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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OO七年十月七日是我上山下鄉當知青四十四周年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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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之聲 發表於 2007-10-9 09:04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原創)青春祭

公元二OO七年十月七日是我上山下鄉當知青四十四周年紀念日。

一九六三年十月七日,在一片鑼鼓聲中,在親友揮淚送別中,我滿懷激情、滿懷對未來的幻想、踏上輪船,隨著湘江北去,來到瞭望城縣喬口魚場,開始了我長達十七年的知青生涯。

我之所以踏進知青行列,完全是悲壯的自投羅網。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當時的我在秋季徵兵時驗上了重慶十三航空軍校,(長沙市僅錄取兩人,另一人名叫石長壽),我的入伍通知都下達了卻突然被除名,從希望之巔跌入冰冷的失望之谷。「連參軍都不要的。」這對於一名立志報國的熱血青年來說是多大的恥辱和悲哀啊!

當時的我對共產黨是無比熱愛的,我深感自己已失去了黨的信任,為了改變這一殘酷的現實,為了接受黨的考驗,我響應毛主席「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為的」 的號召,瞞著父母,偷出戶口本,報名上山下鄉。

今日方知,當年我之所以在徵兵入伍時被除名,是緣於我在一九六一年的一次市委召開的《黨團員和青年積極分子形勢座談會》上,在市委「不打棒子、不戴帽子、不進檔案」的三不承諾下,十六歲的我在會上講了一些人所共知而不講的真話。如:「畝產幾萬斤是吹牛皮」、「全民鍊鋼浪費太大得不償失」、「農民並不歡迎砸鍋毀灶大辦食堂」、 「過苦日子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 、 「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書主席是為民請命」等等,這一切作為「攻擊三面紅旗,為彭德懷歌功頌德」的「反動言論」而塞入了檔案;

今日方知,當年我之所以在徵兵入伍時被除名,是緣於在航空軍校取錄的關健時刻,有位曾對我單相思的女同學為不讓我遠走高飛,想用「惡作劇」來折斷我的翅膀,她向重慶十三航空軍校來長沙接兵的崔教官直接送去了一些黑材料,其中有一張我與同學開玩笑的漫畫頭像上因下頜畫了一點主席享有專利權的肉痣而被分析成是醜化偉大領袖光輝形像,而漫畫的背面恰巧又寫了一首詠志詩「雲錦飄然聚日邊,雄心傾慕古先賢。滿腹牢騷無人識,一身窮病有誰憐。常向書中尋知己,每從被裡覓詩篇。春花秋月勤耕作,自有風雲繞筆尖」。這首十七歲少年寫的詠志詩後來上綱成了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動詩。

正是這些 「惡作劇」材料和市委保證「三不」的坐談會言論,葬送了我的一生,並引來七年「現行反革命」冤獄。(以此為素材我寫了博文《暗戀四十年》並改寫成了電影劇本《魂斷湘江》)

(一):下鄉七天就挨斗

一九六三年十月七日。我是作為「知識青年」在鑼鼓聲中送到喬口魚場的,從此,我墮入了十七年的凄風苦雨、斑斑血淚之中。

與我一起下放到喬口魚場知青共有二十八人。年齡最大的21歲,最小的才13歲,其中有六位女青年。

初到喬口魚場,條件十分艱苦,場部是低矮破舊的平房,一下子來了二十幾位城裡的年輕人,平日冷清的場部頓顯得擁擠和熱鬧了。

第二天,老場長召集全場職工和全體知青開會,老場長對知青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老場長介紹了喬口魚場宏偉的發展規劃,喬口魚場有幾百畝養魚池,有近兩萬畝大湖泊,配合知青的到來,省里也撥來了擴建魚場的幾十萬巨款,知青的首要任務是投入擴建魚場的基建勞動。

發展規劃是激動人心的。會上,老場長對二十幾位知青作了分工,屁股還沒坐熱的知青當即被分成幾個小組,背起背包又分赴陌生的江河湖泊、湖坪野地。

我分配到了一個叫樟木橋的地方,這裡將建一座分場場部、一座萬頭豬場、還要在湖灘上開出上千畝魚池。

我和其他知青一道借住在當地社員家裡,每天天剛亮就被叫醒,整天在湖坪野地上挑磚挖土搞基建,汗流如洗。晚上擠在社員家裡,沒有電燈,昏暗的煤油燈下房東的兒女在做作業,想看看書也看不成,勞累和苦悶緊緊壓在我的心上。

一九六三年十月十五日,聽說喬口鎮上來了電影隊放電影。

入夜,皓月當空。我踏著月色步行八里山路到了喬口鎮上,到魚場場部邀了五六位同來的男女知青到鎮上看電影,這五六位男女知青中,—位十四歲、兩位十六歲、只我和珊珊是十九歲。

因為大家都很想家,都說沒心思去看電影,我提議到湘江邊上散散心、吹吹風、看看月色、聽聽江水的濤聲。知青們在湘江大堤上漫步,南望長沙,夜空中一片暗紅,知青們似乎又回到了萬家燈火的家園。

我與珊珊這時剛剛相識,在回顧家園往昔的閑談中,我才知道珊珊是我暗戀女友甜甜的中學同齡同學,(事見我博文《暗戀四十年》)珊珊講了很多甜甜在中學時代的調皮趣事。這更牽動了我對甜甜的思念。我越聽越有味,珊珊也講得繪神繪色,不知不覺夜巳深,大約十一點左右我們才各自回「家」。

想不到的是這一晚正是魚場總部的政治學習時間,大部分知青都沒參加政治學習(有些是看電影去了)。這還了得,這些知青下鄉才五天,頭—次政治學習都敢不參加,今後還怎麼治他們,場長書記拍案大怒。他們會議上雖然講熱列歡迎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但他們內心中,卻一直視下鄉知青是在城裡找不到工作、混不下去、沒人要的城裡流子(流氓之意)、是下鄉來改造的。

為了殺雞警猴,他們決定拿我開刀,因為我年紀最大(十九歲),也因為我屁股上有屎(檔案中有攻擊三面紅旗的黑材料)。

十月十七日魚場場部通知我去開會,一到場部會議室,氣氛十分緊張,知青們都噤惹寒蟬,珊珊被關在會議室旁的一間小屋裡哭。會議整整開了一天,全是場部布置的貧下中農老工人發言,批判我和珊珊「破壞政治學習」、 「男男女女深更半夜到江邊談情說愛」是「流氓」、等等。我當然不服,極力爭辯。

當時知青們剛下鄉七天,下鄉就分發到五六處地方,還互相不認識,而且都只十四、十五歲、十六、十七歲、最大的也只二十一歲,都老實怕事,我成了孤軍奮戰,當然鬥不過黨組織精心組織的殺猴之戰,鬥爭會的結果是發動全場職工監管我和珊珊不許再「談情說愛。」

我和珊珊本來並不存在什麼「戀情」,第一次見面多談了幾句,也全是談甜甜的往事。卻招來漁場的無辜批鬥。可能是青年人的逆反心裡吧,素不相識的我和珊珊卻犟著偏要衝破一切阻力仍然見面,像搞地下工作一樣,我和珊珊偷偷遞紙條互致問候。我每天挑磚挖土,勞動量大,經常吃不飽,珊珊競忍飢挨餓,將自己的大部份糧票都省下來送給我,還給我買來了臉盆及衛生衣褲等,(當時知青的每月工資是18元),黨組織一再找珊珊談話,不準珊珊和我「談愛」,珊珊竟剪下長發,編成辮子送給我;還用白布寫下「寧死不變心」的血書公開送給我。

珊珊的出身複雜,她既是抗日英雄趙一曼的侄孫女、又是國民黨團級軍醫的女兒,她叔叔還是台灣國民黨軍的現任高官,我和珊珊的這段被斗出來的逆反之情,在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荒唐歲月里註定是失敗的。

