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卧底麥當勞肯德基 拿"非法用工"證據(圖)

4月3日上午11：00，小庄麥當勞，這裡似乎沒有受到「廣州洋快餐企業涉嫌違法用工」的影響
卧底麥當勞肯德基 拿到「非法用工」證據
口述/《新快報》記者 王華平 卜凡 文/本報記者 徐英 ◎攝影/曹夢楠
直到4月3日，廣東省勞動監察部門仍未對「麥當勞、肯德基涉嫌非法用工」一事公布調查結果。
3月28日，廣州《新快報》報出消息，該報的一名記者和三名實習生，在2個月里分別卧底麥當勞、肯德基、必勝客后，掙到的時薪均低於廣州市規定的非全日制用工的最低標準。
參與該調查的《新快報》記者王華平、卜凡對本報講述記者如何卧底調查，取得關鍵性證據，以及到監管部門投訴的經歷。王華平說，「這些外表光鮮的洋餐飲企業，才是真正的血汗工廠。他們每年在勞工身上少發的錢就有2億元，相當於他們在中國的納稅額。」律師收集證據欲對麥當勞肯德基提起公益訴訟
之後，各地媒體紛紛跟進報道洋快餐企業涉嫌非法用工的問題。廣東省勞動保障部門和全國總工會也迅速介入調查洋快餐企業的用工問題。
三名女實習生潛入麥當勞、肯德基
臉譜
王華平:《新快報》記者，經常進行暗訪調查。
聲音
這些外表光鮮的洋餐飲企業，才是真正的血汗工廠。
女大學生報料
今年元旦過後，我接到一個電話，兩位在校女大學生說，她們在一家麥當勞兼職一年多，每小時才掙4元錢，低於廣州市規定的每小時7.5元。
我要求跟她們見面談，被拒絕了。她們對麥當勞的做法深感氣憤，但又不想失去這份工作。
湊巧，報社一位實習生的妹妹也在這所學校。通過這層關係，這兩名女大學生答應見面，在她們學校附近的飯店裡。
「我們就是想確認你們是不是在麥當勞兼職，他們到底發你們多少時薪。」她們還在猶豫。直到我們承諾，不會透露她們的身份，她們才把工資卡交給我們，讓我們查證。
她們在麥當勞工作一年多，卻沒有合同。沒有她們與麥當勞的合同，報道的風險太大，我們決定卧底調查。
派實習生打進肯德基
卧底調查交給了三名實習生。麥當勞、肯德基招收在校大學生，如果記者拿假學生證去應聘，被錄取了，也是欺騙在先。而實習生就是在校生，不會存在爭議。況且，大家對女生的防範心理不太高。
開始調查之前，我帶著她們去了廣州、東莞和深圳的十幾家麥當勞、肯德基，挨個問要不要請人，多少錢一小時。得到的回復是「見工后再說。」先不管，我讓她們分頭把應聘表填了。哪家有回信，哪個就先上。
實習生胡舒彥填完表的第二天，賽博肯德基就打電話讓她見工了。
嚇出第一份合同
陸續，三名實習生都順利打入到麥當勞和肯德基了。半個月過去了，沒有人拿到合同。
2月8日下午，我還在外面採訪，手機響了，是在寶山麥當勞打工的張苗苗打來的。
「我拿到合同了。」電話那頭她聲音興奮得很。
按照我們的計劃，實習生一進去工作就在向經理要合同。張苗苗也是。剛開始，總被經理以「過兩天」為由拖著不給。
過了兩天，她又去問經理要，對方又說過兩天。她挺著急，找我商量怎麼辦？ 「你就嚇唬一下他，就說再不給我合同，我走了，我是外地人，要是家裡人問起來，在廣州幹嘛，我都沒有辦法交代，還以為我在外面做壞事……」我幫她支招。經理終於把合同給她了。
拿到合同后，張苗苗就偷跑出來給我打電話，讓我趕緊去取合同。當時我趕不回去，抑制著興奮說：「他們把合同給你了，就不會要回去了。你收好。」
這份全稱《兼職服務員勞務協議》，裡面寫明，工資每小時4元。
報道差點被翻盤
百勝給的答覆
兩個月的卧底調查，終於在3月28日見報了。見報前一天，我分別給麥當勞、肯德基打電話，想採訪他們的態度。直到30日，麥當勞才給了一份書面回復，聲明麥當勞的用工完全依照中國法律規定執行。
3月29日，百勝餐飲集團廣東市場部崔煥銘經理同意接受採訪。約好見面。當日下午，我到崔辦公室的時候他不在。秘書小姐給他打電話。他說在外面開會，一會兒趕回來。
喝了兩杯咖啡，等了近2個小時，我終於見到了這位崔經理，40歲出頭的一位男士。
我單刀直入地問：「你們用工付給報酬，該不該遵守中國的《勞動法》？」「我們合同上有規定。」他說。
「你們聘用的勞工是屬於全日制還是非全日制？按照法律上的哪條規定辦的呢？」
「既不是全日制，也不是非全日制。是一個特殊的員工用工形式。」他回答說。
「特殊在哪裡？」
「這不是我們決定的。我們是遵守中國法律的。」他堅持他們是合法、依法行事的。他還說，目前廣東出台的非全日制用工最低工資標準不適用於他們聘請的兼職工。這點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肯德基重簽合同
在校大學生兼職既不是全日制用工，也不是非全日制用工。他們勞動合同主體的身份就無法確認，學生的工資就不能以國家規定的非全日制最低工資標準作為依據了。
