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家庭，給愛排排隊

「我們是再婚家庭。」妻子一進門，就直言不諱地說。丈夫瞪了她一眼，不滿地說：「你什麼意思？不就是要到處宣揚你嫁給一個帶孩子的男人受了天大委屈，是下嫁嗎？」「你處處搶白我，難道我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嗎？」妻子低頭，嚶嚶地哭起來。丈夫將頭別過去，自言自語道：「我討厭這種小女孩的招術！我結婚是給蓓蓓找媽，而不是讓你和她賽著哭鼻子。」

    妻子滿腹委屈，敏感脆弱；丈夫怨聲載道，冷漠無情。這對再婚夫妻到底有什麼矛盾呢？

蘭琳自述：

這個家裡有我的位置嗎

    鵬飛的前妻是在兩年前的一次車禍中喪生的，他8歲的女兒蓓蓓很乖巧，第一次見到我，阿姨前阿姨后地叫著，我滿心歡喜，決定好好愛她，彌補她缺失的母愛。

    蓓蓓的床頭柜上一直放著她母親的水晶照。鵬飛怕我不高興，偷偷將照片收起來。蓓蓓發現照片不見了，大聲質問我：「你把我媽媽的照片弄到哪兒去了？」鵬飛幫我解釋：「不關阿姨的事，是我收起來了。」小姑娘「哇」的一聲哭起來：「爸爸你偏袒阿姨，媽媽會傷心的，我也會傷心。」小姑娘一哭，鵬飛就慌了，立刻哄她。最後的結果是，小姑娘又將照片擺到床頭柜上，還在旁邊附了一張紙：除了我，誰動照片誰就是王八蛋！

    這以後，小姑娘處處和我作對。吃飯時，她說：「你做的土豆絲沒我媽做得好吃。」我穿裙子，她說：「醜死了，我媽媽穿裙子才好看呢！」鵬飛讓我別和小孩子計較，我只好強忍著裝作沒聽見，但心裡的委屈越積越重。

    那天，我給蓓蓓買了一件毛衣，蓓蓓看也不看，說：「我媽從來都是自己織毛衣，獨一無二的，那才叫有味呢！」

    晚上，我又哭又鬧地向鵬飛宣洩積鬱多日的委屈。鵬飛冷冷地說：「說句實話，你的性格比蓓蓓她媽差遠了，既不賢惠也不成熟！」我氣極了，撲上去和鵬飛扭作一團。鵬飛避開我，拖出床底下的暗櫃，那是滿滿一箱手工織的毛衣。鵬飛旁若無人地說：「玲子，你給我和蓓蓓織了那麼多毛衣，我們都捨不得穿……」我愣住了。我從來沒想到在我們恩愛纏綿的床下竟藏著鵬飛的這個秘密。我像發瘋似的操起剪刀，胡亂剪著這些毛衣……

    半夜醒來，我看見鵬飛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掇著地上的毛衣碎片，一往情深地說：「玲子，你不要生氣，她是一個不講理的女人，我們不要計較她，我和蓓蓓都會懷念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像掉進了冰窖。

    這以後，我們夫妻感情明顯淡了很多。在家裡，鵬飛和蓓蓓有說有笑，我像個局外人似的，插不上嘴。雙休日，他們父女倆出去玩，也不叫我一聲，回到家就直嚷：「飯做好了嗎？這屋子怎麼亂七八糟的？」我賭氣回他們一句：「我又不是保姆！」小姑娘伶牙俐齒地反問我：「那你是什麼人呢？」這真的將我噎住了。我將目光投向鵬飛，鵬飛卻像沒聽見似的，大聲招呼：「吃飯！吃飯！」

    「我在家裡到底什麼位置？」如果連鵬飛都不認可我，那我待在這個家裡還有什麼意思？

鵬飛自述：這個女人醋味十足

    結婚前，我就慎重地對蘭琳說過：「做繼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她信心十足地說：「沒問題，只要你對我好，任何委屈我都能忍受。」

    剛開始，蘭琳還真的做得不錯。蓓蓓這丫頭是有些刁蠻，但她畢竟只有8歲啊，童言無忌，大人不能太計較。可蘭琳竟老為這事找我的茬，向我哭鼻子訴苦。我哄完小姑娘再來哄大姑娘，我煩不煩？