我和珊珊稚嫩的肩膀都無法承受黨組織巨大的政治壓力,珊珊曾多次為反抗這種壓力而不惜以自殺抗爭,是知青同伴掩護和掄救了她。

最終,珊珊在我被定性為「現行反革命」后,終於尋到了保護傘,珊珊和另一位知青匆匆結婚了。珊珊的老公同情她保護她,也理解珊珊與我被斗出來的 「戀情」。他老公從不嫉恨我並始終視我為最好的朋友。

(二):跳井

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全體通過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即五.一六通知)從此在中華大地燃起了燒毀一切的邪惡的文化大革命之火,全國都陷入史無前例的紅色恐怖之中。

喬口地區雖是農村小鎮也不例外,天天是紅旗招展羅鼓掀天,天天抓人斗人,而且動不動就是召開揪斗 「階級敵人」的萬人大會。這些「階級敵人」除了地富反壞右之外,教師首當其衝。

當時我因愛好文學、檔案中有 「惡作劇」送的材料、又有六一年市委形勢座談會上「攻擊過三面紅旗」的言論,早已被魚場當作「小鄧拓」被鬥了幾次。只是還未上萬人大會鬥爭台。但我心中一直驚恐不安。

是禍躲不脫,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一九六八年的某天下午,我和魚場全體員工被通知參加喬口地區揪斗「階級敵人」的萬人大會,一走進設在萬壽宮古廟戲台的主會場,(其他大禮堂設了幾處分會場,大喇叭安裝在街上大吼大叫)氣氛極為緊張,基幹民兵押著十幾個地富反壞右分子和被剃了半邊頭的教師跪在台前,口號聲震耳欲聾,一台鬧鐘放在麥克風前,嘀達嘀達的聲音通過播音器擴大后像摧命一樣一聲聲捶在我的心坎上,主持批鬥會的喬口地區工宣隊周隊長大聲疾呼:「喬口地區階級鬥爭的蓋子還遠末揭開,今天揪出來斗的還只是一些浮頭魚、死魚,更多的階級敵人還坐在你們中間,例如喬口魚場的劉志恆,從六—年以來—直書寫反動詩詞,攻擊黨、攻擊社會主義、攻擊三面紅旗,為彭德懷鳴冤叫屈,醜化毛主席,這個人出身於反革命家庭,他祖父是國民黨偽軍官,他祖父的右臂上還刺有蘭色的「反共」二字」。

工宣隊的周隊長把鬧鐘更移近麥克風,在嘀達嘀達追命的鐘聲中大聲喝問:「喬口魚場的劉志恆來了沒有,限他三分鐘內跪到台上來向人民認罪。」

當時我被嚇呆了,真想鑽地三尺,在一片震耳的口號聲中我被朦朦地揪上了台,上台後我不肯跪,不知誰在後腿處狠踢了一腳而跪下了。

我的祖父是「偽軍官」?右臂刻有「反共」二字?這是我聞所未聞的驚天劈靂。我只依希記得祖父年輕時曾吃糧當兵,曾是彭德懷的貼身勤務兵,曾隨彭德懷—道起義,后在—次行軍時被竹籤刺穿腳背跟不上隊伍而回家養傷,彭德懷還來看望過我的祖父並留下兩塊銀元給祖父養傷,祖父用這兩塊銀元在鄉下開了一家小飯店養家糊口再也沒有出來革命了。這難道算是「偽軍官」嗎?

我也依稀看見過祖父右手臂上是刺有一排蘭色的字,因年代久遠根本看不清,我從沒問過刺的是什麼字,工宣隊怎麼知道是「反共」二字?如果真是如周隊長所說,我的這一生就真的完了。]

當天晚上,我從監管中找機會寫了封信託人帶給了父親,詢問祖父右臂刺的是些什麼蘭字。第三天我的父親就匆匆趕來魚場,並找到工宣隊周隊長說明了祖父手上一排蘭字的來歷。

原來,我祖父年輕時也很苦,祖父有個姐姐,姐弟兩人相依為命,但因為沒吃沒穿養不活,我祖父那尚未成年的八歲姐姐被迫賣給一彭姓人家做童養媳,因姐弟情深不忍分離,我祖父的姐姐用針蘸墨在祖父右手臂上刺上一排蘭字,這排蘭字只是我祖父姐姐的年庚生月。我父親還向工宣隊提供了彭性人家的詳細地址。沒想到在萬人大會上,祖父手上的蘭字居然被當時的權威人物捏造並公開宣布為是「反共」二字。

這次萬人大會後,儘管祖父問題澄清了,但對我的批鬥卻升級了,魚場日日夜夜展開了批鬥我的車輪戰,有次是連續四天四晚,仃下生產、職工輪流來批鬥我。

開始我還極力申辯,見我不老實,而且又有不少知青和職工暗中同情我,魚場採用了拋檔案這惡毒的一招,將檔案中當年有人搞「惡作劇」的 「漫畫」和 「反動詩」貼出來,魚場領導還逐一解說這些都是我反黨反社會主義反三面紅旗和醜化毛主席的鐵證。

這激發了人們階級鬥爭狂熱,一些「苦大仇深」的老貧農們紛紛上台來聲淚俱下地控訴我,說我想變天,想讓他們吃二遍苦;一些想火線入黨的積極分子更是圍上來揪頭髮、拳打腳踢。

我強硬不屈,再三申辯寫的詩只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詩強說愁」的言志詩,更沒有醜化毛主席,那張漫畫只是和同學周耀開玩笑畫的,因為周下頜也有一顆大肉痣,而且紙邊上明明白白還標有一個草寫的周字。

魚場領導見這麼強的火力還斗不垮我,竟策劃了一場更大的誣陷,由駐場的幹部出面,在會上竟無中生有的宣布,說我不但有反革命的思想和言論,還有具體的反革命行動,說經長沙市公安機關立案查證,我組織了「反革命組織」、有電台、有槍、印發散布過反革命傳單。

這些人捆往我的雙手懸空反扯上屋樑,對我拳打腳踢,強逼我交待莫須有的反革命綱領、反動組識、電台、槍和反革命同夥。鬥爭進一步升溫了,一些同情我的知青和同事因不明真像而不得不和我劃清界線。

問題越來越嚴重、越來越複雜,而且這一切都是以黨組識的名義進行的,我百口難辯。在這—刻也難熬的肉體巨痛和無望的精神壓力下,—天中午,我寫下「我不是反革命,我熱愛毛主席熱愛黨,請黨查清我短短的一生」的遺書,砸開被釘死的窗戶,衝到井邊一頭栽入了十幾米的深井中。其後就暈過去了。

(三):傷為媒

我被知青從井裡掄救上來后,魚場領導說我是畏罪自殺,是用死來威協黨組織。他們毫無人性地又將剛從井裡撈出來凍得渾身還在顫抖的我押上了鬥爭台,又鬥了兩天,除了他們歇斯底里的狂吼和拳腳交加之外,撈不到我半句口供,我也暗下決心,咬牙頂住,我相信不死終有還我清白之日。

因斗不出什麼名堂,魚場領導只好宣布我為「現行反革命份子」,帽子拿在群眾手上,交群眾監管。從此我失去了一切自由。

然而,隨著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深入發展,魚場的領導們也一個個戲劇性地被牽上了鬥爭台,戴上了走資派的高帽子。有時候連區縣書記也與我關在一起,作為大小牛鬼蛇神共同挨斗

不過,文化大革命的鬥爭的重點已轉向了斗黨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走資派,在一片混亂的局面中,對我的監管也鬆了些。

一九六七年春夏之交,我被派往湘江堤畔的江河撈苗隊捕撈魚苗,雖名義上是在監管中改造,實際上已無人監管。同事們對我也親密無間。

撈苗工作非常辛苦,天不亮就要駕小船到江中懸空木架上去洗撈子(撈子:是一种放在江河中收集順水而來魚苗的麻布工具),深更半夜也要架船到江中懸空木架上洗撈子,有時江中飄來的死屍也會衝到撈子里。

