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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蓮與王熙鳳形象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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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可親無極天淵(廿十萬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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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 Ivy 發表於 2006-2-19 21:46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潘金蓮與王熙鳳形象之比較


    一個豪門貴婦,一個市井賤妾,兩個出身懸殊極大的女性,卻又同樣聰明伶俐,爭強好勝,心辣手狠,終生不停地追逐與命運搏鬥著,最後同樣歸於毀滅──王熙鳳和潘金蓮,《紅樓夢》與《金瓶梅》兩部小說用工筆重彩予以刻畫描繪讀後給讀者留下極深印象的人物,「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這一對出身教養相差極大而性格命運又極為相似的女性,她們以自己爭逐的歷史與毀滅的悲劇,給讀者留下了一片嘆息。
  讓我們就兩個要強的女人來進行一番比較吧。
  
  地位和教養不啻天壤
  
    出身:王熙鳳出身豪門,為都統制縣伯之後,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家。她自詡為「我爺爺專管各國進貢朝賀的事,凡有的外國人來,都是我們家養活。粵、閩、滇、浙所有的洋船貨物都是我們家的」,叔叔王子騰做過京營節度使,九省都檢典,後來還入閣拜相,出嫁之後,做了國公府璉二爺的夫人,她的娘家和婆家,都屬於典型的豪門世族。

    潘金蓮,清河縣南門外潘裁縫的女兒,父親死後,無以度日,被其母賣到王招宣府里學習彈唱,王招宣死後又將她爭將出來,三十兩銀子賣給張大戶家做丫頭並被張大戶「收用」,因為大婦不容,張大戶賭氣倒貼妝奩,嫁與武大郎為妾,實際上是張大戶的外室。武大郎又矮又丑,金蓮不滿,一塊肥肉掉在狗嘴裡,她先屬意於小叔子武松,遭到拒絕後被西門慶勾搭上,合謀害死武大,成為西門慶的第五房小妾。

    地位:鳳姐在賈家不光是國公府名正言順的少奶奶,而且還受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委託,主持著家政。偌大的榮公府,銀錢進出,用人行政,都歸她管理。她一天到晚有許多執事媳婦圍繞她,向她回報請示問題。對賈府的一般僕人,她操生殺予奪的大權,她一句話,可以將一個僕人「拉到角門外,打四十板子,永不許進二門」,不像吳月娘,春梅那樣無禮都無可奈何。她一天到晚受著各式各樣人物的趨奉,她的對立面都十分怕她,趙姨娘們自不待說,連郝大老爺的夫人她的親婆婆對她都十分嫉妒。

    潘金蓮先是與人為奴,後來雖然嫁了個闊官人,但名分不過是小妾。西門家的妾,雖然其相對地位比賈府的姨娘為高,不具名義上的奴的身份,但她實際上仍然十分低賤,並未擺脫奴的地位。她在丈夫眼裡純系玩物,與「粉頭」無異,與正室的關係,又似姐妹,又似主奴,所以西門慶死後吳月娘可以不容置疑地將她交媒發賣。她又不像李瓶兒、孟玉樓似的有錢,她打頭面、要皮襖都要靠丈夫高興時賞賜,她母親來走親戚連付轎錢都很困難,吃水果還是玉蕭從上房裡「拿」來。她的榮辱得失,全依賴於西門慶一時的喜怒。

    教養:王熙鳳有時嘴裡有村俗的語言,在賈母跟前的言談亦有放縱之處,對此,賈母曾有過中肯的評論,說那是大禮不走兒,日常居家娘兒們說笑應活潑一些,「原該這樣」的。貴族世家把「禮」看成是「性命臉面」,極重視孩子的教養,公子小姐都配備專職的教引嬤嬤,一般僕婦丫鬟對年輕的主子的言談舉止都有規勸導引的責任,作為媳婦,怎樣處理和太婆婆、婆婆、妯娌、小姑、小叔的關係,鳳姐很懂得「行禮如儀」。比如賈母的家宴總是要由她和李紈布讓;王夫人變了臉,她馬上跪下說話;搜檢大觀園探春發脾氣,她要親自給其理衣服以安撫;對窮親戚劉姥姥,她要似站非站地迎接;婆子得罪尤氏,她立刻命人捆起來交尤氏發落,如此等等。在賈府決不會發生像西門慶家中那樣顛三倒四的現象,西門大姐同大丫鬟按同一標準做衣服,待姑爺像僕人一樣,丫鬟當著舅太太之面把女唱的趕走,等等。

