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沒有雪

一
　　　　　　　　　　　　　　　　　
　　立春了。而我留在冬天的影子依舊很頑強地不肯退去。以至於我常常疑心初春是不是冬天的尾巴，在大地上無奈而無力地掃動，企圖留住她曾經讓所有生命屈服的霸主地位，讓寒冷繼續統治大地。很快我又不以為然，我想起了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的那句名言：生活在別處。冬天現在已是別處的生活了。它所有不可一世的淫威，都成了昨日黃花，即使偶爾也發點少爺脾氣，也是外強中乾，轉瞬便成了昨日的陰暗。
　　但是，天色依舊陰冷了好些天，只是從今天開始才在雲層背後看見了頑強的陽光。
　　我曾經幻想的一年一度在雪地里瘋狂地奔跑，像孩子一樣不顧大人一陣陣透進耳膜的呼喊，然後捧腹大笑，在雪地里打滾，讓積雪在我的笑聲里發抖融化的情景終於沒有出現。
　　這個冬天沒有雪。
　　卻有了為一個北方的朋友祈禱大雪停止降落的故事。
　　其實我很不情願守著南方單調的天空為朋友祈禱不要再下雪的。我那麼喜歡雪，卻無緣與雪共舞。在對雪的思念中還不得不為心裡頗為看重的朋友祈求雪離開她生活的那個城市。我知道我是違心的，違心中帶著真誠，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態。
　　成人的世界和孩子的世界還是有質的區別的。
　　製造童話的人不一定有一顆孩子的心。
　　我就是這樣的人。因此我經常莫名其妙地想唾棄我自己。好在今天陽光燦爛，陰霾已遠，天氣預報常常出錯，昨天還說今天有零星小雨。早上起來正想拿了傘出門。卻意外發現，有一縷久違了的陽光從窗戶透了過來，將空氣中的灰塵映照得閃閃發光。我一時找不到理由讓心裡的自卑在這樣一個好天氣里像海綿吸水似地膨脹，直到讓我覺得我的肉體和靈魂都很骯髒，直到讓我產生強烈的自我唾棄的願望。
　　當北方的朋友在電話里連聲對我說，你一定是用心祈禱的，就在此刻，雪停了，真的停了！
　　我卻感到了心裡那一絲隱痛正在被自己的意念放大。
　　我已經沒有心情回那位異性朋友的簡訊。
　　我甚至有點恨我。我覺得我可以不為她祈禱，祈禱我最喜歡的雪花凋謝，不再在天空怒放嗎？我有些木然地將昨夜看了幾頁的郭敬明的文集重重地合上。那裡面有太多讓我的心神不得安寧的句子，總是讓我快要麻木的神經一次次蘇醒，產生強烈的查不出病因來的疼痛。
　　做人需要面對的太多，可很多時候，我們採取得最多的方法，只有一種，那就是逃避。
　　然後虛偽。
　　然後麻木。
　　然後忘記一些無關緊要的痛。
　　而在歲月的深處，那些痛開始的時候並不是痛，而是一次又一次美麗的邂逅。
　　　　　　　　　　　　　　　　　
　　二
　　　　　　　　　　　　　　　　　
　　歲月在沉澱中總是會將一些東西從水底浮上水面，就象一台果汁攪拌機，可以把鮮活的果子攪得支離破碎，在我有閑暇的時候再一塊一塊地粘貼起來，用了許多記憶的膠水，辛辛苦苦粘了好一陣子，再隔一段距離對自己的得意作品進行端詳，才發覺這已不是從前那幅完美得讓人心跳的原創了。
　　我和所有的人都這樣被時間改造著，改得面目全非。
　　到了最後，可以以假亂真，認不出哪一個是真實的自我。
　　確實，我曾經無數次在電話里和我最好的朋友，那個喜歡做白日夢卻未實現一個夢依舊津津樂道留連忘返樂此不疲的朋友說我的感覺。他邊聽邊很開心地笑著，到了最後，他總會用最簡短的話為我所有的傾訴作一個總結，我聽得最多的就是：蘆葦，你快要瘋了。我也就毫不避諱地可以在大年初一地罵這小子：你快要死了，別忘了通知我，你還欠我一頓酒，我得在最後補上。
　　記得小時候我還坐在學步車裡，一個人呆在灑滿晚霞餘光的石塊院子里，從外面下班來的鄰居們經過我的面前，總要逗我一下。我不敢確定我是否就學會了迎合別人獲得利益還是本身的飢餓的條件反射，反正我看見哪個鄰居手中拎著包子之類的熟食，我的笑容就格外的燦爛，燦爛到鄰居們將這類熟食送給我一點才肯收斂。那時候，我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孩子真聰明。其實，我在聽我老媽講述我能記事前的這個細節時，心裡特別的窩火，那時候，你在哪裡，一定是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根本沒把你的孩子的生理要求放在心裡，以至於我不得不採取獻媚的方式獲取「非法利益」。我七歲的時候，第一次聽老媽講我的這個故事時，心裡就是這樣想的。現在想起來，真是荒唐。從這一點來分析，我從小就有點逆反心理，總是對為我付出太多的父母抱著這樣那樣的懷疑，而且覺得我似乎就是一個天生的和常人有點不一樣的孩子。那點不一樣呢，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我想得太多。
　　這一點在以後的日子一點一點得到了印證。
　　比如我能記住的第一次寫作文獲獎的準確年月日。比如我能倒背如流地將小學的課本從第一課背到最後一課。比如我能把一句別人早就忘得乾乾淨淨的話頑固地準確無誤地記住，很多年後，當這個人偶然與我相遇，我就會原封不動地複述給這個人聽，聽得這個人睜圓了雙眼，很奇怪地盯著我，以為我在說夢話。而我看著他一頭霧水的茫然樣，就會很開心地大笑。
　　那一刻，我覺得我是一個老鑽別人記憶空子，然後取笑別人的壞孩子。

我認為我的文章自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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