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何以成泥濘雨季 少女意外懷孕援助引發的思考

　　提要:一時衝動或一次傷害，未滿18歲的她們懷孕了，家庭、社會的壓力隨之而來，她們承受著身心雙重傷害。為對這一群體實施扶助，由武漢市青少年發展基金會主辦、武漢友好醫院承辦的「少女意外懷孕援助熱線」上月正式開通。截至7月16日「熱線」滿月時，諮詢和申請援助的電話達382個，去醫院做檢查的有179人，實施手術的有28人。透過這些數字，我們深深感到，社會需要正視少女意外懷孕這一現象。

　　懷孕5月17歲少女渾然不知

　　

　　荊楚網消息（楚天金報）「警察叔叔，求求你們幫幫我！」6月30日，一名扎著馬尾辮的少女闖進以「紅衛維權」聞名全國的青山紅衛路派出所。少女斷斷續續地介紹，她叫小琳，今年17歲，英山人，在漢打工。懷孕后男友失蹤，她又不敢跟家人講，非常絕望。紅衛所的民警趕緊與武漢「少女意外懷孕援助熱線」取得聯繫。

　　友好醫院立即派醫護人員去接小琳。在紅衛所，他們看到一張純真無邪的娃娃臉和一個挺起的大肚子。強烈的錯位感讓人嘆息！小琳情緒很不穩定，反覆念叨著「對不起家人」。經長時間開導，她才平靜了下來，道出了自己的遭遇。

　　小琳曾在武漢讀中專，后因故輟學，孤身一人在漢口一家酒店打工，工作之餘時不時去上上網。去年12月，浠水男青年張某偷看了她的QQ號與她網聊，兩人聊得很投機，慢慢地，小琳對操著熟悉鄉音的張某產生了好感，加之20多歲的張某當時對她也很好，什麼事都遷就她，兩人偷偷談起了「戀愛」。交往1個月後，兩人住在了一起。不想自那以後張某就把工作辭了，又總不找工作。每月才掙600元錢的小琳這時才感覺他靠不住，於今年3月提出分手。之後，張某到了深圳。

　　上月，小琳發現體重莫名其妙「長」了快10斤，且肚子里老有動靜。起初她還以為得了什麼怪病，後來經常嘔吐噁心，她才到醫院檢查，發現已懷孕約5個月。小琳當即蒙了，隨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到張某。

　　小琳在網吧守了幾天，才等到張某上線。聽說小琳懷孕了，張某先說「不可能」，後來乾脆說孩子不是他的。小琳只得把醫院的檢查報告拍下來發給張某看，張某看后立馬消失了。小琳說，知道懷孕她都沒哭，但看到張某這樣，她哭得特別傷心。

　　因在武漢沒任何親友，小琳不知找誰訴說，在惶恐中度過了多日。見身體一天天「胖」起來，實在沒辦法，她才找到派出所。

　　衝動迷惘懵懂學生人生偏軌

　　7月15日，「援助熱線」接到齊女士的哭訴電話。齊稱剛滿15歲的兒子小昭得知讀初中的女友懷孕后，承受不了壓力，離家出走了。

　　齊女士介紹，她和丈夫離婚後，法院把小昭判給了丈夫，可丈夫並不管，小昭實際是跟她住。特殊的家庭，使小昭性格有些孤僻。去年，小昭認識了同校的小葉。得知他的經歷后，小葉對他格外關心，兩人慢慢產生了朦朧的感情。今年4月，齊到外地出差，小昭便拉小葉到他家裡玩，兩人躺在床上看電視，見電視上不時出現裸露鏡頭，懵懂的他們充滿好奇。最後，兩人模仿電視里的鏡頭髮生了關係。之後，小葉的例假再沒按時「報到」，但她對此毫不知情，還在此後又幾次與小昭發生關係。直到小葉母親帶她去檢查，才知道懷孕一事。「小昭很害怕，變得比以前更自閉了」，齊無奈地說。7月14日下午，她回到家，發現了字條和鑰匙，卻再也找不到小昭的人。

　　6月底，兩名高中生由雙方家長一起帶進醫院。這對「小戀人」此前曾多次給「援助熱線」打過電話，每次撥通電話后，男生都求情說「爸爸要是知道了，會打斷我的腿」，驚恐的女生則在電話里哭個不停。原來，他們是同學，家也住得很近。雙方家長強烈反對兩人談朋友，兩家還為此鬧得很僵，而現在兩人又偷吃了禁果。醫護人員推算女生已懷孕快70天，如不及時手術，可能造成更嚴重的後果。經耐心勸說，兩人同意由院方聯繫家長。在醫院裡，男生始終不敢抬頭，話也不敢說一句。

