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回復: 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西方文明的歷史搖籃和精神源泉

[複製鏈接]

362

主題

3749

帖子

1226

積分

二星貝殼精英

Rank: 4

積分
1226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和而不同 發表於 2007-3-30 14:05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古希臘神話和傳說宛如天真爛漫的孩童,其中有著豐富的想象、鮮活的直覺和朴稚的思維;古希臘神話和傳說又如歷經滄桑的智叟,其中飽含著對普遍人性及人類命運的追問和探索。正是由於這種孩童般的純真與智叟般的深刻形成的奇妙結合,從而使它產生了無窮的魅力。希臘神話和傳說的無與倫比之處就在於,無論什麼時候它都是真實而質樸、雋永而深刻的;它精鍊的內容、完整曲折的故事情節對於各個時代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素材。後人對這些素材的每一次創造性使用,都為古老的神話和傳說注入新的活力,使之散發出絢爛多彩、永不褪色的光芒。因此,在西方文學世界里,希臘神話主題比晚近才出現的主題更為人們所熟知。
  希臘神話和傳說是西方文學藝術的源頭之一,是西方文化史上一個偉大的成就。那些千古流傳的故事,許多已濃縮成生動的比喻和成語,廣泛融入我們的社會文化生活,譬如斯芬克司之謎、俄狄浦斯情結、阿喀琉斯的腳踵、潘多拉的盒子等等。在那個人神一體、萬物皆靈的世界里,有許多神化了的英雄和史實,反映了人類的童年時代人與社會、人與大自然之間的各種矛盾和抗爭。走近它,你會驚奇地發現:在那個古老的年代,人的想象力竟是如此奇特、性靈是如此自由,大自然是如此神秘;而奧林波斯神山上的諸神卻並非聖賢,他們竟然有那麼多可愛的弱點,愛恨情仇均驚天動地。後世藝術家根據這些傳說,演繹出驚心動魄的史詩與悲劇,創作出具有永恆魅力的造型藝術珍品。
  希臘神話和傳說具有驚人的藝術魅力,它以豐富的想象力敘述了動人的情節,以優美的描寫創造了美妙的意境。在古希臘人的幻想中,晚霞是給女神吻過的牧童的赤頰;山中迴響是因為失戀而隱居深山洞穴的女神,她往往聽到人聲便長吁短嘆;池沼里的水仙花,原來是個顧影自憐、抑鬱而死的美男子;欣長而窈窕的月桂樹,是給太陽神追逐而無處藏身的美女的變形;第一個模仿蒼鷹翅膀飛天的代達羅斯的大膽幻想,終於使他逃出迷宮、飛向自由的天空……這類想象豐富、意味深長的故事,在希臘神話和傳說中舉不勝舉。遠古的希臘人民,儘管其生產能力低,卻懷著征服自然的熱望和珍視生活的憧憬,所以憑藉藝術的想象創造出這樣具有魅力的神話來。
  一、「永久的魅力」:文明的搖籃與精神的源泉
  希臘神話和傳說是原始氏族社會的精神產物,是古希臘人集體創造的民間口頭文學,是歐洲最早的文學形式,大約產生於公元前8世紀以前。它在希臘原始初民長期口口相傳的基礎上形成基本規模,后在荷馬、赫西俄德等人的作品中得到充分反映。古希臘盲詩人荷馬的兩部著名史詩《伊利亞特》(又名《伊利昂紀》)和《奧德賽》(又名《奧德修紀》)是在古希臘神話和傳說的基礎上創作的,是早期希臘神話的延續和引伸;它不僅是瑰麗的文學作品,也是寶貴的歷史資料。赫西俄德的長詩《神譜》及古羅馬詩人維吉爾的《埃涅阿斯紀》、奧維德的《變形記》中也整理和保存了大量古希臘原生神話、次生神話與再生神話。另外,希臘神話和傳說還散見於古希臘詩人薩福、阿那克里翁、西摩尼得斯、品達羅斯等人的詩中;歷史學家希羅多德也搜集了許多,記載在他的著作里;古希臘三大悲劇家埃斯庫羅斯、索福克勒斯、歐里庇德斯的作品,則從不同角度豐富了希臘神話的故事內容。
