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 歷 美 國 --- 舞 動 的 面 包 師

by:曼 多 林


我 是 在 巴 士 上 遇 到 他 的，  肯 斯，一 個 美 國 男 仔。 在 西 雅 圖 的 時 候，  一 個 人 在 城 里坐 巴 士， 想 看 那 城 市 中 人 究 竟 和 我 們 的 生 活 有 何 不 同， 不 經 意 便 遇 到 了 他， 那 一 雙 碧藍 的 眼 睛 至 今 還 在 我 眼 前 游 盪， 時 時 便 讓 我 憶 起 這 個 舞 者 與 面 包 師。
美 國 的 巴 士 坐 上 便 一 元 半 美 金， 但 要 用 硬 幣 支 付， 然 后 在 三 小 時 之 內 你 可 以 隨便 坐 任 何 一 輛 公 共 汽 車。 非 常 喜 歡 坐 美 國 的 巴 士， 因 為 差 不 多 每 個 人 都 開 車， 坐 巴 士的 人 很 少，  坐 在 其 中， 很 有 貧 民 的 感 覺， 很 似 吉 普 賽 人 似 的 輕 松。 上 了 車， 我 才 發 現 自己 只 有 紙 幣，沒 有 硬 幣， 感 到 一 絲 狼 狽，  舉 著 鈔 票 問 司 機 怎 么 辦， 司 機 聳 聳 肩， 表 示 無能 為 力。
我 正 覺 得 難 堪 時， 他 便 走 過 來， 遞 給 我 一 些 銀 幣， 指 了 指 投 幣 箱， 然 后 走 回 自 己的 座 位。 我 迅 速 地 將 錢 扔 進 錢 箱， 隨 后 走 過 去， 在 他 身 邊 坐 下， 我 想 還 給 他 錢。 他 背 著一 個 很 大 的 包， 手 上 還 拎 著 幾 個 小 包， 好 像 很 累， 但 他 的 眼 睛 出 奇 得 藍， 讓 我 憶 起 曾 看到 過 的 內 蒙 古 的 碧 天 白 雲。
他 搖 搖 頭， 笑 著 對 我 說 那 只 是 一 個 很 小 的 數 目， 別 人 也 曾 這 樣 幫 助 過 他， 只 要下 次 我 這 樣 幫 別 人 就 成， 這 在 美 國 是 很 普 遍 的， 他 們 認 為 是 舉 手 之 勞。 他 就 用 那 一 雙碧 藍 的 眼 睛 微 笑 著 看 我， 我 也 便 領 了 他 的 好 意， 不 再 堅 持 還 他 錢。
我 們 很 自 然 地 交 談 起 來，  他 很 瘦， 笑 起 來 非 常 非 常 友 善。 他 告 訴 我 他 有 法 國 人的 血 統， 難 怪 眼 睛 那 么 藍。  他 居 然  曾 經 是 一 位 舞 者， 看 他 瘦 瘦 的 樣 子， 真 的 想 象 不 出來。 不 過， 他 說 自 己 已 經 不 跳 舞 了， 現 在 做 面 包 師。 從 舞 者 到 面 包 師， 好 像 什 么 關 聯 也沒 有。 我 問 他 為 什 么 不 再 跳 舞 了， 他 說 年 紀 大 了， 自 然 要 換 職 業， 跳 舞 是 年 輕 時 的 消遣。 我 看 著 他， 他 看 上 去 不 過 和 我 一 樣 大 年 紀， 怎 說 老 了 呢？ 他 解 釋 說 他 受 過 傷， 不 再適 合 跳 舞 了。 雖 然 跳 舞 曾 是 他 全 部 的 生 命。
那 為 什 么 選 烘 面 包 呢？ 我 問 他。 他 說 烘 面 包 也 是 一 項 藝 術 性 的 工 作， 你 可 以 在面 包 上 設 計 不 同 的 圖 案， 像 舞 者 跳 出 的 曲 線。 我 是 第 一 次 聽 到 這 樣 的 理 論， 覺 得 十 分新 鮮。 他 指 著 他 的 幾 個 大 包 小 包， 告 訴 我 里 面 全 是 面 包， 是 他 烘 出 來 帶 給 紐 約 的 父 母的。 他 不 願 和 富 有 的 父 母 住 在 光 怪 陸 離 的 紐 約， 以 前 一 個 人 獨 自 住 在 西 雅 圖 跳 舞， 後來 去 離 西 雅 圖 不 遠 的 一 個 小 鎮 學 烘 面 包。 他 這 次 是 坐 巴 士 從 小 鎮 來 西 雅 圖 轉 機 去 紐約 參 加 他 弟 弟 的 婚 禮 的。
我 問 肯 斯 帶 了 什 么 禮 物 給 弟 弟。 面 包 了！ 他 指 著 那 些 包說， 因 為 那 是 他 花 很 多 心 思 很 多 時 間 做 的， 自 然 是 最 珍 貴 的。 他 沒 有 絲 毫 的 為 難 或 是什 么 不 好 意 思。 看 著 肯 斯，  覺 得 自 己 的 確 是 在 美 國 了。

