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線上吹來的風（上）

作者：曹 旭            

從漢城出發，向「三八線」疾馳。

沿漢江的公路，傍著漢江，溯流而上，漢江的上游，與漢江相接便是北朝鮮的臨青江――那是一個民族的「一條衣帶」，就像扎在他們民族服裝上，翩翩飛舞的樣子，沒有比這更親切更惹人情思的了。

「三八線」雖然是朝鮮戰爭的一段歷史，離我們很遙遠。但由於我們是「抗美援朝」時出生，後來上了小學，不僅在書上看到、在喇叭里聽到「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歌聲，而且在教室里，在男同學、女同學的課桌椅上，都劃了「三八線」。課桌上的「三八線」，先用粉筆劃，粉筆劃的「三八線」容易被衣袖抹去。後來用小刀劃出深深淺淺的痕迹；有的還放著實物，鉛筆盒和尺等等，不許同桌的胳膊過界，過界了就「猛然」一聲吆喝，用手猛拍桌子，算是警告。嚴重的，過了「三八線」的物品，還會被對方「沒收」。

「三八線」劃在男同學之間，更多的是劃在男女同學之間。這些――都是小男生欺負小女生最初的「性別戰爭」。

那時，我們就知道：我們的「三八線」，來源於「抗美援朝」，是中國人民志願軍和美國鬼子劃定的「三八線」。但不知道「三八線」的來龍去脈。

後來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前，蘇聯和美國進攻在朝鮮的日軍，接受日本軍隊的投降。以朝鮮國土上北緯38度線，為兩國對日軍事行動的分界線，也作為受降範圍的分界線。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時，「三八線」以北的日軍，向蘇軍投降，「三八線」以南的日軍，向美軍投降。1948年5月，在美國支持下，朝鮮南部成立以李承晚任總統的大韓民國；朝鮮北部於1948年9月，成立以金日成為內閣首相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把他們分開的就是這條「三八線」。

後來讀書多了，又知道，「三八線」是1945年8月，日本投降前，兩位美軍上校、後來成為肯尼迪總統的國務卿臘斯克和幫尼斯迪爾接受命令，確定朝鮮半島分開的位置。在30分鐘之內劃定的。但誰又能想到，這一劃，竟成了永久性邊界，這就是「三八線」的由來了。

但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久，我們就能見到縈迴在我們心裡五十年的真正的「三八線」了。

當巴士到達「三八線」的時候，我抬腕看錶，45分鐘行程。車還沒有停穩，我們就興奮得爭先恐後地下車，爭先爬上半坡，來到韓國一面的哨所。

哨所四周是齊胸的圍牆，像古代城牆的堞樓。圍牆上面有一隻只投幣可以看清北朝鮮的望遠鏡。

但是，「三」在哪兒？「八」在哪兒？「線」在哪兒？我覺得，眼前和任何一個平平常常的小高坡沒有任何區別，除了身穿「迷你服」的走來走去的韓國哨兵。

韓國哨兵也不是「兵」，我說的不是我們經常看到的那種凶神惡煞的「兵」。韓國實行的是「義務兵役制」，所有的青年人都要服兵役，大學生也一樣。我們面前略有些靦腆的瘦瘦的、高高的、一臉稚氣的韓國哨兵，就是一位名牌大學的學生。站在「三八線」的高坡上，不能對著北朝鮮一側拍照，但是我們拍了，他看見了，仍然是一臉稚氣地沒有說什麼。

三八線上吹來的風（中）

作者：曹 旭            

站在「三八線」上，看莽莽平川，看平川后的山崗，山崗上草木茂盛，開滿無名的花；風從花上吹過，夾雜著初夏的氣息。那是南風吧，風向好像有點不確定。哨所頂上飄揚的太極旗，鮮艷的色彩，一忽兒朝南，一忽兒朝北，人的思緒也像電影鏡頭似的，彷彿空中有聲音傳來。五十五年以前，朝鮮半島上兩兄弟之間爆發了一場戰爭。意識形態像一把雙刃劍，把一個民族生生地截成兩半，南一半，北一半。

世紀是一支魔笛，它一吹，潛伏著蛇就像著了魔一般，扭著身子起舞。南北朝鮮都聲稱對對方擁有主權，都在磨刀霍霍，等待時機，不放棄統一目標。大家都想用一種意識形態，去戰勝另一種意識形態；想用一種思想，去統治另一種思想，弄得三千里江山，成為血與火的世界。當然，這是歷史，今天，我們不怪誰。

斯大林猶猶豫豫地同意了金日成的戰爭計劃。在講解員的指引下，我們面對戰場的模型。紅燈象徵金日成的北朝鮮軍隊，綠燈象徵李承晚的南朝鮮軍隊和「聯合國軍隊」。紅燈先進後退，綠燈先退後進。綠燈在仁川登陸后，由防守轉入反攻，並很快進抵達「三八線」，金日成向北京求救。北京發出了聲音：

北京說，我們反對美國插手亞洲事務，現在，戰火燒到鴨綠江中國大門口，我們不會不管。

7月6日，周恩來總理致電聯合國秘書長賴伊，反對安理會6月27日通過干預朝鮮內政的決議。8月20日，周恩來再次致電賴伊和安理會主席馬立克，要求在朝鮮停止軍事行動，撤出外國軍隊。同時，中國政府也抽調戰略預備隊向東北地區集結，組成東北邊防軍。警告美國軍隊不能越過「三八線」。