    而潘金蓮,雖然成為西門大官人的寵妾,但總擺脫不了市井出身的「賤妾」的本色。吳神仙相面,說她「舉止輕浮惟好淫」,的確,「輕浮」二字很好地概括了她的「舉止」的基本特徵。她不是像鳳姐那樣有禮而又得體地處理上下左右關係,在待人接物方面處處留露出市井氣,媚上傲下,不知自重。對於有所求者──當然主要是西門慶,「品玉」「飲溺」什麼下賤的事都做得出來;對於無所求者或競爭對手,她苛待下人,唆打雪娥,摳打如意,妻妾鬥法勃H,她行鬼步,聽壁角,搬弄是非,直至打滾撒潑,自打嘴巴,她都駕輕就熟,得心應手。她的親娘不合她的意,她可以當面叫其『你夾著你那老×走!」。她的「傲」和「媚」,實際上都是自賤心理的不同表現形式。她也自得,其時則捋著白綾襖袖兒,露出帶著六個金馬蹬戒指的「十指春蔥」,口嗑瓜子,把皮兒吐在樓下行人身上,其輕浮,正與「院中小娘兒」無異。

    比起以釵黛為代表的大觀園女兒們,鳳姐幾乎是文盲,但文化修養並不是認字多少的同義語──以識字論鳳姐恐怕還不及金蓮多呢,詩禮世家,生於斯,長於斯,耳染目濡,她的見聞舉止,自然也不同小家。大觀園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造就了她的教養。阿鳳雖未學過詩,但大觀園女兒們即景聯句,命她起句,她也能說出那為大家一致稱讚的「不但好,而且留下了多少地步與後人」的好句子,被眾人譽為「這正是會作詩的起法」。至於古代上流社會所創造出的物質文明,阿鳳則更是如數家珍了。鳳姐所秉賦的是高層次的貴族文化,潘金蓮所薰染的則是封建社會後期的市井商業文化。她從十三歲就被賣到招宣府,學會了「描眉畫眼,傅粉施朱,品竹彈絲,……做張做致,喬模喬樣」,月娘說她「甚麼曲兒不知道?但題個頭兒,就知尾兒。」她是顧曲大家──不過她之所顧都是市井流行曲兒,西門家叫唱的,哪段唱得不是了,哪句唱稍了,她都能一一指出來。大觀園的太太小姐們雖然也常看戲,可若說誰的面孔像某個戲子,誰都會惱得了不的;然而,潘金蓮可以懷抱琵琶,彈唱個流行曲兒給丈夫侑酒,可以妝扮丫鬟以賣俏,這在鳳姐則是不可想象的。

    鳳姐長期主持家政,金蓮也輪流管過帳。鳳姐當家,頗有「治世能臣,亂世奸雄」之概,論才幹在榮府是非鳳莫屬的。協理寧府,撥亂反正,也縱放自如。她支持探春改革,鼓勵向自己開刀,很有政治眼光。她既搞點生財之道,但又不失大局,不像邢夫人似的一味刻薄,著三不著兩。金蓮主政,是典型的「小婆子當家」,一味剋扣,一兩銀子只給九錢,還要叫買東西的奴才陪出來。連平兒丟了蝦須金鐲,在親戚面前都不露聲色,若無其事;而金蓮交柑子給秋菊保管,都是親自過了數的,後來發現少了一個,還把秋菊痛打一頓。

    鳳姐和金蓮都有十分出色的口才,說話尖利生動,不過鳳姐除偶有過分處外,她嘴裡基本是上流社會的雅語;而金蓮的語言則市井氣逼人,而且多尖刻的髒話,常常是不堪入耳。總之,以教養而論,鳳姐和金蓮,一個是貴族文化塑造出來的尊貴的貴婦,一個是市井文化熏陶出來的鄙賤肖小的婢妾,反差極大,對比鮮明。

    不過在教養上二人亦有相似之處: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金蓮為「喻利小人」固不足怪,而阿鳳也不像湘雲、黛玉式的不識當票子的高雅,見到錢,她會眼睛發亮,她深明「經濟效益」,一肚子精明算計,故爾李紈戲罵她為「專會分斤掰兩的泥腿光棍」。
  
  秉性和追求頗為相近
  
  人們常常將王熙鳳和潘金蓮相提並論是因為二者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要強的女人。

    鳳姐是個女強人,她的性格的最大特點就是要強。封建時代女性以柔順為美德,禮教為婦女設計的基本道德原則是「三從四德」,其中又特彆強調「三從」──「在家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她們應當始終作為男子的附庸,不能有自己的意志,或者說應以他人的意志為自己的意志,因此,她們也無須有特別的才能。於是又由此引出一條新女德:「女子無才便是德」。由此看來,鳳姐雖然是個「大禮不走兒」的貴族少奶奶,但卻不是封建淑女。她太爭強好勝了,有很強的發展欲和全面的擴張欲。秦可卿贊她「是個粉脂隊里的英雄,連那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過你」,冷子興也說她「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這些評價都不是以封建女性美德而是以男子作為參照系的。

