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消失的「妻子」

　　口述 根生 39歲 外來務工人員

　　關鍵句

　　1、那個負責的阿姨用懷疑的目光看了我半天，冷冷地甩出一句話：「你說你是他老公，把你們的結婚證書拿出來，否則我憑什麼相信你？！」

　　2、在上海短短一個禮拜，我們把好幾年的積蓄都花光了。她買衣服買首飾買頭花，就像一個餓了好幾年的人看到食物一樣。

　　他穿著工作服，神情看起來潦倒失意，面孔黝黑精瘦，語速很快很急。說到本城的時候，語氣里好像有點忿忿的,可能他怨恨「花花世界」奪走了他的平靜生活。

　　以合理身份我無法找到她

　　我的妻子在人群中消失了。哦，準確一點說，按照現在的流行說法，她還只是我的「同居女友」。

　　我們同居8年了，她同一個妻子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差別了。鄰里八舍，雙方的親戚朋友都曉得我們是夫妻，我們根本不需要結婚證書來證明的。當年在一起就一起了，一張紙頭，她說無所謂，我也覺得無所謂。可是，現在就是因為缺少這一紙證書，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我到處打聽她在哪裡，可是沒有一個地方願意給我提供線索，以為我是騙子壞蛋，找一個不相干的女人一定是有壞心思。我到她簽了合約做鐘點工的中介公司去，人家就是不肯給我她的訊息，他們說要對她負責，我是「不相干的人」，所以不可以隨便透露員工的信息。

　　我說：「我是她的老公啊。」那個負責的阿姨用懷疑的目光看了我半天，冷冷地甩出一句話：「你說你是他老公，把你們的結婚證書拿出來，否則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只能悶頭走了。可是，回到「家」，說是家，其實是我們臨時租的一個房子。她的娘家兄弟虎視眈眈地盯著我，讓我把他們的妹妹交出來，否則就對我不客氣！

　　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頂倒霉的男人了！我恨這個花花世界，是它讓我的「老婆」迷失了自己。

　　我曾經歷了兩次不幸婚姻

　　我雖然才35歲，可是，在婚姻這條路上我其實已經歷盡滄桑。我們農村人，20歲就結婚了。我的第一次婚姻是包辦婚姻，老婆是鄰村人，大家什麼也不懂只是湊合在一起過日子。我們一起過了5年，有了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其實也是一場不幸婚姻的犧牲品。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們既窮又沒有什麼感情，日子過得異常艱辛。後來，她娘家看到我們家實在窮，就把女兒喊回家去了，連孩子也不要了。

　　我只能獨自出來打工。

　　在打工的日子裡，我遇到了我的第二個妻子鳳雲，她讓我第一次體會到———愛情。有愛的日子，再苦也不覺得苦。我們就住在工棚里，每天一起去廠里幹活。經常加班，一天要做10多個小時，食物粗劣，永遠是大白菜和米飯。但同許多沒有親人在身邊的人比起來，我覺得自己很幸運。下班后，我們有自己的世界。她喜歡看電影，在我們的房間里用電影畫報貼滿了牆壁。有時候，她還會給我帶一盤炒麵一碗餛飩回家，吃得熱乎乎的，鑽到被窩裡，我覺得這就是神仙過的日子了。有了余錢，我就寄回家給孩子。

　　兩年後，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很漂亮的女兒，我們把孩子送回我老家，預備等自己安定下來把他們接出來一起住。與鳳雲在一起的那三年，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至今仍然是我心頭最美好的回憶。我覺得這是老天爺給我的一次恩賜。她那麼溫柔、美好，自她之後，在她之前，我從來不懂得愛情，也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待我這樣好。她，是讓她的父母兄弟劫持走的。他們覺得她這樣跟著我過一輩子，太沒有前途太沒有出息了。那天我去上工，她的娘家人趁我不在，把她搶走了。事後，她給我打過電話。她說，如果她不走的話，她的兩個哥哥就要對我不客氣。她是無奈被強迫的。

　　他們奪走的不止是一個女人，而是我生命中惟一的陽光。從那以後，我的生活中再也沒有了生趣。有一度覺得自己完全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三個孩子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與我的感情也很疏遠。回家看到的是越發蒼老的父母和邋遢的孩子們，每次回家帶給我的不是天倫之樂，而是煩惱和自責。我覺得自己活得特別痛苦，特別累，特別沒有希望。

　　都市讓她得了「物質饑渴症」

　　月如是一個同鄉給我介紹的。她比我大了4歲，看起來很忠厚的樣子。她也是一個苦命人，結過一次婚，有兩個孩子。我開頭對她並沒有什麼大的興趣，對於家庭生活也沒有了什麼嚮往。所以，一開始我的態度是非常冷淡的。但她卻是個像火一樣的女人。她到工地上給我送飯，天天喝青菜湯的我怎麼抵得過紅燒肉的誘惑。她給我縫被子補衣服，休息天還專門為我做了家鄉的手工面。兩個月的工夫，我就覺得有點離不開她了，我們就這樣走到一起了。她的家累其實很重，兩個孩子要上學。不過，她是個很勤勞的女人，後來我還發現她又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她找我，也是為了找個人與她一起負擔孩子的學費吧。其實，與她一起呆了8年，我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支出越來越少，而她的兩個孩子都從小學生、初中而高中，老大前年還考上了大學。她的兩個孩子也很乖巧，都喊我「爸爸」。我，我覺得自己真的有點渾，與他們在一起，反而比我與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更自在，更有做爸爸的感覺。

