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一天中的兩個節日

　　　鄧小平一天中的兩個節日 (上)
  

　　

　　返航途中，鄧小平和卓琳與專機組飛行員合影。前排左一為領隊兼機長徐柏齡

　　1979年1月28日，是中國傳統的己未年春節。75歲高齡的國務院副總理鄧小平肩負黨和人民的重託開始了飛越太平洋的遠航——率領中國政府代表團前往美利堅合眾國友好訪問。周燕在幫助中國國際航空公司首任總裁徐柏齡整理飛行手記及採訪鄧小平專機組飛行員、乘務員時，記錄和寫下了這一段極其珍貴的歷史，刊登在今年9月出版的《世紀》第5期上。

　　專機滑出機場停機坪，繞了一圈又回到原處

　　鄧小平這次出訪，是新中國領導人第一次訪問美國。

　　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后，就向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髮出訪美邀請。那時，中美尚未正式建交，美國首都華盛頓還駐有台灣國民黨政府的「大使館」，中國領導人的訪美未能成行。直至1979年1月1日，中美兩國正式建立外交關係，中國領導人對美國的訪問才首次得以實現。為此，中國民航局經過精心挑選，組成了以中國民航北京管理局副局長徐柏齡為領隊兼機長的精幹的2406專機組，來完成這一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由於中美兩國尚未通航，根據國際慣例，美國政府派出兩名領港員，提前一天抵達上海虹橋機場，迎候2406專機，專機從上海起飛后，取道美國阿拉斯加州的安克雷奇，最終抵達華盛頓。

　　8時整，鄧小平一行在北京登上波音707－2406專機。專機組各就各位，全神貫注地等待著指揮塔台發出開車命令。

　　就在這時，塔台收到氣象報告，上海大霧，虹橋機場的能見度只有100米，為確保飛行安全，指揮員不同意2406專機起飛。

　　春節這天，北京的天氣格外寒冷，空曠的機場停機坪上更是寒風瑟瑟。鄧小平面帶微笑地望著舷窗外，向前來送行的國務院領導和同志們頻頻揮手，示意大家儘快離開。

　　徐柏齡領隊走進首長客間，報告說：「鄧副總理，現在上海是大霧天氣，飛機暫時不能起飛。能否先將飛機滑出去，等送行的首長和同志們離開后，再滑回來？」

　　鄧小平贊同地點了點頭。

　　經塔台指揮員同意，2406專機啟動發動機，滑出了停機坪，在跑道上慢慢地轉了一大圈。當送行的領導和同志們全部離開停機坪后，專機又滑回原處。

　　上海的大霧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無奈，飛機只得關車。領隊再次走進首長客間報告天氣情況，並請小平同志下飛機稍稍休息一會兒。只見鄧小平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他說：「美國方面的計劃已經安排好了，走不了，耽誤了行程那怎麼行呵？！」

　　大家心裡都明白，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剛剛結束，中國展開了建設四個現代化的宏偉藍圖，新中國高級領導人首次訪問美國……這一切，都將引起全世界極大的關注。倘若耽誤行期，勢必影響鄧副總理的行程和訪問計劃，造成不良的國際影響。

　　指揮室里氣氛異常緊張，前來送行的空軍和民航局的領導個個緊鎖雙眉，方案一個個地提出來，又一個個地被否定，經反覆權衡，最後決定：專機立即起飛，直飛東京，在東京加油后，飛往安克雷奇；飛經東京必然經過上海上空，如果上海機場天氣好轉，則執行原定飛行計劃降落上海。

　　9時45分，2406專機再次滑向跑道，騰空而起，漸漸消失在天際的盡頭。

　　發生在首都國際機場停機坪這緊張的一幕，前來送行的國務院領導同志全然不知。而一位法新社駐北京記者卻一直站在機場候機樓欄桿外，密切注視著這架特殊的專機。他在第一時間，在國外報刊發表了一則「鄧小平赴美延誤飛行」的報道。

　　「茶壺裡煮餃子」，鄧小平高興地在天上過年

　　大年初一，中國北方有吃餃子的習俗。在這合家團圓的日子裡，能否讓代表團的首長和同志們在飛機上吃到味道鮮美的水餃？專機乘務長任德珍可是動了一番心思。

　　改革開放前，中國民航的航空食品供應還很落後，只能用紙盒供應簡單的食品，市場上沒有速凍餃子，飛機上也沒有現代化的食品加熱設備。任德珍想出了一個絕好的辦法——「茶壺裡煮餃子」。幾天前，她專門來到食品車間，與師傅們商量，能不能為代表團趕包一些水餃？師傅們很支持她的想法。專機起飛前，一頓精美的航空「春節大餐」，被裝入冰盒送上了飛機。

