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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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榮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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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可親無極天淵(廿十萬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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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 Ivy 發表於 2005-10-15 05:00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不光榮的「革命」
  ――「甘露之變」后的晚唐政治
  公元853年,唐文宗太和九年陰曆十一月壬戌(二十一日),百官同往常一樣,在紫宸殿朝服列班,等待文宗皇帝李昂上朝。未幾,文宗的玉輅緩緩而來。此種皇帝專用龍輿氣象莊嚴,左飾青龍,右飾白虎,金鳳展翅及虛文鳥獸圖形附於后板,正前方的軒敝,設有高高的青蓋,下方有黃里錦繡黃龍的塵障,朱輪密幅,前行時震聲隱隱,噪音很小。
  文宗坐殿,朝臣們等待金吾將軍像往常那樣趨前上報「左右廂內外平安」,按朝儀,走了這個過場后,大家就應該如約議事。不料,金吾將軍韓約沒有如常行事,反而高聲奏稱:「左金吾聽事房后石榴樹上,咋夜降下甘露,特向陛下稟報。」
  文宗皇帝故作欣喜狀,宰相也忙率百官齊齊拜舞,向皇帝稱賀。天降甘露,是國家大治、天下清平的瑞兆。文宗忙乘軟輿(肩扛便輦)往紫宸殿前面的含元殿升座,先下命宰相李訓等人驗看。
  過了好久,李訓才率朝臣回殿,奏稱:「臣與眾人驗之,是否真是甘露,還不敢下結論,望陛下遣使再驗」。
  文宗皇帝表演還算逼真,自言自語道:「真有這種事!」於是,他命掌管禁軍的左右中尉仇士良、魚弘志率眾宦官前往。
  仇士良等人踱進聽事房後庭,仰著腦袋觀瞧半天,見石榴樹上皆是根根干枝,一絲甘露皆無。再扭頭觀瞧作為陪同的韓約,數九寒天,這位金吾大將一腦門子熱汗,神色惶恐。
  仇士良還奇怪,問:「將軍您這是怎麼了?」一陣北風起,聽事廳的門簾幕布隨風亂張,仇士良忽然發現廳裡面擠滿了手執利兵、全副武裝的兵士。同時,大公公又聽見四下刀劍鏗鏘,甲聲叮噹,軍靴雜亂踏地聲紛紛擾擾。
  仇士良等宦官頓感大事不妙,紛紛往庭院大門處奔跑。守門兵士不是很多,見太監們往外跑,便趕忙上前要關閉大門。仇士良公鴨嗓拚命一吼,還真管用,平素太監積日已久的威風終於在關鍵時刻又顯神通,趁門衛愣怔,太監們紛紛奪路而逃。
  宰相李訓在含元殿看見一大群宦官踩了蛇窩一樣飛奔上階,連忙高聲呼喚值班的金吾衛士:「有上殿護駕者,每人賞錢百緡!」
  眾太監腳快,兔子一樣已經奔至文宗御座前,有數人架起皇帝往軟輿上一放,抬起狂跑:「事情危急,請陛下還宮!」
  含元殿大門,已經從台階處湧上數百金吾衛兵,登殿縱擊,追上落後未及跑入殿的宦官,劍捅刀砍,一下子殺掉十來人。
