吃肉。...


牧師  倒是一位完全的   素食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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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es2000 發表於 2008-3-30 18:19 | 只看該作者

回復 #16 sumw 的帖子

他從不吃肉想說明一些什麼東東呢?

比和尚更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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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umw 發表於 2008-3-30 23:42 | 只看該作者
原帖由 james2000 於 2008-3-30 18:19 發表
他從不吃肉想說明一些什麼東東呢?

比和尚更和尚?


馬黎明清楚,自己之所以成為基督徒,絕不是被基督教的教義所說服,而是出於對人類的愛,對他人的愛,他是從秦老師的身上,感受到了基督對人們那種深切的愛,無私的愛,也感受到了基督的存在,他在自己的心靈深處受到了感動,因而真心誠意地服從於基督。

他 的確有奌 另類,  注意   他更非因 基教 教義 而信教!
他早已凖備好 在心中 暗暗地 做異端了! 新版 基無間道 上演

[ 本帖最後由 sumw 於 2008-3-30 23: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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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天路 發表於 2008-3-31 01:31 | 只看該作者
小蘇有自己獨特的解讀,哈哈,你真的不了解什麼是基督教教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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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老兵 發表於 2008-3-31 02:44 | 只看該作者

謝謝sumw !

秦老師是一個"為耶穌做見證"的人. 真正的基督徒,並不僅是宣傳教義,特別是把向人傳授"神學知識"做為謀生甚至取利的手段. 基督徒本是"愛的使者",不僅用話語傳揚,更是以全人來為"本就是愛"的 神做見證.

"好撒瑪利亞人"在"神學知識"(宗教)上不一定比祭司,利未人更正統,但他有"愛" ------ 有出自於 神的生命!
兒子之所以是兒子,首先是繼承了父親的那個生命,才決定他"兒子"的身份;然後他學習到做兒子的知識,就成為"好兒子". 懂得如何做一個"好兒子"的知識,並不能夠因所謂"懂"的就被收納為兒子,最多可以暫時做"真兒子"的啟蒙師傅而已;生命本質上還是奴僕,還是罪人.

雨果的名篇<悲慘世界>里有一位卞福汝主教,他是用外顯的"基督生命" ----- 真實的良善,收服了滿心苦毒怨憤的冉阿讓歸於基督,與引文中有美名的那位秦老師同出一轍.

老兵如今是 神的兒子,也立志成為一個體貼天父心意,能夠榮耀我 神我主的"好兒子". 我學習知識,不為以知識教導,乃圖以知識去"愛人" ----- 為耶穌做見證!

基督之愛,是生命本能主動產生的自發,而不是理性判斷被動努力的故意. 裡面有"愛"的,也由不得他(她)不去愛;裡面沒有的,想去愛也"愛"不起來. 這個誰都沒辦法欺人和自欺!

你可以強迫自己去"愛"一個你認為應該愛的人嗎? 不能;即使你努力痛苦的去"愛",也永不能進入愛的幸福和甜蜜. 當耶穌吸引你仰望,你心果真被他生命的美善全然折服的時刻,因著自然生髮的愛,你瞬間就成為為"這愛"而活著的新人! 你忍耐,你受苦 ... ... 都是甜蜜的.

愛,不在於得到所愛的,乃在於以自己的全部成全所愛的;當以自己的全部成全了所愛的,才會真實的得到所愛的 ... ... 基督的道,是"愛之道".

有一首歌,是老兵的最愛;寫在下面,做為對sumw 抬舉俺這普通基督徒的回饋 -------


讓我愛而不受感戴,讓我事而不受賞賜;
讓我儘力而不被人記,讓我受苦而不被人睹.

只知傾酒不知飲酒,只想掰餅不想留餅.
倒出生命來使人得幸福,捨棄安寧而使人得舒服.

不受體恤不受眷顧,不受推崇不受安撫;
寧可凄涼寧可孤苦,寧可無告寧可被負 ... ...

願意以血淚做你冠冕的代價,
願意受虧損度我旅客的生涯.
因為當你活在這裡時,
你也是如此過日子 -------
欣然忍受一切的損失
好使近你的人得安適.

我今不知前途究有多遠,
這條道路一去就不再還原;
所以讓我學習你那樣的完全,
時常被人辜負而心不生怨 ... ...

求你在這慘淡時期之內,
搽干我一切暗中的眼淚;
學習知道你是我的安慰,
並求別人快樂以度此歲.


若是這樣的"基"也會有人"反"嗎? 那應該是些什麼樣的人呢 ... ...
不是依靠勢力不是依靠才能惟靠耶和華的靈方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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