　　飛機在空中平飛了一段時間后，任德珍和乘務員們便開始忙碌起來。她們用飛機上的大燒水杯，一份一份地將水餃加熱，配上冷切腸、酸黃瓜、油炸花生米等開胃小菜，還有醇香的紅葡萄酒。

　　這天，鄧小平身著嶄新的深灰色中山裝，卓琳穿了一件織錦緞的中式外衣，還真有過春節的喜慶氣氛。當乘務員小姐端著熱騰騰的水餃和酒菜進入首長客間時，鄧小平風趣地說：「飛機上還能吃餃子呀！我們今天就在天上過年了！」

　　乘務長任德珍是山東煙台人，性格開朗直率。一次上茶水時，她一邊倒茶，一邊抱歉地說：「首長，今天真不順，飛機几上幾下的……」

　　話剛出口，任德珍的臉上霎時火辣辣的。她馬上意識到，小平同志在中國革命曲折的歷程中，幾度沉浮，自己的話是不是……

　　望著滿臉通紅的任德珍，卓琳輕鬆地笑了。她看了看坐在對面的鄧小平，詼諧地說：「他本來就是一個冒險家嘛！」

　　鄧小平沒有做聲，但從他和藹慈祥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很開心。

　　2406專機向上海方向勻速平穩地前進。機上報務員不斷收到上海方面的天氣實況報告：虹橋機場大霧正在消退，能見度逐漸好轉。駕駛艙里的緊張氣氛一掃而光。報務員向地面發出信號：2406專機準備在上海虹橋機場降落！

[ 本帖最後由 Blue Ivy 於 2006-10-4 18:17 編輯 ]

　　

　　鄧小平和卡特總統在白宮陽台上向歡迎群眾揮手致意

　　

　　在美國休斯敦賽馬場，一位女騎士將乳白色騎士帽獻給鄧小平

　　飛向大洋彼岸，再一次迎接新春的黎明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當專機飛越無錫市上空，進入「上海走廊」，準備降落時，惱人的平流霧又推過來了，天氣再次變壞。由於地面能見度太低，飛機落地全靠機場盲降系統。不知怎的，就在這一刻，虹橋機場盲降系統工作很不穩定，飛機上的盲降儀錶指示左右擺動，給飛行員準確判斷降落方位帶來很大困難（后查明是一隻麻雀落在機場的盲降系統上）。當飛機距離地面高度約30米、飛行員能夠看見引進燈和跑道時，飛機已偏左約一個跑道……飛行員果斷地加大油門，飛機又昂首沖入藍天。

　　「怎麼又起飛了？」鄧小平自言自語地說。客艙里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雖然飛機在雲霧中穿行，人們還是瞪大雙眼焦慮地注視著舷窗外。

　　如果飛機直飛東京，勢必把美國領港人員丟下，飛機抵達安克雷奇的時間又是深夜，如果那時天氣不好，沒有領港人員，又沒有備降機場的航行資料，飛行安全實在難以保證……一連串的難題擺在2406機組面前。領隊徐柏齡果斷決定：再作一次降落！

　　飛機在虹橋機場上空盤旋。徐柏齡進入駕駛座，親自駕駛飛機。當飛機進入著陸方向時，他柔和地操縱手動柄，緊緊套住盲降儀錶的「十」字指針，整個飛行組密切配合，協同動作。飛機風馳電掣般地沖了下來，就在能見地面的一瞬間，準確地對準跑道中線燈，平穩地降落在虹橋機場上。

　　頓時，客艙里響起熱烈的掌聲。鄧小平的臉上露出微笑。代表團的同志們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徐柏齡是中國民航最優秀的飛行員之一。早在1957年，他便進入周恩來總理專機小組任飛行員，後任專機機長。1965年，他和機組的同志們戰勝重重艱險，駕駛中國專機首航非洲，送周總理訪問非洲14國。1971年，他曾帶領中國領港小組赴巴基斯坦，秘密接美國總統安全助理基辛格來中國……他多次執行國家領導人和外國元首的飛行任務，冷靜地戰勝了無數次險情。這次飛行當然又被傳作佳話。