    鳳姐的要強主要表現為有強烈的權勢欲和對財富的佔有慾。
    同樣主持家政,李紈依舊是個「菩薩」,探春之精明雖不下鳳姐,但亦不願多走一步路,雖然大刀闊斧地做了幾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但決不擅作威福。而鳳姐則不然,她主持家政,殺伐決斷,指斥揮霍,大權獨攬,意氣自若。她把趙姨娘踩在腳底下,可以使邢夫人無所逞其伎,那些被稱為「底下字型大小奶奶們」的管家執事媳婦誰敢有意和她為難,她會打折她們的腿,即使是自己的丈夫,她也處心積慮地與之爭權奪利,逼其退讓一射之地。賈芸和賈薔都想要安排工作,賈薔走了鳳姐的門路,賈璉不甚贊同,鳳姐馬上當面給頂回去;而賈芸則相反,他雖爭得了賈璉的同意,便終因鳳姐另委了賈芸而只好作為罷論。「一起頭就求嬸娘,這會子也早完了。誰竟望叔叔竟不能的。」──這不僅是賈芸的深切體會,也是這個機靈鬼在摸清了鳳姐的脾性之後當面說給鳳姐聽的也博得了鳳姐歡心的奉承話。鳳姐自己就標榜過:「憑什麼事,我說要行就行!」如果說鳳姐的權勢欲超過了一般管家奶奶的界限,那麼她對財富的佔有慾更帶上了一定的市井色彩。她的胃口甚大,敢於調動一切手段積累財富。弄權受賄,假公濟私,剋扣挪用下人月錢放高利貸,為尤二姐事撒潑大鬧寧府,還要順便訛詐二百兩銀子,甚至為賈璉向鴛鴦說情偷當賈母東西,她還要勒索個好處費,直到抄家時人們才知道,她竟有整箱整箱的「違禁取利」的高利貸借據。鳳姐對於權勢和財富的強烈追求已經發展成為一般的逞強心理。可卿之喪,賈珍通過寶玉推薦,請鳳姐過來幫忙,王夫人有顧慮,鳳姐「素日最喜攬事,好賣弄才幹,雖然當家妥當,也因未辦過婚喪大事,恐人還不服,巴不得遇見這事」。對於賈珍的請託,她求之不得,接任之後,兩府兼顧,內外應酬,每天寅正起來,卯正二刻來寧府上班。雖然辛苦,她仍恐落眾人褒貶,故費盡精神籌劃得十分整齊。後來累得病了,小產下紅,她仍「恃強休說病」。她身體不好,力不從心,隨著榮府的日趨走下坡路,她更顯得心勞日拙,平兒屢勸她「看破些」,可她始終也未能「看破」。她的這種性格和心態,別人也看得清楚,有求於她的人,都懂得投其所好,比如靜虛老尼和賈芸,其動機她可以一眼看穿,但只要人家一給她戴高帽,奉承她「好大精神」啦,竟「料理得周周全全啦」,等等,她仍會不由自主地入其彀中。

    潘金蓮也是個爭強好勝的女人,只是她有命無運,身寒地微,她所「要強」的表現形式,就與鳳姐大異其趣了。在西門家裡她是小老婆,而且還排在第五房,她的一切都必須通過丈夫的寵愛來獲得。她的追求和發展都必須從這裡出發,這一點她十分清楚。她不像吳月娘身處正室,從容自信,不像李嬌兒和孫雪娥因背時而自餒,也不像李瓶兒那樣寬厚和平,或像孟玉樓那樣長於審時度勢安分從時,她充分利用自己的色藝優勢在家庭生活中拼搏衝刺,也像鳳姐一樣,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孫雪娥是弱者,一次較量被打下去了。李瓶兒雖不是強者,但在根本處具備她所沒有的優勢,有錢,姿色好,特別是皮膚白,性兒好,尤其是後來又生了個兒子,這都是她所無法比擬的。但她不甘心示弱,用茉莉粉酥油擦身以奪其白,這比較好辦;到懷嫉驚兒,打狗傷人,特別是馴養雪獅貓嚇死官哥兒,這都是要擔很大風險的,弄得不好,惹得西門慶翻臉,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然而潘金蓮卻「大膽地往前走」,硬著頭皮一往直前地衝過來了,結果是以瓶兒母子雙亡而告終。吳月娘是正室,身分尊卑懸殊很大,她也敢正面硬碰一下,大鬧一場。雖然以她主動陪不是而告終,但以西門慶的態度論,二人也不過是打個平手。妻妾而外,凡遇西門慶的女寵男寵,她都以極大的醋意與之較量一番,「若叫這奴才淫婦在裡頭,把俺們都吃他撐下去了。」──在她的兇狠潑辣面前,競爭者基本上是望風披靡。金蓮之所奮爭,全為一個「寵」字,有了丈夫的寵愛,「祿在其中矣」。她為了一件皮襖和月娘生氣,月娘給她一件當的皮襖她不以為樂,「有本事明日向漢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這正是她的要強心態的典型表現。直到春梅游故家池館,想到「俺娘那咱,爭強不伏弱地向爹要買了這張床」,如今賣了,仍然心下慘切。要強與爭寵,在金蓮那裡為同義語,因而爭寵獻媚與心性高強卻融合在她的身上。她自詡「我老娘是眼裡放不下砂子的人」,她的處事哲學是「你不知道,不要讓了她。如今年世,只怕睜著眼睛的金剛,不怕閉著眼兒的佛。老婆漢子,你若放些松兒與他,王兵馬的皂隸,還把你不當×的」。與鳳姐一樣,她也不信陰司地獄報應的,別人相面卜龜兒,她卻說:「我是不卜他。常言道:算的著命,算不著行。前日道士說我短命哩……隨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溝里,就是棺材。」一個要強的人,達觀而直爽的命運觀,活靈活現。金蓮過生日,其母來府,正該她輪值管帳,不但不開轎錢,反而將其母搶白一頓,這種不近人情的做法,正是其過於要強心理的變態反映。「你沒轎錢,誰叫你來?你出醜__划的,叫人家小看!」「料他家也沒少你這個窮親戚,休要做打嘴的現世包,『關王賣豆腐──人硬貨不硬』。」──是的,「人硬貨不硬」,一個極其要強的人,其所期與其地位相差太遠,於是就出現了這種極度的心理不平衡。

