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華人餐館暴力何時休？

作者: 薩莎
  
   一個多星期前，一位在美國佛羅里達州打工的福建人葉女士帶著滿身的刀傷回到紐約。在佛州一家中餐館工作的她在工作中與一對林姓夫妻發生誤會，這對夫妻便在葉女士所居住的宿舍內殘忍地用刀猛砍她。事發之後，行兇者逃離中餐館，餐館老闆不僅沒有負起應負的責任，反而將滿身是傷的葉女士辭退。葉女士來到紐約華人社區尋求幫助，希望得到公平的待遇。
無獨有偶，2月27日一名遭受心理以及生理重創的年輕人陳沁潤也遠從印第安納州來到紐約，他也是被一個同在餐館打工的工友用滾油潑傷后，來紐約求助的。陳沁潤說，他盼望行兇者能夠出來自首，餐館老闆可以良心發現，把事實的真相講出來，還他一個公道。

小誤會引發暴力

祖籍福建省琅岐的陳沁潤心地善良，忠厚老實，1999年從家鄉來到美國之後一直在福建鄉親所經營的中餐館里工作。陳沁潤的妻子卓小姐2001年來到美國，通過親戚介紹認識了丈夫，兩人在3年前結為夫妻。本來一直在印第安納州拉法耶市State Road 3500號的City Buffet(城市自助餐館)工作的陳沁潤因為太太懷孕的原因辭掉工作，來到紐約。2005年把年幼的兒子送回老家給父母看管，夫妻倆又回到拉法耶市打工。丈夫在廚房裡做廚師，妻子在前台做服務生，雖然工作辛苦，但收入還算滿意，加上兩人在餐廳老闆提供的宿舍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小房間，他們可以說得上是一對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幸福夫妻。

剛剛回到印第安納州拉法耶市(Lafayette)工作沒多久，陳先生從未料到自己一生的命運將從此改變。8月20日中午時分，陳沁潤親眼看到在餐館工作的兩名西裔夥計把兩條魚藏起來，接著他便向在身邊工作的大廚黃師傅說了這件事情。沒想到黃師傅上前與兩名西裔夥計理論時，其中一名西裔夥計還掄起拳頭，要打黃師傅。懂一點西班牙語的陳沁潤在他們的爭吵中得知，原來西裔夥計以為黃師傅要告密，黃師傅以為陳沁潤從中挑撥離間，引起同事之間的誤會。因此，兩人爭論了一番，但無奈店裡工作繁忙，陳、黃兩人只好繼續工作。

大概下午時分，黃姓大廚拿了一個直徑大約為30厘米的炒菜勺，從剛剛炸完田雞腿的熱油鍋里舀出一大勺熱油，不由分說地潑向了陳沁潤。當滾燙的油澆在陳沁潤右臉、右肩膀上那一瞬間，撕心裂肺的疼讓他失去知覺，一下子倒在地上。廚房裡的人都在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並沒有幾個人看見。當時餐館老闆陳庸進(Jimmy Chen，又名董偉)走入廚房,看到這一幕，不但沒有報警，也沒有叫救護車，而是用自己的私家車從後門把陳庸進送進距離餐館不遠的一家小醫院裡。而用熱油把陳沁潤潑成三度燙傷的黃姓師傅卻像沒有事情發生一樣，繼續炒他的菜。

傷者家屬毫不知情

當老闆陳庸進把陳沁潤送入醫院時，陳沁潤已經昏迷，老闆私自在住院表格里為陳沁潤填上假名字(Chen Wong)和假出生年月日。當地那家小醫院沒有完善的燒傷科，醫院馬上決定馬上把陳沁潤轉入印第安納波利斯市的Wishard Memorial Hospital。此時，餐館老闆陳庸進已經悄悄溜回餐館，只留下在醫院昏迷的陳沁潤。

在陳沁潤被送進Wishard Memorial Hospital之後，也就是事發后大約兩小時，行兇的黃姓師傅還繼續在餐館工作，而陳太太一直忙著在前台工作，並沒有發現自己的丈夫已經讓老闆偷偷從後門送走。這時候，在廚房工作的一名西裔夥計跑出廚房，告訴陳太太她的丈夫讓黃師傅給燙傷了。由於語言不通，陳太太只是聽懂了「丈夫」、「熱油」和「臉」這幾個單詞。她心裡咯噔一下，感覺到丈夫出了事情，便馬上去找老闆。老闆陳庸進告訴陳太太：「沒關係，你丈夫就是做飯的時候被燙了，我們已經送他去醫院，很快就回來，不要擔心。」