一天天沒亮,我獨自一個人架船到江中洗撈子,上岸時不小心踩翻一塊江堤上擋浪的大麻石,當時只覺得右腳巨痛,勉強跛上江堤,借燈光一照,只見右腳一條一寸多長的傷口,血流如注,可見森森白骨,當地的村民見狀,馬上請來一位住在江邊的老人,這位老人用草藥給我止了血,敷藥包紮了,並交代我要禁口(如不能吃魚和南瓜等)。

其後,這位老人每天都帶著孫女蓮蓮來給我換藥送菜。純樸的村民根本不管我是不是「小鄧拓」、「現行反革命」。

這位慈善的老人是一位自學成醫,熱心義務助人醫傷治病的老中醫,而且一手好武功。我受傷后從未進過醫院,在這位老人精心的草藥冶療下,我的傷慢慢好了。而且以傷為媒,這位老人的孫女蓮蓮後來衝破重重阻力成了我飽經風雨歷盡艱辛患難與共的妻子。

蓮蓮當年只十七歲,就住在湘江邊上,蓮蓮有一頭濃密的柔髮長垂腰際。蓮蓮很美。是公社文藝宣傳隊最美的小美人。

  蓮蓮每天隨她祖父來給我的傷口清洗換藥。望著蓮蓮靈巧紅潤的雙手、望著蓮蓮那雙會說話眼睛、聽著蓮蓮那散發著青春氣息的歡聲笑語,我的心都醉了,什麼傷痛都不在乎了。換藥成了我最幸福的時刻。

儘管仍在監管之中,處境艱危,但年輕人的青春燥動仍讓我深深地暗戀上了她。當然僅僅暗戀而已,挨斗的「小鄧拓」是沒有愛的權利的。

—天傍晚,我拄著拐杖下堤散步,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蓮蓮屋前,遠遠地看到—間側屋裡亮著燈,燈影下,倩麗的蓮蓮正在給隊上喂的蠶換桑葉。這間小屋是生產隊的養蠶室。

我走了進去,蓮蓮一臉甜笑。招呼我幫忙。我幫著把蠶從舊桑葉上往新鮮桑葉上捉。捉著、捉著,我的眼睛總被蓮蓮吸引著,一不小心,一條蠶寶寶掉到地上了。蓮蓮說:「你小心點啊!不然要你也結個窩在這裡。」

我一怔,不知蓮蓮是有心還是無意,我開玩笑說:「謝謝蓮蓮妹,我早就想結個窩在這裡。」蓮蓮的臉一下子通紅通紅。手捻著辮梢輕輕地說:「只怕你是城裡人看不起我鄉里人。」

我的心狂跳起來,一把拉過蓮蓮狂吻起來。嬌柔的蓮蓮偎在我的懷裡。雙手緊抱著我,也激動地哭了。

我輕輕揩去蓮蓮臉上的淚珠,久久地深情吻著蓮蓮。我問蓮蓮:「我一無所有、還在挨斗,只怕你父母不會同意我們好。」

蓮蓮說:「我不相信你是壞人,而且運動中挨斗的大多是有本事的好人。世道會變的。好人總會有好報的。我是我自己的,我的事我做主,父母的工作會做得通的。」

後來,蓮蓮果然做通了祖父和父母的工作,我與蓮蓮的相好從秘密到公開化了。

當時,局勢很亂,文革已經從文斗發展到武鬥了。蓮蓮的祖父和父親怕我在運動中挨打,要我住到了他們家,他們是當地很有名望的武術世家。每天教我練武術,練拳腳功夫。我儼然是上門女婿一樣。

我在蓮蓮家象貴客一樣住了二個月,天天在紅粉佳人陪伴下練武習拳。對人生已經心灰意冷的我重又青春煥發朝氣蓬勃了。

然而,隨著所謂「鬥批改」的深入,喬口鎮的舊官新貴都沒有忘記我這個「階段鬥爭活耙子。」聽說他們又準備根據鬥爭需要揪我上鬥爭台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跑,我跑回了長沙城,一頭扎進—個知青組成紅衛兵組織,天天編寫《反迫害戰報》,連家人都找不著我了。

跑回長沙城一個多月後,蓮蓮因不知我的音訊,她不放心,竟單身一人冒險尋到長沙、尋到我家,在我家足足等了十幾天才見到我,我為蓮蓮的深情所感。一九六七年十月,十八歲的蓮蓮衝破一切阻力與一無所有的我結婚了。蓮蓮純樸、漂亮、能幹、賢慧、是逆境中我的最大安慰。

(四):被捕

我與蓮蓮婚後住在長沙城裡,與父母住在一起,生活雖然十分艱苦,但新婚生活總是分外甜蜜的。

第二年,我們的女兒出生了。生活的壓力更大了。為了減輕父母的生活壓力,我們搬回了喬口鎮。蓮蓮的父親讓出一間廂房,讓小倆口自立門戶。

進入一九七O年,開始清理階級隊伍了,我又在劫難逃。我被當作 「階級敵人」,又陷入了無休止的大會批小會斗。

在喬口地區,我參加過以我為主或參與陪斗的萬人大會十幾次。毛主席每發表一項新的最高指示,下面就聞風而動往階級鬥爭上靠,外面一敲羅打鼓,我就要作好上台挨斗的準備。毛主席發表一首「凍死蒼蠅未足奇」的詩,下面慶祝了三天。我又被斗個半死。

最惡毒的—次是:一九七O年三月七日,喬口地區領導又準備召開萬人大會斗我,因我一直拒不承認反革命之罪,他們明知蓮蓮接近臨產,卻在開萬人大會的頭天晚上派人來長沙城裡抓待產的蓮蓮下鄉陪斗,派來的人就住在我家裡,我父母迫於壓力也只好含淚清好衣物準備讓蓮蓮天亮就坐船下鄉陪斗,意想不到的是當晚蓮蓮臨產發作了,而且是難產,嬰兒先生出來的是—只腳,我的母親只好卸下一塊門板,邀抓蓮蓮的人一道抬著蓮蓮跑步送到了醫院,是兒子的誕生才讓蓮蓮躲過了這場生死之劫,如果嬰兒遲出生幾個小時,蓮蓮被他們抓了下鄉陪斗,後果真不堪設想。

一九七O年四月,因我態度頑抗,拒不承認所謂「反革命」之罪,在一次萬人大會上批鬥后,我被作為 「現行反革命」宣布正式逮撲。

我入冤獄之後,我的岳父家和叔岳父家都被挖地三尺,尋找我的「反革命罪證」(當然一無所獲),更可恥的是,當地將我的「材料」寄到蓮蓮哥哥所在部隊,蓮蓮的哥哥在部隊已入了黨,正準備提干,因我的連累而被清退複員,蓮蓮的哥哥的美好前程就無辜地被斷送了。

我入冤獄后,蓮蓮不但承受了巨大的政治壓力和精神壓力,更承受了難熬的生活壓力,當地因她母子三人是「反革命家屬」而不供應其口糧,常常母子三人數月不見一粒米,僅以白蘿蔔和紅薯充饑,幸有當地村民親友濟助才熬過來。

曾記得,有位不太相識王姓村民一次就給蓮蓮送來一千斤耦煤;我有位老同學也自已省吃儉用常常資助蓮蓮錢糧-----

當時大家都是在窮困中掙扎啊,我永遠忘不了這些患難中相助的村民和朋友。

可鄙的是:當地—個年輕得勢的當權者,剛剛退役末婚,見蓮蓮年輕貌美,自視是權貴又是帥哥的他對蓮蓮百般誘逼,甚至捏造我在獄中不認罪抗拒改造被加刑十年的謊言,勸蓮蓮離婚改嫁於他,蓮蓮堅貞不屈地說:「我生是恆的人、死是恆的鬼,恆就是加刑—百年,我也終身等他,我相信他決不是什麼反革命。」