    因為地位不同,所以兩人同樣爭強好勝,但其追求的目標及實現的結果也就大相徑庭。王熙鳳在賈府是名副其實的強女人,她威重令行地主持著家政,以賈母和王夫人為靠山,連邢夫人都奈何她不得,其餘的包括「璉二爺」在內也不敢向她挑戰。潘金蓮則最多不過是西門慶的寵妾,她不僅要處處仰承丈夫的鼻息,而且還要經常接受別人有意無意的挑戰,她經常處於欲做寵妾而唯恐不得的心境之中,她心強命不強,算不上女強人。

    同樣爭強好勝,為了達到目的又同樣地不擇手段,因而兇狠潑辣或者說心辣手狠,又成了她們性格上的一個共同特徵。

    鳳姐和金蓮都以潑辣兇狠著稱。在那人與人間一個個像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環境氛圍中,她們是兩隻令對手戰慄害怕的鬥雞。鳳姐的心腹小廝興兒曾在尤二姐面前用這樣幾句話來概括其為人:「我告訴奶奶一輩子別見他才好。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一臉笑,腳底下就使絆子;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都全佔了。」對於鳳姐來說,除少數是她所要依靠、奉承、共處、照應的,其它不是供其驅使奴役的對象就是競爭的對手。對於下人,她行的的霸道,不光她的冷笑會使人發抖,即使提起鏈二奶奶屋裡的平姑娘,也足以使奴僕們談虎色變了。春燕娘大鬧怡紅院,晴雯「飛符召將」,就是借「璉二奶奶屋裡的平兒」的威名,使其就範的。她的威名猶如一個恐怖的陰影,籠罩在賈府奴隸們的心頭上,頗有點張文遠威震逍遙津使小兒聞之不敢夜哭的味道。她的威嚴不是僅僅靠濫施刑威樹立起來的,應承認,她是有出色的馭人之才,精明而又兇狠,懂得馭人之道,從小兒玩笑就有個殺伐決斷的。如賈珍賈赦般「著三不著兩」的,只能搞得人仰馬翻、萬事顛倒。
    鳳姐的兇狠,對於競爭者表現得尤為突出,只要有誰威脅、妨礙了她的利益,她一定要把你搞得落花流水才肯罷休,至少也要叫你狼狽不堪。賈璉偷娶尤二姐,對她的權威、地位和利益是一個嚴重的挑戰與極大的威脅,故這次她全力給予反擊,從把尤二姐騙入榮府大鬧寧府,到「借刀殺人」,榮寧二府幾乎全家上下都按鳳姐的意志行事,連都察院都被她隨心所欲地玩弄於股掌之上。這一案所涉及到的人物,尤二姐是苦主被活活折磨而死,余者賈璉、賈珍、賈蓉、尤氏、平兒等等,無不一敗塗地,連無辜的張華也幾乎被「斬草除根」丟掉了性命。賈瑞不過對她流露出一點非分之想,她就「毒設相思局」,非叫他把命喪在自己手裡不可;她對於趙姨娘毫不留情,可以使其聞風喪膽;連她的親婆婆都不是她的對手,「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雖說邢夫人也是咎由自取,但何嘗又不是鳳姐玩弄的結果;至於她所設計的「調包計」,直接釀成寶黛間的千古悲劇,則更令人髮指了。