  大體上說,希臘神話包括神的故事和英雄傳說兩大部分。神的故事主要包括開天闢地、眾神的誕生、神的譜系與更迭、人類的起源與神的日常活動的故事等。在古希臘人的想象中,神和人是同形同性的,神不僅具有人的形象和性別,也具有人的喜怒哀樂與七情六慾,甚至還有人的各種弱點,譬如心胸狹隘、愛好享樂、任性虛榮、自私暴戾、爭權奪利、容易妒忌等;他們還風流好色,不時溜下山與人間的美貌男女偷情。神和人不同的地方,在於他們是健康完美和永生不死的,他們具有驚人的超自然力量,而且主宰著人間的禍福與命運。奧林波斯山上十二個主要的神是:眾神之父兼雷電之神宙斯、天後兼婚姻之神赫拉、海神波賽冬、智慧女神雅典娜、太陽神兼藝術之神、月神兼狩獵女神阿耳忒彌斯、愛與美之神阿佛羅狄忒、戰神阿瑞斯、火神兼匠神赫菲斯托斯、神使赫爾墨斯、農神得墨忒爾、灶神兼家神赫斯提婭。這些神實際上是自然力的化身,他們的自然屬性都很強;隨著社會生活的發展,他們的社會屬性也逐漸加強起來。
  在希臘神話中,英雄是神和人所生的半人半神,具有過人的才能和非凡的毅力。英雄傳說中講到個人的,有珀琉斯、赫拉克勒斯、忒修斯、奧德修斯和俄狄浦斯等人的故事,其中尤以大英雄赫拉克勒斯所完成的十二件大功最為著名;講到集體的,則有關於以伊阿宋為首的阿耳戈英雄們尋找金羊毛的遠航、以梅里格爾為首的獵取卡利登大野豬的眾英雄的故事和特洛伊戰爭的故事等。實際上,這些英雄都是理想化的人的力量與智慧的代表,他們反映了古希臘人在戰勝自然力量的過程中所表現出的勤勞、勇敢與頑強等優秀品質,具有強烈的人本意識。
希臘神話中還包括一部分關於生產知識的傳說,譬如普羅米修斯教人如何造屋、航海和治病的故事。也有一部分神話描述了日常生活中的歡樂與愁苦,譬如農神得墨忒爾營救愛女帶來春冬時序變化的傳說。許多神話還反映了希臘人好客的風俗和對於音樂、舞蹈及競技活動等的愛好。
  希臘神話以詩性想象表達了遠古希臘人力圖詮釋紛繁複雜的自然現象和社會現象的原始觀念,曲折地反映了從蒙昧時期到野蠻時期、從母權制過渡到父權制的史前史,是對人的存在和人生意義的一種前哲學、前邏輯的思考和詮釋。馬克思曾說:「希臘神話不只是希臘藝術的武庫,而且是它的土壤。」作為希臘藝術的源頭、土壤和母胎,希臘神話不僅揭櫫了歷史上的人類童年時代發展得最完美的階段,而且充滿了美妙綺麗的幻想和清新質樸的氣息,至今「仍然能夠給我們以藝術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說還是一種規範和高不可及的範本」。因此,希臘神話是整個西方文明的歷史搖籃和精神源泉,是躁動不安的西方思想文化超越性發展模式的內驅力。
  希臘神話經歷了豐富的時代變遷和歷史風雲,它幾乎成為希臘乃至歐洲一切文學和藝術活動的基本素材。它從傳說進入歌詠,從歌詠進入故事,從故事進入戲劇,最後進入通行全希臘的史詩,而且還在羅馬文化中生根落戶。從此以後,它為自身尋得了進入拉丁文和古德語的渠道,成為全歐洲的文化寶藏。今天,歐美的戲劇、詩歌和其他的文化活動都在滔滔不絕流傳於世的希臘神話中汲取新的營養,成為文藝再創造的重要源泉。反映了人類精神風貌的希臘神話與英雄傳說是美好的、永恆的,它不但記錄了人類追求生活的無限理想和希望,而且庫存了人類為爭取未來而灑落的汩汩淚水和琅琅笑聲。
  希臘神話作為西方文明的最早的藝術結晶和文學樣式,對西方的思想文化和社會生活有著難以估量的深遠影響。有人曾形象地比喻道,「兩希文化」即古希臘文化和希伯來文化是哺育西方文明成長的兩隻豐碩的乳房。以希臘神話為主要研究對象的神話學,在20世紀隨著西方現代文學藝術中非理性神話的復活又勃然獲得了新生,日趨發展成為一門橫跨多學科的綜合性國際顯學。