擔心丈夫的陳太太央求老闆送她去醫院，但陳庸進卻以「沒有大礙」來搪塞她。由於不知道丈夫現在傷勢如何，在哪家醫院，陳太太束手無策。接著，老闆向陳太太透露，等陳沁潤回來后，他會付給他們全部工資，等他養好傷再復工。直到餐館打烊，老闆在陳太太的央求下才被迫送她去印第安納波利斯市的醫院看望陳沁潤。陳太太第一眼看到躺在加護病房病床上昏迷的丈夫時，腳下一軟，放聲大哭：當時的陳沁潤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臉上塗著藥膏。由於被燙傷，臉上、身上到處都是紅腫，皮膚擰在一起，鼻子完全失去原型，臉腫得可怕。本來英俊的陳沁潤現在看上去很像一名剛剛從恐怖電影走出來的演員，本來沒有心理準備的陳太太看到丈夫被燙成這個樣子，心裡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老闆陳庸進把陳太太叫出醫院病房，警告她不能告訴醫院陳沁潤是如何被燙傷的，並答應陳太太將來要賠償給他們一部分錢。

一直在醫院守護著丈夫的陳太太這一夜失眠了，丈夫什麼時候醒來，失去了家裡主要勞動力，他們將來的生活將如何面對？那個把丈夫害成這個樣子的同鄉是不是要坐牢？帶著這一系列問題，她回到了打工的City Buffet打算要找肇事者問個清楚，沒想到，黃師傅卻早已經被老闆開車送往外州。

隨後老闆陳庸進的態度來了一個180度大轉彎，不僅再也不提賠償的事，還死不承認事件發生在他的餐館，他辭退了當時知道「潑油」案件的所有員工，換上了新職員。為了照顧受傷的丈夫，陳太太不得不收拾了一些隨身物品去往印第安納波利斯市。

代表律師含糊不清

2005年9月7日，傷勢剛剛轉為穩定的陳沁潤辦理了出院手續。由於剛剛經過病痛的折磨，陳沁潤並不了解該如何處理已經發生的事情。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陳沁潤夫妻倆打開一份華人報紙，希望尋找一名華裔律師，能夠得到法律的幫助。當他們看到報紙上黃亦川律師的樣子很信得過時，他們便打電話過去。律師接到電話，與陳沁潤交談后，並陪同他報了警，這位黃姓律師答應他會進一步跟進這個案子，並為他安排上庭等事情。

有了律師的「金玉良言」，陳沁潤夫妻倆稍微安下了心，以為事情可以慢慢解決，他們的公道一定討得回來。在交給$2300元律師費之後，這位黃亦川律師似乎就銷聲匿跡了。每次陳沁潤用自己的手機打電話給黃律師，總是沒人接，而律師辦公室的大門也總是緊閉。兩天前，記者給黃亦川律師打了一通電話，電話那邊的黃律師似乎並不太情願透露關於陳沁潤的消息，並沒有正面回答他到底是不是陳先生的代理律師。陳沁潤告訴記者，不久前在與黃律師的通話中，律師告訴他這個案件已經遞交到檢察官那裡，可在與記者的通話中，他卻說這個案件目前只是警方在處理，處於偵查過程中，並非如他所告訴陳先生的那樣。

黃律師聲稱，目前案件的任何進展以及過程都不能向記者透露，至於是否真的幫助陳沁潤訴訟餐廳老闆陳庸進，記者不得而知。他還說，如果任何人想了解案件的發展情況，都應該親自打電話去事發當地Lafayette警察局。一名受到嚴重燙傷的華人在叫天天不應的情況下求助於律師，所得到的答案竟是如此簡單和不負責任。在與記者匆匆對話的幾分鐘內，黃律師語言含糊，只點頭承認帶陳沁潤報過警，其它的一概不知。談話結束時，黃律師說：「如果我什麼都與你說了，我就當不成律師了。」那麼，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是負責收取委託人的傭金時，這位律師是否捫心自問，他的天平到底擺在何處？