    與鳳姐一樣,潘金蓮也是《金瓶梅》中一個臉酸心硬的辣貨。她沒有鳳姐那樣的高貴的地位與赫赫的權勢,她倚恃著丈夫的寵愛在家庭生活中狐假虎威,尖利的口齒與潑辣兇狠的手段是她克敵制勝的基本武器,她靠這個也可以使奴僕和競爭對手們望而生畏。唆打孫雪娥是她到西門家后的初試鋒芒,她藉此立威以樹立自己的形象。像尤二姐一樣善良懦弱的李瓶兒──她性格的前後差異這裡且勿論──是她競爭的主要對手,她也像鳳姐對尤二姐一樣竭盡全力必置之死地而後快。她兩面三刀,一面在瓶兒面前博取其好感,一面在月娘跟前煽起對瓶兒的惡感,以從中漁利。西門慶對瓶兒的態度她時時留意,千方百計地奪其寵愛。她深知官哥兒是李瓶兒的命根子,於是不擇手段地以摧殘這個小生命來對瓶兒進行精神折磨,以剝奪小生命來剝奪其受西門寵愛的本錢,最後也終於如願以償地使瓶兒母子雙亡了。她是個醋罐子,她以比鳳姐更為明確的競爭意識留意著丈夫的一舉一動,西門慶軋姘頭養粉脂都要跟她回報,她的對手若不被收服,被羈縻,她就要將其置之死地。賁四嫂與西門慶勾搭上后就專門買她的小帳,宋惠蓮不買帳被搞得家破人亡,如意兒未領教過的她的威勢,她就親自出馬大發雌威,經過一場「摳打」之後以西門慶調解向她賠罪才得了事。即使是吳月娘,她也以咄咄逼人之勢向其發起進攻。她收服了月娘的貼身丫頭,也曾把月娘與丈夫的關係搞個十分緊張。在與月娘的一場撒潑大鬧的大戰中她雖未能得手,但也夠月娘心驚膽戰的了。對奴僕,她雖無鳳姐那樣的馭人之才,但其兇惡狠毒並無二致。為了丟鞋,她唆使西門慶「糊塗打鐵棍」,恣意折磨秋菊,使人感到奴才之對奴隸,比正經主子還要兇狠十倍。

    金蓮和鳳姐又都有一張犀利的口齒,她二人的語言藝術和作者寫二人語言的藝術都令人嘆為觀止。周瑞家的稱鳳姐「再要賭口齒,十個會說話的男人也說不過她呢」,這一點也不誇張。她能說多種風格的語言──這方面可以使金蓮遠為遜色,她的語言的基本特色是明快尖利,揭示事物往往一針見血,或陰險冷峻,或如疾風驟雨,有很大的力度,很高的透明度,鋒芒所及,往往使對手尷尬難堪,心驚肉跳,望風披靡,一下子就解除了武裝。至於敘事分析的明快簡斷,說笑話的機智風趣,應承賈母的匠心獨運,應酬賓客的大方得體,等等,都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她是個當之無愧的語言藝術家。潘金蓮的語言的藝術性和風格的多樣性雖然比不上鳳姐,但在尖利明快方面卻與阿鳳如出一轍。金蓮之與西門慶,關係最微妙。一方面,從根本處來說,她必須仰承西門的鼻息,千方百計地向其邀寵獻媚;另一方面她又不是那種聽天由命逆來順受型的婢妾,她處處爭風吃醋,咬群掐尖。因而,她既有無恥獻媚,又有打情罵俏,更多的時候則如月娘所說是「銅盆撞了鐵刷帚」,錐搗磨研,在唇槍舌劍中見出親愛來。她是個進攻型的爭寵者,在凌厲的進攻中她很善於把握分寸以便不從根本處傷害西門慶的感情,這裡就見出她的語言功夫了。她對西門慶那「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秉性,常常給予淋漓盡致的揭露,一下子撕去其假面,但又在力爭給予控制的條件下推行「給出路」的政策,常常搞得西門慶既恨又疼,無可奈何,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43回「爭寵愛金蓮惹氣」,因瓶兒生子,金蓮的寵愛正處於低谷期,她仍然以進攻的態度去改變局面。因為失金事,她用犀利的語言把西門慶惹惱了,把她按在床上提起拳頭要打,且看她是怎麼「求饒」的吧:
  
