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網路的日子

作者：潛水的樹

  


大家都知道樹我6歲前在江南水鄉外婆家,6歲時回到父母身邊。那會兒父母的單位在湖南一幾乎與世隔

絕的山溝里。我們那鬼地方（叔叔阿姨們經常這麼說）只有一條公路通往十幾裡外的有個四等小站的鎮子，

每天有班慢車可以去最近的縣城。有一年大雪封山，後勤處的車沒法出門，結果很多人家就斷了糧。總之，

那種地方連收破爛的都不愛去，一次一個打爆米花的老頭大概是迷了路，跑到我們那，整個院子就跟過年

似的，拎著苞米粒袋子的孩子們在燈光球場，也是露天電影院圍著那老頭起碼排了幾十米的隊，每次米花

好了嘭的一聲後面是孩子們更響的歡呼聲，喧囂聲一直持續到晚上，但我們的如火熱情仍沒打動那老頭，

反正他再也沒來過了，也許他忘了怎麼走？


我們吃不上爆米花，就更談不上吃五花八門的糖果了，肉是憑票供應，但不是每天都能買到，豆腐和豆漿

是食堂自己做，可以保證供應，所以我們在時代的前面，當素食者。子校的孩子們都精精瘦，可還真沒聽說

那個得了治不好的怪病。不說別的，當地的水果家家戶戶都是論擔買的。毛桃和杏子初夏就上市了，沉甸

甸的青柿子買了泡在石灰水裡，接著是西瓜和山梨，等到起秋風時，我的床下就會塞滿板栗和紅澄澄的橘

子，最後登場的是柑子，放在用松枝一層層鋪好的籮筐里，可以保存到來年春天。不過，對孩子們來說，這

些都不是讓人留戀的，我們愛的就是滿山亂跑！


也許是"只緣身在此山中"的緣故,我竟有些想不起自己住了那麼些年的大山到底長啥樣,只知道延綿不

斷,四季長青,因為山上最多的是茶樹和松樹,山窩裡當然有農田,小溪,可是爬到山腰,常常什麼也看不

到,就是一望無邊的松濤。其實哪個孩子進山會看風景？看似單調的山我們也能玩出很多名堂來。春天可

以摘茶片，吸茶花蜜，捉小蝌蚪，掏鳥窩（我沒幹過），夏天是金銀花和野草莓的世界，調皮點的孩子則可以

打附近農家桃子的主意，秋冬當然是撿松果的時候。在山裡的時光很容易打發，記得有次樹放學后和一同

學捉了一蝴蝶，在泉邊解剖，直玩到天黑才回家，還差點把書包給忘了。


不過我們進山也有干正事的時候，那就是給家裡弄柴火。那會藕煤質量很不好，不僅很難燃著，火也小，家

家戶戶都得另外再備些木柴。進山砍柴在樹看來是件很光榮的事，因為樹連拿鐮刀的資格都沒有啊。樹哥

也得和其他再大一點的孩子一起才能去，樹呢，就當跟屁蟲，在後面撿撿樹枝和松果，也算樂在其中。樹兄

妹砍回的柴一般還不夠用,樹媽被當地一老鄉認作乾女兒,我們的干姨夫送來的大捆的雜木枝才是我家真

正的柴火。但這柴太粗，得劈了才能用，這活，當然是樹哥的，可是樹也不閑，搬運工是也。我們住的是現

在稱為「筒子樓」的兩層樓，只不過我家有三間，中間還打通了，絕對寬敞，那會就沒什麼傢具。樹哥在樓

下劈，樹就捧著劈好的柴往家搬。


樹哥那會13,4歲，幹得大汗淋漓，樹7,8歲，抱著幾根柴跑上跑下倒是來得個輕鬆。樹一圈跑回來，樹哥

劈的還不夠一捧，樹就嚷嚷開了，無非就是「你怎麼那麼慢啊」，「你慢得象個老太太啊」，「你看我多快啊

」。。。

啥叫站著說話不腰疼? 樹啊。想想，碗口粗的柴得先劈成手腕粗細，再斬斷，對大人來說，也不算輕鬆活

，何況是還沒竄個的樹哥？樹哥一開始還埋頭苦幹想及時供貨，後來終於意識到這是不可能的，就停下來

，抹了把汗，看著喋喋不休的樹。


樹哥想和樹講理？門都沒有。除非樹想聽，否則，光憑樹說話的速度起碼是樹哥兩倍，樹哥通常是不浪費

時間和樹進行理性討論的。那樹哥動武？忘了說了，樹尖叫的聲貝是很高的，常常樹挑起事端，把樹哥惹

