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的世界很無奈:一位中國醫生在西班牙的磨難

　　中新網 抱著發財的夢想跨出國門，才發現那裡並不是意想中的天堂。殘酷的現實在告訴人們，國外的世界很精彩，但國外的世界也很無奈……

　　據西班牙《華新報》報道，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的出國潮讓許多人完成了從貧民到富翁的過渡，其示範效應又讓更多的人狂熱加入到出國淘金隊伍之中。但從2000年以後，到西班牙闖蕩的中國人在社會階層上則逐漸發生起微妙的變化來。

　　早年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貧苦農民為了改變人生的命運，拚死也要背井離鄉去海外漂泊，為得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後來是脫離企業的產業工人、社會自由人，為了擺脫生活的困境不惜舉債來到國外謀生，為的是改變自己的生活境況；但是到了近兩年，一些國內白領階層的人也按奈不住開始躍躍欲試，要來國外一展身手。

　　拋開優越的工作條件，舒適的生活環境，憑藉一腔熱血和對未來生活的憧憬踏上異國的土地，堅信自己的能力一定能改變自己的生活。豈不知真正來到國外他們才感到理想與現實的距離是那樣遙遠。

　　「出國沒有回頭路」。這是一個老華僑說的。

　　為了那個心中的夢想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也不甘心放棄，都在全力以赴地去拼搏，去抗爭，哪怕是身心俱疲耗盡最後一點氣力。只是這裡並非遍地黃金，成功者終究是少數。每一塊歐元的後面都凝聚著汗水和淚水，凝聚著泣血的傾訴。為了這一切，有的人客死他鄉；有的人身患重病不得不中途打道回國；有的人一事無成感到「無顏去見江東父老」，處於痛苦與彷徨之中。本文所講述的，就是這些眾多出國者當中一位中年醫生的真實故事……

　　輕信他人言 冒然踏上出國路

　　如果不是朋友回國上門借錢，作為一所醫院院長的李幸福(化名)的命運也不會發生這樣戲劇性的變化。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李幸福在畢業於國內的一所中醫學院，后被分配到了青海省省會西寧市的一所中醫院工作。從一個普通的醫生做起，李幸福一步步走到了後來院長的位置上。四十二歲的年齡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走到單位一把手位置上的李幸福躊躇滿志，準備大顯身手施展自己的抱負。而此時他的一雙兒女已經上學，懂事聰明，活潑可愛。妻子則在一家公司當老總，每個月薪水可拿到兩萬多人民幣。人到中年事業有成，家庭生活美滿，好事情好像都讓他李幸福一個人佔去了。每天回到家裡，李幸福與老婆孩子聚在一起其樂融融，讓同事、朋友和鄰居好不羨慕。

　　當上院長的李幸福工資雖然一個月只有兩千多元，但每天應酬的飯局卻很多，求他辦事的人更是不用說，送禮過後必須吃請。就是開一個會議，下屬也要找個名目與院長吃上一頓，以示對領導的尊敬。因此說李幸福工資的「附加值」很高，工資是一分不剩地全省下了。就這樣在每天的工作和應酬中，時間到了2007年的春節。節日期間，一位不速之客的造訪，打破了李幸福家庭生活的平靜。

　　此人名叫張輝(化名)，是李幸福沒做領導時結交的一個朋友。因為在出國前學了幾招推拿按摩的手藝，出國后先是在海灘做按摩，后又回到馬德里開了一個地下按摩診所，生意雖說不上火爆，但也是家有存款，吃喝不愁。此次張輝登門拜訪，主要是想從李幸福手中借一筆錢，好回到西班牙的時候開一家食品店。

　　有朋自遠方來，樂壞了李幸福一家人。寒暄過後李幸福問及張輝在國外的工作生活情況，引得張輝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說個不停：「像我這樣技術水平的人在那裡做做按摩一個月下來也就是兩千多歐元，但你就不一樣了。你是大學生，科班出身，又有這麼多年的中醫臨床實踐經驗，就憑你的水平，到了西班牙開一個針灸按摩診所那就賺死了，老外就信這個，一個月下來少說也能賺五萬歐元！五萬歐元，五十萬人民幣啊！你當院長在這裡一個月工資是多少？怎麼？才兩千多塊？嘖嘖，可惜你這身技術了。出國干吧，在這裡賺那點死工資有什麼意思，我在西班牙一個月的賺頭就頂你一年的工資。院長的名字好聽，有什麼用？你當院長還不就是為了多賺點錢，過上有錢人的日子。現在這個世界上有錢就有了一切，就為這個，咱是寧做資本主義的奴隸，也不做社會主義的大爺！」說到激動處，張輝的吐沫星子濺出老高，並引經據典，曆數在西班牙成名的，賺了大錢的那些開中醫診所的真實例子，依此說明自己不是在瞎說，讓對方信服。