    那潘金蓮假作喬妝,哭將起來,說道:「我曉的你倚官仗勢,倚財為主,把心來橫了,只欺負的是我。你說你這般威勢,把一個半個人命兒打死了,不放在意里……若沒了,愁我家那病媽媽子不向你要人!隨你家怎麼有錢有勢,和你家一遞一狀。你說你是衙門裡千戶便怎的?無故只是個破紗帽債殼子──窮官罷了,能禁的幾個人命?」
  
    句句是怨訴,又句句是奉承,結果「幾句話反說的西門慶呵呵笑了」。最後吳月娘的總結是:「常言惡人自有惡人磨,見了惡人沒奈何,自古嘴強的爭一步,六姐也虧了這嘴頭子,不然嘴鈍些兒也成不的。」

 雖然在潑辣兇狠方面金蓮不讓王熙鳳,但若以心計權術而論,金蓮遠不能窺熙鳳的堂奧。在家庭生活的爭鬥之中,哪些是依靠的,哪些是利用中立的,哪些是孤立打擊的;鬥爭中鋒芒什麼時候該露,什麼時候該藏;好事如何抓尖,惡名如何盡可讓別人承擔;根本利益非抓不可,枝節小事落落大方地予以放過……這些方面鳳姐是個不通文墨的政治家,遠非市井出身始終未脫小家子氣的潘六姐可以望其項背的。如理家的殺伐決斷,鈐束奴僕的縱放自如,對探春改革的讚賞與支持,對妯娌小姑的優容與和諧,等等,這在金蓮都是做不出來的。
  
  扭曲毀滅的異曲同工
  
    這兩個終生爭強好勝的女人最後都以悲劇結局了結了自己的一生。對鳳姐的性格和悲劇,《紅樓夢》通過「金陵十二釵」的判詞和「紅樓夢」的曲子進行了概括:「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對金蓮的悲劇,《金瓶梅》通過「吳神仙冰鑒定終身」的「判詞」作了概括:「舉止輕浮唯好淫,眼如點漆壞人倫。月下星前常不足,雖居大廈少安心。」吳神仙的「判詞」雖不夠高明,但從小說的描寫中我們仍可客觀地看出這個「小家碧玉」的墮落與毀滅的過程。而《紅樓夢》的作者本來就有著這樣的自覺:富貴怎樣把人荼毒了,生活怎樣把一個「聰明潔凈」的女兒變成了「國賊祿鬼」,這正是他所要表現的「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人間悲劇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當潘金蓮還是潘裁縫家的掌上明珠時,她本來也是一個聰明潔凈的女兒,父親死了,無以為生,媽媽把她賣到王招宣的府里學習彈唱,他從此跨出了人生淪落的第一步。這種彈唱生涯,使一個十二三歲的聰明伶俐的小女孩子,才智向「做張做致,喬模喬樣」、「描眉描眼,傅粉施朱」方向發展。王招宣死後,她又賣到張大戶家,仍操同樣生涯,而且不幸被年過六旬的張大戶收用了。這種極不合理的兩性關係嚴重地傷害了這一少女的心靈,可就連這樣屈辱的生活仍不能維持,因為主家婆厲害,她又被倒貼妝奩嫁給「三寸丁谷樹皮」武大郎為妻,實際上一面做武家的妻子,一面又做張家的外室。這時她已經成為財富佔有者的玩弄的工具了。玩弄者可以逍遙自在地活著,而被玩弄者開始變成「淫婦」了。既然生活以這樣畸形的、不幸的婚姻來對待金蓮,那麼這樣一個備嘗風月的女人以「勾引浮浪子弟」來作為不合理的婚姻生活的補充,也應該是無須大驚小怪的意中之事。不過這時的金蓮還沒有變成像後來那樣無恥,為了擺脫浮浪子弟的糾纏,她也曾拿出首飾變賣銀兩典房另住,以維持這一畸形小家庭的暫時平靜。不過這種平靜沒能維持很久,打虎英雄武二郎的出現又把金蓮對不合理婚姻的怨憤及其對美滿婚緣的追求同時呼喚了出來。她大膽出擊,多次主動挑逗武松,可這次她遇到了一個「頂天立地,噙齒帶發的男子漢」,得到的是一場道德倫理的教訓和老實安分的警告。金蓮的這一舉動是無恥的,但又有其合理的成分。它表現了一個淪落者以扭曲形式對於愛情和婚姻的追求。那一社會可以允許別人玩弄她,卻只許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給她改變自己的命運提供任何倫理根據。社會的倫理原則何其不公正!看來企望藉助於這種「公正」她是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了,正在這時西門慶出現了,她終於依靠金錢和權力用傷害他人的最殘酷的不公正的方式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變成西門大官人府上的「五娘」。她勝利了,然而她也失敗了。從前她作為一個弱者和受欺凌者失去了自己的幸福,現在她變成了一個強者與欺凌者而得到了自己的幸福;當然她沒有變成一個真正的強者,她不過成了另一種形式的被侮辱者與被損害者,她並未得到真的幸福,反而失去了自身的善與美。
    嫁給西門慶之後她在與丈夫的關係中恰與原來換了個位置,從前她可以隨意作踐武大,包括給武大戴綠帽子,總是武大給她陪小心;現在則顛倒過來了,她必須仰承丈夫的鼻息了。她的物慾、肉慾、虛榮心的滿足都必須維繫於丈夫對他的寵愛。於是爭寵爭愛成了她的奮鬥的核心了,從此她什麼無恥的事包括「品玉」、「飲溺」等都能幹出來了。她是那樣輕賤,看起來她的地位好像是提高了,實際是大大降低了。──她的奴性增強了,人格喪失了。
    對強者現羊相,對弱者現凶獸相,這兩位一體的東西是奴性的不同表現形式。她一面受別人作踐,一面又變本加厲地作踐不如自己的弱者。她對秋菊是那樣兇狠,那樣殘忍,表現出一種報復性的宣洩的變態心理。家庭生活中的殘酷競爭更加劇了她對同儕的噬嚙意識。孫雪娥被她打翻在地,又踏上一隻腳;李瓶兒一味逆來順受,還被她搞得母子雙亡;她謀害宋惠蓮夫婦、摳打如意兒……生活竟把一個受盡欺凌侮辱的女孩子變得如此兇狠毒辣!
  