在那暗無天日的文革浩劫中, 蓮蓮面臨著越來越大的政治壓力,為了不再連累父兄家人,她找了當地一家村民廢棄的豬舍打掃乾淨,帶著兩個孩搬了進去。

為了謀生,她從醫院攬來劈醫用竹棉簽的業務,憑一把菜刀兩隻手,起早摸黑,強迫自已每天劈一萬根醫用竹棉簽以供養孩子的生活。農村舊豬舍四壁透風,冬如冰窖、夏如蒸籠,蓮蓮每天勞作至深更半夜,為自謀衣食從無休憩。尤其是夏天,舊豬舍蚊蠅成群,—抓一大把,蓮蓮在身邊點五六根蚊煙都無濟於事,只好裝上滿滿兩大桶水把雙腳浸在水裡,這又涼快蚊子又咬不到,這也算是蓮蓮無奈中的—大發明吧。

我有五兄弟姊妹,因我之連累,我父親被關進「學習班」達一年之久,弟弟分別被下放到萍壙九江公社和彬洲、妹妹被下放到南縣,一家七口人僅靠我母親三十餘元工資度日,真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尢其是我七十多歲高齡的老祖父,為省口飯給兒孫們吃,常常瞞著父母到左鄰右舍家中乞討,好在鄰居都同情我的一家,常給他老人家一個饅頭一碗飯,家裡很少吃油,更數月不見豬肉。

一次我妹妹下鄉所在地的幹部來我家,說我妹妹下農村后表現很好,病了還跪在田裡割禾,他們準備將我妹妹調到公社廣播站當播音員。

我父母為了讓女兒少受苦,借錢買了點肉招待南縣幹部,我的祖父吃了點肉湯,碌碌飢腸突遇上油水,竟大瀉,一病不起,不幾天就一命歸西了,死時睜眼大呼我的名字、死不瞑目啊。直至我平反回家才知道再也見不到勞苦一生的祖父了。未能給老人家盡孝送終是我終身最大的遺憾。

我入冤獄之後,服「法」而不認罪,我上訴了百餘次,均石沉大海,蓮蓮更是拖兒帶女一次次到省.市委、到省軍區喊冤告狀,甚至向黨中央、向國務院、向中央文革寫了幾十份申訴信,當然也末見任何部門有何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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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華夏之聲 發表於 2007-10-9 09:05 | 只看該作者
(五):監外執行

我被撲后,當即押送到長沙潘家坪縣看守所。押進陰森森鐵門后,十幾個新進的犯人在陰暗的過道里,面對牆璧跪下,一個個搜完身後,菅教幹部將每個犯人的褲帶鞋帶及一切錢物都收走了。隨後是交待監規。

監房不大,陰暗潮濕,靠牆一排木板搭的統鋪,犯人像擺鹹魚一樣一個緊挨—個睡,每人佔地不足—市尺,想翻身得同時翻,至於伙食,一菜一湯,菜以老白菜為主、湯主要是黑沉沉的酸菜湯、飯是從未見過的黃中夾白的霉米,經常在吃之前要仔細地選一陣飯里蒸熟了的小白蟲,而且每人每餐只一小缽(二兩米),當時也有犯人抗議飯菜有砂子布巾和霉塊小蟲,但馬上被銬了起來,管教幹部在門外高喊:「這裡是監獄,不是叫你們來享福的,誰不老實改造,決沒有好下場」。

當年正值一打三反,天天抓人,不但監獄人滿為患,連監獄的武裝看守都請了不少臨時工(民兵)充任。這些臨時看守大多來自農村,可能沒經什麼培訓,常常在過道里大呼小叫,遇上犯人中有老鄉熟人還避開其他看守聊上一陣,甚至幫忙遞個紙條之類。當時的看守所熱鬧非凡,耳中時刻是看守手上鎖匙的叮噹聲和牢門鐵碰鐵的哐讕聲及犯人的哭叫聲,雖有點令人心驚肉跳,但決不寂寞。

當時最大的事就是盼提審,我以為看守所是國家專政機關總不會無知地無限上綱。然而,我想錯了,我太高估了他們。在後來的提審中,我反覆申明我對黨對毛主席是熱愛的。我當庭向法官遞交了在獄中寫的入黨申請書。我指出僅憑與同學開玩笑,下頜上畫有一點痣就說是醜化毛主席光輝形象,這種說法本身就是對偉大領袖的最大丑化。我反覆提供了與我互畫過漫畫的同學名叫周耀,是當年我在長沙民辦中華美術學校的同學,周下頜的確長有一顆大黑痣,而且漫畫的邊上還明明白白地草寫了一個「周」字,而辦案人員卻分析這個草寫的「周字」正是個反寫的「毛」字,是反毛主席的鐵證。還說什麼即算對同學丑畫也是犯罪,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為中國的公安、政法、甚至法律不得不感到驚嘆!悲哀!絕望。

第二次提審時,法官只問我還有什麼要講的,我氣憤地說,「我想不到你們無限上綱的水平這麼高,你們是資產階級專政,是法西斯專政,我相信黑暗即將過去,曙光就在前頭。」

從此再沒人來提審了。幾個月後我被押赴青峰山召開萬人大會宣判,判決書上寫著:「劉犯自一九六一年以來書寫反動詩詞,為彭德懷鳴冤叫屈,惡毒攻擊黨、攻擊三面紅旆、攻擊社會主義制度;撲后態度頑抗,在監內繼續進行反革命活動,惡毒攻擊無產階級專政。以現行反革命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大概我這樣的「現行反革命」對社會並無危害吧!政法機關特別開恩,將我押交我下放地望城縣喬口魚場監外執行。從此我的身份從「到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下鄉知青變成了在押犯「現行反革命」了,

身份變了,但生活沒變,每天與同事們一道出工,同事們見我坐牢後身體差了,都處處關照。經常有人買了煙偷偷塞在我的被子里、還有人幾次蒸了肉餅放在我的床下。(我估計是珊珊放的)

喬口魚場派我到樟木橋分場餵豬,具體對我進行監菅是魚場人事股羅股長。

羅股長是位「苦大仇深」的老貧農,是當地舊社會著名的三根討米棍之一,文盲、參加過抗美援朝。羅股長工作極為認真、吃苦、肯干,什麼累活臟活苦活他都爭著干,平日對同事也極肯幫忙,在他身上的確同時有雷鋒和焦裕綠的影子,口碑甚好。然而對我卻前後兩重天,過去親如兄弟,現在卻疾惡如仇,每次批鬥會上捆繩子捆得最緊的是他。而事後在勞動中他卻寧肯自已不吃飽也要讓我吃飽。他說他不恨我這個人,他切齒痛恨的是我醜化了他心中的神---毛主席。

我的主要任務是每天從幾十個大魚池中用兩根竹棍撈豬草,由於魚池餵魚灌有人糞、豬屎、糠並等,又臟又臭,不久我腿上生了個大毒疔,首先是奇癢奇痛,隨後是出水化膿,最後爛到深可見骨,足足爛了兩個多月,但羅股長仍逼我天天泡在齊胸口深的臭水裡撈豬草,為了反掉我的「嬌氣」,羅股長也天天陪我浸在醬油色的臭魚池水裡一同撈豬草。還說我同你一樣天天泡在齊胸口深的水裡撈豬草,我不生疔你生疔,這說明你是沒改造好太嬌貴了。可能是以毒攻毒吧,這毒疔未經任何治療,爛了近三個月竟自已癒合了。不過留下一大塊傷疤至今還痛。

