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權國家的迷思

馬英九訪美，成績不凡。美國滿意，中國大陸未出惡聲。台灣民調數字，馬仍然在所有政客中最高，享有六成多支持。相較之下，陳水扁只有18%，行政院長蘇貞昌只有50%左右。民進黨醋味大發，大舉批判馬英九此行顯露出來的偏統情結，指其「一中」說法倒退回兩蔣時代，「一中是中華民國」自欺欺人，兩岸簽署「暫時協定」無疑痴人說夢。總之，民進黨在馬英九旋風的壓力下，被吹的東倒西歪，口不擇言，反而徒顯慌亂。

馬英九的主張中不乏針對台灣意識較強的淺綠民眾而發，他說 台灣享有主權獨立國家實質，沒有必要第二次再宣布獨立。中共打壓台灣國際空間，不只台獨人士，他也會憤起反對。中共必須在「中華民國ROC」和「台灣共和國ROT」兩害取其輕，還是寧可要「中華民國」好。他反獨，但是對於台灣主體意識和國際地位，相當堅持。

現在國際普遍認知，中國大陸並不謀求急統，只是反對台灣朝法理獨立沖闖。所以，不統不獨的現狀可以長期維持。台灣和中國大陸最大的矛盾是如何認定主權國家地位的問題，在此期間難以找出共享「國際政治空間」的妥協之道。台灣方面曾經提出許多想法，如「中華邦聯」、「歐盟模式」、「一中屋頂」等等，都被中共拒絕了。

問題癥結出自傳統國際法對「國家主權」的嚴苛定義。「主權迷思」是16世紀宗教戰爭崩裂歐洲「普世基督教」教權的結果，現代主權國家理論，應運而生，成為組織國際政治的基本原則。1648年簽署的西發利亞條約，象徵新型主權國家的體系建立。經過三、四百年的演變，對外平等、對內最高絕對排他的「主權理論」早已漏洞百出，不能適應全球化的新需要，歐盟就是最好的說明。「國家主權」的迷思，配合上民族主義和民族自決高唱入雲結果，變成世界現在有191個國家。人口多達13億的中國，與大洋中蕞爾小島人口不到十萬國家平起平坐，在聯合國同樣享有一票。富強如美國西歐，與國不成國的崩解社會同樣享有獨立主權國家的尊榮。種種荒謬現象都是沿用過時「主權迷思」種下惡果。台灣今天能以金錢買迷你國家邦交，維繫20多國承認，也受益於主權迷思，讓這些小國可以左右逢源的出賣外交承認來勒索中台兩方。

台獨追求台灣法理獨立，一向標榜以民意為號召。可是台灣百姓從來沒有半數以上支持過獨立，中國問題觀察家Robert Ross在最近一期外交雙月刊(Foreign Affair) 指出，台獨運動已經明顯退潮，因此不應再自稱代表台灣主流民意。環視全球，有遠比台灣更應享有法理獨立的民族，如分散於伊拉克、土耳其、伊朗、敘利亞等國的庫德族。庫德民族歷史悠久，文化獨特，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就爭取獨立建國，始終得不到國際強權支持。現在美國高唱中東民主，伊拉克境內庫德族95%以上贊成獨立。但是美國絕對不支持庫德族建國，最多保障其在伊國內高度自治。可見世界上應該享有法理獨立的民族在現實環境限制下，也只能妥協。又如前南斯拉夫解體后，經過血腥內戰、種族清洗慘劇，分成六國。倖存的小南斯拉夫僅剩塞爾維亞和黑山的聯邦。黑山只有60萬人口，年底卻要求公民投票複決是否獨立。歐盟為黑山獨立和科索伏獨立煩惱不已，這些都是被「主權獨立」迷思害的。

未來組織國際政治社會的基本理念，必須衝破傳統國家主權迷思，歐盟已經走出一大步。中國和台灣在這方面基於需要，應該更勇敢的創新實驗。鄧小平提出的「一國兩制」或是改良后的「一國三制、多制」為什麼不能突破西方四百年主導的「國家主權」理論呢？利用傳統中華帝國天下一家理想，改良「宗主國和藩屬國」關係，重新建構適合兩岸三地的半主權理論，又有何不宜？香港已經是現成例子，不認真思考如何改良提升香港模式，反而自我佝限過時的絕對主權觀，綁死自己，這種固執想法愚不可及。

馬英九訪美已經創造了模糊主權的可能空間，創造性發揮「一中各表」，減少矛盾，即可開展共享國際空間的可能。
(孟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