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予軾的碎片

2007年12月29日

蘇中傑來稿／在經濟學界，茅於軾似乎與被唾棄的張維迎們不一樣：他是高空之上的發光體，接受人們的仰視。但他在其發光體上掛出《替富人說話，為窮人辦事》和《只有富人得到保護窮人才有可能變富》兩篇文章之後，他便「嘣」的一聲如同氣球爆裂，碎片紛紛落地。俯而視之，都是一些什麼樣的碎片呢？戴上手套，拿起夾子夾起幾片看一看——

一、富人缺什麼？

在當下，富人缺什麼呢？首先，不缺國家大政方針的保護，「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就是政治護身符。其次，不缺錢買得官場力量的支持，得到權力保護，打開各種合法與非法的門路，也不缺錢打官司。再次，不缺榮譽，只要想要並捨得投資，弄個「優秀企業家」或「優秀幹部」，上報紙上電視是不難的，弄好了還能搞個「政協委員」甚至「人大代表」噹噹。他們不缺代言人，也不缺門客，為他們奔走效勞的人成群結隊。他們不缺安全保護，不缺保鏢，家裡和公司，有保安或狼狗守衛。不缺美女，不缺三房四妾，不缺綠卡，風聲不對時飛向他國……不缺流氓逼拆遷戶，甚至連逼迫拆遷戶的武裝力量也不缺……那麼，缺什麼呢？缺的是威望高的學者為自己唱讚歌。此類讚歌以前有過，如張們維們就唱了不少，但可惜層次太低，把富人越抹越黑。正當此時，茅予軾的讚歌響起來了，真是雪中送炭，久旱逢雨，真適時啊！

二、窮人靠什麼？

窮人靠什麼？茅予軾先生說，窮人要靠富人，如果沒有富人，窮人永遠是窮人。此驚人之說使人想起改革開放之初，全中國幾乎都是窮人，那時有的農民養長毛兔或是進城賣豆漿當了「萬元戶」（當時的富人），靠的是哪個富人？沒有靠任何人，靠的是政策。社會的前進和解放，不是讓一部分人非要依靠另一部分人，而是依靠公正的法則，為每個人都開闢走向富裕的空間。人文學者、「社會精英」連這點小常識都不明白，真是悲哀、可憐！是的，富人中的企業家會對勞動、資本、技術、市場進行合理的組合，但其目的不是為了讓窮人富起來，而是為了自己更富。富人中的企業家是按資本屬性來運作，而資本是鐵血性的：它以最大利潤為目標，如果沒有社會公正法則限制，便如老虎吃人一樣展現食肉動物的自然性，殘酷性，這裡並沒有窮人的福祉。資本主義之所以被認可，並不是認可其中的資本，而是認可資本主義已塑造起來的靈魂——公正原則。這個公正原則，限制了資本的鐵血性，讓資本的運作者不得不在威嚴的人性、人權和法律面前低下頭來，剋制資本的貪婪性和自身原始的動物性；同時賦予窮人維權和抗爭的武器，為自己爭取生存、發展或致富的空間，從而有了進入中產階級的制度條件，有了為民主與自由進行抗爭的實力。美國的「紡綞型」社會結構中，中間階級最大，就是這樣形成的。隻字不提以社會公正原則來限制資本的鐵血性，大談有了富人窮人才會富，是以偽命題欺騙社會的！再次鄭重指出：窮人不靠任何人，他們的唯一希望是社會公正！

三、是「市場經濟」還是「權力市場經濟」？

茅予軾認為「富人」沒有原罪，而他沒有新的辯護詞，使用的擋箭牌與未認罪前的貪官一樣：貧富差別是市場經濟的必然結果。他讓市場經濟包攬一切不公和罪惡。那麼，中國當前是否是市場經濟？我說，「市場經濟」四字只不過是停留在宣傳層面而普及開來的口頭語，不是內在事實。有人稱為「權力經濟」，我覺得還不準確，套用「民主社會主義」或「社會民主主義」的概念方法，我稱之為「權力市場經濟」。這就是說，共同作用中國經濟市場的有兩種力量：一個是權力，一個是市場。凡是可以卡住經濟喉管的資源，如金融、能源、鐵路、電力、電信、外貿、郵政、水利、農資、土地、藥品、信息，等等——幾乎是國家命脈的一切，甚至教育，全由權力壟斷，而進入市場的只是受上述制約的製造業與內貿、物流。前者不受市場經濟競爭的挑戰，可以為所欲為，虧了還要用納稅人的錢大量輸血，漲價時又說是市場必然；前者不但可以控制後者，以權力逼迫後者「順奸」，製造腐敗，而且是「幹部子女辦公司」的主要用武之地，既是權貴瓜分國家財富重要屠宰場，又是洗黑錢的大海洋。從改革之初的倒賣「官員批條」，到一直盛行著的層層轉包工程，再到房地產開發的黑箱操作，哪裡沒有權力的黑手？是市場的手大還是權力的手大？市場經濟是法制經濟，是公平競爭的經濟，這權力左右市場的經濟能叫市場經濟？

