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與墮落

【沉思錄】128.極端與墮落
作者：蘇靈  
        
　　下面的這兩段文字，你看像不像是一個「憤青」寫的「反日檄文」？——
　　日本是根本上不會要中國好的，中日之間還辦什麼鳥文化事業！千萬不要相信日本。他對於中國是幸災樂禍的，他所提倡所讚許的事，一定對中國有害，我們不但不當相信，還要加以反對。我們現在的工作，是在廣播不信任日本之種子，使大多數人民的心裡都長出根深蒂固的排日思想，養成反抗日本以及一切內外壓迫的力量。
　　再往下看——
　　「日本是中國的仇敵！」請大家記住這句話。日本是中華民族生存上的一個大威脅（Menace），大敵人，所以我們為要保存中國起見不得不儘力排日。方法並不限於一時的開會和排貨，還當更永久的廣泛一點。除開會演講發傳單排貨之外，一方面當根本地教導本國人，取消信賴「同種同文」的謬想，並將「日本是中國的仇敵」的觀念深深地種在心裡，一方面當實際的作破壞日本勢力的運動……
　　這段「反日檄文」是誰寫的？這個「憤青」又是誰？
　　答案，也許是你做夢也想不到的。這個「憤青」就是溫文爾雅的「知堂老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漢奸文人」周作人。這是他在1926年寫的兩篇文章中的兩段話。一段引自《中日文化事業委員會為什麼還不解散？》，另一段引自《排日——日本是中國的仇敵》。

　　中國人是一個表面上最講「中庸」，而實際上最容易「走極端」的民族，包括由這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
　　寫「反日檄文」的，是周作人；當「漢奸文人」的，也是周作人。
　　越是極端的民族主義者。到頭來，反而越是容易走向民族主義的反面。
　　何以見得？周作人便是。

　　這使我想起了周作人的長兄——魯迅。
　　魯迅的筆，要比周作人厲害和尖刻一百倍。魯迅的一生，罵過無數人，但似乎沒有罵過日本人，更沒有罵過日本文化。
　　魯迅也主張並且支持「抗日」。他曾明確表達——
　　中國目前的革命的政黨向全國人民所提出的抗日統一戰線的政策，我是看見的，我是擁護的，我無條件地加入這戰線，那理由就因為我不但是一個作家，而且是一個中國人。
　　魯迅儘管「抗日」，但他從來也沒有要中國人都「排日」和「仇日」。相反，他希望中國能從日本學到一些有益的東西，希望中日兩國人民能友好相處。

　　這是一個動人的故事。
　　一位日本學者在中國戰爭的廢墟上，撿到了一隻鴿子，帶回了日本。過些日子，鴿子死了。他便建造了一座墳，埋葬了鴿子，並寫信給魯迅。他請魯迅寫一個碑銘。
　　魯迅欣然答應，便寫下了著名的兩句詩——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如何看待和對待日本，包括日本人和日本文化？
　　起初，周作人比魯迅激進，魯迅比周作人理性。
　　最後，是周作人的墮落，魯迅的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