　　對於朋友張輝的一套理論開始李幸福並沒太在意，只是略有感慨。但一次說沒動心，兩次說沒在乎，等到第三次聽張輝講述的時候李幸福終於被感染和打動了。他算了一筆帳，一個月能賺五萬歐元，一年下來就是六十萬，合成人民幣就是六百萬！他和老婆不吃不喝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攢到這個數。如果在國外幹上十年，乖乖，自己豈不是千萬富翁了？那時再回國養老，自己才五十多歲，還正是享受的年齡，不算老，賺來的錢一輩子也瀟灑不完啊！

　　李幸福為自己的想法而激動。與老婆溝通後夫妻達成共識，決定要走全家人一起走。於是李幸福利用自己的關係，很快通過旅行社辦好了來西班牙的旅遊簽證。只是按照旅行社的規定，李幸福全家要交給旅行社20萬人民幣的押金，在銀行存下12萬人民幣的保證金，加在一起總共費用32萬元人民幣。但李幸福覺得值得，因為一旦到了西班牙一個月干下來就是五萬歐元，那出國的本錢一個月就賺回來了，很合算。但為了不驚動單位和朋友鄰居，李幸福對外謊稱是全家出國旅遊，過一段時間就會回來。就這樣在2007年7月孩子放暑假的時候，李幸福一家人登上了來西班牙馬德里的飛機。

　　但千算萬算，李幸福也沒有預料到在西班牙等待他的是一場從精神到肉體的磨難。

　　計劃沒有變化快 為生計歷經磨難

　　剛到馬德里的時候李幸福一家四口人就暫住在華人旅館中，在張輝的帶領下，每天早出晚歸到遍布在馬德里的中國人私人地下黑診所去找工。按照張輝的意思，是讓李幸福先通過做工熟悉一下西班牙華人診所的運作方式，等到把情況掌握得差不多了，就挑頭自己租一個房子單幹。但讓李幸福沒想到的是一個月時間過去了，工作找得並不順利。

　　由於2006年馬德里警方對中國人地下黑診所的大清查，導致了該地區中國人地下診所大批關張，許多把錢賺得差不多的人乾脆就此打道回國了。因此到了2007年的時候，馬德里的華人地下診所已經很不景氣，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家在那裡不死不活地撐著，生意清淡。結果可想而知，哪家診所也不需要工人。臨出國的時候李幸福曾思忖自己一身的高超醫術，到了國外還愁找不到工作？說不定好幾家爭著搶他呢，但沒有想到的他這個科班出身的醫生到了國外竟然沒人要，成為一個沒有用的人。

　　工作沒找到，每天的開銷卻在繼續。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住旅館花費太大，李幸福與張輝商量就搬出旅館租了一個住家，安頓下來。想到不能坐吃山空，於是李幸福就與太太商量想讓她去做保姆，補貼一下家用。但身為公司老總的太太並不樂意，說我在國內是雇保姆給我做事情的，你現在讓做保姆我去伺候人，我才不幹呢！

　　老婆不願意李幸福不好勉強，只能是自己再想辦法去賺錢。考慮到不能耽誤孩子的學業，李幸福就和老婆商量先送孩子去上學，但一打聽像他們這種情況的，一個孩子一個月的學費要300歐元左右，兩個孩子的費用讓他們這個目前只有支出沒有進帳的家庭很難長時間維持下去，於是兩夫妻就打消了讓孩子上學的念頭。

　　而此時遠在中國的李幸福工作的醫院卻炸開了鍋。由於院長擅離職守不辭而別，醫院一時群龍無首，工作一度陷入停頓和混亂狀態，在當地成為一大新聞到處流傳，作為一個黨員和國家幹部，李幸福的行為激怒了上級主管部門，對其做出了開除公職的處分決定。消息傳到西班牙，對精神不振，工作無著落的李幸福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他沮喪極了。因為他明白，他回國的路已經被堵死了。

　　一個半月時間過去了，眼看著生活一天天拮据，無奈之中李幸福與老婆權衡利弊，考慮到不能耽誤孩子，老婆在中國公司的工作放棄也太可惜，於是決定先讓太太帶著孩子回國，自己在這裡再堅持一段時間，看能否產生命運的轉機。

　　做不了醫生李幸福的一身醫術就沒了用武之地，他來到一家中餐館做上了洗碗工。拿慣了聽診器和給病人號脈的手洗起碗來卻是那樣的不適應，老是遭老闆的罵，罵他動作太慢，搞得來吃飯的客人做不出去，耽誤了生意。李幸福對此為自己辯解說：「我這不是在學嘛。」

