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回復: 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人間惟有杜司勛

[複製鏈接]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newathens 發表於 2006-7-18 16:05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杜司勛,即杜牧,晚唐詩人之翹楚。李商隱有一首七絕,這樣寫他:
  
  高樓風雨感斯文,
  短翼差池不及群。
  刻意傷春復傷別,
  人間惟有杜司勛。
  (《杜司勛》)   
  
  唐代詩歌,經過了初唐的勃興,盛唐的輝煌,中唐的賡續,到了晚期,已呈神疲力薄之勢。若無杜牧、李商隱那令人眼目一新的格局,恐怕是很難畫上圓滿句號的。晚唐的這兩位詩人,都很短命,可憐得很。

  杜牧,公元803年生,852年死,活了49歲;李商隱更慘一點,公元812年生,858年死,活了46歲。他們都處於鬱悶困頓中,愁病而逝。中國文人的命途多舛,生不逢時,這可算一對典型。

  可在如此短促的生命周期里,他們卻能給詩歌,給文學史,留下來長久不衰的精彩,實在是了不起的。在中國,凡讀過點古文,念過點舊詩的知識分子,幾乎不假思索,即能脫口而出這兩人的詩句。為什麼他們的作品,能夠擁有千秋萬代、持續相繼的讀者,道理很簡單,因為,從他們心底流出來的詩,永遠洋溢著鮮活的新意。惟其新,詩人也就伴隨著讀者長存下來。

  作詩也許不難,創新為文學的生命,卻是一件相當不易的事。魯迅曾經感嘆,他的舊體詩所以未能多作的原因,就在於前人已經把詩寫盡了。一個「盡」字,道出創新者難以為繼的苦衷。創新,遂成了文人的致命傷,困惑著一代又一代想寫出點好東西,想寫出點新東西的作家和詩人。

  自唐以降,一千多年,詩人何啻千萬,所寫的詩、詞、歌、賦,數以億計,還有什麼沒想到的?還有什麼沒寫到的?還有什麼未開墾的處女地,留給文學的後來者耕耘呢?魯迅盡量不寫,這就是智者的抉擇了,與其露醜,不若藏拙。而不幸的是,時下很有一些自命風雅的同行,附庸風雅的官員,弄上兩首順口溜,打油詩,快板書,混充五言七律,絕句漢俳,這純粹是有了把子年紀以後,還要穿開襠褲上街,露出不雅的臀部,存心不怕丟人的洋相百出了。

  這就是中國人多,中國文人跟著也多的後遺症了。林子大,便什麼鳥兒都會有了。一般來說,樹林雖大,鳥兒頗多,大致也就以下這四類。自古以來,凡耍筆桿的,都逃不脫這樣的區分:

  一,把文學當成生命的;

  二,把文學看成飯碗的;

  三,拿文學當玩藝兒的;

  四,專門以折磨文人為己任的。

  第一類人,通常活得很苦,尤其想創新者,更苦;第二類人,大半活得很爽,只要拿起敲門磚,幾乎都有成為阿里巴巴的可能,自然,臉皮要有一定的厚度,手臂要有一定的長度;第三類人,不管別人如何,總是能夠自得其樂;而第四類人,別人開心他不開心,別人不開心他倒開心了,一副「天喪予」的面孔,最好是躲得遠些為佳。

  這就是既相生相剋,也相輔相成的文學生物鏈。

  但最奇怪,無論以上第二類文人搞的功利文學,第三類文人搞的撓癢文學,第四類文人搞的整人文學,統統都要標榜自己為百分百的正宗文學。惟恐人家不認賬,不買賬,便藉助於權力,藉助於金錢,偏要擠進文學史,偏要大家向他鞠躬如儀。這大概就是魯迅所諷刺過的,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行徑了。

  近年來,我竭力龜縮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免得碰見這班人時,點頭不是,不點頭也不是的尷尬。

  當然,各式各樣的文人,自然也就有形形色色的文學,本是文壇的客觀存在,大可不必諱言。拍馬文學未必低,清高文學未必高,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得了魚,就不要再指望熊掌,你吃到熊掌,就不要再染指魚。但文人是種很慾望的動物,魚也想得,熊掌也想得者,大有人在。於是,就不停地寫,拚命地寫。但別忘了,聲名的誘惑,功利的追求,從政的驅使,經營的用力,一個勁地投身於這種非文學的活動之中,就難免要有才智退化、想象乾涸、情思衰竭、感覺遲鈍的可能。提起筆來,也就只有蹈襲陳規、依樣葫蘆、駕輕就熟、因循守舊這條路可走。