  殿內宦官畢竟對宮城道路了如指掌,他們用刀砍斷含元殿後面的木格欄,扛著文宗就往宣政門方向跑。眼看宦官們抱走了皇帝這塊「大招牌」,宰相李訓也急眼,抱住軟輿的木杆大呼小叫,力圖阻止。文宗李昂知事不諧,也大聲叱喝李訓。宦官郗志力大,當胸就給李訓一大拳,把這位宰相打得一個嘴啃泥。說時遲,那時快,宦官們簇擁著文宗皇帝逃入宣政殿,立刻把大門嚴嚴關死,外面兵將一時半時根本沖不進來。「宦官皆呼萬歲」。
  聽到宮殿內外殺聲、歡呼聲此起彼伏,含元殿內的朝官們都「駭愕散出。
  李訓見大勢已去,忙換身衣服,乘亂跑出京城。宰相王涯、賈竦 、舒元輿等人回到中書省,互相說:「我們先別走,皇帝肯定會在延英殿召我們議事」。兩省官吏也紛紛來見,詢問發生了什麼變故。王涯等人確實也不知情,就先讓諸人回家,等待消息。
  不一會兒,只聽宣政殿方向宮門大開,太監細嗓「奉旨討賊」的高音很是}人,而後便是禁衛軍「殺賊殺賊」的叫殺聲,由遠而近,竟直朝中書省議事廳方向逼來……
  
  置易帝王掌中輕――中晚唐的宦官亂政
  唐文宗李昂即位之初,「勵精求治,去奢從儉」,頗有振作之風。他詔令放出多餘宮女,縱出五坊蓄養的鷹犬玩物,裁減冗官,一反唐敬宗貪玩不視朝的惡習,天天臨朝聽政,很有英主之風。
  但是,文宗治下的唐朝,實際是一團亂攤子。外面環伺的藩鎮不講,京城之內,就有兩大禍結:一為亂政的宦官,二為內鬨的黨爭。
  從唐玄宗始,宦官階位驟顯,人數膨脹。尤其是從高力士開始,皇帝賴之而安寢,宰相因之而得位,「肅宗在春宮(太子宮),呼為二兄。諸王公主,皆呼阿翁,駙馬輩呼為爺。」而且,勇力強悍的巨宦楊思躍掛捕啻溫時穌鰨懍⒐ρ饢焦繪羝鐦蠼S紗耍瞥奶嗾憑嚴遠四擼筆彼遣⑽湊嬲謚醒胝邪鹽氈ǖ募O蟆0彩分乙院螅諤喲蓯竦兀嘧詰靡栽諏槲浼濤唬鹿倮罡ü小跋逶蕖貝蠊Γ匚還笙裕種姓乒芴仆⒁磺斜刖牛吃讕4詡濤緩螅鉤普飧雒煥隙墓吧懈浮薄H蘸螅詿謨杏盜⒅Φ某淘討鸞ト〈罡ü恢茫駒諛諭⑹歉觥熬徘灝偎輟報DD御林軍全是他的部屬。而後,大太監魚朝恩更是權傾一時,竟有「處置」京城以外重大軍事活動的全權,雖然名號是「觀軍容宣慰處置使」,實際上是奉天欽差,兵馬大元師,對於郭子儀、來這樣的方面重將,想廢就廢,想殺就殺。特別是唐德宗遭遇涇原軍兵變后,曾為節度使的朱稱帝,皇帝再也不敢信任大臣重將,把中央直系軍隊神策軍和禁衛軍完全交由宦官指揮,並且不斷予以「制度化」,一直延續到唐亡。
  唐朝皇帝的思維模式其實很簡單:宦官畢竟是家奴,沒生殖能力,沒有子孫,再怎麼樣也要狗仗人勢,依賴皇帝才能生存,不會奪國篡位。
  事情總是發展的。宦官之害,簡直磬竹難書。他們不僅掌握京城皇官的禁衛軍軍權,宦官們還被派至各處節度使那裡以充「監軍使」,各地節度使在名義上都處於這些「政委」的控制下。當然,在那些真正擁眾割地一方的藩鎮,太監監軍只是充樣子,他們本人也很老實,收收禮,納納賄,吃吃喝喝,和當地節度使一般挺熱乎。他們深知,這些土皇帝連皇帝都不買帳,自己太驕橫說不定就要吃刀子。但在直接受唐廷管轄的方鎮或諸道軍中,宦官可就牛逼大了。如果主將打勝仗,監軍使們往往馳送捷報,攬軍功為已有;如果出戰失利,監軍們又會立即打小報告,曆數主將的「罪惡過失」。所以,宦官在軍中是有百害無一利。唐憲宗時兩次大捷,高崇文擒劉辟以及李邇芪庠茫∏∈敲蝗錳嗉嗑拋鈧漳莧〉彌卮笫だ
  唐朝時,還特別「創造性」地委任宦官為樞密使和宣徽使,這樣,太監不僅內外有兵權,又在中央政府中掌有草詔宣制的權力,北司(宦官衙署)成為與宰相(又稱南司、南衙)爭權的重大政治力量。至此,兵政大權,宦官皆牢牢掌握,他們不僅能「口含王憲」嚇唬人,而且完全能詔由已出,甚至對於皇帝也是隨心所欲,想立就立,想廢就廢,想殺就殺,憲宗、敬宗、文宗最終皆死於太監之手,而且,肅宗之後,唐朝幾乎所有皇帝的繼位均由太監擁立(只有哀帝是唯一的例外,不過沒多久唐朝也亡了)。出乎先前唐帝「設計」意料之外,宦官雖自己不能當皇帝,但可以廢殺皇帝,作王朝真正的主人。而且,這些被閹割的不男不女的中性人往往變態、殘暴、貪財,不僅在京城強買強賣,恣意取索,在外面也廣占良田、巧取豪奪。白居易《賣炭翁》和《重賦詩》兩首詩,對於宦官橫暴的「宮市」以及重賦之下的貧苦人民處境有著形象、深刻的描述:
