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壞女孩？

　一九八四年江蘇省首次開設高等教育自學考試，我沒有多考慮就報名參加了英語專業的考試，因為我想找一個可以躲避的空間。由於大年初一遭遇的流產婚約，使我在廠里成了被同情的笑料，同時也幾乎斷絕了我在本廠尋找對象的念頭，所以我決定「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好在二十六歲的男人就算從零開始努力也不算太遲。如果能順利考完全部科目，又多掌握了一門外語，說不定哪天時來運轉，事業的幸運之神就會降臨到我的身上。

　　誰知事業的幸運之神還沒有來得及出現，一位可愛的姑娘就很快出現了。在我參加第一場考試的時候，在走進考試前的閑聊時無意中認識了小溫。喜歡說話可能是我唯一能吸引女孩的地方，考完試走出考場，我意外地發現，小溫在考場外等著我，並從此成了朋友。

　　小溫個子高挑，兩眼大大的很有神，舉手投足有點模特的味道，穿著打扮也很時髦。小溫與我分屬兩個完全不同的單位，彼此居住的地方也幾乎處在城市的兩頭，所以我和她的交流，完全不受我廠輿論的影響。她第一次來我廠看我與樂隊排練就引起了同事的議論，她卻毫不在意，居然在大家面前表示出與我如同熱戀中情侶般的親熱，反正誰也不認識她。

　　排練結束后，小溫問我，「今天你開心不開心？你對我今天的表現滿意嗎？」「非常開心，也非常滿意，你讓我在同事面前很有面子。」

　　「我就看不慣你的那些女同事在排練時的扭扭捏捏，故作姿態，所以我故意對你表現得火熱一點，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哦。」她猜透了我心思似地笑著說。

　　「快樂是簡單的，我還需要特別地去胡思亂想嗎？」我假裝糊塗地說。

　　小溫是我認識的第一位熱情奔放的女孩，浪漫，柔情，直爽，大膽，我差不多立刻就被她俘虜了。也許是因為有過許多失敗的記錄，我竭力剋制著自己的感情，不對這份感情的結果抱過高的期望，也不作太熱烈的回應，只是以一種順其自然的方式，以一種只求耕耘，不求收穫的心態培養著這份感情。是那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又勇往直前的感覺。所以每前進一步，都會感受一份真切的快樂。

　　有一天晚上我們在公園裡約會，靜靜的夜色中我以為只有我們倆。正當柔情蜜意漸漸模糊了我倆的距離時，天空下起了雨。隨著雨點越來越大，公園裡突然冒出了無數對情侶，紛紛湧進了唯一的小亭子，嚇了我一大跳。眼看著小亭子就要飽和了，小溫果斷地抖開她的風衣，擁著我走進了雨中，她說：

　　「這樣浪漫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我們的關係升溫很快，交談內容也從自學考試擴展到友誼，家庭，職業，婚姻，愛情等方面，甚至談到了男女之間最敏感的話題——性。通過交談我發現，原來外表成熟老練的她，內心其實並不如外表那樣的成熟，尤其是對許多感情方面的認識，還比較幼稚，甚至正在為此感到困惑。

　　她告訴我，她其實早就有了一個男朋友，從她還上中學時就胡裡胡塗好上了。但是工作幾年後，當她對愛情的了解增多以後才發現，她與男朋友的感情並不是她所要的愛情。尤其是隨著年齡的增加，眼界的開闊，使她與男朋友的感情距離越來越大。另一方面，她的男朋友踏上社會以後變得越來越粗俗，她卻越來越嚮往高雅的生活情趣。這時候她才真正感受到盲目的早戀害死人！

　　她的男朋友無視她的這種情感上的變化和追求，他的想法很簡單「你是我的人」，不讓其他男人槍走她成了他唯一和最高的目標。為此他不懈採取一切強硬的措施加強對她的控制，禁止她的那些他不喜歡的愛好和追求，甚至也不允許她單獨參加任何社交活動。她不止一次地想與男朋友分手，卻無法提起實施的勇氣。

　　「周圍的人都知道我跟他好了幾年了，如果我與她分手，別人一定會說我是一個變心的壞女孩，你說是嗎？」她這樣擔心地問我。

　　「談戀愛與結婚是兩回事，談戀愛的過程，就是彼此了解的過程，經過這個過程之後應該有兩個正常的結果：一個是彼此認可，於是走向婚姻；一個是彼此發現了不能融合的問題，於是走向分手。所以最後結果不管是結婚還是分手都是正常的。遺憾的是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往往只願意接受結婚的結果，而拒絕接受分手的結果。甚至把在戀愛中主動提出分手的一方指責為負心的人。以至使許多脆弱的人只因怕遭受這樣的輿論譴責，明明在戀愛其間已經發現了彼此不合，往往還是硬著頭皮結婚，從而為我們的社會平添了許多婚姻的悲劇。」

　　「你是說，我跟他分手，也不算是壞女孩？」

　　「當然不是，這是你擁有的正當的選擇權。」

　　「那麼，現在我跟你好，也不算是壞女孩的行為吧。」

　　「如果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你未嫁，我未娶，彼此愛慕，我們的愛情自然是無可非議的。只是你已經有了男朋友，又同時與我保持戀人的關係就有點問題。」

　　「虛偽！」她生氣地打斷我的話說「剛才還說得頭頭是道，一接觸實際問題就變了樣。你還不是一樣，因為我談過男朋友就嫌棄我！」

　　「你誤會了，我怎麼會嫌棄你呢？我不在乎你的過去怎樣，我只在乎你現在愛不愛我。我所說的有點問題，是指你應該與他明確分手，然後再繼續我們的關係。這樣是對你負責，對他負責，也是對我負責。我覺得一個人有選擇感情和被選擇感情的自由，但沒有同時擁有另外兩個人的感情的自由，一比一是公平的，一比二就不公平了。」

　　「一比一是公平的，一比二就不公平了。你說的對，問題是，我無法離開他。」

　　「你很愛他嗎？」

　　「廢話！如果愛他，怎麼還會愛你。我不是愛他是怕他，他太兇狠了，他說過，誰敢跟我好，他就跟誰拚命，他也不會放過我。」

　　「現在是法制社會，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存在！」

　　「哎！你真是個書獃子，事情哪有你想象得那麼簡單。我的一位男同事只因為深夜下班送我回家，就被他痛打了一頓，我也被打了。後來到了派出所，理論起來居然還是他有理，他說是我的同事搶他的女朋友！」

　　「但是你可以跟他分手呀。」

　　「我不敢，所以我只敢偷偷地愛你。能夠獲得你的愛我已經很滿足了，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

　　「請讓我來幫助你離開他好嗎。」

　　「不！我不願讓你為了我而受到傷害，他是一個不可理喻的人。」

　　過了一會兒，她接著說，「謝謝你幫我理清了思路，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這樣說的時候臉上並沒有解下了思想包袱的輕鬆和愉快，透過她的眼神，我看到的更多的是傷感。果然在分手前她對我說：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請不要再來找我，只要你記住『我是真心愛你的』，我就很滿足了。」

　　我的眼淚再也忍受不住地掉了下來，她微笑著，替我抹了一下眼淚，就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