  於是,出現了當下文壇上的近二十年來目睹之怪現象:

  一是寫詩的人,比讀詩的人多;

  二是寫小說的人,也快要比讀小說的人多;

  三是寫評論的人,估計不久的將來,肯定會比寫作品的人多。

  這似乎有點危言聳聽,但看到我的同行們,如此不在意文學的創新之道,如此不介意文學的生產過剩,如此津津有味地,樂此不疲地,像舊時磨坊里那些蒙著眼罩的牲口,一圈一圈繞著磨道,以一年千部左右長篇小說,數千篇中篇小說,數萬篇短篇小說,以及恆河沙數的詩歌生產速度,為讀者製造著「標準粉」式的精神食糧,不免有些杞人憂天起來。

  我想,一個真正把文學當成生命的人,應該不會滿足於這樣的文學生產方法。

  從古至今的文人,稍有點出息的,不願落入窠臼,不願重蹈前轍,不願嚼別人嚼過的饃,不願尾隨他人走同一條路,是文人的本能,是文人的天性,也是文人的命根子啊!

  由此,你不能不對唐代詩人這種創新的執著,「語不驚人死不休」(杜甫語)的一根筋的精神讚嘆不已。他們總是希望創造出「今古未嘗經道」(杜牧語)、「遠去筆墨畦徑間」(杜牧語)的新格局;總是努力開拓出「惟陳言之務去」(韓愈語)、「作不經人道語」之「一家言」(李賀語)的新境界。唐詩之所以為唐詩,就建立在這種不斷更新的宏大氣象上。

  於是,我在想,唐詩由初唐的王楊盧駱,到盛唐的王維、孟浩然、李白、杜甫,到中唐的白居易、元稹、韓愈、李賀,進入公元九世紀中葉,當時的文學界,肯定也會有魯迅寫作時,這種受到被前人寫盡,而不得不袖手的踟躕,這真是沒有辦法的事。

  猶如到果園去採摘,你興沖沖地來了,可發現那些捷足先登者,已將最完好的,最甜美的,最具有市場價值的果實,席捲而去,只剩下殘枝敗葉,一片狼藉。際此地步,老兄,你將何以堪?這種無所適從,無從下手,無法收拾的局面,也是那個時期的杜牧、李商隱、許渾、張祜等晚唐詩人,所面臨的現狀。

  唐詩有兩個「李杜」,一為公元六世紀的李白與杜甫;一為公元九世紀的李商隱和杜牧。對后「李杜」而言,前「李杜」已經達到的高度,其不可企及之勢,實在是難以逾越的巔峰。要想與他們比肩,必須要走出自己的路,必須要寫出與他們的不同來,這才能擁有絕對屬於自己的世界。你要當跟屁蟲,永遠也不會有出息。杜牧不會這麼講,但一定會這麼想。

  我是根據公元831年(文宗大和五年)十月中,杜牧為《李賀集》做的序,作出這樣的判斷。他在文章結尾如此寫道,口氣之大,令人咋舌:「賀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賀且未死,少加以理,奴僕命《騷》可也!』」他對李賀的褒揚,也是對自己的期許。雖然,他在《獻詩啟》里說明他的創作原則:「苦心為詩,本求高絕,不務奇麗,不涉習俗,不今不古,處於中間。」但他的為人一生,也許很失敗,為文一生,卻是一位有大志向,有大抱負,決心崛起,不甘雌伏的文人。清人趙翼指出:「自中唐以後,律詩盛行,競講聲病,故多音節和諧,風調圓美。杜牧之恐流於弱,特創豪宕波峭一派,以力矯時弊。此其一生命意所在也。」

  《全唐詩序》說到杜牧,也認為他:「精思獨悟,不屑為苟同者,皆能殫其才力所致,沿尋風雅,以卓然自成其家。又有甚者,寧為幽僻奇譎,雜出於變風變雅之外,而絕不致有蹈襲剽竊之弊,是則唐人深造極詣之能事也。」

  所以,李商隱才有發自內心的「人間惟有杜司勛」的極高評價。要知道,文人稱讚文人,同行叫好同行,不是虛頭巴腦,不是順水人情,不是當面點頭,背後撇嘴,不是阿附諂諛,捧場討好,而是由衷讚美,真心褒揚,是極少有的,因而也是極難得的。