  賣炭翁,賣炭翁,
  伐薪燒炭南山中
  滿面塵灰煙火色
  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
  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
  心憂炭賤願天寒
  夜來城外一尺雪
  曉駕炭車碾冰轍
  牛困人飢日已高
  市南門外泥中歇
  翩翩兩騎來是誰
  黃衣使者白衫兒
  手把文書口稱敕
  回車叱牛牽向北
  一車炭,千餘斤
  宮使驅將惜不得
  半匹紅紗一丈綾
  系向牛頭沖炭直(《賣炭翁》)
  
  厚地植桑麻,所要濟生民。
  生民理布帛,所求活一身。
  身外充征賦,上以奉君親。
  國家定兩稅,本意在憂人。
  厥初防其淫,明赦內外臣:
  稅外加一物,皆以枉法論。
  奈何歲月久,貪吏得因循;
  浚我以求寵,斂索無冬春。
  織絹未成匹,剿絲未盈斤;
  里胥迫我納,不許暫逡巡。
  歲暮天地閉,陰風生破村。
  夜深煙火盡,霰雪白紛紛。
  幼者形不蔽,老者體無溫。
  悲端與寒氣,併入鼻中辛。
  昨日輸殘稅,因窺官庫門:
  繒帛如山積,絲絮似雲屯;
  號為羨餘物,隨月獻至尊。
  奪我身上暖,買爾眼前恩。
  進入瓊林庫,歲久化為塵。(《重賦》)
  大儒王夫之對唐朝宦官之弊有著極其深刻的認識:「宦者監軍政於外而封疆危,宦者統禁兵於內而天子危……脅君自恣,乃至弒刃橫加,豈能無畏於四方之問罪乎?其(宦官)無所憚而血測宮廷居功定策者,實恃有在外監軍之使,深結將師而制其榮辱生死之命。」究其本源,則在於「唐之立國,家法不修,淫聲曼色,自太宗以來,漫焉進御而無防閑之教,故其禍為尤酷矣!」
  更可笑可嘆的是,大公公仇士良退休前,對這些沒老二的徒孫們還明示太監執政精意:「天子不可令閑,日以奢糜娛其耳目,無暇更及他事」――此句太監「聖經」首義,被唐末僖宗以及明朝後期幾個青年皇帝時期的太監們發揮到極至。
  不僅宦官作威作福,唐朝中晚期,朝內大臣也不讓人省心,幾乎各個拉幫結派,嚴重違背聖人「君子群而不黨」的訓言,山頭主義嚴重,黨爭日趨白熱化。
  言起「牛李黨爭」,不僅僅是李德裕、牛僧儒兩人之間的「意氣」之爭,最早可追溯到公元808年(憲宗元和三年)的一次制舉策試。當時,舉人牛僧儒、李宗閔等人的卷子直言時弊,文筆清新,憲宗覽翻試卷,大喜過望,馬上指示中書省準備委任這些人作官。不料,時任宰相的李吉甫(李德裕之父)作梗,認為這些冒進輕躁的年青人背後主謀是自己官場對手裴、王涯等人,併到憲宗面前泣陳朝臣徇私、考試舞弊。
  畢竟當朝宰相言語份量重,牛僧儒、李宗閔等人不僅被黜落下第,還因老李一言而多年蹭蹬,委曲多年。從自開始,一至到唐宣宗,其間經歷六代皇帝,牛李黨爭父一代子一代,斗得你死我活,誰也不讓誰。
  大略分類,李德裕一黨可作為門閥士族的代表方,牛僧孺一派可作為以進士為骨幹的寒族地主的代表方。兩黨之間,君子小人相雜,但從總體上講,李黨君子多,牛黨小人眾,而且李德裕本人力主削奪藩鎮、抵擊吐蕃,功名赫赫。牛僧孺則因循守舊,粉飾太平,因私廢公。
