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不透無常的希望

　　21克，靈魂的重量
　　當我們確切死去的那一刻，我們都會失去21克的重量
　　有多少沉積在這21克里，又有多少消失了
　　何時我們失去了這21克，有多秒和它一起離去，又獲得多少
　　一小堆5分錢硬幣的重量
　　一隻蜂鳥的重量
　　一小塊巧克力的重量
　　它倒底有多重，有多少重。
　　
　　（一）
　　天空陰霾而失色，群鴉則頻頻從我頭頂掠過，是否它們已將我體內的那21克重量帶走。當我撿起地上的手槍那一刻，我已決定好了這樣的結果。既然必定會失去的，不仿讓它現在失去，或許只是上天給我多餘的時間來完成救贖的使命，一切都是在數難逃。
　　
　　曾經苟延殘喘，曾經命比紙薄，曾經心如止水。當我準備好一切打算坦然離去，生命卻由此轉機，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努力尋找，拚命打聽，妄圖找到那顆令我重生的心臟主人的生活，那顆不屬於我的心已讓我不能回到最初的生活。
　　
　　看得透她靈魂中不可名狀的痛楚，我想我能了解，因為我有一顆曾經深愛她的心。她獨自吃飯，獨自行走，面上流淚，心底流血。她的每一下抽搐我都能感同身受，我想報恩但卻化成心底之愛，便想握住伊人之手放於心頭，給她溫暖，讓她遠離痛苦。她的世界冰冷痛楚，我想闖入卻屢遭拒絕，我明白她的心若再不拯救必將枯萎而逝。
　　
　　陷入痛苦卻不能解脫，唯有麻醉來暫時忘卻，我想用愛來撫平她深深的傷口。傷口太深，難以撫平，這時心對我說時間不多。我渴望為她的痛苦找一個出口，讓她從中解脫，我要幫她殺死那個奪去我那顆心臟主人生命的傢伙。而當我望到那個得不到救贖的傢伙，我明白這一切已不必要，奪去生命對他而言也只是一個形式，我朝他砰砰砰放了三聲空槍。如果能用謊言來化解掉一切，令她從此惡夢不再，我想也是好的。
　　
　　可是我們三人卻非得需要一個了結，於是我決定給自己一個宿命，讓他們得到救贖，我只是渴望努力去做到。這個生命已不是自己，不如讓它短暫而更有意義些。
　　
　　
　　（二）
　　我的人生曾經就像是一面滿是塗鴉的牆壁，當我為此受到懲罰后，牧師對我說你要相信上帝，你的每一舉每一動上帝都了如指掌，於是我便決心依盼上帝。我嘗試著怒力去清潔那面滿是塗鴉的牆壁，希望能夠恢復到如最初般的潔凈。但是我一再努力，卻總抹不掉往日留下的污漬，但我不怪上帝，發生過的畢竟不能當作沒有發生過。我是如此深切地信任上帝，而且感謝他讓我得到那輛車子。
　　
　　我曾教訓一個孩子，你犯下的罪過會陪伴著你一生，讓你受盡良心的折磨。但是沒有想到這我曾說過的這一切卻都應驗在我的身上。我不明白我怎麼會用上帝給我的這輛車奪去三條人命，更不明白為什麼上帝沒有讓我留下來拯救他們的生命，我的心中充滿了恐懼。
　　
　　法律判我無罪，但我知道我是有罪的。
　　
　　於是我決定離去，離開自己的妻子還有孩子，我不是不能面對他們，我不能面對的而是我自己。我渴望得到救贖，於是我選擇給自我更多身體的苦難來緩減來自內心的折磨。我不知道上帝是否還在我身邊，是否還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我只是希望他能洗清我的罪惡。
　　
　　每日我做著沉重的工作，以為多少可以減輕來自良心的折磨，但是為什麼絲毫無效，難道說我已被上帝所遺棄。我甚至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我卻是一名基督徒。為什麼這21克帶給我的是如此的沉重，難道這是作為上帝信徒所必須應該承受的嗎？
　　
　　面對槍口，我不由自主的恐懼，但我卻盼望著它能結束我的生命，帶走那無比沉重的21克。那個男人痛罵著我，卻只是開了三下空槍，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取走我的生命，讓我繼續倍受折磨。
　　
　　我來到他們的房間，請求他們結束我的痛苦，女人痛哭著一下下打我，身體雖痛但我默默承受，我寧願她這樣子一直打下去，身體之痛遠非良心的折磨可比。一聲槍響，一切靜止。我不明白為什麼那個男人用槍打向了自己。來到醫院后我向警察說是我開的槍，謊言不是基督徒應該說的，但我只想解脫。
　　
　　
　　（三）
　　我渴望得到拯救，需要一個男人帶我離開糜爛的世界。那個男人終於出現，他成為了我的丈夫，給了我兩個可愛的女兒和一個幸福的家庭。從那時起我想我是如此幸運，我就如同一條魚在水池中快樂的游弋。然而我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我的幸福世界轟然坍塌，如此措不及防。我不知如何面對他們三人的死亡，有一種痛能夠滲透到骨頭、心臟、血液，遍及全身，我想它正在我身上應驗著。
　　
　　我原以為時間可以讓一切淡忘，如流水般逝去，悄無蹤息。可是時間卻總在我身上起不到一絲效果，痛苦猶如植於體內的病毒時不時地發作，讓我幾近崩潰。
　　
　　我並不想回到以前的糜爛生活，但是我需要那些白色的粉沫來幫我得到解脫，麻醉有時候能讓我暫時脫離那痛苦的海洋，只不過每天醒來我會找不到自己。我在這棟房子里遊走，熟悉的一切，我卻再也不回熟悉的生活。我孤獨的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喝咖啡，一個人游泳，孤獨如影隨行。
　　
　　什麼時候開始我的生活出現了一個陌生男子，他總是在我的身旁出現。孤獨而受傷的心的確需要慰藉，他還是走進了我的生活。當有一天他告訴我一個真象，他的體內有一顆丈夫的心，慢慢趨散的痛楚瞬間凝聚。我重新又陷入到地獄之中。
　　
　　我們決定去殺了那個該死的肇事者，也許這可以讓我的痛苦找到一個出口。他幫我查到了那個傢伙的工作地點，我們一起駕車去找他。在觀察完他的情況后我們定好時間準備動手，可當我醒來時他已經單行動了，替我殺了那個傢伙。這樣的結果是他為我準備的，他希望替我來承擔這一結果，我抱著他感受到他的顫抖。
　　
　　當那個傢伙再次的出現，朝我們遞過手槍要求我們殺死他。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頭腦一片空白，只是驚慌中拿起東西朝他打去。那個傢伙並不閃躲，只是跪在地上。砰的一聲槍響，剎那間一切靜止，我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血泊中有一個男人，是那個渴望給我全新生活的他，而槍在他的手中。
　　
　　我想拯救他，吸毒的後果就是讓我喪失了拯救的機會，而他卻留給我一個希望。