急了以拳相威時，樹一定會叫得恰到好處，保證讓樹爸媽聽得見。樹爸媽通常不管樹兄妹之間的事，被吵

煩了，基本上是各打成50板，嚴重時罰我們寫檢討。不過，在教育完樹兄妹后，樹爸媽總還添一句：「大樹

，妹妹還小，不要惹她。」這下大家可以想見聽完這話后樹的小人得意的笑了吧？


如果筒子們看到此處以為樹一直那麼依小賣小欺負樹哥，那又錯了。樹有求於樹哥的地方實在太多，不說

樹哥是樹拼音，數學的啟蒙老師，也不說樹成天就琢磨怎樣讓樹哥去釣魚打鳥時帶上自己，也不提樹想偷
樹媽鎖在五屜櫃里的零嘴必須得請樹哥幫忙放哨，更不提偶爾樹考試沒考好，耷拉著臉求樹哥模仿樹媽簽

個字，單單樹的美術作業，離開樹哥就沒法交差。也不知怎麼搞的，樹哥一業餘愛好是畫畫，而樹畫畫就是

缺根筋，上學的第一作業是畫把掃把，樹看著發回來的作業傻眼了；50分，重做！樹想，讓我再畫一遍不

還是老樣子嗎？回頭一看滿牆貼著樹哥的大作，馬上有了主意，把圖畫本往樹哥面前一放：「幫我畫畫。」

末了還添一句：「別畫得太好。」樹哥驚詫地看著樹的鬼畫符，大概覺得老妹的畫畫成這樣有損他的形象，

二話沒說以最快的速度畫了把掃把，90分！嘗了甜頭的樹從此美術作業都讓樹哥「潤色」，直到樹上三年

級突然間覺得畫畫不是那麼難了。樹求樹哥，除了偶爾「出血」賄賂糖果，大部分時間全憑一張嘴，馬屁拍

盡。樹再大點后樹哥也有有求於樹的時候，如讓樹先回家做飯，他可以多打會兒球。所以大樹小樹的合作

基本上是愉快的，大樹能者多勞也是他自願的。


不過多幹了還要被說，恐怕誰都不痛快。劈柴的樹哥就這麼停下來，看著樹，終於說了句：「要不你來劈，

我來搬？」


樹回答得乾脆利落：「沒問題，等我13歲了，我們就換過來，我保證比你快！」


樹12歲的時候，樹全家就告別了大山，來到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在那裡樹家用上了煤氣。樹哥也在那一

年考上大學，臨行前，因樹爸媽車禍受傷，樹哥一人把樹送到市裡的寄宿中學。樹哥幫樹搭好蚊帳，還給樹

留了在樹看來是巨大財富的兩塊錢當零用錢。樹家新居也是三室一廳，但樹兄妹放假回來還是喜歡睡上下

鋪，那時候好象樹哥的話越來越多了，樹只是無比憧憬外面的世界。六年後，工作了的樹哥送樹讀大學，箱

子里的行頭一多半也是樹哥給買的。樹和樹哥從此見面更少，但碰到一起還是會敘敘叨叨。劈柴的約定是

無法實現了，可我們還有不少其他的約定。有個約定我們是嚴格遵守了，那就是樹嫂不能比樹小，樹夫不

能不比樹哥大。也是巧合吧，樹嫂比樹哥小四歲，比樹大兩歲，豬豬比樹大四歲，比樹哥小兩歲。


如今樹和樹哥天各一方，幾乎每天MSN都要鬧幾句，樹發現自己象孩子似地發各種表情，彷彿又回到無拘

無束的我是老小，我怕誰的年代。樹媽總提樹出生的故事，說是樹爸帶著樹哥來看樹，醫院的護士問樹哥，

用餅乾換你妹妹好不好？樹哥很堅定地答道：「不換，天大的餅也不換！」


所以樹一直很自信，不管樹做什麼，在樹哥眼裡，總比天大的餅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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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回憶,定格的畫面,一輩子精神財富!

暈，沒有網路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