四、「原罪」是多發性的還是個案？

權力市場經濟是個大染缸。這個大染缸里，也許有未攪拌勻的邊緣，即黑水一時未滲到的地方，會有些白布，但你要說這染缸裡面大部分的白布，可能相信的人不多。茅予軾為大眾認為白布不多而憤憤不平，說只是周正毅和賴昌星而已，把那些「紛紛落馬」的「富人」統統不計在內。我們也不看已落馬者，但有理由說未落馬者比落馬者不知多多少倍！公產流失是以億為單位計算的。20多年來有數以萬億元計公產不知去向了。分攤到全國男女老少（注意：老少！）頭上，每人至少被失去7000多元。我們不知具體有多少人「繼承」這巨額的公產，但是完全可以說「原罪」是多發性的，而不是茅先生強調的個案。中國的富人致富速度相當快，茅先生用為之辯護說：「市場是變化多端的，幾年之內集聚巨大財富是完全可能的」。茅先生的后一句話不假，而且我認為集聚巨大財富要不了幾年，只要幾天：通過權者做主，以空手道方式買公產，一夜之間就成億萬富豪了。西方國家用幾百年才完成原始積累，中國不到20年就完成了，正是權力市場經濟的神力！所不同的是，西方經濟運行中沒有權力作用還承認有原罪，中國經濟運行中以權力為主，「精英經濟學家」反倒認為很乾凈。

五、哪些人是「富人」？

中國的富人，是分主流群體和邊緣群體的。農村那些養植專業戶，城裡那些大一些的店主，是富人中的邊緣群體，猶如股市裡的散戶，不值一提。主流群體中的富人，有實權的官員和企業家，他們是經濟領域的大鱷大鯨。我們不敢說有實權的官員普遍貪賄富，但僅抓起來的數字就比較驚人，而且騙子要勒索當官的，隨便找個對象略施小計，巨款就到手，其例不乏。關於反映貪賄普遍性的民謠說得很難聽，這裡就不複述了。現今，官商一體已是不爭的事實，「幹部子女辦公司」，企業家依附權力，讓我們難以分清企業和官員之間的清濁。「富人」這個概念是不限定財富來源的，所以茅先的「富人」包括貪官在內；上述事實也說明，中國的富人包括貪官，不管抓起來的還是沒有抓起來的，只要是貪官，都在富人行列。

茅先生「保護富人」的大旗下，豈不是也要保護貪官嗎？

六、誰喊過打倒富人？

為了證明自己的動機，茅先生說：「的確有一批人準備打倒富人，再次剝奪他們。這批人反對為富人說話，反對保護富人，所以罵我為富人說話的做法。」「我反對為了討好輿論，嘩眾取寵，說的話最終對窮人不利。比如鼓動窮人反對富人，宣傳富人有罪，宣稱窮人和富人勢不兩立，製造剝奪富人的理論。」茅先生說的這種人，是黨務會上出現的，還是政務會上出現的？是在報刊電視上發言的，還是在學術會上發言的？人大、政協有沒有此類動議？還是有人集會，建立打倒富人的暴動組織？證據何在？我看，沒有人在任何場合提出打倒富人的口號，而較為普遍的是反腐敗口號，反的是貪官。茅先生為什麼在無須有中設立個「假想敵」，並把「貪官」偷換成「富人」，把「反貪」說成「反富」呢？敘述窮苦百姓的悲慘故事，揭露權貴的罪惡，在媒體被權力嚴格管制而輿論很難為百姓說話的情況下，作者是冒著極大風險的，有的受到打擊迫害，有的被關進牢房（如高勤榮），編輯為此而丟飯碗者大有人在，難道都是為了討好輿論，嘩眾取寵？我看你是以庸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對於貪官，說說其罪惡，讓他們把吞下的民脂民膏吐出來，又有什麼錯？

七、可能引起大火的是縱火犯還是民房？

茅先生說自己提出「保護富人」口號，是為了「避免動亂」。顯然，他把窮人當成動亂的根源，把聲討權貴、反對腐敗的言論歪曲「剝奪富人的理論」，把相關言論者當成煽動動亂的「罪魁禍首」。真讓人恐怖！

真正的動亂根源，誰都心知肚明，是吏制腐敗，貪官橫行，人禍連連，社會不公，大眾愈來愈邊緣化。社會要消災免禍，方向是走向民主，讓政治清明；然而茅先生卻反其向而行：加罪於百姓和輿論界。此有一比：貪官是縱火者，而茅先生為了滅火，怒斥民眾道：你們還不把你們的草房拆了，不然起了大火你們要犯滔天大罪的啊！

如果讓茅先生管輿論，那麼，呼籲反對腐敗和推行民主的公共知識分子命運將更慘了。要讓茅先生本著他的理論掌大權，被他視為「動亂者」的人是什麼下場呢……

八、是不懂邏輯還是為了混淆事實？

茅先生說在網上罵他的人沒有邏輯能力，而他這個大學者的邏輯能力如何呢？也許茅先生說，我說的「保護富人」，不包括貪官。我說了「保護富人」，當然還要保護窮人。我說的「保護企業家」，是指合法企業家。但「保護公民合法財產」一句話不就說清了嘛，為什麼玩那麼多概念，做那麼多補充，是學者的思維不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道理多麼簡單：要不要保護和是富是貧沒有必然聯繫，關鍵要看這人的財產是不是合法得來的。你是萬億富豪，你是合法致富的，你的每一分錢都應受法律保護；我是叫化子，我乞討來的一元錢也是屬於我的，法律也應保護。這不是概念能力問題，那就是出自於替他人恐懼——非法佔有公產者可能被清算了恐懼！

看完茅先生的部分碎片，覺得他和張維迎們差不多，只是精緻了些，也更凶了一些。

基本上是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