[ 本帖最後由 和而不同 於 2007-8-26 13:51 編輯 ]

　　本片的劇情是這樣的：保羅患了嚴重的心臟病，需要等待心臟移植，而如果他不能及時得到新的心臟，他也活不了多久，於是他的妻子瑪麗決定用人工授精的方式養育一個後代；傑克是個下層人民，有老婆和兩個孩子要養活，他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一切行為都以聖經的話為準則；克里斯蒂娜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丈夫是建築師，有一個平靜溫馨的家庭。然而，一次意外的車禍，這三家人從此緊密相連，並且踏上了一條無法救贖的不歸路。傑克在沒有任何目擊者的情況下無意中撞死了克里斯蒂娜的丈夫和孩子，他本可以聽從妻子的建議，不去自首，而擔負起照顧家人的責任，但他還是自首了，但因為證據不足又被放了回家。汽車碾過建築師的頭部，他腦死亡后，心臟被移植給了保羅。保羅找到了在喪家之痛中大量吸毒的克里斯蒂娜，懷有一種複雜的心理，他想為建築師一家復仇，但面對同樣無助的傑克，還是下不了殺人的決心。不知道是不是新心臟的緣故，保羅愛上了克里斯蒂娜，而和妻子分道揚鑣，而妻子決定做手術生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孩子。在一場場冰冷刺骨的交鋒中，每個人都無可避免地走到了人生的死胡同，當保羅最終被子彈擊中、在醫院搶救的時候，克里斯蒂娜卻因為吸毒而無法為他輸血，只能等待丈夫心臟的又一次停跳，最後本片唯一的希望只是她剛懷上的孩子。而絕望，一邊注視著她的正是等待丈夫進行移植手術的瑪麗，滿懷希望。一個簡單的鏡頭，就把生和死，絕望和希望聯繫起來了，醫學給了一部分人以希望，但對另一群人是很不人道的，一切只是為了生命，為了活下去。
　　救贖，其實本片里沒有給他們任何機會。或許導演的意圖就是這樣，所謂救贖都是一種假象，一種對現實苦難的逃避，因為我們依然有良知，我們可以被寬恕，卻在很多時候，無法寬恕自己，就這樣，人類必須通過苦難才能認識自己。法官對傑克說，你自由了，你沒有罪，但殺人的痛苦依然會跟隨著他，讓他求生不爽，求死不能，直到永遠。保羅的槍頂著他的頭，他確實很希望死在槍下，逃脫無盡的良心折磨，但保羅卻無力殺人。
　　保羅懷著複雜的心態，一方面，法律無法懲罰肇事者，他想替天行道，但另一方面，自己的新生卻由這肇事者所賜，無論是什麼樣的「恩人」，他都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其實幾乎所有的人都面對過這種良心的拷問，這種拷問讓他們恐懼，但生活必須繼續，他們需要希望，所以他們把目光投向基督教，用信靠主來令自己獲得力量。問題就在於，很多人對主還是將信將疑，紅塵依舊左右著他們的思維，即便是很虔誠的基督徒，依然心在紅塵，該來的還是要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參不破，痛苦重重，那是無助苟活的傑克；參破了，看清了這個世界的蒼涼，看懂了人的脆弱，終於疲憊不堪，只想離開，那是將子彈射入自己胸膛的保羅。
　　這是「存在的憂鬱」，一種註定要沉淪的狀態，因為在紅塵的迷惘中，沉淪是唯一的保護方式。但保羅、傑克和克里斯蒂娜都不願意沉淪，痛苦就這樣產生。他們在自己的靈魂里掙扎，就那比蜂鳥還輕的21克重量，卻成了一生的苦難。