羅股長的確是位好人,我從不恨他怨他,他過得比任何人都苦,全身補丁壘補丁,從沒穿過一件好衣服,不抽煙不渴酒更從末進過餐館,真是勞苦一生。

羅股長對黨的事業更是勤勤懇懇奮不顧家,他很少回家,一天到晚都在豬舍,過著苦行僧一樣的生活。也可能是長期不回家造成生理上嚴重的性飢餓吧!有一次羅股長竟對正在發情的大母豬實施強姦,不幸被來清掃豬舍的女知青當場撞見了,因為羅股長平日很受人尊敬,對女知青也從無不軌,大家都同情理解這位苦行僧,沒有人講他什麼。第二天,羅股長不見了,人們都以為他回家了,也沒誰放在心上。

其後幾天,人們發現吃用的井水有股越來越濃的異味,用手電筒往井裡—照,才發現羅股長己投井自殺幾天了,據說撈上來時頭被撞得刷把一樣(可能是倒栽在潛水泵上了)。

在監外執行期間還發生過—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為了配合階級鬥爭的需要,喬口地區組織過一次以我為主要對象的階級敵人大型游斗,我被戴上一尺多高的尖頂白紙高帽、上寫著「現行反革命份子劉志恆」,劃上紅X、反綁雙手、在一千多人的簇擁下遊街批鬥,喬口小鎮像過節樣熱鬧非凡,各鄉各村的人也動員來了,一路上,打倒反革命份子的口號聲一陣接一陣,當游到人最多的街中心時,我也鑽空子高呼一聲「打倒譚XX(喬口漁場書記)」,毫無思想準備的人群也跟著我振臂高呼「打倒譚XX」, 連譚XX自已也舉了手高喊「打倒譚XX。」隨之一陣大笑,譚書記氣極敗壞,幾個積極份子衝上來揪住我的頭髮拳打腳踢,人群中卻大喊要文斗不要武鬥。

人群中議論紛紛,有人說這個反革命真不知死活,這樣一邊斗他,他還敢高喊打倒譚書記;也有人說他真有骨氣,有勇氣,他敢這樣喊說明他不是反革命;還有村民往我的口袋裡塞錢塞煙,現場亂成一團。我被匆忙押回魚場了。這次游斗就此流產了,從此我再也沒享受過這種土豪劣紳的戴高帽游斗待遇了。

一九七一年春,縣委書記周世華來喬口魚場視察,譚書記等人向縣委周書記反映了我不認罪不服改造的種種「劣跡」,縣委周書記當即指示將我收監,幾位知青和同事從魚場積極份子口中打聽到將我收監的具體日期后,紛紛向我通風報信,都一再勸我快跑,還有同事硬塞給我錢糧。

我謝絕了知青和同事的好意,跑,當然可以躲開苦難,我也相信這個國家這個黨不會一直這麼爛下去,人民總有重見光明之日。但是,跑、不是正好被人說是畏罪潛逃嗎?我無罪所以也無畏。我決定不跑。

收監前一夜,我通宵未睡,當時我孤身一人住在湖堤上一間守湖棚里,周圍很遠都沒有人,連狗都沒一隻,要跑完全不費力,我點燃一堆火,把所有衣服翻出來洗凈烤乾,把被包捆好,坐等天明,準備迎接更艱苦的狂風惡浪。

未等天明,凌晨四點左右,幾個民兵來了,這都是階級鬥爭中正爭取火線入黨的積極份子,他們如狼似虎把我五花大綁,他們見我被包都捆好了,問我是不是想跑,我說要跑我早跑了,我無罪要跑什麼,我相信歷史終將證明我無罪。我收拾行李等你們好久了。他們問我怎麼知道會收監的,我說縣委周書記一來就想到會收監了,如果這一點都想不到,還能適應這鬥爭環境嗎?

(六):勞改隊

押送我上路的是魚場兩位基幹民兵,我戴著魚場自製的土手銬徒步上路了,目的地是長沙市看守所。

一到長沙城,我左顧右盼,長沙啊!我愛你、我日夜想你,下鄉幾年,想不到我今日戴著手銬回來了。

我更想家,想我白髮蒼蒼的老祖父、想含辛茹苦的父母親、想剛剛成年並受連累而下鄉了的弟弟妹妹。過去就是死刑犯臨刑還能見上親人一面,我不知道今生今世還能不能再見到親人們。

我再三哀求押送的人押我到家門口見上親人一面。他們都沒作聲,我知道他們內心是同情的,但殘酷的階級鬥爭使他們不敢。我再三苦求,終於人性戰勝了「階級鬥爭」理性,他們也流淚了。他們解開我的手銬,把我帶進一家離家不遠的茶館,一個民兵看守著我,一個民兵去我家喊我的親人來見面。

可惜,我的家中只有老祖父在家,白髮蒼蒼的老祖父聞訊淚流滿面,連門也不關就跌跌撞撞來了,祖孫兩人抱頭痛哭。

祖父在身上左翻右尋才找出皺巴巴的一角錢, 買了兩個饅頭塞在我手裡。淚眼相看淚眼,無奈的祖父眼巴巴地看著我被民兵押走了。

這生離死別的凄慘情景是我與祖父見上的最後一面,不久,我敬愛的老祖父在思念與痛苦中與世長辭了。

這兩位押送的民兵回漁場后也因階級立場不堅定而受到處分。

市看守所只是臨時關押犯人的中轉站,在這裡犯人很多,一樣很擠,無人提審,我所在的監房有十多人,什麼人都有,都是已判了刑等著勞改隊來車起解的。在這裡犯人可以通知家屬送衣物來,我因深知家裡很苦,所以沒要家裡送什麼東西來。

—天,看守打開牢門喊一個犯人領家人送來的衣物,幾個看守站在門外,一件件仔細檢查后將衣物一件件遞進來,犯人都站在門裡看,當時送來的衣物中有一大包煙絲等違禁品,明明看著看守將煙絲等違禁品收去了。等看守走後,犯人中一個姓石的卻拿出一大包煙絲,這包煙絲正是看守當場收去的煙絲,眾日睽暌之下也不知他怎麼偷到手的,從此大家都叫他石神偷。

石神偷人也義道,偷來的煙答應大家共享,但有煙無火也只能望煙興嘆。在煙的吸引下,這時我也不顧監規,展現了縣看守所學來的絕技--鑽木取火。

鈷木取火其實不難,用一根稻草芯包上爛棉花,外面再包一層黃草紙,搓緊,脫下腳上的木拖鞋在木板床上用力緊搓緊壓捲成了筒的棉花草紙條,不幾分鐘即可聞到一股糊味,趕緊扯斷棉花條輕輕揚幾下即冒煙了,吹燃后再點燃一條爛布搓成的繩子以保存火種。當然這條出煙的爛布繩子總是吊在馬桶邊上,讓臭氣掩蓋燃布條的焦糊氣。吸煙人數一次只許兩人,其他人圍著打掩護。

有一次,看守終於在門外聞到了焦糊味和煙味,突然衝進來突擊查監,什麼都翻轉了,連馬桶都用棍子攪了幾遍,竟什麼都沒查到,只是石神偷苦著臉捂著肚子喊肚子痛,看守還馬上送來了去痛片。原來石神偷將煙和火都塞進了褲檔,看守當然不會到犯人褲檔中找火,而未熄的火卻把石神偷的肚皮燒了個大水泡。

幾天後, 我被押解到了位於湖南省茶陵山區的咪江勞改茶場,這是湖南省的模範監獄,規模很大,高牆電網之內分別關押有男犯、女犯、就業犯、據說汪精衛的秘書和潘漢年都關在這裡。鐵網之外有茶廠廠房、有工人宿舍區、有茶山,更有美得醉人的青山綠水。

進獄之初, 幾十個犯人按高矮排隊,我幸而排在後面,管教幹部一個個點名並問各人有什麼特長,我見有一技之長的人都被叫出隊列,靈機一動,我也謊稱自已學過電工,因此我被分配在電工組,這比其他犯人有更多的輕鬆、方便和「自由」,這給我日後的投寄上訴提供了機遇。