  楚圖南譯本《希臘的神話和傳說》,是譯自德國著名浪漫主義詩人古斯塔夫·斯威布(Gustav Schwab,1792-1850,又譯作施瓦布)的英譯本著作《神祗與英雄》(God and Heroes),它為讀者敞開了一扇觀察和認識古希臘乃至歐洲文化的窗口。斯威布的《希臘的神話和傳說》取材範圍廣泛,從多種不同的希臘文獻中將凌亂複雜、矛盾歧出的希臘神話和傳說加以整理編排,使之前後貫串,形成前後相關的一個比較完整的體系,給人類的文化生活留下了豐富的精神遺產。
  二、民族精神的隱喻:世俗個體的自由與人間英雄的榮譽
  義大利思想家維柯曾說,不是神創造了人,而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創造了神,「神是人的本質的對象化。」希臘神話和傳說正是以隱喻或象徵的形式反映了古希臘人意識的真正覺醒。美國著名文化學學者伯恩斯和拉爾夫在其《世界文明史》中說,古希臘人是「這樣一個人文主義者,他崇拜有限和自然,而不是超凡脫俗的崇高理想境界。為此,他不願使他的神帶有令人敬畏的性質,他也根本不去捏造人是惡劣和罪孽造物的概念。」所以,希臘神話和傳說中的神和英雄具有很強的世俗性。首先,希臘神話中的諸神與英雄具有理想人物的自然形體與自然人性,珍視和熱愛感性的現實生活。「在古希臘人眼裡,理想人物不是善於思索的頭腦或者感覺敏銳的心靈,而是血統好、發育好、比例勻稱、身手矯健、擅長各種運動的裸體。」「希臘人竭力以美麗的人體為模範,結果竟奉為偶像,在地上頌之為英雄,在天上敬之如神明。」古希臘諸神與英雄不僅在形體上都強壯、健美,具有一種令人陶醉的肉感與風韻,而且具有人的各種慾望。奧林波斯諸神大多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具有強烈的性愛衝動,希臘傳說中那些半神半人的大英雄如赫拉克勒斯、忒修斯、阿喀琉斯等就是神靈們思凡戀俗的風流產物;而這些大英雄們也難逃情慾的誘惑,毫不掩飾自己對美麗肉體的佔有慾望。荷馬史詩里的特洛伊戰爭就起因於對神界與人間「最美麗」 榮譽的爭奪和佔有,十年你死我活的民族戰爭正是起源於對人的自然形體即肉體之美的極力推崇和欲求,以致將其升格為一種民族榮譽加以維護。
  世界上有不少民族認為,人死之後的靈魂,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是由他活著的時候的行為、表現所決定的。因而有些人寧願在塵世受苦,以求得死後進天堂,或是來生享福。這種宗教觀念,使得他們消極地對待現實生活,安於他們不幸的命運。古希臘人恰恰相反,他們酷愛感性的現實生活,被現實生活的強大魅力所吸引。對他們來說,享受現實生活,就是神的恩賜,他們追求自然的美景、追求物質的享受以及文化藝術的賞心悅目,並衷心地感到愉快和幸福。正因為如此,古希臘人對奧林波斯諸神的信奉幾乎完全不具有宗教氣息。他們對死後的世界,與其說是冷淡,不如說是厭惡。譬如在特洛伊戰爭中戰死的阿喀琉斯的魂魄曾對奧德修斯說:「與其在地獄中為王,勿寧在人間為奴。」可見,他對死後的世界是極其反感的。正因為希臘人不重視死後而著意在現實,所以他們沒有世界末日的觀念。