餐館業者態度強硬

拖著受傷的身軀和滿腔的怨恨，陳沁潤回到餐館，發現以前同自己一起共事的人都不見了，而老闆以及老闆娘全都抱著「我不認識你們，你們從來沒有在這裡工作過」的態度和陳沁潤夫妻談話。面對不講情面的老闆，陳沁潤只好要求他們進入自己曾經居住過的房間，把屬於自己的貴重物品拿出來。沒想到這樣的要求也被拒絕，迫於無奈，陳沁潤再次報了警。警察來了之後，陳沁潤和妻子比手划腳地形容自己曾經在這裡住過，現在要取出自己的東西。老闆卻同警察說不認識他們。最後，警察聽懂了陳太太說「護照在房間里」允許他們上去拿。雖然陳沁潤的和妻子拿出了屬於自己的隨身物品，但是在老闆陳庸進保險箱里的上千元的金飾和陳沁潤從8月1日至事發當天8月20日的工資至今都未曾發給過他。

在陳沁潤提供給記者的警察報案記錄中顯示，老闆娘陳如(Chen Ru音譯)表示並不知道兇手去那裡，而且否認了整個案件的發生。在警察局記錄上顯示，這家餐館在8月26日才被老闆娘買下來。事實上，事發之後老闆陳庸進便把餐館擁有權轉到他人名下。短短几個月之中，這家餐館的擁有權被轉了四回，這也明確地表現出老闆陳庸進想擺脫一切責任。

剛從醫院出來的陳沁潤身體還非常虛弱，臉上和身上的傷一直在感染，經常有膿水流出來。夫妻倆既沒有棲身的地方，也沒有可以依靠的朋友，為了就醫方便，他們只好搬到印第安納波利斯市。

受傷的陳沁潤

陳沁潤在8月20日至2006年2月一共住院4次，做植皮手術兩次。雖然醫院費用方面大部分都由政府負擔，但他仍然需要支付一筆不小的開銷。半年多他沒有工作，而妻子為了照顧他也只是時不時地去打一些零工，他們的生活開銷基本都靠親戚朋友資助。2006年2月，陳沁潤的傷勢稍微好了一些，他便來到紐約尋求幫助。這時候的陳沁潤雖然被燙傷的皮膚逐漸長出來，不再流膿，但新生出來的皮膚特別細嫩，稍微用力一點擦臉就會把皮膚蹭破。受傷的部分奇癢無比，不能抓、不能碰，讓陳沁潤痛苦不已。加上燙傷幾乎毀掉陳沁潤的鼻子，目前他左鼻孔呼吸苦難，鼻孔小到連普通的棉簽都插不進去。他平時洗臉、洗澡都不能用過熱的水，每天必須按時吃抗生素，否則就要面臨感染等嚴重問題。看著醫院寄來好幾千元的賬單，陳沁潤實在無力支付。

由於陳沁潤在印第安納州沒有工作，沒有親屬，每次去醫院都存在語言上的問題，為了更方便，他和妻子搬來了紐約。沒有多餘的錢，他們只好在各親戚朋友家借住。

陳沁潤告訴記者，自從事情發生之後他心理增加了不少壓力。在家鄉的父母得知曾經帥氣的兒子幾乎被毀容，年邁的他們無力相助，除了日夜為兒子祈禱，就只有心痛了。想起才兩歲多的兒子，陳沁潤滿心悲傷，將來兒子看到這樣的父親，他會不會害怕？看著陳沁潤手中的結婚照，再看看現在滿臉傷痕的丈夫，陳太太心中滿是悲痛。最讓陳沁潤難過的並不是身體上受到的傷害，他的臉孔讓他走在街上總引來路人指指點點。陳沁潤希望將來能夠再做一次植皮手術，讓自己的樣子恢復正常，至少不會走在街上被人說是「怪人」，他就心滿意足了。

目前的陳沁潤唯一想要做的就是養好身體，能夠進一步跟「不公平」抗爭，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社區各界表示關心

自從陳沁潤的事情在紐約社區傳開后，來自各界的關懷讓陳沁潤第一次在事發之後感到了溫暖。去年剛剛成立的餐館反暴力聯盟發起人黃克鏘先生一直幫助陳沁潤解決各種問題。他表示，其實餐館中發生的暴力行為非常多，能夠引起公眾注意的事件卻非常少。許多鄉親因為身份和語言的問題沒辦法保護自己的權益，而餐館反暴力聯盟就是要和社區齊心協力對抗暴力，維護華人利益、保護華裔安全，讓他們在美國能安居樂業。他希望在美國的中餐館里工作的員工，或是老闆，都應該受到保護。陳沁潤的鄉親們，福建各僑團也都紛紛伸出援助之手，給予他最大的幫助。

