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去瘋狂

　　我不喜歡迪吧。當我的許多年輕的朋友熱情飛漲湧向迪吧瘋狂的時候，我卻依舊回守著清雅而又顯得老邁的酒吧。
　　夜晚在酒吧里賃窗而座，握一大號啤酒杯，一個人――必須是獨自一個人――慢慢地啜飲，那是一種心靈上的桑拿。在低施著的音樂中，蒸發著遙遠的想象。
　　但我一直考自己，為什麼喜歡在惡劣天氣的夜晚去泡吧。譬如狂風漫卷，或是大雪飄飛，當然還有暴雨傾下時。我認定這是一種憂鬱苦悶的情結。也可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給自己製造艱辛，營造一種悲荒無望的心境。可這是為什麼？
　　根治自己的心疾，需要一個道場，一個遼闊的能觸摸到天地之間的道場。我一直在尋找著這精神的修鍊升騰之地。
　　那個暴雨的夜晚，我走出家門，又一次來到那個傾戀的酒吧。我遇到了一個奇特的泡吧人。
　　他有一頭白髮，很飄飛，像福斯特的髮型。他身穿紅色T恤，在燈光柔軟的酒吧里極奪目。他坐在臨窗的位置。其實我在未進酒吧前，已經看見他。隔著雨霧，和淌著雨水的玻璃，他像黑夜裡的一塊朦朧的紅色山石。
　　來泡吧的人，尤其是夜晚，幾乎沒有老年人，起碼沒有一頭白髮的人，他從視覺上一下子抓住了我。我試圖接近他。當然我也明白，這是泡吧人的大忌。獨守一片自我的心境，這幾乎成了每個泡吧人固有心態。
　　可我還是坐了他的對面。可能我的肢體語言，還有誠摯的目光感動了他。他把目光從雨霧中收回來，看著我。
　　我還要尋找一個契機說點什麼。可他卻先說話了，你很憂鬱。
　　他的話，像一顆釘子，釘進了我的思維軌道，讓我的思維停頓下來。我故意表示疑問。他繼續說，只要有悖於正常行為的人，大多憂鬱、苦悶。那麼說你也是？我追問他。他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又把頭轉向窗外。
　　雨下得更大了。風似乎也大了。在路燈的照射下，飛旋起白霧般的迷濛。我忽然感到了一種禪一般的虛境。
　　既然您知道我憂鬱，那您能告訴我，怎樣才能不憂鬱、不苦悶。我幾乎有點乞求他了。
　　白髮老人「福斯特」只說了一句話，憂鬱的人要去瘋狂。
　　瘋狂？那應該去迪吧？他連連搖頭，什麼是瘋狂？最大的瘋狂其實是心靈的放飛，放飛到極遠外，於是便歸到了寧靜。
　　我陷入了長時間的思索中。後來我就聽到了酒吧里響起的薩克斯曲《Easy Going》。我發現白髮老人"福斯特"不見了，不知是什麼時候走的。此時是凌晨三點。酒吧里散漫著一種清冷，那種清醒的清冷。
　　平叛憂鬱用瘋狂┅┅用寧靜地瘋狂┅┅
　　暴雨早已停歇。我有一種恍惚的感覺，似乎那個白髮老人從沒有出現過。完全是我的思想的幻覺。我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下。
　　都說夜晚是寂冷的，可它卻孕育著太陽的出生。它是紅彤彤的太陽的產床。也就是從那個夜晚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從那個黎明開始，我感到心胸無限博大起來。

摘自：《天津日報·2002.07.19·七色社會》

最大的瘋狂其實是心靈的放飛，放飛到極遠外，於是便歸到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