　　16歲的青青處於叛逆期，母親對她一向不太放心，得知她談朋友后，母親對她看得更嚴了，經常暗暗留意她的「例假」，但青青認為母親太多疑，兩人為此吵過多次。有一次，母親發現她「例假」沒按時來，就反覆盤問。見瞞不住，青青如實說了。長期不祥的預感最終應驗，其母很是生氣，大罵青青，弄得親戚鄰居皆知。而青青意外懷孕后原本打算自己解決，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她承受不了，老覺得有人在背後議論自己，甚至想過自殺。後來，雖順利做了手術，但母女倆內心的陰影卻難以抹去。

　　一次傷害活潑「天使」折斷雙翅

　　7歲那年，一場厄運降臨在活潑可愛的如雪身上，她在廚房裡被叔叔強暴了。爸爸路過恰好看到那一幕，居然二話沒說就走開了。如雪怨恨父親和叔叔，但當時年幼無知，唯一留下的記憶就是深切的恐懼。直到讀初三后，她才逐漸明白被強暴的事實。此後，如雪覺得自己是個不完整的女孩，對父親恨意更深，更害怕與成年男性說話、接觸。

　　初中畢業后，15歲的如雪來漢做餐廳服務員。餐廳有名20歲出頭的廚師喜歡她，常常幫她。後來廚師辭職了，還與她保持聯絡。

　　有一天，廚師邀她參加生日聚會，當眾宣布「這是我女朋友」。如雪擔心當面否認會讓他很沒面子，就什麼也沒說。席間，如雪被不斷勸酒，直到酩酊大醉。夜半驚醒時，她發現廚師壓在自己身上，如雪害怕極了，但一點反抗力氣都沒有。次日，廚師反倒責問她：「你交過男友吧，我知道你不是處女。」如雪無奈哭著道出7歲那年那場噩夢。廚師不聽，認定她不純潔，對她的態度冷淡起來。今年5月，發現懷孕后，如雪感到天都快塌下來了。她割腕欲輕生，所幸傷口不深，未危及生命。她想做人流手術，向廚師求助，廚師卻冷淡地說沒錢。

　　走投無路，如雪想到去火車站跳車輕生。路經長春觀時，她順便進去看了看。到觀里后，她跪下便哭。一名老和尚得知她的經歷后，拿出400元錢交給她，讓她快去把手術做了，之後忘掉這件事，好好生活。

　　如雪拿著錢，找了家小門診做人流。黑心的醫生連麻藥都沒給她打，她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剛做完，醫生就趕她走，她只好一步一挪回到宿舍。因害怕扣工資，她第二天又堅持去上班。第三天，如雪大出血。吃藥後血止了，可身體卻十分虛弱，只要沾點涼水，腰和肚子就會生疼，有時整夜難以入睡。

　　最近，如雪無意間看到「援助熱線」，向醫院求助。醫生檢查后發現，刮宮沒完全刮乾淨，術前術后都沒採取消炎措施，可能引發感染，甚至導致不孕。目前，醫院正為如雪做相關治療。

　　承受壓力越軌孩子渴望寬容

　　國家相關條文規定，醫院不能在沒有監護人簽字的情況下，對未成年少女實施人流或引產手術。但因怕挨家長打罵，絕大多數求助女孩堅決反對通知家長，很多女孩檢查都做了，卻突然消失。因此，熱線開通一個月來，報名的人雖多達382人，而最終接受手術的只有28人。

　　最近，「熱線」遇到的兩起案例，就說明孩子多麼渴望家長的寬容。

　　6月20日，16歲的小芳來電急切地說自己懷孕了，希望能做手術，但一聽需監護人陪同簽字，她立馬掛斷了電話。幾天後，小芳又來電說，先報個名，期末考完就來檢查，但反覆強調媽媽來不了。一周后，小芳第三次打進電話，接線員採用緩兵之計，說「先過來檢查吧」。次日，小芳來做檢查，在醫護人員勸說下，她思前想後，勉強同意院方代她聯繫媽媽。在電話里，醫護人員再三叮囑小芳的媽媽何女士不要責罵女兒。不料，何趕到后劈頭蓋臉地罵小芳「不要臉！還跑到這裡丟人現眼！」醫護人員屢勸不止。突然，淚流不止的小芳從房間跑掉了，眾人以為她受了氣跑回家了。幾天後，何女士來電焦急地說，女兒一直沒回家，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他們都找瘋了。

