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中、美上班族的「下午茶」

　　說到下午茶，大家想到的是：細白的桌巾，精巧的點心，茶與咖啡香氣氤氳，還有――英國，下午茶的濫觴之鄉。楊絳在新書《我們仨》里就提及當年與錢鍾書負笈牛津，房租包括四餐：早、中、晚三頓正餐之外，那多出來的一餐是下午茶，可見下午茶在英國人生活中之不可或缺。其實下午茶有生理的自然需要。午餐與晚餐之間的五、六個鐘頭中，腹部必得填入一點食物，正如長途行車需停下加油。一則增添活力，二則提神醒腦，所以別國人士在下午吃喝些點心，也是有的，只是沒有英人正式的名目。

　　如果你問中國人多出的一餐為何？多數人會說是宵夜。在茶的原鄉――中國，茶是無時無刻不可喝的；然而，配以細緻點心，好友清談，多半是早晨之會。廣東人的早茶遠近馳名，點心的繁複不下英式；鹽商帶動享樂格調的富裕揚州，有「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說法，指的是早上喝茶，晚上泡澡堂，揚州點心自然也是極講究的，例如皮里一盈鮮腴湯汁的小籠包

　　而美國上班族真真是世界上最不講求生活情調的人類。午餐以快餐或冷三明治打發，已讓豐盛中餐后飽睡幾小時的希臘、義大利、西班牙、葡萄牙人士鄙夷，他們還常常邊吃邊打計算機，寓午餐於工作。最可惡的是公司舉辦的褐紙袋午餐(brown bag lunch)，老美從家裡帶三明治到辦公室常置之於褐紙袋。這種午餐是要求僱員一面吃自備午餐，一面聽公司專人談論「如何促進工作效率」之類的講題，實在是世界上最倒胃口的午餐。

　　有這種午餐的國度，員工的下午茶自然也是因陋就簡，完全只求壓飢提神。無論東西南北，所有的美國辦公樓，必有兩台自動販賣機，一台賣汽水，一台賣餅乾薯片之類零食，都是人工色素甘料充斥的垃圾食物。每到下午三、四點間，上班族就紛紛前往報到，買一罐可樂配一包死甜或死鹹的零嘴，充當他們的下午茶，而且一面吃喝，一面繼續辦公。

　　我曾經和一位阿根廷來的上司工作。此君每天下午三點多，就在走廊上緩緩踱步，豎長著耳朵聽哪裡有撕裂包裝紙的聲音，然後伸進頭問：「有餅乾嗎？啊！馬鈴薯片也可以。你願意和我分享嗎？」聽起來像天方夜譚，卻是百分之百的真事。此人親口告訴我，他看上一棟房子，先砍去一半價錢，然後讓房地產經紀一趟一趟跑去跟屋主講價，每次加一百元。我可以想見那可憐的房地產經紀神色如何慘不忍睹。

　　偶而上班族會拿公司時間，來個忙裡偷閒的下午茶。有人離職、結婚、生產，熱心的同事就會收集一些錢，買個蛋糕，調些果汁酒水(punch)，再擺上一些家裡烘烤的小西點，當然，禮物是必備之物，尤其是慶祝結婚生產的shower，大家準備的禮物更是琳琅滿目。這種聚會多數時候是不讓當事人預知的驚喜派對，走進來時，一屋子人齊吼：「Surprise！」心臟病都會快樂地嚇出來。致辭、拆禮物、大家誇張地驚嘆禮物的美好、吃蛋糕點心、喝飲料、閑聊，可以搞上一個鐘頭。這是美國上班族與公司最有人情的場合，多半選在下午，也算偶而為之的一種下午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