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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旭瀾的《太平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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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清秋 發表於 2006-10-6 13:30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王彬彬
  我是在中學的歷史課上知道中國歷史上發生過多次「農民起義」,並且知道「農民起義」都是很偉大的,都是歷史進步的動力。至於那些領袖人物,則個個都是大英雄大豪傑,都是一心一意為人民謀幸福的。最早令我對「農民起義」發生懷疑的,是魯迅。魯迅向來主張反抗壓迫、以惡抗惡。他對中國的歷代統治者固然向無好言,但在談及歷史上的所謂「農民起義」時,卻也從無褒詞,例如,說到張獻忠的禍蜀,每每有按捺不住的憎惡。

  其實。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所謂「農民起義」是歷史發展的動力這種說法有多麼可疑。中國歷史上發生過的「農民起義」大大小小有那麼多次,只要每次都將歷史向前推進一點,那到近代也就進步得相當可觀了,何至於衰弱到經不起西方列強的輕輕一擊。

  按通常的說法,鴉片戰爭是中國近代史的開端。就在近代史開始不久,爆發了洪秀全、楊秀清等人領導的「太平天國」運動。這場發生在近代史早期的規模宏大、歷時長久的所謂「農民起義」,數十年間,一直獲得極高的評價。人們將「太平天國」作為「農民起義」的標本而大加稱頌。至於洪秀全,則被戴上一頂「近代中國向西方尋找真理的先進的代表人物」的桂冠,更有人殫精竭慮地探究洪秀全的「哲學觀念」、「思想體系」。而復旦大學的潘旭瀾教授,最近一兩年在《文匯報》、《羊城晚報》、《上海文學》、《鐘山》、《東方文化》等報刊上,發表了一系列有關「太平天國」的學術隨筆,從各個方面對「太平天國」進行了冷峻的解剖,並做出了自己的評判。

  潘先生的「正業」是文學研究,但對歷史的興趣卻同樣濃厚,對中國歷史上的許多人物,許多問趣,都有自已的感悟和看法。最近十來年,潘先生髮表了大量散文、隨筆,出版了《小小的篝火》、《咀嚼世味》等散文、隨筆集,其中有些文章,便是對一些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發表自己的見解。至於對洪楊的「太平天國」,潘先生從年輕時代便留心有關的中外資料,並形成了自己的一系列觀點。這些觀點在心裡悶了很多年,最近一兩年,才以「雜說」的方式得以表露。

  「太平雜說」的第一篇是《應當正名》。洪楊領導的這場造反運動,多年來人們一直稱為「太平天國」,潘先生認為,這是不準確的。「太平天國」是洪楊自稱的「國號」,但嚴格說來,他們並不曾真正意義上地「立國」。太平軍並不曾推翻清政府而代之,他們只是在高中央政府很遙遠的南方數省進行區域性的軍事割據,即使在被他們部分佔據的省份,清政府的行敢機構也仍然存在。洪秀全起事未久,連縣城都還沒攻下一個時,便登基當了「天王」,後來雖然「建都」南京,但實行的也是軍事化管理,並未建立起完整的行政體系。「太平天國」的「國號」雖然打出來了,但直到洪秀全服毒自殺時,都並未真正建立起一個國家。當時的中國百姓並不把被太平軍佔據的地區視作獨立的一國,國際上也從未有他國對「太平天國」予以承認。因此,按照他們自封的「國號」稱之為「太平天國」,是不妥當的。歷史上的「農民起義」領袖,在佔據了一些地方后就忙著稱帝立國,匆匆過把皇帝癮。例如李自成曾在襄陽稱新順王,不久又在西安建立了「大順國」,並且還設立了一套行政機構,很快還打進了明朝的都城北京;再側如,張獻忠也曾在武昌稱大西王,后又在成都稱帝,建立了「大西國」。李自成、張獻忠的興亡,也基本與太平軍歷時相當,但後人並不按他們自封的「國號」去稱呼他們的造反運動,而獨將太平軍的造反稱之為「太平天國」,顯然是不合理的。