「那我們的調查不就成了無本之木了？」我已經做好了傾家蕩產的準備，萬一麥當勞、肯德基告我。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吃了顆定心丸。3月29日下午，一個男生給我打電話說，在我們的報道之後，肯德基要求所有員工必須重新簽訂勞動合同，內容和原來的合同完全不一樣。
我要求他到報社來見面。下午5點左右，我在報社見到了他和另外一名男生。他說，29日下午，他因為有事回了趟餐廳，一進門就被經理看見了，塞給他兩張紙，讓他簽名。
這是一份新的勞務合同，其中規定「不在《勞動法》調整範圍內，而在《民法通則》調整之中。」原來的協議中明確規定「雙方根據《勞動法》和現行法律、法規及有關規定簽訂」。簽約的日期是今年1月2日。
單親母親工作8年面臨被辭退
除了有新合同外，我已經拿到了肯德基8年來4份不同的合同。一位在肯德基工作了8年的女士把她的合同送到報社。
這位女士今年43歲，自稱是下崗職工，老公得癌症死了，她在肯德基打工，每小時掙4.7元。開始，肯德基跟她說，簽全日制合同，後來又說簽兼職工合同。這位女士每天至少工作7小時，8年沒休過一個年假。但是馬上到10年了，肯德基又不打算跟她續約了。依法員工工作滿10年，是不能被炒掉的。
女士哭著說，「肯德基標榜在中國資助了多少貧困學生，幫助多少困難人。我是單親母親，需要這份工作養活家人。就在我8年合約滿的最後一周，考評得了100分。現在他們說我年紀大了，不肯跟我續約。」
卧底記者：拿不到合同投訴無門
臉譜
卜凡:《新快報》記者。
聲音
我們希望拿到合同，但沒有拿到，這同樣也是新聞。
借口準備讀研進入必勝客
我是報社惟一的參與卧底的正式記者，我已經畢業了。
2月6日，我到必勝客應徵。幾天里，我跑了5家必勝客，一一填寫了應聘表格。11日上午，我接到了下午到百腦匯必勝客面試的通知。
面試的副經理，對我的身份挺好奇，我的表上寫著，「已畢業，但是準備讀研」。之前應聘的必勝客，都表示已畢業的不錄用。我只有聲稱自己馬上要讀研了。
「我們這裡薪水不高」，副經理反覆跟我確認這些。在我肯定要來之後，「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偏胖啊？」他忽然問。
「不會啊，健康就好了，每個人的胖瘦標準也不一樣啊！」自始至終，我一直微笑著，或許是這樣，他覺得我挺適合這份工作吧。
副經理暗示「拿」學生證
面試通過後是4個小時的試工。結束時，我被錄取了。
辦健康證花了一周。買了一本假學生證。除學生證外，我提供的材料都是真實的。
之所以買假學生證，是因為副經理的一句話，他說我可以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拿一個相關的證件來。現在想想，必勝客聘在校大學生程序是嚴格的。而我比較符合他們的條件，才跟我說了這番話。
必勝客代管合同
3月7日，經理讓我簽了一份合同。合同沒有寫小時薪資，也沒有寫明起始日期，只讓我們在空白處簽個名。然後就收回去了，說是拿到公司蓋章。
「合同蓋完章之後是不是要給我？」「不給的。」
「為什麼呢？」
他們告訴我說，員工在離職后，合同要交還公司。公司怕我們丟了，代為保管。到我離職，一直沒有再見到這份合同。
我們希望拿到合同，但沒有拿到，這同樣也是新聞。
舉報過程挺窩火
沒有合同，沒有工資卡，甚至連工作計時的卡也沒有，這讓我投訴無門。
3月28日第一篇報道出來，我們三名記者去廣東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廳舉報。
當時我們表明了身份，負責媒體接待的一個處長說，他們得按照程序辦事。先得有舉報，立案后再派專人去調查。正好，我就是當事人。
按規定，我先填舉報單：姓名、地址、聯繫電話，被反映單位的名稱、勞資人、被反映單位的電話、地址、郵編。還有提供被反映單位的營業許可證。這些玩意兒叫我上哪裡去弄啊？
接訪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填完單后，監察部門要不要立案，一個星期後答覆當事人。立案的話，最快在30個工作日有結果。特殊情況再延長60個工作日。就是說，如果我是一名普通大學生來投訴，回去等上一年半載，也壓根不會有什麼結果。當時心裡挺火的。
走完了這一道程序，我把情況反映給省勞動保障廳的辦公廳張主任，在我們的堅持下，他向主管副廳長彙報了此事。中午，出差在外地的主管副廳長打電話回來，要求特事特辦。當天下午，相關職能部門就召集人開緊急會議，自此，廣東省勞動監察部門介入調查此事。

砸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