絆馬索和特洛伊木馬：小馬哥的兩岸政策

● 王正緒

　　從前面訪問歐洲、美國，到最近訪問新加坡，馬英九的兩岸政策思路已經清清楚楚地傳達給外界了。簡而言之，小馬哥的思路可以概括為三點：九二共識、憲法一中、中期和平架構。

小馬哥的中期和平架構

　　所謂中期和平架構，就是大陸和台灣簽訂正式協定，保證在未來30到50年內，大陸不訴諸武力謀求統一，台灣不謀求獨立。在此框架下，兩岸加強交流，視時機適當與否開啟有關統一的討論。

　　這一設想聽起來很不錯。從大陸方面來說，本來也不願用武力強行統一。如果有一個機制防止台灣獨立，那麼兩岸加強交流，統一的問題從長計議，也未嘗不可。從台灣方面來看，這一框架可以徹底去除戰爭的危險，而有力地保證台灣事實獨立的現狀。而且在此框架下，台灣將有機會重返國際社會，爭取到更大的國際空間。

　　但是，要實現這個提議有一個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台灣要接受一個中國的條件。大陸不會允許的是，台灣一方面要求大陸承諾放棄武力，另一方面積極謀求脫離一個中國的框架。從樂觀的方面講，簽訂這樣的中期協定后，兩岸實現三通，人員交往和經濟社會一體化加深，會推動兩岸向最終統一的遠景靠近。但從悲觀的方面講，在這樣一個框架下，台灣必定會加大謀求國際空間的力度，向事實台獨推進。

　　所以，這樣一個中期框架如何保證「一中」這個條件，就成了問題的關鍵。

「憲法一中」是絆馬索

　　

　　關於「一中」問題，小馬哥已經幾次表白，國民黨的政策是「一個中國」，這個「中國」就是中華民國，這是台灣現行的憲法里規定的。小馬哥提出的「五要五不要」中，其中一個「不要」就是不變更這個憲法。在小馬哥看來，「一中」不是問題，因為中華民國的憲法還在。小馬哥大概以為，用「憲法一中」來回應大陸對於台灣遵從一個中國原則的要求是可以的。

　　但是「憲法一中」有一個巨大的法理問題。憲法中的中華民國，所治理的疆土包括中國大陸所有地區，還包括如今已經獨立的蒙古人民共和國。台灣及其他島嶼，只是憲法中所指的中華民國中的「自由地區」。而且，中華民國憲法規定，國家的疆土，非經國民大會之決議，不能變更。這裡指的「國民大會」，是必須包括大陸地區國民的國民大會。

　　所以，小馬哥在美國訪問時，演講會上有聽眾就提問，小馬哥你說的「一中」是中華民國，那請問中華民國的國民只是台灣的2300萬人呢，還是也包括大陸的13億人？小馬哥也說過，中華民國的主權屬於全體中華民國公民。那聽眾就問，大陸的13億人是否擁有中華民國的主權？大陸13億人能否每人申請一本中華民國護照？

　　每到這種時候，小馬哥就只能顧左右而言他。這次在新加坡，雖然沒有碰到這麼尖銳的問題，但小馬哥在回答問題時，主動地說了，「憲法一中」實際上指的就是，中華民國在台灣（Republic of China on Taiwan）。這固然繞開了大陸的疆土和國民的問題，但這麼一來，小馬哥所說的「一中」，就脫離了大陸要求必須堅持的一個中國原則了。大陸已經多次嚴辭反對中華民國在台灣的說法。承認有一個中華民國在台灣，就是承認有兩個中國。

　　「憲法一中」，表面上解決了台灣和大陸的根本分歧，因為它聲稱一個中國。但從法理上分析，它引向的實際上是一個死胡同。「憲法一中」，看來是小馬的一條絆馬索。

「九二共識」是木馬

　　

　　其中癥結，在於小馬哥對「九二共識」的理解和運用出了問題。小馬哥知道，大陸以「九二共識」劃線，只要同意「九二共識」，進一步的談判和交流就可以進行。但問題是，「九二共識」究竟是什麼？小馬哥認為，「九二共識」就是，大家都承認一個中國，但對於什麼是一個中國，大家可以各自表述（所謂的「一中各表」）。小馬哥據此發揮，認為「各表」就是台灣可以說「一中」是中華民國，而大陸你自己去講你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不久前訪美回台，小馬哥和陳水扁公開見面，苦口婆心地、不厭其煩地跟阿扁掰開來、揉碎來講，說你就承認九二共識吧，九二共識等於就是承認中華民國，這對我們完全是好事呀。

　　「九二共識」中，小馬哥加進了「一個中國」等於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加一個中華民國。所以，你要「九二共識」，我就給你的「九二共識」，不過這個共識包含了「兩個中國」。小馬哥送給你的，是一匹特洛伊木馬。

　　反觀大陸，對「九二共識」的表述，從來沒有說台灣可以講「一中」是中華民國。根據1992年香港會談原文是：「雙方雖均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但對於一個中國的涵義，認知各有不同。」以此為據，大陸海協會在隨後給台灣海基會的文牘中確認，雙方承認一個中國，但「不涉及『一個中國』的政治涵義。」

　　「九二共識」成功之處就在於它的模糊性。大家承認一個中國，但這「一個中國」是什麼，大家暫時不去定義。大陸不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台灣不說是中華民國。這次在新加坡國立大學演講，小馬哥也指出，兩岸的問題需要在關鍵問題上接受巨大的模糊性（ambiguity）。但偏偏在這最核心的問題上，小馬哥破壞了「九二共識」的模糊性。

　　那麼，大陸心目中的「一中」到底是什麼呢？大陸從放棄「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提法，到由胡錦濤提出「承認兩岸尚未統一的」現實，這實際上已經接近「未來一中」的提法。也就是說，兩岸目前分裂，但是未來會統一。至於未來統一后的「一中」是什麼，大陸實際上也說了，是「國旗、國號都可以談」的。

　　「一中」就是中華民國憲法定義的「一中」，而「九二共識」就是允許台灣堅持中華民國。小馬哥的兩岸政策立場已經很清楚了，不能再清楚了。雖然要兩年後他才能打這個牌局，但他的牌已全部攤開在桌上了。下一步，如果大陸方面打出什麼牌來小馬哥無法接招，小馬哥也沒法埋怨任何人了。牌局未開而先機已盡失，小馬哥的特洛伊木馬，恐怕是沒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