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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的道德督導和教化在美國社會現實生活中的指導意義還在於它遠遠超出了宗教信仰本身的範圍。美國人可以選擇不同的宗教信仰,可以不相信宗教,可以從法律上強調政教分離,但卻無法在現實生活中拒絕基督教的道德規範。無論是基督徒還是其他宗教的信徒,無論是在美國出生的人還是剛剛到來的新移民,無論是青少年還是成人,都無法改變與基督教傳統相關聯的道德規範和倫理觀。作為個人,可以不相信、不遵守甚至否認或批判基督教的倫理道德,但要在美國社會另搞一套與基督教毫無關係的道德體系,無疑是不現實的。
200多年來,基督教一直充當著美國市民社會道德規範的提供者與捍衛者,每當社會的變化對傳統道德發生較大的衝擊時,教會組織總會站出來積極維護基督教傳統的道德,喚起公眾對道德問題的關注,平衡世俗化發展對宗教道德的衝擊。20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社會興起了一大批推崇家庭價值觀和強調回歸基督教傳統道德的組織(如道德多數派、自由同盟、基督教聯盟、家庭價值研究會、守信者運動、貞潔運動、女子信仰運動等),就是宗教組織捍衛道德資源、充任公民道德督導、自覺維護市民社會存在的具體體現。
儘管宗教組織的努力不可能改變社會發展的總趨勢,不可能完全制止世俗化對基督教傳統的衝擊,但作為社會的凈化劑,宗教道德從整體上說對緩和社會矛盾、維護社會穩定、提高公民素質、增強社會凝聚力起了十分積極的作用。包括政府在內的其他社會力量,對道德的督導及捍衛道德的決心均無法與宗教組織相比。美國人不能不承認,「教堂是談論和解決道德問題的場所」。離開了基督教傳統,離開了以基督教為主體的宗教組織與教會,美國社會中的道德根本無從談起。「華爾街日報」撰文稱,「尤其是在美國的犯罪率高、文化水平低的社區,有組織的宗教成為社會文明的柱石。」42
從道德督導的效果上看,在向民眾提供社會的道德規範和核心價值方面,宗教組織的作用有其獨特性。教會把一切問題都與宗教信仰掛鉤,然後從宗教立場出發,用傳統的宗教道德標準進行衡量。這樣,「你應當如何」或「你不應當如何」等與道德有關的問題就具有了一層濃厚的精神信仰的色彩,這種強調把人的行為與信仰直接掛鉤的方式,對人的心理暗示作用是家庭、學校、非宗教民間組織在進行道德教育時根本無法比擬的。人們對神的敬畏和對社會道德規範的認可融成了一體,道德問題與宗教說教被自然地聯繫在了一起。關於道德問題的宗教說教不是法律,沒有強制性,但卻具有比法律更加特殊的權威性。它可以從內心深處有效地制約人的行為,影響個人對家庭、社會和公共生活的態度。儘管宗教表面上不能幹預法律和行政,也無法左右社會輿論,但宗教通過對個人道德觀念的影響,事實上在一定程度上支配著社會的風貌。
除了在道德方面提供基礎和標準之外,宗教在市民社會中發揮作用的一個領域是為社會各階層提供愛國主義信念和對美國社會與世界的責任感,並將此與宗教倫理準則聯繫在一起。誠實守信、勤儉奮鬥、疾惡行善以及尊重人權是美國各教派普遍崇尚的道德標準。最能說明問題的是美國歷屆總統的選舉。總統候選人的道德品行從來就是美國公眾關注的焦點,它「實則是總統選舉過程的起點」。70年代的水門事件、80年代的哈特風波之所以斷送了兩名總統(候選人)的政治前程, 正是因為「對美國人說來,品行是不可能同以宗教虔誠為基礎的道德分離開來的」。「道德性——在大多數美國人來看,它是以宗教為根源的,同品行是不可分的。」43
在愛國主義信念上,早在獨立戰爭時期北美各地教會領袖和具有革命思想的神學家,即在尋求正義與自由的旗幟下,賦予基督教國家觀以新的內涵:即人的尊嚴、人身自由、信仰自由源於創造萬物的神,人的國家亦應秉承神的旨意。北美人民對英國殖民當局不公義統治的反抗,恰恰是根據聖經原則恢復公義的合理行為, 因此所有基督徒投身於獨立戰爭乃是符合正義的事業。當時簽署《獨立宣言》的就有著名的長老會牧師、普林斯頓大學校長約翰•威瑟斯龐。自美國獨立起, 愛國主義就成為美國宗教的一個重要原則。19世紀30年代, 托克維爾在美國實地考察當時的宗教神職人員志願幫助西部拓殖地的移民建立學校和教堂的情形時,不無感慨地寫道:「在美國,宗教的熱情就是這樣在愛國主義的溫床上不斷提高的」。44無論美國各地, 無論什麼場合,只要有升國旗、奏國歌的儀式, 美國人上至總統,下至普通民眾都會手撫胸膛和唱國歌,宗教的虔誠和愛國主義的情結表現得淋漓盡致。
對社會和世界的責任感源於清教殖民地初期的使命感。當時馬薩諸塞總督約翰•溫思羅普把他所率領的移民安全抵達殖民地視為上帝的庇佑和神聖的使命:「我們同主訂立了公約來完成這一使命,我們受命而來。主授命我們建立自己的理想社會……如果主高興聽到我們的心聲,讓我們安全抵達我們的『樂土』,那麼主就批准了公約,授予了我們這一神聖使命…」。45《獨立宣言》所宣布的「人人生而平等」更將這種使命感具體化為「民權神授」、「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和天賦人權不容侵犯的思想。這種源於宗教信仰的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賦予了美國人一種不同於其他國家人民的「天命」感、正義感,它從思想信仰和倫理道德上調動了美國公眾參與社會事務的自覺性、促使美國公眾不斷地關注諸如種族平等、移民、墮胎、消除貧困、女權、同性戀婚姻、槍枝管制、核裁軍、國際安全、人權、宗教自由、環境保護、打擊恐怖主義等一系列國內國際的社會政治問題,是保證美國的市民社會充滿活力的基本動因。
從這個意義上說,美國的確可以說是一個「上帝治下的國家」,基督教在美國大行其道,市民社會在美國蓬勃發展,美國則是基督教倫理道德與市民社會的直接受益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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