  這就印證南北朝時梁人蕭子顯在《南齊書·文學傳論》所說過的金玉良言了:「若無新變,不能代雄。」這兩句話,八個字,絕對是想在文學領域中,要干出些名堂來的人的座右銘。杜牧如此,他的朋友李商隱如此。你要想頭角崢嶸,領時代之風騷,你要想獨樹一幟,引文學之新潮,那就必須有這種本領,在努力傳承的同時,能夠不斷創新,在博採眾長的同時,表現自我。幸好后一「李杜」,天降奇才,二十啷噹年紀,果然創造出有別於前人的晚唐神采。

  文學的命運,與國家,民族的命運,有其相通相應的內在聯繫。如果說前者,其恢宏開闊的氣勢,似乎是盛唐如日中天的映照;那麼後者,其精緻、典雅、秀麗、婉曲,多少也是晚唐「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寫真。文學史的經驗告訴我們,一個時期,大師聯袂而至,滿天星斗燦爛;一個時期,文人缺席失語,文學暗淡無光;這都是屬於造物主的安排,並無必然的規律可尋。

  然而,老天對唐詩頗為關照,真讓人嫉妒。儘管,公元816年(憲宗元和十一年),李賀卒,819年(元和十四年),柳宗元卒,824年(穆宗長慶四年),韓愈卒,831年(文宗太和五年),元稹卒,842年(武宗會昌二年),劉禹錫卒,843年(會昌三年)賈島卒,像秋風掃落葉一樣,詩壇凋零,四顧蒼茫,文事寂寥,一派凄涼。這時,誰也料想不到,杜牧和李商隱的出現,以枇杷晚翠的絢麗,以魯殿靈光的晚唱,又重新將唐詩的聖火傳遞下去。

  因此,返顧現實世界,新時期文學也已二十多年過去,上帝不開眼,不賞你臉,不給你大師,又能奈何得了?雖然時下也有一些人捧和自吹的「大師」出現,不過是《穆桂英掛帥》中那句唱詞,「幾年不到邊關走,磚頭瓦塊也成了精」的精神上極不健全者的夢囈罷了。

  在常見的中國文學史上,都認為杜牧的詩,以清新俊逸,豪健峭拔,風流倜儻,餘韻邈遠的風格著稱;李商隱的詩,以深情綿邈,沉博婉曲,華彩豐瞻,邃密縝思的特色聞世。這兩位詩人的珠聯璧合,成為一時雅望所至。加之同時代如許渾、和凝、張祜、李紳、姚合之流的團隊作用,遂變革著詩壇風氣,創造出時代潮流,終於一改中唐以來聲綺情靡、勢弱力頹的詩風。

  杜牧和李商隱,應該早在公元839年(文宗開成四年)前後,就相知相識了。

  從性格上看,杜牧是外向的,李商隱是內斂的。從出身來看,杜牧是世家子弟,雖然到他父親這一代,沒落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從他的靈魂,到他的詩文,無不豪爽大氣,特立獨行。李商隱則是從吏佐家庭中走出來的,總是仰著臉看人討生活,因此,表現出來的精神,便是小心謹慎,低調緘默,盡量收縮,放下身段。

  所以,杜牧的詩,以氣勝;李商隱的詩,以情長。甚至,他倆的風流,他倆的浪漫,他倆的情感史,也迥然不同。應該說,文人有幾個不風流,不浪漫的呢?也許不是所有能風流,會浪漫的人,都必然成為作家和詩人,但可以肯定,文人要不風流,要不浪漫,要想成為大文人,也難。

  杜牧的風流浪漫,是張揚的,是放肆的,是泛愛的,是略無顧忌的,「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大張旗鼓,引以為榮。而李商隱的風流浪漫,則是影影綽綽的,似隱似顯的,鍾情深沉的,淺吟慢唱的,「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充滿著無可奈何的惆悵。

  可以想象,當李商隱在他所追隨的恩公令狐楚的府邸中,當一名隨員、見習生時,見到這位傾動長安的詩壇領袖,該是多麼的傾慕和心儀了。那年,杜牧三十七歲,風華正茂,任職左補闕,史館修撰,膳部、比部員外郎,標準的中級文官。對歷任諸鎮節度使,為地方諸侯,現回來京城,在朝廷里做到尚書僕射這樣極高層官位的令狐楚而言,別說平起平坐,按常禮,杜牧應該垂手侍立才是。但李商隱所看到的場面,不禁失色。卻是他的恩公,反客為主,趨前迎問,倒過頭來巴結討好這位大咧咧的詩人。