  潘先生觀察太平軍造反,有一個根本的視角,就是看其對中國的近代化進程究竟起了怎樣的作用。在《大渡河鐘聲》、《走出夢話》等文章里,潘先生指出,如果不帶偏見,不從某種教條出發,就應該承認,這場造反運動不是推動,而是明顯阻礙了中國的近代化進程。對當時的中國而言,鴉片戰爭是挫折,也是機遇。太平軍起事前,魏源等人已提出要培養人才,學習西方先進技術,發展近代工業。在當時的情形下,清政府是有可能一定程度上採納這些維新建議的。然而,很快爆發的太平軍造反,把清政府弄得手忙腳亂、焦頭爛額,也就根本顧不上將這些維新措施提上議事日程,同時客觀情況也不允許將這些哪怕是最初步的維新措施付諸實踐,僅僅是「師夷長技」這最原始的一步,也沒有條件大力實行。在清政府與太平軍拼得兩敗俱傷、國力更為虛弱之際,英法辱國又發動了第二次鴉片戰爭。中國的內亂,給了西方列強更大的可乘之機。太平軍從起事到最終平息,歷時十八年。由於這十八年處於近代史的開端,它造成的影響就不僅僅是使中國的近代化進程延緩了十八年,更使得以後的努力加倍地艱難。它所留下的後遺症也許是難以估量的。

  如果太平軍造反成功,完全取清廷而代之,控制了全國,結果會怎樣呢?——恐怕會更糟。在《走出夢話》、《天堂與墳墓》、《天王進城》、《王爵奇觀》、《豈可諱言》等文章里,潘先生指出,洪楊等人,其實是目光短淺、胸無大志的。看看他們「定都」南京后的種種荒謬絕倫的舉措,看看他們的種種反人性反文明的政策,便能明白,如若他們控制了全國,那將是怎樣的民族災難。洪楊等人,本質上是極端仇視知識文化的,對近代文明茫然無知也毫無興趣。清政府夠腐敗的,但「太平天國」在「定都」南京后的腐敗,絲毫不遜於清政府,再加上與清政府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文化專制、愚民政策和蒙昧主義,使他們不可能對歷史的發展有什麼積極作用。

  看清了太平軍造反的實質,清除了塗抹在洪秀全臉上的油彩后,對這場運動中的諸多具體問題,也就能還其歷史真相。例如,1856年太平軍最高層的相互殘殺,是太平軍走向覆滅的開始。長期以來,有關論著和歷史教科書,在談到這一事件時,總是百般為洪秀全開脫,硬說韋昌輝的剷除楊秀清是在「個人野心」膨脹下進行的一場「政變」,因此責任應由韋昌輝這個太平軍中的敗類和「變節分子」來負。在《豈可諱言》中,潘先生指出,這一事件的實質,是洪楊對最高寶座的爭奪。韋的殺楊,只能是出自洪的「旨意」,否則便難以思議。所以,說這次事件是韋發動的「政變」是根本說不通的,將其稱作「楊韋事件」或「天京事變」也都不準確,正確的說法應當是:洪楊內訌。

  為了美化洪秀全,人們不僅諱言洪楊內訌,對太平軍內部的所有是是非非的評判,都從洪氏本位出發。例如,石達開的出走,被說成是不顧大局的「分裂主義」和「個人英雄主義」,李秀成被俘后的自供,則被說成是「污點」、「失節」、「叛變」。潘先生的《大渡河鐘聲》和《歧路詠嘆調》(按,本書中改題為《復調輓歌》)等文章,則對他們有不同的評價,並指出,他們的悲劇,不在於對無可救藥的洪氏小朝廷忠得不夠,而在於過於愚忠。一場聲勢如此浩大的造反運動,必然有優秀人物投身其中,也必然會造就出才智超人之士,石達開和李秀成,便是太平軍將領中的優秀者。他們的人生悲劇也就分外耐人尋味。尤其文韜武略的石達開,本可以為民族富強、為歷史進步做出一份貢獻,同時自己的人生價值也能充分實現。但由於在人生道路的選擇上一錯再錯,終於只能在歷史上留下一個「又大又黑的驚嘆號」,只給後人留下一份咀嚼不盡的教訓。一個很優秀的人,因為投身於一場錯誤的歷史運動,或者因為不得已而置身於一段荒謬的歷史中,從而使自己的生與死都了無價值,這樣的例子中外歷史上太多了。石達開只是其中之一。潘先生以《大渡河鐘聲》一文,為石達開唱了一曲輓歌。

  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這是西方的一句名言。我以前認為這說得很有道理。現在覺得,這句話,也對,也不對。

  1998年9月2日南京

  原載《文藝報》1998年10月15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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