    最讓我氣憤和傷心的是，蘭琳竟然將我前妻留下的一柜子毛衣全部剪成了碎片。蘭琳進門后，我盡量將前妻的東西都收起來，能銷毀的盡量銷毀。只有這一柜子毛衣，凝聚了前妻多少個夜晚孤燈相伴的心血，我實在捨不得銷毀，便留下來了，想不到心胸狹窄的蘭琳竟容不下這些東西。

    蘭琳不僅吃我前妻的醋，連8歲女兒的醋也吃。小姑娘從小失去母愛，非常可憐，我當然要多陪陪她，盡量哄她開心。我誇女兒越長越漂亮了，蘭琳陰陽怪氣地說：「是不是長得像她媽？你很懷念她媽？」我在女兒房間給她講故事，我們笑得前俯後仰，蘭琳卻盯著女兒床頭柜上前妻的照片，說：「你們一家三口挺幸福的啊！」

    一邊是小姑娘對這個新媽媽處處敵視，一邊是蘭琳敏感多疑，醋意十足，我夾在中間，兩頭滅火，實在是心力交瘁。

諮詢手記：

  1．給錯綜複雜的感情排個序

    這是很多再婚家庭的煩惱。雖然很多人在重新組合家庭時都有這個心理準備：一定要忘記上一任伴侶，不能過多計較對方的以往婚姻，要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對方的孩子。可事實上，他們越是努力要求自己這樣做，越是茫然、困惑。最後，每個人都滿腹委屈，心力交瘁。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再婚家庭的煩惱也各有各的不同。但是，如果將家庭當作一個由多種關係組成的系統來看，其規律卻是相同的。尋找這樣的規律，並遵從這個規律運作，感情就能順暢流動。

在家庭這個系統里，到底有哪些規律呢？

    第一，系統具有完整性。尊重系統中的所有人，是系統達到平衡的決定性因素。當系統中某個成員被排除在外時，系統就會陷入混亂。

    鵬飛的前妻雖已過世，但她仍在鵬飛父女心中佔有重要地位。鵬飛偷偷將前妻的照片收藏起來，這深深傷害了女兒對母親的愛。她認為這個新媽媽一來，母親就沒有立足之地了，新媽媽要取代母親，小姑娘當然不會答應！所以，「藏照片」的事件發生后，小姑娘對蘭琳的態度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

    蘭琳無法容忍鵬飛珍藏前妻留下的毛衣，她採取了極端的方式來發泄內心的委屈。這引起了鵬飛的強烈不滿。

    按系統完整性的規律，鵬飛的前妻理應受到尊重和認可。但她的位置也是有順序的，這涉及後面的系統規律。

    如果蘭琳和鵬飛都對前妻予以尊重，那麼關係就不會亂成一鍋粥了。比如，鵬飛尊重女兒對母親的感情，在取走照片前和女兒商量，如果女兒堅決不同意，可以採取迂迴戰術，如先放在隱蔽之處，然後再慢慢收起來。蓓蓓在蘭琳面前反覆提自己的母親，蘭琳可以饒有興趣地問她：「你媽媽是怎麼炒的土豆絲？我也來學學。」「你媽媽穿什麼裙子好看？我也去買一條試試。」蘭琳對她母親如此尊重，蓓蓓當然會高興。

    家庭系統的第二規律是系統內的層階。任何系統都是有層次、順序和結構的。時間是決定層階的最重要因素。先來的優先於後來的。

    在鵬飛、蘭琳、蓓蓓這3人組成的小家庭里，鵬飛和蓓蓓的父女關係是先存在的，蘭琳是後進入的，這和普通的三口之家是不同的。普通的三口之家，先有夫妻關係，再產生親子關係，夫妻關係優先於親子關係。

    蘭琳應該理解並尊重鵬飛父女的親近關係。如果硬是讓鵬飛來選擇「是妻子重要，還是女兒重要」，這會讓他為難。愛女兒並不等於不愛妻子，這是兩個不同層面的愛。蘭琳吃這個醋，實在不值。