　　誰知道這句話馬上招來了老闆更厲害的漫罵，說這洗碗還用學嗎？傻子都能幹好，你真是笨到家了！

　　受老闆的罵李幸福得忍氣吞聲，廚房裡的幾個人也不放過他。大廚罵李幸福洗的鐵板不幹凈，二廚罵李幸福抓沙拉菜動作太慢，三廚讓李幸福要先幫他炸油鍋，碗要等到多的時候才能洗。而老闆也給李幸福規定，碗要等到沒客人的時候才能洗，其他時間先做別的事情。過去是指揮別人的人，現在讓人支使得團團轉，命運真會捉弄人啊！

　　每天做下來，從來沒做過體力活的李幸福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到了下班的時候廚房裡的其他人都回到住家休息了，但李幸福卻不能，他要趕緊把一堆的臟盤子洗出來，等到洗完最後一個盤子的時候，李幸福呆站在空曠的廚房中，環顧四下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做工如此辛苦，住的地方也讓他睡不安生。每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住家，那住家的髒亂環境讓做醫生的李幸福一陣陣噁心。而被子上的污垢又讓他渾身難受的怎麼也蓋不下去，但不蓋被子怎麼睡覺？再看看周圍的大廚、二廚、三廚，都一個個裹著被子打著呼嚕睡得香甜的樣子，讓輾轉反覆的李幸福怎麼也理解不了。

　　住的是這個樣子，吃的也是廚房中的一些鴨脖子，雞翅膀頓成的湯，還有一些炒雞蛋之類的青菜，而米飯由於是做炒飯用的，做得都比較硬，讓在國內吃慣了軟軟的泰國香米的李幸福實在是咽不下去，和老闆商量改變一下，想把飯做得軟一些，立刻遭來了老闆的罵，說你想吃什麼？你想吃山珍海味啊？這裡是歐洲，不是中國。

　　老闆的話深深刺痛了李幸福，自尊心與每日的勞累交織在一起，讓他再也不能堅持下去，兩個星期後，李幸福離開了這家中餐館。

　　但在歐洲不能閑著，要找事情做，不然就是死路一條。通過報紙招工廣告，李幸福來到倉庫區做上了倉庫工。可這裡並沒有他想象的那樣輕鬆，每天的貨櫃一到，他就要和其它的工人一道去卸貨，一個書生一樣文弱的男人扛起大包，就像是千斤重擔壓在身上。再把這些貨物碼到高高的貨架上，勞動強度比中餐館還要大。而倉庫不像中餐館包吃住，要自己解決吃的問題，一天工作下來，李幸福要強打精神做東西給自己吃，再累也不敢不作飯，因為第二天還有同樣的工作在等著自己去做。

　　只是做到一個星期的時候，一天在卸貨的時候李幸福不小心閃了腰，才離開了倉庫。而回首7天的倉庫工生活李幸福說，這7天時間的倉庫工，把他的身體徹底搞垮了。

　　不做倉庫工李幸福來到了衣工廠做上了雜工。每天的工作是剪線頭、做飯。雖然不像是倉庫那樣累，但卻很緊張。每天9點鐘左右起來作飯，從沒有作過廚師的李幸福做起了伙頭軍。還要小心謹慎，飯做糊了會被老闆和工友責罵。到夜裡3點鐘左右收工，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上廁所的時間和次數多了老闆也會不高興，說你是拉肚子啊？對此李幸福不敢辯解，有了前幾次的教訓，再累他也要堅持下去。

　　每天收拾完了衛生，李幸福就拉過一張床墊放在堆滿衣物的車間里，躺下算是自己的住家了。直到十幾天後實在堅持不住了，才不得不離開。

　　有人勸他說，要不去做百元店吧，那工作就是在那裡看小偷，很輕鬆。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李幸福來到一家百元店。工作和過去相比是輕鬆了不少，但要搬貨、理貨。但他一個當醫生的哪裡會理貨？在一次次依在梯子上往貨架上擺貨的時候，顯得笨手笨腳的李幸福時不時要把貨物碰下來摔壞，引得老闆罵他向豬一樣笨。李幸福實在忍受不下去，又辭工離開了百元店。

　　走到如此地步李幸福感到了生活的絕望，他覺的自己是一個廢人，什麼事情也做不了。想回國，國內的工作已經沒有了，而今自己混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臉面「去見江東父老」？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往那裡走，路在何方。

　　最後李幸福來到一家食品店打工，但他受傷的腰很快適應不了那種在地下室把酒水搬上搬下的工作，同樣一個禮拜試工期結束后，李幸福不得不再次離開。

　　來到西班牙三個多月，李幸福幾乎做滿了中國人行當中的全部，但沒有一樣是他能做好的。在食品店辭工后他整天躺在住家不願意出來，整個人的精神都要崩潰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李幸福一籌莫展的時候，朋友張輝給他聯繫了一家西班牙人的私人診所，經過試工老闆對李幸福的針灸推拿技術甚為滿意，第二天就讓他正式上班，工資在1000元以上，2000元以下，李幸福高興極了，似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人也變得精神起來。但是對於沒有居留的他來說，這樣的「好日子」牢靠嗎？能持續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