    當潘金蓮因嫌棄武大而挑逗武松之時,也不過是想擺脫不合理的婚姻以追求一種美好的姻緣;她改嫁西門慶時似乎也離初衷不遠。但當她真正成為西門大官人的五娘時,生活告訴她夫妻關係不象她想象得那麼簡單。在眾妻妾殘酷無情的競爭中,在丈夫隨時都可能無情翻臉的威脅下,她可能享受專房之寵在家庭中炙手可熱,也可能像孫雪娥一樣被丈夫冷落而受人欺凌。因而她與丈夫之間的關係,決不是溫情脈脈、琴瑟和諧的關係,而是一種互相角逐、互相利用的爾虞我詐的關係。摳打如意兒之後,她對西門慶有一段誅心之語:
    你那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心兒,你說我不知道?想著你和來旺兒媳婦子蜜裡調油也似的,把我來也就不理了。落後李瓶兒生了孩子,見我如同烏眼雞一般……你是那風裡的楊花,滾上滾下,如今又興起如意兒賊歪剌骨來了。
  
    所以儘管她對西門慶千方百計地奉承,似乎比誰都更愛他,但她自己十分明白,那是買賣,是互相利用。所以西門慶病危,吳月娘等許願她獨不許。西門一死,她立即放膽勾引陳敬濟毫無戚容。潘金蓮早孤,孤兒寡母相依為命,與母親應該是感情很深的,從孟玉樓周貧磨鏡時她的的態度看,也不是沒有一點為善之質,可她對自己的母親那樣刻薄寡情,母親來看她她不僅不開轎錢,而且公然辱罵,令人髮指。正是那嫌貧愛富的世道,摧殘扭曲了她的心靈,使她喪失了人性。她對人,包括對自己的親人,用金錢和利害關係取代了倫理關係,或者說,利害關係成了她的倫理關係的內容。
  
    因為「心強命不強」,造成了潘金蓮人格意識的變異和分裂:一方面極端強化,一方面又趨於淡漠和喪失。西門慶在家庭生活中的一言一行,晚上在誰的房裡歇宿,給誰添了衣服首飾,給官哥寄名表文的如何署名,都會引起她十分敏感的反應。西門慶說她喜愛「咬群兒」和「掐尖兒」,春梅說她「爭強不伏弱」,等等,都說明她的自尊心極強。但這種要強不過是奴性的爭強,與此互為表裡的則是人格意識的淪喪。在家庭生活的爭逐中,如縱橫捭闔、勃H鬥法、行鬼步、聽壁腳、撥弄是非、撒潑罵街之類都是她的看家本領;輪值管家,斤斤計較,刻剝下人;至於為拴住西門慶的心,她的作為更不知人間有羞恥二字,凡此等等,都處處表現出喪失了自我的婢妾的鄙賤、屑小與輕薄──她的人格意識幾乎是喪失殆盡了。