    蘭琳希望和蓓蓓建立親生母女一樣親密、融洽的關係，這個願望是好的。但她應該明白，蓓蓓母親的地位永遠排在她之前，她是無法取代母親在蓓蓓心中的位置的，她只能幫助那個逝去的女人照顧她的孩子。蓓蓓剛開始對蘭琳「阿姨前阿姨后」地叫著，這表明她是願意接受蘭琳來照顧她的，但當她感覺到蘭琳對她母親的地位有了威脅的時候，她就開始本能地排斥。

      「我是在幫另外一個女人照顧她的孩子，我多麼榮幸地承擔了這份責任，一定不辜負她的重望」——如果抱著這種心態當繼母，事情就變得簡單了，親子關係就好處了。

    第三是系統間的秩序。兩個系統間的優先順序和一個系統內的優先順序是不同的。新的系統優先於舊的系統。按照這個原則，再婚家庭里，第二次婚姻比第一次婚姻優先。

    鵬飛故意在蘭琳面前說：「你的確比蓓蓓她媽差遠了……」而且旁若無人地睹物思人，甚至對前妻深情表白：「你不要生氣，她是一個不講理的女人，我和蓓蓓都會懷念你的。」這就嚴重擾亂了兩個系統間的優先秩序，極大地傷害了蘭琳。

    鵬飛懷念前妻是可以理解的，但既然選擇了再婚，後妻就要優先於前妻。鵬飛要明確告訴蘭琳：「是的，她比你先到，但你永遠比她更重要。」這樣，蘭琳才會踏實。

    如果有了這個優先權作前提，再婚夫妻的矛盾就可簡化為一對普通夫妻的矛盾，「床頭吵架床尾和」「小兩口吵架不記仇」。

2．尊重感情，尊重愛

    我問蘭琳：「你想象的幸福家庭是什麼樣的？」

    「丈夫愛我，將我當作他的唯一；女兒親近我，和我相處融洽。當然，我也會全心全意地待他們。」

    「相信你一定能做好你應該做的。那麼，鵬飛，你能做得到嗎？」

    「我既然娶她，當然是準備一心一意對她，和她白頭偕老的。只是，只是她……」鵬飛支吾著。顯然，他對蘭琳有很多不滿，這個不滿動搖了他前半句話的決心。

    我接過話茬，「夫妻有了矛盾，最需要的是解決矛盾，而不是立即改變自己的承諾和忠貞，是吧？」

    鵬飛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親口告訴太太：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矛盾，你會永遠愛她，和她白頭偕老。」

    鵬飛猶豫了一會兒，仍舊做了。蘭琳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柔和了許多。

    「承諾和忠貞是婚姻的基礎，對於再婚家庭來說，這兩點尤為重要。」

    夫婦倆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蘭琳，你剛才說希望女兒親近你，和你相處融洽，這很好。你認為實現這個目標有困難嗎？」

   「我好心好意待她，她卻總是排斥我，拿她的母親打擊我。」蘭琳委屈地說。

    「那你想一想，在女兒心目中，誰的位置更重要？是你，還是她母親？」

    「當然是她母親，她生了她，又將她養這麼大，我才來多長時間啊？」

    「是的，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這個女兒永遠是屬於她母親的，你爭不來，搶不走，你只是替她母親在照顧這個孩子。所以說，你的言行必須以尊重她母親為前提，擺正自己的位置，明白哪些是你應該做的，哪些是你能做的，哪些是你可以得到的，哪些是你再怎麼努力也得不到的。」

    「原來是這樣」，蘭琳笑了，「我只是『替她的母親照顧這個孩子』，您這樣一說，我心裡的擔子一下子輕了許多。」

    「可是，我們畢竟組成了一個新家，她母親的影子老是在家裡晃，也不太好吧？」鵬飛不無擔憂地說。

我反問他：「那你認為怎麼能將這個影子消除掉呢？」鵬飛低頭想了一會兒，搖頭。

「既然消除不了，那就正視她的存在，給她一個位置，尊重她吧！」「可是……」鵬飛瞟了一眼蘭琳，有些遲疑。

    我問蘭琳：「蘭琳，你會計較這個女人嗎？」蘭琳搖頭：「我和她素不相識，我能計較她什麼？而且，我還必須承認，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她的失去的基礎上的。鵬飛和蓓蓓都是她送給我的禮物，我應該感謝她。」