  美國著名文化學學者伯恩斯和拉爾夫在其《世界文明史》中對希臘人創造的文化作了這樣的描述:「在古代世界的所有民族中,其文化最能鮮明地反映出西方精神的楷模者是希臘人。沒有其他民族曾對自由,至少為其本身,有過如此熾烈的熱心,或對人類成就的高潔,有過如此堅定的信仰。希臘人讚美說,人是宇宙中最了不起的創造物,他們不肯屈從祭司或暴君的指令,甚至拒絕在他們的神祗面前低聲下氣。他們的態度基本上是非宗教性和理性主義的;他們讚揚自由探索的精神,使知識高於信仰。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於這些原因,他們將自己的文化發展到了古代世界所必然要達到的最高階段。」古希臘人創造的以追求世俗自由為特徵的文化,形成了他們特有的「自由人」概念;「自由人」不僅享有世俗自由,而且在現實世界能實現自己的價值與尊嚴(包括慾望、幸福、利益和權利等)。這種以世俗個體自由為重心的人文精神,就是古希臘文化的根本精神。整個一部希臘神話,除少數神祗和傳說(如普羅米修斯及其故事)外,行為的動機都不是為了民族集體利益,而是滿足個人對生命價值的追求:或為愛情、或為王位、或為財產、或為復仇;他們的「冒險」,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健美、勇敢、技藝和智慧,是為了得到權力、利益、愛情和榮譽。在他們看來,與其默默無聞而長壽,不如在光榮的冒險中獲得巨大而短促的歡樂。阿喀琉斯正是這種民族精神的最充分的代表。他那豐厚熱烈的情感、無敵無畏的戰鬥精神,特別是明知戰場上等待他的是死神也決不肯消極躲避的人生價值觀念都是典型希臘式的。對希臘人而言,戰死沙場與其說是悲劇,不如說是一種宿命,他們還不習慣用善惡苦樂的現代倫理觀念考慮人生,他們更坦然地面對強弱的紛爭、生死的轉換和神或命運的任意安排,他們更含混地看待苦難;同時,他們留出更多的時間關注自己的恥辱和尊嚴,關注自己的行為是否具有神的品性或具有神一樣的高貴氣派。別林斯基曾對阿喀琉斯的形象作過這樣的評述:「長篇史詩的登場人物必須是民族精神的十足的代表;可是,主人公主要必須是通過自己的個性來表現出民族的全部充沛的力量,它的實質精神的全部詩意。荷馬筆下的阿喀琉斯便是這樣的。」忘我的戰鬥精神、溫厚善良的情感和捍衛個人尊嚴的敏感意識,作為三個頂點構成了阿喀琉斯的性格三角形,其中對於英雄榮譽的理解與追求則是這個三角形的核心。
  W.格雷在《從荷馬到喬伊斯》一書中指出:有三個希臘字母可以代表荷馬時代盛行的英雄符碼(the heroic code):aristos(英雄本色)、aristeia(英雄行為)、arete(英雄榮譽)[11](P.1)。Aristos的本義是指最優秀者;所謂「英雄本色」是指戰時勇於殺戮、平時是堂堂男子漢、航海是舵手,總之是無論在各種情境下都有最佳表現。要成為最優秀者,必須憑藉 aristeia,即通過勇於開拓冒險的「英雄行為」來實現自我價值,從而贏得「英雄榮譽」。荷馬筆下的阿喀琉斯一旦因憤怒從戰爭中退出,他就不再具有 「英雄本色」,即不再是愛琴海岸的最優秀者了;他不再以冒險精神和「英雄行為」來博取功名,就只配穿著女人的裙褲待在帳篷里歌詠他人的「英雄榮譽」。阿喀琉斯允許好友帕特洛克羅斯穿戴自己的鎧甲參戰,是一種重獲「英雄榮譽」的悲壯的替代性儀式;他因好友戰死而再次憤怒以致重新參戰,也是英雄符碼使然。帕特洛克羅斯的死不僅揭開了實施最後高潮的序幕,而且標誌著非英雄的阿喀琉斯象徵性地死亡后重獲了新生。在阿喀琉斯的第一次憤怒中,不僅蘊藏著古希臘人對個體價值的肯定和對個人英雄的崇拜,而且包含著他們對個體尊嚴的極端重視;而阿喀琉斯的第二次憤怒則完全是出於對英雄榮譽的恢復和追求,體現了古希臘人對命運的獨特理解--嗜殺的人間英雄阿喀琉斯不顧神諭「殺死赫克托爾後不久自己也會死去」的警告,勇敢地正視了自己的命運,表現出令人驚嘆的「英雄本色」與民族精神。
  三、人的存在境況的省察:慾望的冒險與命運的抗爭