美國政府在美軍是否越過「三八線」的問題上猶豫不決。艾奇遜說：只要別的國家軍隊不介入，就不會發生全面戰爭。是否突破「三八線」，將由聯合國決定。

但是，被勝利沖昏頭腦的麥克阿瑟要求揮師北進，越過「三八線」，消滅北朝鮮軍隊，麥克阿瑟說，他的目標是佔領全朝鮮，解放全朝鮮。杜魯門說，韓國人有獲得統一的權利，美國將同其他國家一道幫助韓國人享受這種權利。希望中國和蘇聯不要介入。麥克阿瑟對中國和蘇聯的介入不以為然。他說，假如中國介入，他就把中國軍隊全部消滅。

仁川登陸后的麥克阿瑟被奉若神明，奉為「戰神」，聲望空前提高，二周后，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向麥克阿瑟讓步，授權麥克阿瑟在「三八線」以北採取包括兩棲、空降和地面作戰的軍事行動。對麥克阿瑟越過「三八線」的戰爭，在戰術和戰略上授予充分自由，只是對越過「三八線」一事，「不要聲張。」

10月1日，麥克阿瑟向朝鮮人民軍發出勸降書，同時命令李承晚軍越過「三八線」向北挺進。在美國空軍、海軍的掩護下，南朝鮮軍越過「三八線」，向元山挺進。

不久，以英國為首的八國提出了一項提案，要求允許「聯合國軍」使用武力佔領北朝鮮。10月7日，聯合國大會通過了八國提案，授權「聯合國軍」突破「三八線」，佔領北朝鮮。這樣，美國終於為「聯合國軍」越過「三八線」 找到了合法的依據。美軍越過「三八線」，大舉向北進攻，全然不顧中國人的臉色。毛澤東發火了。在政治局會議上，毛澤東問：「聽說麥克阿瑟是一個勇敢、自信、自以為是的將軍？」有人輕聲說：「是的，主席。」

毛澤東說：「那麼，他是很容易被打敗的。」

三八線上吹來的風（下）

作者：曹 旭            

毛澤東說得一點不錯：麥克阿瑟真是很容易被打敗的。

在韓國，我看了「韓戰紀念館」，在台灣和大陸，我看了「韓戰」五十周年和「抗美援朝」五十周年紀錄片。

戰爭還沒有開始，毛澤東和彭德懷便已經三次「愚弄」了麥克阿瑟。那是以中國人為代表的「東方智慧」和美國狂人的較量。

第一次「愚弄」是名稱。麥克阿瑟得知中國軍隊介入戰爭，開始有點緊張。雖然他說過，假如中國軍隊參戰，他就把中國軍隊全部消滅的話，但真的來了，還是有點擔心，因為不僅他擔心，美國政府也擔心。但聽說「過江」的中國軍隊，都是「志願軍」的時候，就哈哈大笑起來。因為他以為，「志願軍」和「雇傭軍」是同樣性質的東西，都是差不多的「水貨」。而其實，中國人民志願軍很多都是中國的精銳部隊。因此，還沒有交手，在名稱上，麥克阿瑟已經上當。

二是在中國人民志願軍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之前，中國軍隊已經越過鴨綠江，潛入到敵人的後方，戰爭一旦爆發，就形成前後夾擊的態勢，但自以為是的麥克阿瑟也不知道。

三是「中國人民志願軍」和「聯合國軍」「交火」，很快被「擊潰」逃跑，給麥克阿瑟一種「志願軍」不堪一擊的印象，讓本來就不可一世的麥克阿瑟更不把中國人民志願軍放在眼裡。麥克阿瑟不懂，這是中國人的「驕兵之計」。此後的戰爭，便在「志願軍」的掌控之中。有一屆西點軍校的學生，在一場戰役中，三分二戰死，三分之一被活捉。那次戰役，麥克阿瑟要是在前線指揮，很可能又像在馬尼拉一樣，被中國人民志願軍包圍，直升飛機都救不出來。

從1950年10月19日，彭德懷司令員率部隊跨過鴨綠江，至1951年7月10日，朝鮮停戰談判正式開始。一直停停打打，邊談邊打，所有的最殘酷的戰爭，都是在「三八線」附近展開的，上甘嶺一帶的戰役尤其激烈。前後經過5次戰役，中朝軍隊把戰線穩定在三八線附近，形成了僵局。1953年7月27日才正式簽署朝鮮停戰協定。

三八線是一條分開南北朝鮮的線，是一條確定時費時最短，但確定后，卻使聯合國十九個成員國，上百萬軍隊參戰，付出上百萬生命恢復的分界線。

由於「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爭，毛澤東的軍事思想被美國最著名的「西點軍校」寫入教科書。中國人的智慧，繼古代的《孫子兵法》以後，又一次作為「西點軍校」的教材。用今天的眼光看，這是侵犯「知識產權」的事，因為西點軍校從來沒有付過毛澤東稿費。

雙方在「三八線」附近沿臨時軍事分界線兩側各兩公里建立了「非軍事區」。

圍牆前面幾十米處是雙層鐵絲網，在南北朝鮮鐵絲網的當中，是「非軍事區」，五十年來，開滿各種花草，各種小動物穿行其間，成了亞洲最好的「動植物保護區」。

哨所已經變成旅遊的接待站，哨所朝北正中央有一個大廳，大廳前面是整個南北朝鮮的國土和分界線的模型；透過大廳的落地大玻璃，180度地可以看到北朝鮮的領土以及山巒前的第三大城市開城。

「三八線」深深地嵌入兄弟之間的血脈和情誼之中。「三八線」不是一條邊界線，「三八線」不過是一根繩子，一根繩子不可能永遠捆綁幾千年的文明古國，不會阻隔用同一種語言說話，吃一鍋同樣飯菜，血比水濃的民族情誼。外國的干涉，總有一天會像生鏽的鐵絲網，最後被在上面放牧的吃草的牛羊所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