    鵬飛吃驚地瞪大眼睛，可能他沒想到這個醋味十足的女人能說出這番情真意切的話。

    突然，蘭琳話鋒一轉，態度堅決地說：「我不計較這個女子，但我會介意鵬飛的感受。」

     鵬飛看著我，有些不知所措。

    「既要尊重前妻，又要遵循後妻優先於前妻的原則，鵬飛你就要把握好。比如，鵬飛可以珍藏前妻的部分衣物，這是對她的尊重。蘭琳你應該允許他適當地這樣做。當然，只是適當的，如果滿屋子都是前妻的衣物，那就不好了。但是，鵬飛不能當著蘭琳的面睹物思人，即使懷念，也要避開蘭琳，這是對蘭琳的尊重；蘭琳也要主動迴避，將時間和空間留給他去回憶。但是，鵬飛的這種懷念不能影響你們正常的生活，最好只是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比如前妻的祭日、蓓蓓的生日等時間偶爾為之，而且事先告訴蘭琳，讓她有心理準備。最不恰當的時機是夫妻吵架后，鵬飛去懷念前妻，這等於在否定蘭琳，肯定前妻，這對你們的關係會是最致命的傷害。」

    夫妻倆面面相覷，都不說話。

    我看鵬飛的嘴角動了動，便鼓勵他：「有什麼話想對蘭琳說？告訴她吧！」

    鵬飛猶豫了一會兒，說：「對不起，我曾傷害了你，那並不是我的本意。」

    「也請你原諒我一時衝動剪壞了那一柜子毛衣。」

     我說：「只要做到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信任，夫妻關係就能和諧融洽。」

       「可是，鵬飛並不尊重我，他們父女倆故意疏遠我，好像我是局外人似的！」蘭琳有些委屈。

      「三人在一起總是麻煩特多，你一會兒吃我前妻的醋，一會兒又說我偏愛女兒，一會兒又怨女兒把你的好心都當驢肝肺了，吵吵鬧鬧的。」鵬飛憤憤不平。

        我笑著說：「當然是有麻煩，要不怎麼會來這兒？不過，現在我們把各層的關係都理順了，心裡的結都解開了，還會吵吵鬧鬧嗎？」

     夫妻倆互望一眼，笑了。

鵬飛伸出手臂，攬住蘭琳的肩，說：「回家吧，蓓蓓還在等我們回去做飯呢！」


明天發言

    再婚家庭的關係往往錯綜複雜，誰都有理，誰都有委屈。這就好比一團凌亂的繩子，理不出頭緒。其實，只要解開幾個關鍵的結，繩子就自然而然地順了。

    1．尊重前一任伴侶的地位。記憶無法抹去，記憶只能收藏。承認前任伴侶的存在，尊重她應有的地位，這是讓每個家庭成員心裡平靜的重要方式。無法平靜是因為有那個「不安分」的影子在晃，問題當然不是影子「不安分」，是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安放影子，引起另外的人不滿。如果將影子放到一個「你來過，你影響過，我們尊重你」的客觀位置，天下就太平了。

    2．尊重伴侶的親子關係。感情是按深淺順序來排列的，伴侶原有的親子關係深厚於後來建立的新的伴侶關係。明白這個原則，帶孩子的一方不必違心地掩飾自己對孩子的感情，另一方也應該尊重他們的親子之愛。但是，優先並不等於獨立，父親、母親、孩子組成一個完整的家，繼父母也需要與孩子建立一定的親子連結。

    3．新的婚姻關係優先於舊的婚姻關係。我們尊重前任伴侶，但他（她）只是存在於過去，再婚家庭的幸福依賴於現有的夫妻之愛。「無論如何，我們也會相愛。」這樣的承諾和忠貞，對再婚家庭來說，尤為重要。無論前一任婚姻有多麼甜蜜，有多少無奈和遺憾，一旦有了新的婚姻，前一任婚姻就畫上了句號。忠貞是婚姻的基石，想回到過去婚姻中的任何念頭都是對新伴侶的背叛，都會對現有的婚姻造成致命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