  唐宣宗繼位后,深忌對自己全無擁戴之功的「李太尉」,把李德裕一貶再貶,一直貶到天涯海角的崖州(今海南瓊山)。牛李黨爭的終結點,似乎以牛黨的令狐T等人作宰相成功而告終,但黨爭余害,綿延不絕。由於二黨相互糾C,你死我活,正所謂「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無論是太監還是A臣小人,只要想對朝臣打擊報復,均以「朋黨」為辭,冠以牛李徒眾,一一貶逐,「黨人」成為現成的「壞分子」標籤。
  正因牛李黨爭的水火不容,唐文宗繼位后才不得不矮子里拔大個,先以淺躁少謀的宋申錫為相,后又倚靠貪濁小人李訓、鄭注為腹心,一心想去除宦官,最終一無所成,自己反為玉食囚徒,面壁喟嘆。何者?「唐之諸臣,皆知有門戶而不知有天子者」。退而求其次,大臣們基本依靠不住,文宗皇帝病急亂投醫,把草包當純臣,最終一敗塗地。
  禁衛軍中尉大公公王守澄是弒憲宗主謀之一,由於推立穆宗有功,又知樞密事,權兼文武。文宗入統,王守澄依舊大權在握。「文宗以元和逆黨尚在,其黨大盛,心常憤惋」,於是,他找到翰林學士宋申錫密淡,宋學士力勸文宗除掉王守澄等人。終於找到「知音」,文宗大喜,很快就提升宋申錫為同平章事,擢用為宰相。
  宋申錫為了集聚誅除宦官的後備力量,就任用吏部侍郎王[為京兆尹,向他講述皇帝的意旨。王[首鼠之人,非剛決果斷之士,不知是他有意還是無意,很快就把宋申錫的想法泄漏出去,王守澄以及他的心腹謀士鄭注得悉此訊后,立刻組織反擊。
  說起這位王守澄的「智囊」鄭注,還應好好交待一番。此人小矮個子,高度近視,婁阿鼠一類人物,但有「金丹」之術,能治陽萎早泄腿腳痛,最早以高級遊方郎中的身份在長安權貴豪門間小有時譽。但鄭注起身為官的「恩公」,竟然是大英雄李濉┮瓜討萸芪庠媚俏灰6妓敵∪酥湫男南轡W⒄餉匆桓觥氨=∫繳比礎鎊攘Α筆恪T褪輳迦蝸逖艚詼仁梗W⑶巴犢俊2恢醯模粵酥W⑹4笠┩枳櫻甯芯跎袂崽褰。恐脅燒焦αι仙艘桓霾憒危耙蚝裼鮒鷂詼妊猛啤保喲耍W⒈憒右桓觥俺嘟乓繳幣槐涑晌夜僭綳恕2瘓美逡譜ば熘藎舶閻W⒋諫肀擼⑶胰盟疾尉穌隆
  鄭注「詭辯陰狡,善探人意旨」,哄得李迨摯模叭恍叭問ㄗ魍#賈薄5筆保渦熘菁嗑溝墓跏爻翁尤慫燈鴯W吧疃裰保⒆湃ダ迥搶鏌罱粽飧鋈瞧鵓泄叩摹靶∪恕薄
  李寤鞀ぶW醞跏爻嗡擔骸爸W⑺漵行┬∶。的似娌擰9綺恍牛肽退柑福綣儼宦猓閹獗嵋膊懷佟薄
  王公公老大不情願,又不能不給李迕孀櫻闈堪閻W⒒嚼匆患!凹把幼胗錚ㄖW┗繾鶯幔≈釁湟狻薄M跏爻未笙玻砩習閻W⑶餚肽謔遙按匐斗鄭尷爰懟薄9蘭浦W⒁桓黿繳嗍豆悖訟虜說任豕干硤澹儻豕補攏∪思∪耍膊蛔越
  轉天,王守澄見到李澹塘礁齟竽粗福骸俺先綣裕ㄖW┦燈媸懇玻 貝喲耍W⒖梢宰雜沙齟ν跏爻渭嗑茫⒂直簧宓難補伲揮諏攀糝稹
  王守澄在穆宗時代做樞密使時,有了處理政事的大權,就更依賴鄭注這個「謀士」。鄭注「晝伏夜動,交通賄遺」,可見,日理萬機,至於通宵,「數年之後,達僚權臣,爭湊其門」,最後官階升至檢校庫部郎中並成為昭義節度副使(副省級官員)。
  聽說宋申錫四下活動要對宦官不利,王守澄著慌,忙招鄭注密議。煉丹調葯之餘,鄭注最關心的就是朝廷政事。閉著小眼想半天,鄭注獻上一計:派位神策軍將上告皇帝,說宋申錫暗中欲擁立文宗之弟漳王李湊。這一招真是毒而有奇效。神策軍將豆盧著受王守澄、鄭注指使,跪在文宗面前,指稱:「十六宅(諸王之居所)宮市內監朱訓等人與宋申錫親吏王師文等人共謀不軌,他們說聖上您多病,太子年少,如果聖上不豫(死了),依次則應立漳王,所以他們密謀預先巴結漳王,並從漳王處領取一套衣物賜給宋申錫」。