影片《21克》運用了頗為獨特的剪輯手法。片中共涉及三個看似少有關聯的家庭，三條主線并行發展，又巧妙相遇，進而隨著情節及人物的交錯構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每一條主線都以打亂時間順序的方式展現在觀眾面前，乍看之下，每一段情節都顯得較為短促及瑣碎。然而，作為一個多層面多角度的整體，各個場面之間又息息相關。

據我的觀看及大致分割，整部影片可以根據人物及地點的轉換分為一百一十個場面，且全片從未停止場面之間的頻繁轉換及時空穿梭。前三場引出主要人物，第四場是本部影片著名的飛鳥鏡頭——亦見於接近尾聲的第一百零三場。

在眾多關乎哲學的討論中，《21克》選擇了兩個並不陌生卻始終不乏擁躉的問題——宗教的力量與死亡的意義。

難道宗教不是一切德行，一切沉思？

難道宗教既非德行，亦非沉思

只是雙手鑿石或織布時心靈里永遠涌溢的奇迹和奇觀么？

—— 紀伯倫 《先知》

改邪歸正的前監犯積克(Jack)於第三場出現，開導青年，奉勸其信奉耶穌，並以自身為例，講述篤信耶穌給他帶來的好運——贏得一輛卡車。其後，有多個場景——包括在車上，教堂以及家裡——都體現出積克對耶穌的虔誠。

然而，在第三十場，積克在回家途中駕駛卡車撞死了米高(Michael)及其兩個女兒——凱薩林(Catherine)及羅拉(Lora)。自首入獄后，他與一直為他講道的牧師發生爭吵。

首先，積克認為是耶穌安排他中獎得到卡車，所以撞死那三個人也是耶穌選擇由他實現的。牧師糾正道「耶穌並不知道此事」——而這恰恰是違背了關於上帝「全知」的信條。其次，積克作為反駁引述聖經，指出「耶穌甚至知道你頭上每一根頭髮的動靜」，因而證明耶穌並非不知情，而是有意安排——也就悖斥了上帝「全善」的說法。第三，在爭論伊始，牧師已經先發制人，宣稱「耶穌不是來解除痛苦，祂給我們力量去承受痛苦」——與上帝「全能」之說產生矛盾。

由於證據的匱乏，積克被無罪釋放（第九十場）。與片頭產生反差的是，出獄后的積克在作彌撒時已經失去了過去的虔誠。

由此可見，《21克》以委婉迂迴的手法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傳統觀念中宗教的力量。

生存，即是遺忘死亡

死亡，即是遺忘生存

——　梅特林克 《沙漏》

「生命仍將繼續。」

這句話在本片中共出現了三次——第二十八場保羅(Paul)應妻子要求為進行人工受孕而捐精時與醫生的對話；第四十八場克麗絲汀娜(Christina)在其夫米高及女兒的葬禮上得到父親的勸慰；第五十九場積克的妻子接他出獄。

三條主線中的人物都不可避免地面臨生與死的掙扎——自身抑或至親至愛。

影片的第五以及第一百零五場中出現了同一個鏡頭——垂死的保羅躺在病床上，思索死亡的意義。而在尾聲部分的那段獨白中，道出了片名的真正涵義——據說每個人在死去的一刻，都會失去不多不少21克的體重。換言之，21克就是靈魂的重量。

生命消失的時候，人們稱之為死亡。然而，當死亡也消失的時候，人們將如何去追憶那些曾經存在過的生命？或許正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弗蘭茨的墓誌銘所刻——漫漫迷途終有回歸。而呂歇爾 · 德 · 夏托布里昂則寫道：「沒有任何事情像死亡那樣，將我們驅離了未來。」

究竟是「驅離」還是「回歸」，無從定論。因為畢竟，死亡的意義只有死者才能真正把握。死者的離去，於生者，其意義並不在於死亡本身，而在於對生命——屬於自己或是他人——的留戀和對死亡的抗拒。

其實，初見片名之時，我就立刻聯想到了米蘭 · 昆德拉的巨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在觀賞影片的過程中，「生與死」，「靈與肉」，「輕與重」等書中的章節也每每隨著情節的推進躍入腦海。

綜上所述，本片選取了存在於人生的幾個主要矛盾之中看似對立的兩面，並將其拆散。爾後再通過意識與技術等多重手段如拼圖般地將其重組，呈現給觀眾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