    《金瓶梅》的作者是把潘金蓮作為一個淫婦的典型來刻畫的,在人們的心目中她確也是一個道地的淫婦。當然,潘金蓮是「淫婦」,但她不是天生的淫婦,是那齷齪腐敗的社會環境一步步把她變成「舉止輕浮唯好淫」的。從九歲賣到招宣府學習彈唱開始,她就一步步滑向污濁的深淵。既然社會把她當作玩弄的工具,那人們又怎麼能要求她堅守貞操呢?既然西門慶是把她當作粉頭取樂兒,那又有什麼權利要求她對西門保持忠貞呢?私書僮、通敬濟其實是無可深責的事。既然生活刺激、培育了她的畸形的性要求,那她被賣后「解渴王潮兒」也就不足怪了。既然西門慶可以不顧她的死活以滿足自己,那她也應該有權為了滿足自己同樣可以置西門慶的死活於不顧。既然社會每時每刻都在大量生產著魔鬼,那我們又怎麼可能期望魔鬼變成天使呢?潘金蓮既是被侮辱損害者,同時也是侮辱損害他人者;那罪惡的社會奪去了她的靈魂,她則自覺地變成一個魔鬼。她最後被武松殺掉了,其實,在復仇者毀滅她的肉體之前,她已經自我毀滅掉了自己的靈魂。她是毀滅於自我,當然最終是毀滅於那扭曲她的社會。
 
    潘金蓮的悲劇是一個「小家碧玉」墮落和毀滅的悲劇,王熙鳳的悲劇則是一個「富貴把人荼毒了」的悲劇。論社會地位熙鳳與金蓮天差地別,後者一開始是一個被侮辱損害者,後來則具有被害與害人的雙重身份,而鳳姐則始終是一個害人者,可那罪惡的社會不僅可以把一個被壓迫者扭曲變形,而壓迫者也逃脫不了被扭曲的命運,鳳姐最終也「反算了卿卿性命」「哭向金陵事更哀」了:二人的毀滅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所有不合理的社會中,壓迫他人者也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殘酷的禮教對於任何人都是精神的枷鎖,森嚴的等級制度把每一個人都置於一個既可壓迫別人、又受別人壓迫的系列之中。所以,鳳姐儘管是個女強人,她似乎總在支配別人,什麼事都是「我說要行就行」,可她仍擺脫不了奴性意識。她身上以「狼性」為主,同時也存在「羊性」。她十分清楚她的機警和才幹是她得以主持家政、出人頭地的一個重要條件,但決不是唯一條件,賈府最高家長賈母的垂青才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前提。賈母集親權、族權與家政的最後決定權於一身,她的喜怒好惡可以隨時給人帶來生死禍福,聰明美麗而至情如林黛玉,美麗而善良的尤二姐,都是因為失去了她的喜愛與庇護,轉瞬間地位一落千丈,最終連性命也被奪去了的。所以鳳姐的「機關算盡」很大程度上是在老太太身上下功夫。她對賈母先意承旨、曲意逢迎、湊趣取笑的一套做法,不正是封建時代奴才對主子、臣僕對君王的態度的寫照嗎?──這有著很高的普遍性。
 
    鳳姐與丈夫的關係不同於金蓮,她在家裡可以說是「牝雞司晨」,凡事賈璉都要讓她三分。但從人倫關係的扭曲來看,二者仍然是異曲同工。封建時代的家庭關係只有以「夫為妻綱」、「夫唱婦隨」為前提才能演唱琴瑟和諧的二重奏,否則就會發出刺耳的噪音。鳳姐的故事正表現了一個進攻型的女性怎樣使溫情脈脈的家庭氣氛遭到破壞,於是夫妻關係就顯得不倫不類。在家庭生活中、在用人行政方面的互相爭奪,在金錢財產方面的各立一本帳,在男女關係方面的互相防範,使得她們夫婦之間和諧的時候較少,經常地倒是充滿著烏眼雞式的爭鬥,如林姑娘所說,她們夫婦間「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呢。不過在這方面鳳姐之作為較之金蓮頗多值得肯定之處。金蓮之防範西門,純粹是為了爭寵和自衛,而鳳姐之防範賈璉,在自衛的背後隱藏著限制男性對女性的事實上的廣泛佔有權的合理成分。為什麼男子可以一夫多妻,且可以在事實上享受著不受限制的性自由,而女子就必須從一而終呢?賈璉發過狠:「她防我像防賊似的,只許她同男子說話,不許我和女人說話,我和女人略近些,她就疑惑。她不論小叔子侄兒,大的小的,說說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我們雖不必贊成鳳姐的這些做法,但也不能站在舊道德的立場上去看待這種夫妻關係的顛倒。
 
    「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紅樓夢》的作者塑造鳳姐這一典型,在立意上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惜才、憐才,表現社會對人的才能的扭曲。「金紫萬千誰治國,裙釵一二可齊家」,那個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已進入末世,與「泥做骨肉」、「濁臭逼人」的「男人」相比,「水做骨肉」的「女兒」以她們的聰明秀靈在作者的筆下發出了奪目的光彩,而阿鳳也是其中出類拔萃的一個。遺憾的是那末世的污濁環境扭曲了她的性靈和才幹,使她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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