  古希臘人以不同於其他民族部落的特殊方式,譬如海盜掠奪、海上殖民、海上貿易、海上移民、內外交戰、取消王權、建立城邦等,於公元前八世紀步入了文明時代;酷愛冒險和鬥爭的征服性格決定了他們自由奔放卻躁動不安的生活方式,也決定了他們清明恬靜卻變幻無常的性情。作為一個海洋民族,古希臘人特定的生存環境和生活方式造就了他們富有想象力、充滿原始情慾、崇尚力量與智慧的民族性格,也培養了他們注重個人地位和尊嚴、追求個人幸福和生命價值的文化價值觀念;他們被稱為人類「正常的兒童」,希臘神話和傳說正是人類童年時代天真與浪漫的完整記錄。通過諸神和英雄的享樂與追求,希臘神話和傳說流露出鮮明的個人意識,展示了生命的個體性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透過這些鮮活的藝術形象,人們不僅能夠把握古希臘民族豐滿而活潑的心靈感覺,而且可以體味到他們在追求生活慾望的滿足或與命運抗爭中所表現出來的最完整的人性和最浪漫奔放的自由精神。
  古希臘神話既富有情趣又極其深刻,許多故事都寓意頗豐、發人深省,成為後世人類共同的精神財富,包孕著不朽的現代性內涵,譬如潘多拉的盒子的故事、不和的金蘋果的故事、赫拉克勒斯選擇人生道路的故事、西緒福斯的故事、安泰俄斯的故事等。希臘神話認為,人類的不幸是由兩方面原因造成的:一謂「天災」,二謂「人禍」。所謂天災是指普羅米修斯盜火給人類后,天神之父宙斯為了懲罰人類,派美女潘多拉帶禮品盒子下到人間,打開盒子從中放出各種災禍,使數不清的形形色色的悲慘充滿大地,唯獨把「希望」關閉在盒子裡面。所謂「人禍」則是指人類的各種情慾。潘多拉所以降災人間,也是因為人類被她的美色所惑而接納了她。所以情慾實在是「萬惡之源」;但另一方面,人活著就要追求各種情感和慾望的滿足,所以它又是「萬樂之源」。幸福與罪惡、快樂與災禍就這樣相伴相隨,希臘神話深刻揭示了人的慾望冒險帶給人們的悲劇性與喜劇性的人生體驗。希臘神話里有關「金蘋果」的爭奪則是另一個頗具象徵意味的傳說,這裡的「金蘋果」代表著古希臘人對色慾、財欲、物慾、權力欲、個人榮譽等等生活慾望的追逐,他們為了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東西往往是全力以赴,猶如飛蛾撲火一般拚命,即便自己死掉或招致災難也在所不惜,而由此帶來的紛爭與殺戮便具有了一種盲目的性質。近乎完美的希臘英雄阿喀琉斯獨自一人靜坐在營帳中拒絕出戰的日子裡,曾就戰爭與榮譽問題作過深入地反省:這個從來自信天下無敵的勇士,自己雖不懼怕戰場上的殘酷激戰,但他一想到戰場上無數生命的無謂夭折,對戰爭的必要性和死亡的含義發生了從未有過的懷疑,對自己視若性命的榮譽和高貴也產生了質疑。正是有了這種深沉思考和自覺意識,才使戰場上兇猛殘忍的阿喀琉斯轉瞬之間被特洛伊老王的跪求所感動,顯示了富於人性光輝的同情心對暴戾「憤怒」的強大消融力。
  神話故事的特點是隱喻。古希臘神話中有許多天才的臆測和機智的隱喻,譬如在有著健美身軀與高強武藝的民族英雄阿喀琉斯身上留下一個致命的弱點--阿喀琉斯的腳踵,將無畏的性格與致命的弱點相統一,體現了古希臘人對自己民族精神的辯證認識和深沉思考:「阿喀琉斯的憤怒」作為西方古典文化的一個重要特徵,即體現了古希臘人重視生命對於個人的價值,曾極大地促進了西方社會的發展,但阿喀琉斯式的自由放任、漫無矩度的個人主義也給西方社會帶來難以治癒的社會痼疾;對於個人權利、個人能力、個人智慧的體悟與運用一直都是西方社會前進的助推力,但是個人本位思想又像一把「達摩克利斯的劍」始終懸在西方人頭上,影響和制約著西方社會的發展與人際關係。在希臘神話中還有一個美少年那喀索斯,他只鍾愛自己而蔑視周圍的一切,愛神阿佛洛狄特為懲罰他,使他愛戀自己水中的倒影,最後憔悴而死;這則神話作為一種隱喻,同樣表現了對狹隘的自我中心主義的批判。由此可見,希臘神話本身既是民族的,又包含著普遍的人性內容;民族的特性展現得越充分,它所顯示的人性內容也越發深刻。因此,希臘神話不僅構成希臘藝術的土壤,而且為世界文學的發展提供了若干重要的母題,後來的許多文學經典都在不同時代、不同條件下講述著古希臘講述過的一些故事。