隨後是一個個剃光頭,一件件衣服和提桶臉盆上都被用紅漆寫上「勞改」二字。一個個犯人都編上號碼、並交待犯人之間不許喊姓名只許喊號碼,更不準談論案情。總之,在當時的中國,連火化國家主席都只准用假名字,犯人更沒有半點人的尊嚴了,更何談基本人權。

我在監內是著名的只服法不認罪。每周一次認罪服法犯人會上,我都大談要認真服法,監獄是執法的國家機關,服法是對國家的尊重,這正是林付主席講的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至於我不認罪,因為我無罪可認,我相信歷史將證明我無罪。當然我的每次發言都遭到管教幹部的訓斥,但我小心冀冀, 從不違反監規,他們也無奈我何。

然而不管我如何小心冀冀 , 還是出事了。

中國的監獄魚龍混雜,政治犯刑事犯是混合關在一起的。當時睡在我右邊的是一位大右派,這位老先生是湖南日報第一任主編,人稱鍾教授,這位老先生才華橫溢,學富五車,無論唐詩宋詞元曲,他信手掂來出口成誦,也無淪世界史、中國史、文學、美學,包括各種政治理論他無不精通。這位老人慈眉善目,一付長者和學者的風度,我非常敬仰這位大右派老師。睡在我左邊的卻是粗俗不堪的慣偷曹流子,人以群分,這樣的人我從不得罪,只疏而遠之。

鍾老可能家人十分挂念孝順,經常有家人寄衣物和食品來,鍾老從不吝惜,次次都給大家分上一點。

有一天,左邊的小偷卻偷上了右邊的老右,大家都氣憤不過,嚷嚷著要報告幹部,鍾老卻息事寧人,算了算了,大家都不容易,有什麼困難互相幫一下就是,硬是不準報告幹部。當時曹流子也在一邊裝模作樣地大罵小偷缺德。

我氣憤不過,當晚趁曹流子去洗澡之機,我從曹流子床墊下找出臟物還給鍾老先生了。鍾老囑我不再聲張。曹流子發現臟物不見了也未作聲,但他已猜到是我所為。

第二天下午,我到建築工地布設電線準備晚上加班,我把整個工地電線全架設好后,特地合上閘門試了電,所有燈全都亮了,—切正常,我才在看守押解下關了電閘回監房。而小偷曹流子是架子工,晚上架子工要參加建築工地的施工,結果,天黑關上電閘開燈,只見蘭光一閃,燈沒亮電線卻燒糊了。這又是階級敵人的破壞事故,我當然成了新一輪階級鬥爭耙子了。

沒有人找我談活,只是從管教幹部的眼神中我看出自己成了懷疑對像,從幹部信任的犯人小組長口中,我聽說幹部正在上報給我加刑。

我急了,決定冒險與曹流子談—次話,攤牌。

一天中午,我請幹部所信任的犯人小組長(改造中的積極份子忘了其名)先躲在犯人大禮堂的舞台幕布后,我把曹流子單獨喊到大禮堂舞台幕布邊,首先我承認東西是我尋出來還給鍾老的,我講鍾老是位好人,被偷了還息事寧人不準大家報告幹部。曹流子說我不恨鍾老,我只恨你多事,我把兩根電線絞在—起只是給你點小小教訓,今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少討我的嫌。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犯人組長向管教幹部真實地彙報了躲在幕布后聽來的—切。曹流子受了處分,我也被管教幹部一頓臭罵:「你好大的膽子,在看守所還敢私設公堂,搞起包公破案來了,你心目中還有沒有管教幹部,還相不相信政府,還有沒有無產階級專政」. 罵就罵吧,我一聲不吭,只要不加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入獄后,我父親受株連也被關進了「學習班」,限制人生自由達一年多。

一九七三年,我找機會寄出—份三萬餘字的申訴材料《獄中來信》,我父親剛從「學習班」出來,收到我寄來的《獄中來信》后,我父親用四個通宵寫成三份共百餘張大字報分別貼在長沙市最繁華的五一廣場和長沙縣縣委門口,標題為《獄中來信》的大字報極為轟動,每天上萬人圍觀,影響極大。促使市縣為我成立專案組複查。

我的上百次申訴、堅決鬥爭和家人的泣血抗爭,加之專案組也找到了周耀,查驗他下頜上確長了顆大肉痣,終於,我的冤案平反了,判刑七年的我只勞改四年,在一九七四年經縣人民法院複查,作出了「撒消原判,予以平反」的複查平反決定。

時因四人幫仍然橫行無忌,國家仍然處於極「左」之浩劫中,平反並不徹底,為證明他們抓有理放也有理的一貫正確,縣法院在平反覆查決定上仍留有所謂「在一九六一年曾有過為彭德懷歌功頌德等錯誤言論,但尚不構成罪行」等語,更談不上蒙冤入獄應有的國家賠償,甚至連坐冤枉牢的工資都沒補發。

但不管怎樣,我總算平反出獄了。

我出獄了,但為我而心力交猝的父親卻明顯地蒼老了、衰弱了,才四十多歲的父親己是滿頭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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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華夏之聲 發表於 2007-10-9 09:06 | 只看該作者
(七):回城

我終於出獄了,但我下放地所在單位喬口魚場卻不肯接納我,魚場那位念念不忘階級鬥爭、用知青血淚染紅頂戴的譚書記拒不安排我的工作,更不肯補發我坐冤枉牢的工資(每月工資28元,扣除每月牢飯錢15元后,每月應補工資十三元)。

譚書記說:「當年抓你有理,是大好形勢的需要;今天放你也有理,也是大好形勢的需要,黨為你落實政策了,你出來了,要感謝黨的政策英明偉大,要老老實實做人。至於你要工作要工資你找縣裡,誰放的你,你找誰。」

我找到縣裡,縣裡管抓、管放,但不管工作和工資。

我是個寧折不彎,不願求憐告乞的人。無奈之下,我單身一人返回長沙城了,土生土長的長沙人,回到長沙城卻成了沒有戶口吃黑市糧的黑人黑戶。

為了謀生,也為了感念妻兒的勞苦,我沒日沒夜的做苦工,挑土、拖板車、搞冷作、燒電焊、做水工,我不辭辛勞,什麼苦都吃過。

我父母家中亦十分窮苦,我作為長子已深深連累和愧對家人,我在長沙城郊一菜農戶租了一間小房,架塊竹板作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因為長年批鬥和四年獄中折磨,摧殘了我的身體;因為天天爛菜葉沒什麼營養;在超強體力的勞作中,我終於病到了,不得不進了醫院。一檢查:乙型肝炎、轉氨酶高達900多,醫生只喊:「別動,趕快住院,要小心肝昏迷啊!」

我有什麼條件住院啊?我拖著疲軟的雙腿慢慢地走回了蝸居的郊外小屋,我的父母也只能望兒悲嘆,買來半斤墨魚給我營養。

為了怕妻子著急,也為了怕將乙型肝炎傳染給妻兒,我沒告訴蓮蓮我病了,但不知怎麼蓮蓮還是聽說我得了乙型肝炎。沒幾天蓮蓮竟帶著孩子到長沙來了。蓮蓮父親找村上人借了條小木船,連家中簡陋的幾件傢俱都搬來了。

我埋怨蓮蓮不該來,因為乙型肝炎是會傳染的。蓮蓮說:「怕什麼,生、生在一起;死、死在一起。」

蓮蓮來了,我之蝸居才有了生氣。我病了無法出門打工,蓮蓮更累了,沒日沒夜地劈醫用竹棉簽。僅靠一把菜刀和她柔嫩的雙手,維持一家四口人的黑人黑戶生活。還要想方設法給我治病。