我 下 車 的 時 候， 肯 斯也 下 了 車， 他 問 我 去 哪 兒， 我 說 隨 便 走 走。  他 於 是 很 認 真 地 問 我， 是 不 是 介 意 我 坐 他的 車， 他 可 以 帶 我  一 程。 你 的 車？ 我 問。 他 說 他 在 西 雅 圖 還 有 一 座 房 子， 不 完 全 是 他的， 但 里 面 的 東 西 他 可 以 隨 便 用， 就 在 附 近。 如 果 我 有 時 間 的 話， 可 以 去 看 看， 不 過 從車 站 要 走 幾 分 鍾。
我 果 真 就 信 了 他， 和 他 穿 過 長 長 的 小 街，  一 起 去 他 的 房 子。  遠 望 過 去 皆 是 一排 排 的 獨 立 洋 樓，路 邊 有 很 多 樹， 非 常 稠 密， 透 過 濃 密 的 枝 葉， 西 雅 圖 九 月 的 日 光 柔 和地 瀉 下 來， 我 的 影 子 在 小 道 上 也 斑 駁 起 來。 肯 斯 抱 著 他 的 幾 個 包 袋， 在 前 邊 帶 路， 並 不時 地 回 頭 給 我 講 這 一 帶 的 環 境 多 么 幽 靜，  風 景 多 么 怡 人。
我 不 停 地 點 頭， 表 示 我 同 意。 我 要 幫 他 提 東 西， 他 不 停 地 搖 頭， 說 怎 能 讓 女 孩 子拿 東 西。 我 於 是 不 再 堅 持。 只 是 看 我 們 的 影 子 忽 長 忽 短， 在 地 上 搖 曳 不 定。 路 上 墁 了 很多 磚， 從 磚 縫 里 便 擠 出 許 多 的 小 草 來， 茸 茸 的， 在 腳 邊 游 盪。 周 圍 安 靜 極 了， 偶 爾 有 汽車 開 過 的 微 微 震 動， 幾 乎 看 不 到 行 人 的 蹤 跡。  和 剛 才 巴 士 站 的 喧 嚷 比 起 來，這 里 簡 直猶 如 世 外 桃 源。
肯 斯 在 一 座  洋 房 前 停 了 下 來，  透 過 矮 矮 的 圍 牆， 可 以 看 到 里 面 花 園 里 郁 郁 的植 物。 他 從 兜 里 掏 出 鑰 匙， 打 開 大 門， 忽 的 便 從 里 面 跳 出 一 條 狗 來， 一 下 兒 便  躥 上來，騎 在 他 的 肩 上。 那 條 狗 一 身 雪 白 的 毛， 藍 藍 的 眼 睛。 我 下 意 識 地 往 后 退 了 一 下， 肯 斯於 是 拍 著 那 條 狗 的 脖 子， 於 是 那 條 狗 竟 伸 出 前 爪 來 和 我 握 手。
屋 里 很 整 齊， 肯 斯 把 面 包 放 下， 那 條 狗 便 圍 著 他， 轉 來 轉 去， 不 時 過 來 嗅 我 一下。 肯 斯 叫 了 一 下， 似 乎 是 讓 它 安 靜， 那 狗 便 乖 乖 地 卧 在 地 上， 一 動 不 動 了。 肯 斯 從 包里 挑 了 一 個 面 包， 小 心 翼 翼 地 遞 給 我， 讓 我 吃。 那 面 包 果 然 與 眾 不 同， 皮 上 有 一 道 道 的紋 路， 遠 看 極 像 一 幅 抽 象 畫， 線 條 極 富 動 感。 形 狀 很 似 中 世 紀 的 面 包， 深 赫 色 的 表 皮，似 乎 整 個 面 包 是 用 蕎 麥 做 的。 這 種 面 包 我 在 美 國 的 超 市 看 過， 價 格 不 菲， 比 一 般 的 麵包 都 貴。 當 然， 面 包 上 是 沒 有 圖 案 的。
我 搖 搖 頭， 表 示 我 剛 吃 過 飯， 不 能 吃 那 面 包。 其 實 我 很 想 嘗 嘗 那 面 包 究 竟 是 什麼 樣 的， 但 初 次 相 識， 怎 好 吃 人 家 的 東 西 呢？ 肯 斯 於 是 拿 出 一 紙 袋 來， 將 那 面 包 包 了，遞 給 我， 說 送 給 我 的 禮 物， 我 可 以 帶 回 家。 我 直 擺 手， 說 這 樣 實 在 不 好 意 思。 肯 斯 顯 出很 生 氣 的 樣 子， 說 我 看 不 起 他。 我 只 好 領 了 他 的 情，  收 下 了 他 的 面 包。
肯 斯 開 了 他 的 車， 帶 我 在 那 個 地 區 繞 著 看， 並 不 時 給 我 講 那 些 地 方 的 名 字， 然後 送 我 回 酒 店。回 到 酒 店， 服 務 員 問 我 去 哪 玩 了， 我 告 訴 了 他 肯 斯 告 訴 我 的 地 名， 服 務員 似 乎 吃 了 一 驚， 說 那 是 西 雅 圖 最 高 尚 的 住 宅 區。 我 也 有 些 意 想 不 到， 自 己 怎 會 貿 然闖 入 那 邊。 只 是， 那 面 包 果 然 香 異 無 比， 吃 下 去， 竟 覺 得 不 願 再 食 他 物。

幾篇文章寫的都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