  現在也弄不清杜牧是府上的常客呢,還是稀客?但據《唐詩紀事本末》,杜牧對於他的詩友張祜被逐科舉,專門跑來找令狐楚幫過忙的。「一聲何滿子,雙淚滴君前」的張祜,少年氣盛,惹惱了白居易,而白老前輩也欠雅量,認為年輕人未免囂張,不敲打敲打,不知馬王爺長幾隻眼,遂讓在皇帝面前說話算數的元稹,在會考時取消其資格,弄得張祜一輩子未能發達。

  於是,激於義憤的杜牧,專門寫過詩「睫在眼前長不見,道非身外更何求,誰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以鳴不平,由此可見杜牧的提攜同志的熱忱,對於老一輩指責後生的抗爭。據新舊《唐書》,說到杜牧的「剛直有奇節」,「敢論列大事,指陳病利萬痛切。」正如他的一首《自貽》詩所言:「飾心無彩繢,到骨是風塵,自嫌如匹素,刀尺不由身」那樣,事未必能做到,話一定要說到。

  因此,他在令狐府上,認識這位比他小九歲,初露頭角,稍有詩名的李商隱,肯定相見恨晚。但是,兩位詩人的這段友情,很快就結束了。為什麼這兩位詩友,參商相隔,一別十多年,直到生命的後期才重得聚首呢?

  這就是尼采說過的那句名言了,上帝要讓一個人滅亡,就先讓他瘋狂。同樣,要讓一個王朝滅亡,一個時代滅亡,也是先得從瘋狂開始。安史之亂以後,李唐王朝便日漸衰弱,但似乎覺得死得還不夠快,宦官之亂,方鎮之亂,還不夠,從公元821年起,到859年止,以李德裕為一方,以牛僧孺、李宗閔為一方的朋黨之爭,像兩台開足馬力的官場絞肉機,互相格鬥將近四十年,創中國歷史上宗派鬥爭時間最長紀錄。也是中國文人史上,一群由二、三、四類文人組成的隊伍,在政治舞台上,所作的最噁心、最醜陋的一次表演。

  從牛、李黨爭的這些主角身上,我由此也明白,為什麼那些江郎才盡,或壓根兒就不曾有過才的江郎,拚命削尖腦袋,為一頂烏紗帽而跑斷腿,說破嘴,磕斷頭,求爺告奶的所為何來了?替他們想一想,諸公不幹這個,還能做其它什麼營生呢?

  重重壓力之下,杜牧離開長安,由黃州,而池州,而睦州,跌跌撞撞,一路外放,幾近家破人亡,無以存身;同樣,左右排斥,怎麼也不是的李商隱,由華州,而桂州,而徐州,而梓州,蠅營狗苟,碌碌謀生,越活越差,每況愈下。根本原因就在於杜牧也好,李商隱也好,雖然在這場朋黨鬥爭的棋局上,連兵、連卒這樣棋子資格也不配。但宗派主義發展到瘋狂階段,紅了眼連親爹親娘也不認的階段,人人排隊,個個劃線,像過篩子一樣,這兩個詩人也不能倖免,捲入這台絞肉機內,落入了不知伊於胡底的被整肅的命運之中。

  也許上帝製造天才,同時會嫉妒天才,因此,從不百分之百地成全天才。給了杜牧非凡的才分,多面的功力,超常的文筆,靈動的詩韻,也給了他一個跌宕的,多事的,不順遂的,污言濁語的大環境,以及一群跟他過不去,看他不順眼,總是要琢磨他,算計他的二、三、四類文人,讓他氣喘不勻,心展不開,路走不通,飯吃不香,最後除了短命而亡,還有其它生路嗎?

  李德裕,牛僧孺,李宗閔,應該說都是文人出身,《全唐詩》收有他們的詩作。當然,說不上有什麼才氣,更談不到有什麼創新。別看他們寫詩不行,寫文不靈,但搞起朋黨惡鬥來,株連面之廣,牽涉人之多,除敵務盡的徹底,斬草除根的堅決,惟恐漏網的搜羅,不論無辜的查辦,無所不用其極。據說,連高高在上的皇帝,都被他們今天將這個人打出朝廷,明天將那個人攆出京城,弄得煩心透頂。據《資治通鑒》:「上(唐文宗李昂)患之,每嘆曰:『去河北賊易,去朝廷朋黨難。』」