美東聯成公所主席趙文笙得到陳沁潤被油潑傷的消息后，表示出無限同情和支持。他說，聯成公所經常會接到類似於這樣事件的舉報電話，無奈出事地點都在外州，讓他實在力不從心。在處理過多起類似的華人暴力事件之後，趙主席也表示，不少鄉親都找過只顧收錢卻不做事的律師，實在讓人憤憤不平。聯成公所也儘力幫助受到傷害的華人，希望能在他們最無助的時候給與他們最大的關懷與幫助。趙主席近年來一直在籌備開辦一個基金會，想免費給外州的打工華人們提供律師諮詢的服務。雖然這一項服務需要的人力、物力資源龐大，但趙主席還是一直在積極籌辦。

來自律師的建議

翁振信律師服務華埠多年，最擅長的就是打意外傷害、刑事案件。當翁振信律師聽說陳沁潤的悲慘經歷后，立刻幫助他聯繫遠在印第安納州的地方律師，希望他們能夠在法律上給與陳沁潤最大的幫助。翁律師說，他從事律師行業多年，也遇到過不少類似於這樣華人遇到暴力事件不報警，自行解決的事情，結果基本都是受害者得不到任何補償。在陳沁潤這件案子上，翁律師堅信，假如事發當天他可以報警的話，行兇者被抓獲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當時現場還沒有被破壞，證人都可以出來作證。可陳沁潤相信了他的同鄉，同村的中學同學，也就是餐館老闆陳庸進的話，沒有報警，才為這件案子雪上加霜。陳沁潤在事發後半個多月報警，警察能夠掌握的準確資料非常少，對案件的進展幫助也不大。

翁律師除了勸告每一個遇到意外事情的人立刻報警之外，也對於餐館業者做出一些建議。他說：「餐館業主為員工買工傷保險是理所應當的，雖然目前許多餐館老闆都不買，但一旦員工出了事情，負責任的便是老闆。」除了不為員工買保險、協助行兇者逃離、給警察假口供之外，餐館老闆雇傭無身份者工作已經觸犯了聯邦法律，如果被查處，業者除了要面對沒收財產、罰款，也有可能面對牢獄之災。翁律師建議在外州打工的華人，有可能的話一定要通過正式渠道找一名註冊律師，如果有問題，哪怕就是給律師打個電話，諮詢一下，也好過自己解決。他也建議每一位華人要了解自己在美國所擁有的權利，大小事情，涉及到人身傷害、經濟糾紛等，第一時間通知警察。或許有的人認為，通知警察就等於暴露自己的不合法身份，其實不然，通常警察只會辦自己範圍內的事情，對於報案者的身份如何，他們並不考慮。

後記：

一件陳沁潤被油潑的案件引發了不少值得思考的問題。首先，餐館暴力事件越演越烈，到底是行兇者不懂法？受傷者不懂法，還是餐館業者不懂法？記者採訪過多位曾經在餐館打工的福建鄉親們，他們都表示，曾經受到過這樣或那樣的不公平待遇。員工因為各種原因受傷后，他們通常都會自行解決，原因是：他們怕警察的到來暴露了身份。律師提醒大家，無論有無身份，每一個人的權益都會受到保障，遇到事情的華人朋友千萬不要聽信什麼「私下解決」，或是「要報警對你好看」等謊話，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通知警察、通知律師，或社區僑界代表。

心理醫生的話

為什麼陳沁潤的同事為了兩條魚兒懷恨在心，用熱油潑傷陳沁潤？心理醫生表示，華人在美國工作、學習壓力非常大，有些人心胸狹窄，非常容易鑽牛角尖。當他們想不開的時候，經常會傷害別人，或者傷害自己。心理醫生也建議，如果一旦發現自己或者身邊的人有心理疾病的傾向，一定要立即與對方聊天、舒緩情緒，嚴重的患者可以從心理醫生那裡得到幫助。亞洲人平等協會、Chinatown YMCA、高雲尼醫院等社區組織都可以提供心理諮詢服務，或幫忙聯繫適合的心理醫生。

(美洲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