  希臘神話中經常表現的一個主題就是人與命運的衝突,其中雖有神衹對命運的主宰,卻並不宣揚對所謂唯一真神的虛幻信仰而把人引向彼岸世界,而是通過對現實的抗爭把人(神)引向理想的現實;神靈也並非是與人不同的另一種存在,他們過的也是現世中的生活,也和人一樣受到高懸在頭頂上的命運的支配,譬如烏剌諾斯、克洛諾斯和宙斯都是通過反抗建立了自己的神界。希臘神話里有對命運的妥協,但主要是頌揚與註定的命運進行抗爭的頑強不屈的崇高精神。希臘神話中的許多神衹和英雄都具有這種反抗精神:小埃阿斯褻瀆雅典娜神廟,被雅典娜用雷電擊毀航船落入海中,臨死前仍不肯屈服,聲稱即使全體神衹聯合起來毀滅他他也要救出自己;西緒福斯智斗死神,敢於欺騙宙斯和坦塔羅斯,結果被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山林女神緒任克斯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寧肯變形為草木也決不為人妻,為此付出了青春乃至生命的代價;至今還震撼著人們心靈的俄狄浦斯悲劇故事,則向人們揭示了人類從必然走向自由是一個艱險多難的歷程。用有限的生命抗拒無限的困苦和磨難,在短促的一生中使生命最大限度地展現自身的價值,使它在抗爭的最熾烈的熱點上閃耀出勇力、智慧和進取精神的光華,這是希臘神話和傳說蘊藏的永恆性啟示和現代性價值。
  古希臘悲劇終極性地生存著原始的真理語言,是宗教、藝術、哲學還沒有分裂之前的意識形態的母體,是無法被後世的概念性語言相消融的原始意象。但是在很長的歷史時間內,我們卻由於天性的輕浮而漠視它的存在,以為人類自身的理性力量可以克服一切命運的制約,「只有當我們被迫進行思考,而且發現我們的思考沒有什麼結果的時候,我們才接近於產生悲劇。」當現代人發現科學和知識的普遍有效性和目的性只是一種妄念,因果律並不能到達事物的至深本質,科學樂觀主義便走到了盡頭;反傳統的人文主義哲學思潮應運而生,從亞理士多德開始的西方兩千多年的形而上學,在二十世紀遭到了嚴格地懷疑與深刻地反省。人類從遠古走向現代的過程,也是包含進步與失落的雙向過程。理性駕馭和升華著情感,而情感總想擺脫理性的控制,一旦理性露出破綻,情感便如脫韁野馬奔騰而出。文藝復興以來科學的發現,曾使近代人堅定不移地認為整個宇宙是按照一些簡潔公式、定理來運轉的,因此,理所當然地,人的生活(包括內心生活)都應當遵循某種理性的秩序,就象地球必然圍繞太陽旋轉一樣。文藝復興時期的人道主義思想體系同自然科學相結合築起了理性的審判台,維護著從自然到社會乃至內心生活的秩序。
  但是,古典人道主義的虛幻性很快被社會矛盾所戳破,兩次世界大戰的無情現實,摧垮了理性的堤壩,西方人發現自己被現代科學所異化,失去了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希臘神話所反映的古代人自由奔放的感情生活猶如一束強光重新照亮了現代人貧乏蒼白的內心世界。他們發現,希臘神祗或英雄的那種為所欲為的自由人性,都是人類慾望的隱喻表現。現實主義文學近似現實生活的描寫,使得人們被壓抑的慾望遠不如在神話中表現得集中和強烈。因此,神話藝術「恰恰為現代的畸形與片面化提供了最好的補償」(榮格語)。人們在貧乏的現實生活中得不到的情感和慾望的滿足,在神話藝術世界中得到宣洩和滿足。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5-9-3 02:11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