  隨著宣宗李忱登基為帝,李德裕失勢,被踢出京外,最後發配崖州,終於退出歷史舞台。為黨爭牽累的其實不過是小八臘子的杜牧、李商隱之流,很有一點落實政策,平反改正的意思,從外放地陸續回到京城長安。大約在公元849年(宣宗大中三年)前後,這兩位詩人久別之後,終於聚合了。

  幸好杜牧,這位具有傷時感世的智者胸懷,具有多面突出的才思風采,具有風流瀟灑的感性世界,具有卓立特行的思想情操的詩人,要比淹蹇的李商隱,揮灑自如一點,多姿多彩一點,能在不開心中尋找快樂,能在不順利中謀求幸福,至少能做到一個在精神上不肯敗,不想敗,雖敗也不倒的強者。

  這兩位詩壇扛鼎人物,回到長安后,杜牧為司勛員外郎,李商隱暫代京兆府法曹參軍。文學史習慣於「李杜」並稱,除了他們共同的文學聲名之外,也因為他們彼此之間的私下情誼。兩人在這段日子裡,肯定有過頻繁的相處交遊,有過密切的來往酬唱。在《全唐詩》的《李商隱卷》中,除了「人間惟有杜司勛」的《杜司勛》外,還有一首《贈司勛杜十三員外》。
  
  杜牧司勛字牧之,清秋一首杜秋詩。

  前身應是梁江總,名總還曾字總持。

  心鐵已從干鏌利,鬢絲休嘆雪霜垂。

  漢江遠吊西江水,羊祜韋丹盡有碑。
  
  特別講究曲折含蓄、隱晦奧秘的李商隱,是不願將詩寫得很白,不肯將話說得很直的詩人,但他寫下如此近乎絕對的評語,說明他對杜牧詩壇領銜地位的推崇,對杜牧作品高度成就的讚譽,可謂無以復加了。

  李商隱給杜牧贈詩,正是他風風光光地奉詔,為已故功臣韋丹寫《遺愛碑》之時。

  如今藏於故宮博物院的,杜牧親筆手書《張好好詩》,那「瀟灑流逸,深得六朝人風韻」(《金石錄補》)的評價,所言非虛。他還擅畫,宋人米芾稱其「精彩照人」,可惜後世無存。杜牧註釋過《孫子兵法十三章》,所著《罪言》、《原十六衛》,以及早期的《阿房宮賦》等文,都能看到這位詩人在政治上的高瞻遠矚,以及關心國事,主張削藩、強兵、固邊、禁佛,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氣概。所以,李商隱對杜牧的這個「人間惟有杜司勛」的至高評價,是一種跳出文人圈子的由衷讚美。

  清人紀昀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對杜牧更有很切實準確的論述:
  
  平心而論,牧詩冶盪,甚於元、白,其風骨實出元、白上。其古文縱橫奧衍,多切經世之務。《罪言》一篇,宋祁作《新唐書·藩鎮傳論》,實全錄之。費袞《梁溪漫志》載歐陽修使其子讀《新唐書》列傳,卧而聽之,至《藩鎮傳敘》,嘆曰:「若皆如此傳,筆力亦不可及。」識曲聽真,殆非偶爾。即以散體而論,亦遠勝元、白。觀其集中有《讀韓、杜集詩》,又《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詩》曰:「經書刮根本,史書閱興亡,高摘屈、宋艷,濃薰班、馬香,李、杜泛浩浩,韓、柳摩茫茫。近者四君子,與古爭強梁」,則牧於文章,具有本末,宜其睥睨長慶體矣。
  
  讀到這裡,誰都會忍不住思索:上天要假以時日,多享年月,還不知他會為中國文學史作出多大貢獻呢!

  可是,令人無法不感嘆系之的,這一年,杜牧47歲,已進入他生命倒計時的階段,對他來講,喪鐘即將敲響,日子已經是屈指可數了。

  文人的不幸,最痛苦的莫如上帝不讓他活下去,要他撒手離開這個遠沒有看夠,遠沒有寫盡的鮮活世界了。這也許是我們後世之讀者,對那些活得很爽,活得味道好極了的二、三、四類文人切齒的理由。

182

主題

3739

帖子

904

積分

貝殼網友八級

留學海龜(十四級)

Rank: 3Rank: 3

積分
904
沙發
阿弟 發表於 2006-7-25 13:52 | 只看該作者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我最喜歡 。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5-6-19 18:59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