　　專機在虹橋機場加油后，天氣仍未好轉，整個機場仍然籠罩在濃霧之中。在這種惡劣的天氣條件下，正常航班是不允許起飛的。考慮到中國領導人出訪美國的特殊情況，中國民航局特許2406專機按計劃起飛。飛行組周密地研究了處置特殊情況的安全措施，決定由專機領隊兼機長徐柏齡親自駕機起飛。為了萬無一失，起飛前，徐柏齡特意驅車在跑道上實地觀察了情況。

　　2406專機終於衝破重重迷霧，飛離虹橋機場，向著遼闊的太平洋飛去。剛才眼前還是一片迷茫，轉眼間卻是天海交融的壯美景象。專機組的同志們只有一個共同的心愿，就是力圖把延誤的時間搶回來，讓中國政府代表團安全、準時地抵達美國首都華盛頓。

　　太陽漸漸地消逝在西邊的海面上，撒下一片金色的餘暉。飛機與太陽反向而行，到大洋彼岸再一次迎接新春的黎明……

　　卡特總統別出心裁，中國客人賓至如歸

　　1月28日，美國東部時間下午3點半，鄧小平一行乘坐的中國民航專機，徐徐降落在華盛頓安德魯斯空軍基地。在晴朗的藍天下，飛機尾翼上鮮艷的五星紅旗標誌格外醒目。在全美華人協會「熱烈歡迎鄧小平副主席訪問美國」的橫幅下，400多名歡迎群眾冒著刺骨的寒風，不停地向中國政府代表團招手，氣氛特別熱烈。

　　經過一晝夜長途飛行的勞頓，鄧小平走下舷梯時依然神采奕奕。他面帶笑容地與前來迎接的蒙代爾副總統和夫人、萬斯國務卿和夫人等——一握手，還不斷地向歡迎人群揮手致意。

　　卡特總統對中國領導人鄧小平的來訪十分重視，做了精心的準備。3個星期前，他便詳細地審查了所有接待計劃的細節，破例以接待國家元首的禮儀規格接待這位來自共產黨中國的副總理。在接待活動的安排上，卡特總統別出心裁，力圖使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與平素不同的是，白宮沒有立即舉行隆重的歡迎儀式，也沒有用盛大的國宴款待貴賓。簡單寒暄之後，鄧小平一行從機場直奔布萊爾大廈下榻。

　　美國人知道，中國人在正月里有串門的習慣，客人來了，總要擺家宴接待，以示熱情。卡特首先安排鄧小平出席總統顧問布熱津斯基的家庭晚宴，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迎合中國人的傳統節日習慣。更何況布熱津斯基是鄧小平的老朋友。去年布熱津斯基訪華時，鄧小平曾為他舉行了豐盛的宴會。這次鄧小平訪問美國，首先由布熱津斯基回訪，顯得更重禮節，也更有情趣。鄧小平對這樣的安排十分滿意，津津有味地品嘗了布熱津斯基夫人特地為他烹制的典型的美國風味菜——烤牛肉。

　　鄧小平的光臨，也給布熱津斯基帶來了極大的榮耀。幾天之後，他在辦公室會見記者時，仍舊餘興未盡地說：「在你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你就會感到驚奇。一個10億人國家的領導人到達美國后僅兩個小時，就到我家裡赴晚宴！這的確令人驚奇！」

　　1月29日，當地時間上午10時，卡特總統將在白宮南草坪上舉行盛大隆重的歡迎儀式。這座有著179年歷史的白宮，被裝點得像過節一樣。當卡特總統和鄧小平副總理以及他們的夫人出現在會場時，樂隊高奏中美兩國國歌，鳴禮炮19響。這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雄壯的旋律第一次在美國白宮的上空回蕩。

　　晚上，卡特總統為歡迎中國領導人鄧小平舉行的國宴更是盛況空前。最引人注目的是，剛從卡特的家鄉喬治亞州運來的1500株紅色和粉紅色的山茶花，使整個宴會廳充滿了濃郁的春天的氣息。很顯然，這也是卡特總統精心安排的。

　　宴會後，卡特總統和夫人陪同鄧小平和夫人出席在肯尼迪中心舉辦的文藝晚會。晚會的最後一個節目是一群天真活潑的美國兒童演唱中國歌曲。孩子們聲情並茂的演唱，使整個會場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卡特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

　　當鄧擁抱美國演員，特別是擁抱演唱中國歌曲的小演員時，流露出了真摯的感情。他親吻了許多兒童，後來記者們報道說，不少觀眾甚至感動得流淚了……鄧和他的夫人似乎真誠地喜歡人民，他確實轟動了在場的觀眾和電視觀眾們。

　　摘自《世紀》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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