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樑上的老農與掛在嘴邊的「人民」

掛在樑上的老農與掛在嘴邊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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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在樑上的老農與掛在嘴邊的「人民」
舊時顏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不知何時，「和諧」成為當今時代最流行的辭彙，東西南北、廟堂鄉野、各行各業、現實網路，「和諧」之花處處盛開。然而，在舉國上下一片「和諧」的歡呼中，依稀也能聽見幾縷不「和諧」的呻吟。

　　「構建和諧社會！」「一切為了人民！」 ，就在驚天動地的歡呼中，就在震耳欲聾的誓言里，風燭殘年的韓斌老農，在黎明將要到來的時刻，用褲帶悄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地點就在山西省忻州市神池縣交警大隊院內。

　　人民，是國家的主人；自殺，是一種萬般無奈的抗爭；交警大隊，是神聖莊嚴的執法機關。當三者糾結到一起的時候，無論什麼時代中，無論哪個國家內，無論何種體制下，都會「一石激起千層浪」。然而，韓斌的死，就像微風掠過的池塘，幾縷波痕之後，一切又歸於平靜。或許是農民的身份微不足道，或許是農民的死缺乏新聞價值，或許是當今的中國人熱衷於「奮進」「崛起」而無暇顧及，韓斌老農悄悄地去了，並不能帶走一片雲彩。搜索網路，報道就那麼幾篇，評論就那麼幾條，無論生前還是死後，無論站在地里還是掛在樑上，韓斌都只能佔據那幾方小小的土地。憲法里的韓斌屬於國家的主人，現實里的韓斌不能作任何人的主，包括他屍骨未寒的兒子。

　　韓斌今年79歲，兒子在去年遭遇車禍，不幸遇難，因對兒子的死因和交警隊的處置並不滿意，韓斌帶著她新寡的媳婦找交警隊的領導討要說法。他和許多在黃土地里長大的農民一樣，不懂得「三個代表」重要思想，不懂得「構建服務型政府」深奧理論，不懂得「公僕」和「主人」之間的辨證關係。在他心裡，只有這樣一個質樸的信念，交警隊即代表政府，政府是會給老百姓一個公道的。然而老農並沒有料到，替死去的兒子討公道這樣一個在他看來輕而易舉且天經地義的事情會變得這麼難。

　　一次次的申訴、哀告，一次次的冷眼、呵斥，一次次的希望與失望，8個多月的漫長等待，5000公里的艱難跋涉，數萬元的沉沉債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無盡哀痛……默默承受著一切而蹶躄前行，這是怎樣的一種驚心動魄的偉大？

　　魯迅先生給我們講過一個殘忍的故事：祥林嫂被賣、喪夫、亡子，遭遇可謂慘絕人寰，然而她的悲慘遭遇在重複數遍之後連魯鎮里最善良的太婆也不會掉淚。我們是否也可以這樣理解：在交警隊數次討要公道的韓斌不再值得交警們同情？當交警隊的領導居高臨下地、頗不耐煩地審視眼前畏縮得如同風乾的黃葉似的農民的時候，當他們鄙夷不屑地接過那一疊疊零碎不堪的，汗漬斑斑的鈔票的時候，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想到這是一個剛剛失去兒子的老父親？不知道他們是否想起交警隊辦公大樓前赫然立著「立黨為公，執政為民」標語？

　　2007年3月15日，韓斌與兒媳婦聞孝蓮再一次來到交警隊詢問情況。當天下午快下班時，他們在郭建偉的辦公室，碰上了負責處理韓二文交通事故的副大隊長黃貴紅。聞孝蓮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當時，我上前問他『我們家的事情怎麼解決啊？』 他說『你找錯人了，我不管』，說著扭頭就要走。」聞孝蓮一把拽住了黃的衣服，不讓他走。不料，黃貴紅反過身來朝聞孝蓮的臉上猛打了幾個耳光，並一掌把聞推倒在沙發上。（引自中華網）

　　量變達到一定程度就會引起質變，失望鬱積到一定程度就會演變為絕望，絕望的極端表現形式就是自殺。就是這幾個耳光加一掌，打掉了老農心中最後一線希望。就是這幾個耳光加一掌，戳斷了老人已經細若遊絲的心理防線。「與其瓦全,寧為玉碎」的古訓在老農心裡便轉化為極端的行動，選擇在交警隊自殺就是老農唯一能夠作主的最強烈的抗議！

　　「他是自殺，只是恰巧死在交警隊的院子里而已。」縣公安局賈同志這樣解釋。

　　「儘快處理老人的屍體，否則政府『面子上過不去』。」縣政法委書記嚴肅要求。

　　假若老農泉下有知，得知自己的以死抗爭換來有關領導如此「重視」，不知該作何感想？黑暗的封建社會裡百姓常用鮮血書寫訴狀，以求引起父母官的重視，那今天韓斌用生命書寫的訴狀效果如何呢？

　　或許有那麼多的或許，然而有那麼多的然而。

　　時光永是流逝,神池依舊太平，即便聞孝蓮真的成為神池的「秋菊」，想必也無法撼動神池安定團結的良好局面。聊借陶元亮《輓歌》一首告慰老農的在天之靈吧：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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