我沒條件住院,蓮蓮到處尋醫問葯,終於從—位老中醫處打聽到一種用田基方、夏枯草、茵陳三味草藥組成的三草湯治肝炎好,又便宜,只幾分錢一付,蓮蓮天天堅持依時按刻熬三草湯給我當茶喝。在蓮蓮一年多精心護理下,我再沒進過醫院,幾近病危的乙型肝炎竟神奇地痊癒了。至今近四十年從未複發過。

—九七九年,我父親因晚期肺癌開刀住院,我父親單位長沙市工業品供應公司出於對我一家的同情,決定不惜一切代價,馬上辦理我帶工齡回城頂職,但我下放地喬口魚場的譚書記卻卡著我戶口不放。長沙市工業品供應公司勞資課石科長三次親自帶人到魚場找譚書記商調調我回城,譚書記拒不同意。

最終,長沙市工業品供應公司勞資課石科長只好從勞動局多要了一個招工指標送給譚書記,就是說我招工回城用了兩個招工指標,多給譚書記一個招工指標讓他招他的親戚;同時我也通過關係,找到剛解放出來工作的老縣委書記楊伯槐,楊書記親自打電話指示魚場放人,譚書記才放我一條生路。下鄉十七年,我的戶口歷盡千辛萬苦,終於返回到長沙城了。

我回來了,但妻兒仍是農村戶口,仍是沒有口糧、沒有一切配購物資的黑人黑戶,而且孩子一天天大了,沒戶口根本無法入學,當務之急除了謀生外就是想方設法搞蓮蓮母子三人的戶口進城。

我到處打聽、多方奔走,四處碰壁。曾記得有位派出所所長,我借錢送去上千元禮物,禮物他全收了,講的話卻是「難啊難,我儘力吧。」第二天他卻音訊全無地調走了。

終於有位好心人指給我—條捷徑,叫蓮蓮裝病,裝癔病,只有癔病是無法查驗的。

我與蓮蓮經半年多的準備:到三四家市級大醫院找熟人(買)偽造癔病病歷;找公安部門的人送禮拉關係;同時一次又一次地層層級級寫報告,申請解決蓮蓮母子的戶口農轉非。

終於,市公安局一位友人(這位友人出於同情拒不收禮,我曾送去500多元煙酒,第二天他給我匯來6OO元,世上還是好人多)通知我:「四天後市公安局將來人到你家目測你老婆病狀,來人著便裝,什麼也不會說,你也什麼也不要問。」

得此大有希望的喜訊,我與蓮蓮也忙開了,為了裝得像瘋言瘋語神智不清的癔病患者,蓮蓮聞訊后四天沒有吃飯,披頭散髮,餓得面黃肌瘦,房裡擺上糞桶,臭氣掀天。

四天後,果然來了—位身著便裝的中年人,問了我的姓名后,只說看看你愛人吧!我將他讓到房裡。房門一開,一股臭氣撲面而來。他捂著鼻子走近床邊,摸了摸蓮蓮的手,餓了四天,蓮蓮當然手腳冰涼,蓮蓮只睜著無神的蒙籠雙眼望著來人傻笑,這位目測者一言未發,嘆聲氣走了。

七天後,接派出所通知;市公安局已批准蓮蓮母子三人戶口從農村轉來長沙市落戶。一家人欣喜欲狂。蓮蓮也在來人走後開始進食稀飯,調養半個多月才恢復過來。

為搞戶口進城,我求親告友借了上萬元送禮,雖債台高築,值得。

我回來了,經歷了十七年大苦大難的我,經歷了十七年泣血抗爭的我,終於回到了生我養我的長沙城了。

回歸了的我,已經傷痕纍纍、疾病纏身、債台高築。我多麼需要休養生息啊。

然而,等待我的是另一種傷痛和奮爭。

我回城後到長沙市工業品供應公司上班,這是一家幾千人的國營大公司。苦難的我終於端上了金邊飯碗。

上班第一天,公司黨委書記找我談話:「劉志恆,祝賀你終於回來了,我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的一切我們都了解,你的《獄中來信》我們也看過,我們是同情你的。這次為了調你回來,公司下了大決心,黨委為調你回來開過幾次會。公司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調你回來,石科長三下魚場,為調你動用兩個招工指標,這都是黨委決定的。公司還從沒有為招一個職工費過這麼大的力。我們相信:在今後的工作中,你會努力工作的。但今天不談工作,公司交給你一個任務,你爸爸病很重,晚期肺癌開刀,癌塊已無法切除,你爸爸對自己的病情還不清楚,我們都瞞了他。你的工作任務是:公司指派你到醫院去專職護理你爸爸,不管時間長短,你爸爸什麼時后病好了,你再來上班,這段期間,你的工資公司照發,獎金按職工平均獎發。這裡先給你200元困難補助。」

從水深火熱一下子感受到人間溫暖,從沉沉黑夜一下子見到了雲開日出,在捆打跪斗中都從不流淚的我不由得淚流滿面。我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才是共產黨,我終於感受到了黨的溫暖。

公司黨委書記又說:「你爸爸是個好人,你爸爸是個好乾部。在公司工作二十多年,一直兢兢業業,你們生活那麼苦,他從不多拿多佔,也很有工作能力,你要好好向你爸爸學習。」

談話第二天,我拿一把睡椅,帶上簡單的衣被,在醫院的父親床邊,開始了連續六個月,夜不解帶的招扶陪護。

這時,我的父親己非常衰弱,為我的冤獄泣血抗爭、因貧困生活的重壓、因疾病的折磨,我的父親已如風中殘燭燃盡了自己。

因為癌塊連著肺動脈血菅切除不了,手術后癌細泡全身擴散,手術傷口長出菜碗大的息肉,刀絞鋸裂的劇痛折磨著飽經風霜的父親,全公司的幹部和職工都多次來看過父親,無不傷心落淚,而掙扎在生死線上的父親還在忍著劇痛與同事商談工作。

我衣不解帶、食不知味、夜不安寢,望著劇痛折磨中的父親,我心如刀絞。我心中默默祈禱:父親啊!您才五十多歲,正是人生大有作為的年齡啊!您不能走,這個家不能沒有您啊!您勞苦一生,沒過一天好日子,我作為長子,因蒙不白之冤,不但沒為您分擔過—點生活重擔,不但沒盡一天孝心,反而連累您挨斗 、受辱 、受苦,怎能不令人肝腸寸斷呢?今天在您以生命作代價的奮力拚搏下,我平反了,出獄了,回城了,為了重整受害至深的家園,正需要您的指引和幫助啊,您怎能撒手西歸呢?如果傷病能夠替代,我真想代您承受這您不該承受的—切。

然而一切都無可挽回,我父親厭倦了這想不通的痛苦人世,以死亡求解脫,我父親撒手西歸了。享年僅五十七歲。

我父親生於1924年,系獨子,上無兄,下無弟。讀過幾年私塾,寫得一手好字,幫著祖父在鄉下開過飯館、做過鞭炮蚊煙,也走村串鄉販賣過布匹百貨。起早貪黑,歷盡千幸萬苦。

一九四四年日軍侵華,我父親在逃難途中被日軍擄作挑夫,全家人差不多急瘋了,三天後父親找機會逃了回來。抗日戰爭中,父親賴以生存的微薄家產被日軍燒光掄光,全家老少流離失所,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我全家來到了省城長沙。

一九五四年,我父親進入長沙市工業品供應公司當營業員,因工作認真負責,不久后調入機關業務科工作並正式轉干為業務科幹部。基於豐富的生活閱歷和磨鍊,父親工作能力很強,在公司里業績卓著,口碑甚好。

在那物資緊缺,什麼東西都要憑票證供應的計劃經濟時代,業務科是掌管票證的部門,但父親從不循私。有段時間肥皂牙膏緊缺,要憑票,而家裡的票證有時要濟助鄉下親戚,全家人用鹽漱口幾個月,父親在公司掌管票證,竟—張牙膏票也不肯拿回來。