  文宗心內一直很疑忌自己這位英敏賢德的六弟,大怒之下,派人鞠審。朱訓、王師文等人被屈打成招。京城內外大駭,紛紛傳言宰相與親王密謀想搞政變。王守澄在浴室把朱訓、王師文等人的承服狀子給文宗,並要派二百禁軍鐵騎直接去宋申錫家裡屠害他整族人。幸虧另外有一個太監馬存亮在場,諫勸說:「謀反者惟宋申錫一人,何不召南司(宰相)會審。忽然大肆殺人,恐怕在京城引起駭亂」。「(王)守澄不能難,乃止」。
  廷審之中,在左常侍崔玄亮的固諫下,文宗「意稍解」,貶漳王李湊為巢縣公,貶宋申錫為開州司馬。沒過幾年,二人均鬱郁死於貶所。其實,文宗只要認真派人推審,就肯定會知道上告宋申錫等人謀反的豆盧著是鄭注表兄弟,整個事件完全是王守澄、鄭注二人一手策劃。
  由此,唐文宗自毀臂膀,第一次謀誅宦官的努力不僅失敗,還貶放了自己的弟弟和大臣宋申錫。
  文宗太和七年(公元833年),鄭注又否極泰來,迎來他人生路上又一次「輝煌」。本來,對於鄭注這個人,文宗皇帝早有耳聞,知道他是王守澄的「大腦」,憎恨至極。由於貪污事發,鄭注被罷掉寧行軍司馬的官職,竄返京城。侍御史李款連上數十次奏章,彈劾鄭注「內通敕使、外結朝官、干竊化權」等等罪行,王守澄見勢不妙,就把鄭注藏在自己統管的右軍禁軍之中。
  左軍中尉韋元素公公也恨鄭注,左軍將領李弘楚就勸韋元素假裝召鄭注治病,把他騙入左軍內殺掉。韋元素應允。不料,鄭注見了韋公公,「蠖屈鼠伏,A辭泉涌」,又是推拿又是獻仙方,使得殺心方熾的韋大公公「不覺執手款曲,諦聽忘倦,」臨別又賜與鄭注一大筆金銀財寶。
  李弘楚見此情況,憤然對韋元素說:「中尉您失今日之斷,必不免他日之禍!」
  不久,大臣王涯又在王守澄等人幫助下得為宰相,投桃報李,就壓下李款的彈章不報。同年底,文宗高血壓病情加劇,王守澄趁機薦鄭注入治。
  數粒大藥丸服下,估計裡面有傳自西域的鎮痛麻藥,文宗感覺很爽,對鄭注全然改觀,立拜為太僕卿、兼御史大夫。
  這下鄭注可不得了,「起第善和里,通於永巷,長廊複壁。日聚京師輕薄子弟、方鎮將吏,以招權利。」同時,這位「老軍醫」又三天兩頭竄入太監掌領的禁軍,與王守澄密談,「語必移時,或通夕不寐。」
  其間,鄭注又一大「貢獻」,是把李訓介紹給了王守澄。「甘露之變」的兩大禍首,至此一一登場。
  李訓,原名李仲言,進士出身,其堂叔是先前的宰相李逢吉。由於深知此位侄子「陰險善計事」,老宰相很是喜愛李訓。當時,李逢吉想重新做宰相,李訓知道堂叔意思后,自告奮勇,不顧自己母喪未滿期,自稱和鄭注關係好,要替李逢吉去京城「活動」。李逢吉大喜,給李訓「金帛珍寶數百萬」,讓他以此送給鄭注當「好處費」。鄭注得財,當然大喜,馬上把李訓推薦給王守澄。
  李訓「形貌魁梧,神情灑落,辭敏智捷」,又是《周易》專家,王守澄對他也很有好感,立刻向本來就十分沉迷《周易》的唐文宗面推李訓。
  相見一淡,李訓美男子一個,風神俊逸,侃侃而言,精鶩八極,心游萬仞,唐文宗大悅。當時,李訓服孝期未滿,還一身孝服穿戴。為了方便出入,文宗便讓李訓自稱「王山人」,戎服入見,穿身軍裝進宮。
  太和八年,李訓服孝期滿,立即被文宗召入內殿,面賜緋魚袋,並任翰林侍講學士。「兩省諫官伏閣切諫,言(李)訓姦邪,海內聞知,不宜令侍宸詹惶薄
  細究唐文宗本心,也屬深思熟慮:當年與宋申錫密謀去宦官,不僅未成功,自己差點引火上身。現在,他想通過與鄭注交往,穩住王守澄等人,進而提拔李訓,再作進一步打算。如此,宦官們覺得文宗這兩個「紅人」皆是「自己人」,不會生疑他們和文宗一起搞事。
  李訓一向「善揣人意」,知道文宗痛恨宦官,便趁講解《周易》的餘暇,在文宗面前指斥太監擅政,言論縱橫,讓皇帝覺得此人真可託大下大事。鄭注也忙向皇帝靠攏,全然忘記昔日王守澄對他的「薦拔」之恩。「自是二人寵幸,言無不從」。太和九年,李訓遷禮部侍郎,同平章事,登廷入相。