　　而前文所述的打工妹小琳，最初也死活不肯透露家庭地址，后經多方努力，醫院幫她找來了媽媽，不僅成功做了手術，其母親的到來也給了她很大的安慰。

　　相關負責人回憶道，當時小琳需儘早做引產手術，她卻固執地說不做了，回去自己想辦法把孩子打掉，如果不成，她也不活了。7月1日早上，依據紅衛路派出所提供的線索，院方找到小琳曾就讀的中專查閱檔案，得知她家的具體位置。經5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醫護人員在英山縣找到小琳的母親。其母聞聽後幾乎昏倒，一路哭著念叨說女兒多麼乖巧聽話，怎麼會做這種事。到醫院時，已是次日凌晨1時30分。母女相見，抱頭痛哭。小琳母親後悔地說，女兒是村裡為數不多的中專生，當初很想學音樂，但她自作主張將小琳送去讀她不喜歡的師範。因為這，母女倆鬧了彆扭，小琳一年半都沒回老家，過年也沒音信。

　　一名老醫生感慨地說，儘管目前手術相當先進，但少女懷孕，無論從生理和心理上都會產生不良後果。年齡越小，危險性越大。首先，她們的生理還未發育成熟，很容易損傷性器官，甚至導致不孕不育。其次，許多少女瞞著家長通過非正規渠道做人流，術后得不到休息和營養保障，可能留下後遺症。再者，這些女孩最怕外界歧視，一些少女懷孕后甚至處於人格衝突中，心理壓力很大。可她們畢竟只是越軌的孩子，需要社會各界的引導、寬容以及更實際的幫助。作為家長，更應理智地面對此類事情的發生，如果一味地責罵，只會適得其反。

　　事件頻發預防意外任重道遠

　　7月11日是第17個世界人口日，今年的主題是「聚焦年輕人·為了年輕人」，18歲以下少女意外懷孕事件頻發，更是引人注目。中華婦女聯合會婦女研究所的相關負責人也曾表示：「目前青少年生殖健康教育面臨三大問題：婚前性行為普遍、性病和艾滋病蔓延、少女懷孕增加。」

　　友好醫院相關負責人稱，從「熱線」開通一個月來的情況看，未滿18歲少女懷孕主要集中在兩大群體，一是外來務工女孩，另一類是初三到高二的女生。

　　武漢社會科學院社會所所長劉崇順認為，打工妹離開原有的家居環境，其中部分人學習能力、適應能力差，難以融入城市的文化，容易陷入心理困惑。在缺少社會支持的情況下，分辨情感真偽，學會拒絕誘惑，並懂得自我保護，才不至於發生意外。

　　一些早熟的中學生，容易產生盲目的愛。他們的身體雖長大了，但心理和心智卻遠未成熟。他們平時自感與父輩有代溝，一旦有異性關心體貼自己，很容易投入大量感情。在學校性教育嚴重滯后、社會環境日益複雜的今天，他們對愛情的把握是模糊的，有一點似是而非的性知識，就以為很懂。同時，家長要正確看待孩子早戀，有時孩子之間只是有好感，談不上感情，家長一味指責，反倒容易把叛逆的他們數落到一起。此外，無論家長多忙，都不能漠視與孩子的交流溝通，要正視他們的情感世界，積極引導他們處理好情感。至於受過傷害的孩子，則更需要各方關愛。

　　「援助熱線」開通以來，曾有人質疑免費而迅速地為少女懷孕「善後」，是否會鼓勵更多青少年發生性行為，縱容他們一再偷吃禁果？醫院相關負責人說，看到受侵害的少女痊癒出院，他們堅定了最初的信念，他們要以事實證明，「少女意外懷孕援助熱線」的成立不是縱容婚前性行為，而是旨在建立一個以教育預防為主的健康平台。

　　武漢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的負責人也稱，援助工作將會走向深入，下一步將進到社區、學校，給青少年講授相關性知識，尤其是防護知識，讓青少年正確認識性問題，引導他們潔身自愛。同時，大力開展活動，教育青少年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用道德和法律準繩約束自己的行為。

　　（文中少男少女及其家長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