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維廉:關於翻譯上的諸種問題,是我的專長,我的《Ezra Pound』s Cathay》,(1969),是一本通過翻譯、翻譯理論的討論進入語言哲學、美學策略的比較文學的書,是因為這本書和1976年用實踐及理論向西方語言策略挑戰的《Chinese Poetry: Major Modes and Genres》[中國古典詩(由詩經到元曲)舉要的譯本]使到最重要的詩人羅登堡稱我為「The linking figure between American modernism ( in-the-line-of-Pound) and Chinese traditions and practices」 (美國龐德系列的現代主義與中國詩藝傳統的匯通者」。Ezra Pound』s Cathay (1969)之後,還有《比較詩學》(1982),Diffusion of Distances: Dialogues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Poetics(1993),本書和其他有關道家美學的文章里都是有關中西語言哲學、觀物感悟形態、表意策略的基本差異更深層的尋索。關於我的翻譯理論,除了這些書之外, 我還有一篇文章〈破信達雅:翻譯後起的生命〉,說明「重建作者的原意」「客觀的詮釋」「意義可複製性」和「理想讀者」(所謂信)是一種迷思。一篇作品的意義,不是一個封閉、圈定、可以『載』、可以『剝取』的東西,是文辭美學空間開放的交流、參化、衍變、生長的活動。我在翻譯中國古典詩是挑戰式的與詩人讀者對話,分原文、逐字解讀,和用把定向限義元素,也就是英文語法中的限指元素減到最低的創意的靈活的英文提供翻譯文本三個步驟,因為讀者在我的序文了有了有關中國靈活語法所提供的有異於西方的美學向度和龐德通過中國詩的接觸引發迴響著中國靈活語法的創新與試探以及引帶後起美國詩人大幅度的實踐這個事實的認識 ,都很樂意在逐字解讀和我提供的文本之間做出開放、交流、參化的再創造的閱讀。關於西方這個演變,我在北京大學出版的《道家美學與西方文化》一書的第一章,有詳盡的說明,請參看。我的翻譯文本在不少美國現代詩人中被接受為詩文本,是因為我的翻譯確是活用了英語詩世界新的傳釋「是我的用語,不要改為詮釋」策略的緣故。有識的讀者會明白,語法切斷在英文里,並不是隨便切斷就可以,譯者必需掌握字組語群發射的能量和互玩所構成的氣象,也就是說譯者必須是一個詩人,在這裡講的是掌握英語潛能的詩人。我在學校里開的課,包括了美國現代詩、中國古典詩、(英文)詩作坊,比較文學,比較詩學,道家美學,中西山水詩,翻譯理論,現代主義,後現代等等,其中在詩作坊方面,近年提供了文化互參的寫作,譬如把中國靈活語法的運作讓學生了解后,要他們是從中國的觀物形態和表義策略去嘗試突破,曾受到不錯的效果。
葉維廉:你在這裡簡化了我的原意,我的用語是「異質文化爭戰的共生」。事實上,道家美學在現代的西方詩里在前衛藝術里,有非常大的開展,我的《Chinese Poetry: Major Modes and Genres》[中國古典詩(由詩經到元曲)舉要的譯本]受到相當多的美國現代詩人喜愛也不是偶然的。你也可以參看前面提到的《道家美學與西方文化》的第二章,論及John Cage 與 Allan Kaprow 涉道家美學之深。你問:「道家美學在中國文人的心目中是否也是非常脆弱的信仰」,其基本原因,是五四以來的被邊緣化的過程,其中我在上面提到的「內在化了幾千年得勢的思想(儒家)的偏見」損害最大。最主要的是五四以後許多豐富語言和哲思的契機被動蕩的政治環境握殺了。我之前對此有比較詳細的論述,不妨用來回答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