　　憑心而論，她對我還是很體貼的，家裡的一切是由她做主，家裡的錢也是由她掌管著。但我覺得有女人的日子，不管這個女人是你真心喜歡的還是生活需要，反正，有了一個女人在屋子裡，男人才會有家的感覺。

　　我們在一起過了8年，可以算是相敬如賓的好日子。我們一直沒去領結婚證書，想想就是在一起過日子，那張證書有啥用。我們每個月的錢都用得差不多，家裡也沒什麼存款。都是普通人，能跑到哪裡去，何必去花那種冤枉錢領一張沒啥用處的東西？

　　我覺得她是從那次到上海來之後發生變化的。那年，兒子考上了高中。我們心裡一高興，就尋思著到大上海來逛逛。那是我們第一次來這麼大的城市，同她在一起那麼多年都沒見她這麼興奮過。她在南京路上走了一整天，每家店都要進去看看，看什麼都覺得好，摸什麼都想買。在上海短短一個星期，我們把好幾年的積蓄都花光了。她買衣服買首飾買頭花，就像一個餓了好幾年的人看到食物一樣的飢慌。

　　在花花世界她終於消失

　　回老家之後，她就像是生了相思病一般，天天念叨上海。這樣念叨了半年，我終於扭不過她的死纏硬磨，與她一起收拾行李來到上海打工。我們跑了很多地方找工作，終於找到一份在大樓里做保潔的活。我對這份工作已經很滿意了，比在工地上幹活強多了，好歹是在室內作業，四季都有空調，風吹不到雨淋不著，對我來說，還能有什麼要求呢。

　　後來，單位里缺人手，我就把她也介紹進來一起做了。但三個月後，她就被開除了。因為她看不得主管對我們生硬的態度和樓里那些辦公室小姐鄙夷的眼神，她經常對他們惡聲惡氣的，而且還不服從主管，結果被開除了。她不服氣，去同主管大鬧了一場，這樣一來我的工作也泡湯了。

　　我要回老家，而她說她死也死在上海。不久，她就去了一家保姆中介，到一家人家裡做了鐘點工。我只能又找了一份工地上的活。我們租了一間小小的屋子，開始了上海人的生活。有一陣子，她同我吃過晚飯也學人家去散步，還想去逛南京路外灘，好像這麼一來我們就真正是這個城市裡的人了。

　　可是，我們同這個城市的距離畢竟還是很遠的。但她似乎立定了要做上海人。每天晚上都在說她主人家裡的一點事情，人家的小孩子上一個月三千塊的小學，人家倒掉的小菜都比我們家飯桌上的菜好。有時候，主人家會給她幾件衣服，她拿回來要試好幾次，試完又嘆息自己為什麼只有揀破爛的份。有時候，甚至半正經半開玩笑地說：「如果讓我住到那些大樓里去過過好日子，我情願少活幾年的。人和人的命運為什麼那麼不同呢？」

　　那些日子裡，她對家裡的一切東西都看不上眼，滿心地想做真正上海人，過過好日子。我發現她手機上的電話多起來，而且每天出門的時候特別注意打扮，還燙頭髮，買指甲油和口紅。下班的時間越來越晚，星期天也說要去幹活。看到她的這些變化，我真怕這個花花世界把我的「老婆」奪走了。

　　那天，她回來說要同我分手。我不同意，她卻嗤笑道：「不同意有啥用，嘿，我們又沒領過結婚證書。」

　　第二天，我回到家，發現她已經帶著自己的東西消失了。我急瘋了，到處找她，可是，我發現我對她的事情其實知道得很少。我把家附近的保姆中介都找遍了，看了許多冷臉，被人嘲笑過好多回，可是沒有一丁點兒的消息。有的中介說，見過她，但是要我提供與她的關係證明，否則他們不可以泄露僱員消息。我哪裡來什麼證明啊，我們的戶口是分開的，我們沒有結婚證書。我的鄰居，兩家的親人可以證明我們是一起生活了8年的———「夫妻」，可以證明我是她那兩個兒子的———「爸爸」，可是，關於婚姻關係的證明我的確是拿不出來的。

　　最近她娘家的人找到我了，非說我肯定把她賣了或把她怎麼了，問我要人。可是，她在哪裡啊？我天天睡不著，我擔心她給人騙了。我也擔心她的病，她有癲癇，太緊張、太累的時候會發病的。如果她看到這篇文章，我希望她看在我們8年共同生活的份上，同我聯繫一下吧。

她走的那麼決絕，就不要再抱任何希望了，真是可憐的人~

She is gone, she does not care about you any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