  大權在手,李訓雷厲風行。為了向天下彰顯宰相氣度和「磊磊清操」,他首先派人速捕時為襄陽監軍的陳弘志,此人一直被認作是親手弒唐憲宗的首犯。李訓派人大張旗鼓押陳公公至青泥驛,又當眾杖殺之。此舉果真大快人心。
  內廷方面,王守澄還沒緩過神,一直以為李訓和鄭注是自己人,對二人沒有絲毫防備。
  趁王大公公不留神,李訓、鄭注合謀,擢右領軍將軍仇士良為左神策中尉,取代原先韋元素的位置。王守澄一直擠壓仇士良,現在忽然發現此人幾乎與自己比肩,心中不悅。未等王公公施出報復手段,李訓、鄭注又為唐文宗出主意,以王守澄為左、右神策軍觀軍容使,表面官升一階,實則奪其手中軍權,把他架空。
  王大公公正呆坐府中鬱悶,文宗已遣中使李好古拿瓶毒藥來「賜」,喝不喝都要死,手中無兵無人的王大公公長嘆一聲,大罵李訓、鄭注忘恩負義,然後,淚如雨下,自己吞下這杯實際是他自己親自「配製」的毒酒,一命歸西。由於對自己也有「擁戴」之功,文宗並未「顯誅」,對外稱其病死,並贈「揚州大都督」。
  消息傳出,「人皆快(王)守澄之受A而疾(李)訓、(鄭)注之陰狡」。
  李訓、鄭注這一對難兄難弟,殺掉王守澄后,都覺飄飄然。「及祿位俱大,勢不兩立」。李訓後來居上,「或在中書,或在翰林,天子事皆決於(李)訓;自中尉、樞密、禁衛諸將,見(李)訓皆震懾,迎拜叩首」。連宰相王涯也甘拜其下。權傾天下之際,李訓以接應為辭,使鄭注外派當官,把哥們外任為鳳翔節度使,並相約當年十一月內舉外發,盡誅宦官。其實,李訓本意是殺太監之後,順帶就把鄭注一勺燴掉。鄭注本來就是太監走狗,那時候殺起他來就太容易了。鄭注不知情,從前的「老軍醫」現在頓成一方諸侯,屁顛屁顛去赴任。
  李訓這個人,也真是個矛盾混合體。他本來就是緣太監而致位,最終又想幫文宗除太監。如此超升狂險怪異之士,卻能容裴度等德高有人望的重臣;杖殺謀遂太監,又以「朋黨」之名驅逐與自己相左朝士……說他無才無德,結論也太簡單。
  李訓緊鑼密鼓,以太府卿韓約為金吾街使,又以平日親信大理卿郭行余為寧節度使,以王[為太原節度使(此人先前已壞過宋申錫的事情,不知李訓為何選中他),為十一月誅殺太監行動做足了軍事準備。
  其實,在李訓動手之前,還真有一次誅除宦官的絕妙機會――鄭注幹事很用心,他到鳳翔任上,馬上精選強悍武士數百人,手持堅棒,懷揣利斧,作為自己的親兵衛隊。王守澄葬禮,要在白鹿原一帶的淳水附近舉行,鄭注密奏文宗皇帝,準備自己率衛隊假裝送葬,待眾太監齊至王守澄墓前舉哀時,給公公們來個一鍋端。最後時刻,李訓私心一閃念,對手下人講:「如果事成,大功全是鄭注一個人的,不如派郭行余和王[各赴其鎮,招募壯士為部曲,與金吾兵士及台府兵士一起動手,誅殺宦官,然後再把鄭注也做掉!」由此,失去了除掉宦官的最佳機會。
  再往下,就出現了本文開始那一幕。
  更可笑的是,李訓里裡外外安排如此之久,關鍵時刻竟被太監把文宗皇帝搶到手裡,擁有了至關緊要的「王牌」。
  作為外面接應的王[、郭行余兩人,王[「恐懼不能前」,但他手下從行的士兵應聲而入;郭行余依前約與李訓一起動手,可他手下的寧兵一大幫子在丹鳳門外都大眼瞪小眼,一個也沒有上前幫手。
  仇士良等太監控制文宗后,口稱敕旨,率禁衛軍從宣政門衝出,逢人就殺,並很快關閉諸宮門,把沒有跑掉的兩省官員和金吾兵將殺死六百多人,血流遍地,人頭亂滾。「諸司印及圖籍、帷幕、器皿俱盡。」接著,仇士良一邊安排監軍騎馬出城追趕,一命在城內大索,把宰相王涯逮捕。
  萬端拷掠之下,這位七十多歲老頭子只得自誣與李訓密謀要造反。
  王[帶了幾百私兵逃回自己長興里私宅,不久神策軍將就帶兵尾隨而至。發現院牆厚堅,又有全副兵士把守,神策軍捕快還挺機靈,在大門外高呼:「王涯等人謀反,魚朝恩公公讓我們請您入朝,代王涯來做宰相!」王[大喜,忙四開大門,趨出見之。神策軍立時把他團團圍住。「(王)[知見紿,涕泣而行」。