還有—次,一位廠方業務人員來看望我父親,我父母都不在家,這位業務人員臨走前放下一件短尼大衣說送給我父親的,當年,我全家人都從未穿過尼子衣,我不懂事的弟弟穿在身上高興得不得了。我父親回來后硬是從弟弟身上脫下尼大衣,當晚就送還給這位業務員了。

正是父親的一身正氣,奠定了我今後清清白白做人、扎紮實實做事的人生宗旨。我在長沙市工業品供應公司任職二十年,天天和錢打交道,寧可清貧、分文不貪。我能兩袖清風地退休,安享晚年天倫之樂,全得益於父親的言傳身教。

彈指一揮間,四十四年風風雨雨已經過去了。今日,老妻賢、兒孫孝,雖粗茶淡飯,但衣食無憂,再無捆斗和冤獄了。我還玩上了電腦,在博客中吐真情、抒胸臆。我知足了。

但每年的十月七日,我不能不想到我埋葬在苦海里的青春歲月。從十九歲到三十六歲,這是人生中最寶貴的黃金時代啊!人生有幾個十七年,青春不再,血淚深深、苦難難忘。我能不悲歌一祭嗎?

但願歷史的悲劇不再重演。

(文中人名、地名、單位名均為真名,長沙工業品供應公司即今日曉園百貨大樓之前身。)

又:我之一生,頗多傳奇經歷,此之所述,十不足一。我想以我之經歷,寫成小說,但我只初中文化,心有餘而力不足,誠邀著書不為稻梁謀的朋友合著,願為那段歷史著書立說的朋友可來郵。我郵箱是:asd99999@hotmail.com



恆(抱朴子)

真名:劉志恆

二OO七年十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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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xin 發表於 2007-10-9 11:17 | 只看該作者
原帖由 華夏之聲 於 2007-10-9 09:04 發表
(原創)青春祭

公元二OO七年十月七日是我上山下鄉當知青四十四周年紀念日。

一九六三年十月七日,在一片鑼鼓聲中,在親友揮淚送別中,我滿懷激情、滿懷對未來的幻想、踏上輪船,隨著湘江北去,來到瞭望城 ...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黨中央的上山下鄉號召,是在文革中末期開始的.

六三年就去上山下鄉,
當屬老革命了
一個人沒有了知恥之心、羞惡之心,沒有了負罪意識、懺悔意識,也就意味著他的人性泯滅。一個失去了恥感和罪感的民族,一個底線倫理崩潰了的民族,即使能在某些領域造成暫時的泡沫式強大,但它不可能創造真正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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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021 發表於 2007-10-9 18:58 | 只看該作者
因為真實,所以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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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華夏之聲 發表於 2007-10-9 20:07 | 只看該作者
到如今,看來很多人連文革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了。巴金呼籲成立文革博物館之類的,當然政府不會響應。能正視自己的過去很要勇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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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eliman 發表於 2007-10-10 04:44 | 只看該作者

回 #1 歷史不清, 胡編亂造, 除非你是"右派"被下放

大規模的上山下鄉是1967年文革大串聯之後,老毛看到如此多的紅衛兵無事可做,怕出新亂子,於是發出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的最高(新)指示, 廣大知青從那以後才去"廣闊天地" 插隊落戶"大有作為"的,
樓主的上山下鄉是指去"農墾建設兵團" 從1961 -1970都存在, 而大規模的插隊是1968年之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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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華夏之聲 發表於 2007-10-10 05:18 | 只看該作者
'我上山下鄉',
我, '真名:劉志恆'
asd99999@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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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瀟瀟 發表於 2007-10-11 02:22 | 只看該作者
生命無價,青春有價,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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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華 發表於 2007-10-11 02:59 | 只看該作者
為搞戶口進城,我求親告友借了上萬元送禮,雖債台高築,值得。


那時的為萬元人民幣可以作多少事情?

回去編。



上山下鄉其實一直有。68年後是大規模的。因為解放後生育高峰的人進入社會(解放後人口的膨脹在很多地方都有講過),工作不能解決。加上那時農村也需要人才。一次出現了大規模的知青下鄉。讓城市的年輕人去和占人口8、90%的農民生活。

68年前的上山下鄉完全是自願的。規模小得多。刑燕子就是那批人的代表。

[ 本帖最後由 愛華 於 2007-10-11 03:00 編輯 ]
一個需要謠言作為論據的論點是沒有說服力的。 一個經常被謠言攻擊的人應該是偉人。 一個經常散布謠言的人絕對是道德低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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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021 發表於 2007-10-11 16:07 | 只看該作者
大規模的知青下鄉,好象是因為糧食供應保障不了那麼多的城市人口,因此需要分流一部分出去自食其力。當然在政策引導上用了更加積極進步的方式。

而這之前的知青下鄉,應該是自己主動選擇的。作者在文章的開頭也是這麼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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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華夏之聲 發表於 2007-10-11 20:26 | 只看該作者
那麼早就有人下鄉,我以前還真是不知道。至於作者的話,全可信還是有一點水分都無所謂。因為其中一些類似的苦難經歷,我也見過聽說過。我們那兒就有下放右派,我媽說被農民(當然是貧下中農中的貧下中農)批鬥打得不能走路。所幸我沒見到,但是人我是見到的,孤零零一人住在鄰村裡的一個破屋裡,過年時我要到更遠的一個供銷社買回供應的魚(一人一斤,一斤一元)路過那兒,心中充滿了恐懼。但是也有一些好奇,想看看這個帶著厚厚的眼鏡,從不說一句話的沉默人到底長得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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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nn93n9 發表於 2007-10-11 21:11 | 只看該作者
和那時比,如今的中國在政治上, 經濟上的進步還小么? 才三,四十年呢, 只有有偏見的人才會對中國的巨大進步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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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華 發表於 2007-10-11 23:18 | 只看該作者
所有的知青訴苦的文章都不會交待他們和當地農民生活的對比。寫作的心態就是:我是城市裡生的,就該在城市裡生活。比農民高一等。
一個需要謠言作為論據的論點是沒有說服力的。 一個經常被謠言攻擊的人應該是偉人。 一個經常散布謠言的人絕對是道德低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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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華夏之聲 發表於 2007-10-11 23:42 | 只看該作者

回復 #15 愛華 的帖子

倒也是這樣。當官的心態不也如此嗎?知青,在我們那兒,一年可以分到600斤糧食,農民400斤,而知青乾的活最輕(本來就是多餘的勞動力)。對農民貢獻最大的是五七戰士(我不知道這些知識人為什麼叫五七戰士),他們也不幹什麼活,但是家屬中對當地的教育和文化有所貢獻。右派最倒霉,挑大糞,乾重活,與農民無來往。正好我們那兒有兩個右派老婆,都帶眼鏡,同她們右派丈夫相比,她們都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人,極活躍,說話水平比一個普通大學老師都高。其中一個的女兒當地初中畢業,是我最好的老師,另一個的女兒與我小學同班同學,除了個子長得小一點之外,印象不深。後來當然所有的人都回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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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華 發表於 2007-10-12 00:17 | 只看該作者
我沒有見過右派。但見過知青。我老爹那時是村書記。因此和知青有很多來往。那時的知青在生活和勞動上是受照顧的。
一個需要謠言作為論據的論點是沒有說服力的。 一個經常被謠言攻擊的人應該是偉人。 一個經常散布謠言的人絕對是道德低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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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021 發表於 2007-10-14 22:39 | 只看該作者
原帖由 愛華 於 2007-10-11 23:18 發表
所有的知青訴苦的文章都不會交待他們和當地農民生活的對比。寫作的心態就是:我是城市裡生的,就該在城市裡生活。比農民高一等。


這個分析挺到位的,基本上有這麼個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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