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辦公室里的愛情

[B][SIZE="4"]　我在國內的時候沒正經談過戀愛，也沒經歷過什麼愛情。出國留學后，國外嚴酷而沉重的生活，更讓我無暇顧及那些花前月下的浪漫。一直孑然一身，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我，只想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把自己穩定下來。

　　在西班牙我找到了自己夢想中的工作，沒想到在工作中卻經歷了一場不期而遇的愛情。但最終我卻因為這場久違的愛情而失去了自己得之不易的工作。

　　去年夏天，我終於結束了艱苦的留學生活，並如願以償地在老外的公司里找到了一個做外貿的不錯職位。公司的辦公室在馬德里卡斯蒂亞大街附近的辦公區。第一天上班的時候，我很早就來到公司。望著周圍高聳的建築，大街上往來的車流，我忐忑的心裡充滿了無法抑制的激動。出國以前就希望能夠到跨國公司做一個高級的白領。出國后經過幾年的寒窗苦讀，我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還有什麼能比夢想的實現更令人激動的呢？

　　公司人事部的人讓我填完了一系列表格，就打電話叫來了我將來的部門主管。當這個部門主管進門的一剎那，我愣住了。原來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國女人。她長得不算太漂亮但穿著一套灰色的西服套裙顯得很乾練。

　　在面試的時候，就聽面試我的老外說公司里有個中國人，但沒想到竟然是我未來的主管。看到她是中國人，我忐忑的心稍稍平靜一些，禮貌性地伸出了手，用漢語說了一聲「你好」。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隨意而輕鬆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用西語說了句「我叫JULIA」，就和老外旁若無人似地寒暄了起來。當時的情形令我很尷尬，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懸了起來。她用非常流利的西語和老外談著工作上的事，可能由於緊張，我也沒太聽懂多少，只是聽懂了最後幾句，老外叫她帶我熟悉一下環境，安排我先做些簡單的工作。她很嚴肅地回頭看了我一下，用西語對我說到「SIGEME」(跟我來)。我默不做聲地跟著她穿過走廊，走進電梯。她一直沉默地看著緊關著的電梯門，我覺得電梯里悶得要命，心裡忽然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她是中國人嗎？」。於是我用中文輕輕地問了她一句：「你是華人？」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犀利得如老師審視一個犯了錯誤的學生，然後嘴裡非常乾脆地迸出一個字：「是。」我正想說什麼，電梯到了。她率先邁步走出去，彷彿沒有我這個人。我無聲地在後邊跟著，心裡琢磨「難道我的到來威脅到她的職位了？」

　　辦公室里加上剛來的我總共有四個人，其他的兩個人是西班牙人，他們可能已經聽說要來新同事了，都很友好地上來和我打招呼。JULIA用西語給我安排好工作后，就回到自己的電腦前忙開了。我坐在自己陌生的位置上，心裡已沒了剛來的激動。望著她的背影，我感慨了良久。

　　以後的日子過得緊張而乏味。JULIA是我們四個人的總管，她辦事利落而有序，深得經理的賞識。我的到來並沒威脅到她什麼。她開始和我的話不多，除了工作上的事以外，我們很少談其他的。只是偶爾在一起喝咖啡的時候能談談個人的經歷。後來接觸多了，她的嚴肅和冷淡漸漸消失了不少，但仍讓我覺得她很難接近。斷斷續續我也知道，她比我大幾歲，來西班牙已有很多年，十幾歲就過來了，現在已經入了籍。她的老公是西班牙本地人，他們沒孩子。JULIA的西語說得字正腔圓，她心直口快的性格也使她更像個西班牙女人。按理說在國外長大的孩子，漢語是很差的，可她的漢語知識卻十分了得，而且看人論事往往入木三分。我雖然來西班牙有幾年了，但西語跟JULIA比，仍然差很多。跟她在一起我們幾乎不說漢語，就是單獨講話的時候也是西語。對她的西語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經常找她請教。每當請教的時候，她的嚴肅和冷淡總是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會讓我感到判若兩人。為此我在工作中一遇到語言問題總是找她問，現在回憶起來，我幾乎沒問過辦公室里的老外。

　　由於時差的原因，為了和中國聯繫，我們兩個人都要很早來到辦公室，然後下午很早下班。說來也巧，我們都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工作間隙我們總是一起去喝點咖啡吃點東西。有時我們兩人下班的時候，也一起去吃頓午餐。雖然工作的時候JULIA 仍和以前一樣嚴肅，但一起吃飯的時候，她給我的感覺已經是朋友了。我們用西語聊工作的體會等等。每當我西語說錯的時候，她總是盯著我的眼睛，直截了當地糾正。望著她的眼神，我每次都能想起第一天到公司時她看我的眼神，突然覺得那時的眼神已經不再犀利。早先對她的怨恨現在已經成為莫名的敬佩和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我是拙於言辭的人，可非常喜歡跟她聊天。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覺得時間太短，她成了我每天起大早上班而且不吃早飯的原因。每當跟她講西語的時候，我已經意識到除了練西語以外，還有其它的原因了……。我不知道JULIA是否意識到了我的變化，但她的變化是非常明顯的，而且我也一直在默默地感受著。

　　一天我們忙完和中國的聯繫一起去喝咖啡，談起了中外通婚的事。我讚揚了她幾句，說自己也要找個老外。她聽后突然沉默了，低著頭，輕輕地搖著杯子里的咖啡。過了好一陣子，她突然抬頭看著我，眼裡的目光和我剛到公司那天變得一樣犀利。我愣了，問道：「我說錯什麼了？」她反問我：「你說的是真話？ 「是真的。」 我答道。我們再沒說什麼，一起喝完咖啡，就回辦公室了。一上午，我幾乎都在看著她的背影，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我們下班一起往外走的時候，她突然邀我到飛機場去坐坐。她以前說過，特別喜歡到BARAJAS飛機場的一個玻璃大廳里去坐坐，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著飛機起飛，最後消失在天邊。本來我想拒絕，但怎麼也說不出口。到那裡后，我們要了兩杯果汁，靠窗坐下來。開始我們漫無目地聊著飛機，後來就沒話了。一陣沉默后，她突然哭了，淚眼婆娑地看著我，用漢語說：「要是年輕的時候遇見你，該多好。」我聽后感覺很是詫異。雖然我有點預感她會說這些，但當她以西班牙人直截了當的方式說出來以後，我還是驚詫不已。

　　這就是當初那個讓人又敬又畏的JULIA嗎？我開始手足無措起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應該說什麼。後來只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安慰話，我們就各自回家了。回到家裡本來因早起而很困的我，卻怎麼也睡不著，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第二天上班后，我們和往常一樣，誰都沒說什麼。我們還是一起出去吃早點，然後再各自忙各自的工作，但在她的眼光里，除了先前的嚴厲以外，我讀到了無盡的寂寞和更多的期待。每當看到她的目光，我的心都會一顫，然後「發展下去」和「就此停止」的心理都會進行無盡的鬥爭。上班已經使我變得很痛苦了。

　　一個月以後我辭職走了。

　　現在我仍一個人孤身在外，有時也會想起JULIA。但我從沒後悔過自己的決定。也許我們都是愛對方的，可是我不能因此傷害其他人。我知道生活中沒有十分美滿的事情，因為我在國內和國外經歷了太多的不圓滿，所以學會了欣賞不圓滿的美——儘管它讓人如此心痛。(來源：西班牙《歐華報》 作者：曉東) [/SIZE][/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