  最後,王涯、王[、羅立言、賈竦、舒元輿等人,皆一時被逮捕,最後於長安城內開闊地一起問斬,百官臨觀。
  王[臨死,還埋怨王涯:「二十兄您自己造反,幹嘛把我牽扯進來!」王涯抬起血肉橫糊的老臉:「五弟,你當京兆尹時,如果不把宋申錫的密議泄漏給王守澄,我們怎麼會有今天之禍?」二人同為兩個王姓大宗,故皆以大排行稱呼對方。
  於是,刀光閃閃,人頭紛紛落地。「親屬無問親疏皆死,孩稚無疑,妻女不死者沒為官婢。」
  王涯之死,最倒霉的要屬當時碰巧在其家的兩個人:一是王涯遠房堂弟王沐,二是詩人盧仝。
  王沐乃一窮老書生,「家於江南,老且貧」,聽說王涯作宰相,騎驢千里而來,想弄個文案、筆抄之類的職位糊口。王涯勢利,老王沐在長安呆了兩年,才得一見。王宰相對這位老弟愛搭不理。王沐好歹湊足數兩銀子,求王涯一個家僕說好話,才得允「以微官相許」。這天,正在王涯家裡等消息,趕上太監率軍人抄家,一起捆上,直送刑場,與王涯一同腰斬。
  另一個冤大頭是盧仝――寫「七碗茶」詩那位爺。這位詩人也是「老且貧」,事發前一天與幾個「詩人」到天涯家裡「打秋風」,吃喝多了點,一爽之下,住在僕人房沒有離開,轉天就趕上大搜捕,也被一同綁上。盧仝不服氣,直嚷嚷,「我是山人!」過來個太監拈掌一個大嘴巴:「山人,山人,跑到宰相家來幹嘛?一起謀反吧!」捆到刑場,也一刀咔嚓了。翩翩一隻雲中鶴,飛到宰相宅挨殺!
  李訓一路急逃,想奔鳳翔依附鄭注,半路就被人抓住,械送京城。快到長安時,怕自己入京后被太監凌辱、拷打,他對押送軍吏說:「抓到我肯定有錢有大官,我聽說城內禁兵到處抓我,你們押我進城,肯定禁兵會把我搶去邀功,不如現在殺了我,送我首級報功,最為穩妥!」幾個軍吏一聽,覺得李宰相主意很正,真體貼人,就一刀把李訓砍了,提著他腦袋入京。
  鄭注聽聞李訓事敗,忙趕回鳳翔住地,被監軍使張仲清誘殺,不僅一家人全被屠滅,親吏衛士也被殺一千多人。抄家之後,有司上報鄭注家裡僅絹一項就有上百萬匹,「他物稱是」。「老軍醫」玩政治,積了這麼多財貨,最終白搭。
  

  
  血雨腥風意悠悠――「甘露之變」後幾位詩人的反應
  聞知多名朝臣被誅,唐文宗悲不百勝,卻也無可奈何。如今,他基本完全處於太監控制之下。只能於深宮九重哀嘆悲凄。
  太監們驕狂至極,藉機報私冤,在京城殺人無數。宦官田全操甚至揚言:「我入城,凡儒服者,無貴賤當盡殺之!」士民惶懼,人不聊生。最後,還是藩鎮之一的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劉悟之子)上表,控訴宦官濫殺,大公公們才有所收斂。
  甘露事變后,以太子賓客身份在東都洛陽閑居的白居易聞知長安的老同事們紛紛全族一起上法場,宰災樂禍地作詩:
  禍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
  當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
  顧索素琴應不暇,憶牽黃犬定難追。
  麒麟作脯龍為醢,何似泥中曳尾龜。
  ――《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
  顯然,退居政治二線的白老頭一直胃火灼心,如今看見昔日熱火烹油的後來居上者們終於一命歸黃泉,難免賣弄自己早退先知的狡黠和明哲保身的智慧。
  很快,白居易又作《即事重題》,以顯示自己慘劇發生后他在洛陽的愜意和閑適:
  重裘暖帽寬氈履,小閣低窗深地爐。
  身穩心安眠未起,西京朝士得知無?
  官場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竟使這個青年時代正直無私的才俊變成如此鄙陋、冷血的老政治動物,令人齒冷心寒。
  優遊山林、暢飲低酌之間,白老頭在暖閣里天天摟著幾個未成年少女,放蕩老身子骨,一樹梨花壓海棠,「縱酒放歌聊自樂」。當然,幸災樂禍之餘,也有后怕,也有驚悸,也有自己及時逃離京城政治旋渦的慶幸:
  今日看嵩洛,回頭嘆世間。榮華急如水,憂患大于山。
  見苦方知樂,經忙始愛閑。未聞籠中鳥,飛出肯飛還。
  ――《看嵩洛有嘆》
  看似達觀、瀟灑,實則勢利、貪安。
  在「意識形態」影響下,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以後輯錄的白居易詩,大多是「憂國憂民」之作,其實只是老白詩中的「冰山一角」。而且,種種教科書、文學傳記書,言及白居易詩,必有兩則俗不可耐的大花邊:一為「老嫗能解」,二為「廣泛流傳至日本等國」DD「老嫗能解」完全不能說明白居易的高明,就象今天的大詩人北島絕不會「誇口」說門口賣菜王大爺喜歡讀他的詩一樣;「廣泛流傳日本等國」也是個笑話,白詩淺俗,當日的倭國又是僻荒蠻地,會認字的最多也只有懂得白居易的水平。即使現在拿李賀任何一首詩去問日本的大學教授,也沒幾個人能究其深遠喻意。此外,就象今天美國大片和音樂能深入吉里巴斯或基巴里斯類似的小地方一樣,白居易詩當時流入日本也根本不是擺上檯面的什麼「光榮」。實際上,元稹、白居易的詩風是「淺俗淫靡」的「元和體」,後起之秀李商隱、杜牧等人對這種詩風痛心疾首,以「高絕」之詩風想滌洗「元和體」的俗薄和稚陋。
  同為官場元老,與白居易相比,裴度雖也浮沉避禍,但很少表露有幸災樂禍的味道。裴老頭以美酒破愁城,詩文之間,只是透露看似閑適的心境,並無隱藏不住的偷笑或者抑按不住的悲憤:
  飽食緩行新睡覺,一甌新茗侍兒煎。
  脫巾斜倚繩床坐,風送水聲來耳邊。
  ――《涼風亭睡覺》
  觀裴度在「甘露事變」后的詩文,明顯見出此公要比白居易厚道得多。
  老年人如此,相較之下,還是李商隱意氣風發。時年二十四歲的青年詩人在「甘露事變」發生后,馬上作《有感二首》,憤憤不平,感慨時局:
  其一
  九服歸元化,三靈葉睿圖。如何本初輩,自取屈氂誅。
  有甚當車泣,因勞下殿趨。何成奏雲物,直是滅萑苻。
  證逮符書密,辭連性命俱。竟緣尊漢相,不早辨胡雛。
  鬼分朝部,軍烽照上都。敢雲堪慟哭,未免怨洪爐。
  其二
  丹陛猶敷奏,彤庭H戰爭。臨危對盧植,始悔用龐萌。
  御仗收前殿,兵徒劇背城。蒼黃五色棒,掩遏一陽生。
  古有清君側,今非乏老成。素心雖未易,此舉太無名。
  誰瞑銜冤目,寧吞欲絕聲。近聞開壽宴,不廢用咸英。
  李商隱《有感二首》
  
  在《有感•其一》中,詩人前四句先贊文宗英明大略,以袁紹(袁本初)、何述等人漢殺誅除宦官之典,把李訓、鄭注比作「本初輩」,說他們用心不細,終於造成太臣們的被殺;「有甚」四句,以漢文帝與宦者同車, 爰盎進諫一典指鄭、李本想助文宗清滅宦官,但「甘露之變」失敗,大臣反被賊人(萑苻)殺害;「證逮」四句,以身材魁悟的漢相王商比擬李訓,同西晉王衍不能辯認「胡雛」石勒一樣任用小人鄭注,最終牽連眾臣,一起被殺;最後四句,講天地之間,恐怖氣氛遍布,數百朝官頓入陰曹鬼錄。
  《有感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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