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緣》作者：岑凱倫

再生緣
01
  
    人，一生只能活一次。
    但是，她多活了一次。
    再一次重生，再一次情緣――再生緣。
    飛機。
    那巨型的七四七豪華噴射客機，升高，升高，再升高
    英國的大笨鐘不見了，白金漢宮不見了，西敏寺也不見了。
    尹丹尼解開了安全帶，他靠在椅背上，要鬆弛一下，他太緊張了，大興奮了，是不
是應該平靜一下？
    他閉上眼睛，立刻，他腦海中出現了夏素姿――那快活不知愁的女孩子。
    那應該是四年前的事了――
    尹丹尼跑進房間，剛要換衣服，突然，有人在敲房門。
    「請進來吧！」
    進來的是尹丹尼的媽媽尹太太，她看了看兒子說：「我有話跟你說。」
    「晚上談好嗎？媽咪，我……」
    「花不了你多少時間。」
    「那好吧！」尹丹尼坐下來。
    「昨天晚上，你和你爸爸說，你要和素姿一起去英國念書。」
    「是的，媽咪，昨天你去了外婆家，我準備今晚告訴你。」
    「你去英國念大學，那是我們的願望，但是，素姿年紀比你小，她還沒有念完中學，
怎可以念大學？」
    「她可以先去念完高中，總有機會念大學的，而且她去英國主要是陪伴我。」
    「唔！話也有道理，不過，你們兩個一起出門，同吃同住，人家會說閑話。」
    「現在我和素姿不也是同吃同住？」
    「怎能拿在家裡比？你們兩個在英國是孤男寡女，在家中還有我和你爸爸。」
    「媽咪，你應該相信我和素姿，我們不會胡亂來的。」
    「媽當然相信你，但是，親戚朋友未必相信你們，他們會說閑話。」
    「他們要說，由他們說好了，我們又不是為親戚朋友而生存。」尹丹尼不高興。
    「我們生存的確為了自己，但是在不傷害自己的原則下，為什麼不可以做好一點？」
    「媽咪！」丹尼又露出微笑：「你有好方法嗎？」
    「先訂婚，未婚夫婦一同出國，人家要說閑話，也找不到太多的理由。」
    「訂婚是不是請大家吃飯，交換戒指？我贊成。哪一天？」
    「看你急成這個樣子，」尹太太笑了起來：「日期由外婆選，好嗎？」
    「好，我同意。」尹丹尼去翻衣服。
    「你又在忙什麼？」
    「我約好素姿去打羽毛球，我回來是為了換運動衣，素姿在花園等我。」丹尼換好
運動衣，拿了球拍，距到後花園去。
    夏素姿穿著紅白運動衣，結著小辮子，嘟起嘴在那兒等著。
    「生氣了？」尹丹尼跑過去，輕撫她的臉：「你生氣的時候最美。」
    「大少爺化妝，比花旦出場還隆重。」
    「我穿衣服才只不過五分鐘，是媽咪把我拉住了。」
    「姨媽為什麼拉住你？」
    「關於我們的婚事啊！」
    「我們要結婚了？」夏素姿瞪大了眼。
    「不是立刻結婚，是先訂婚。」
    「是不是你戴我的戒指，我戴你的戒指？」夏素姿高興地拍著手：「真好玩！」
    「怪不得媽咪說你長不大，訂了婚就是人家的未婚妻，不可以再這樣貪玩。」
    「我雖然貪玩，但是我不是那種只會玩而不會做事的娃娃，將來我們去了英國，我
一定會好好服侍你。」
    「沒有理由要你服侍我，家務大家做，來吧！我們去打球。」
    夏素姿的母親，是尹太太的妹妹，夏素姿本來是個富家女，後來她的父母去世，尹
太太代夏家料理家產，並且把夏素姿接到家裡來。
    自從夏素姿搬到尹家，尹丹尼和她朝夕共處，感情也一天天增加。
    夏素姿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雖然貪玩些、淘氣些，但是本質很好，尹家一家人，
甚至傭人都喜歡她。
    夏素姿未到尹家之前，本來尹丹尼和一個女同學方思棋感情不錯，幾經考慮，尹丹
尼終於和方思棋疏淡了。
    不過，方思棋仍然很喜歡尹丹尼。
    當她接到尹丹尼和夏素姿的訂婚請柬時，她大發脾氣。
    「沒有理由！」她用高跟鞋踏著那請柬：「根本沒有理由。」
    「思棋！」方太太走出來：「你怎麼又發脾氣了？你最近性子好躁。」
    「怎能不躁？」思棋拿起請柬交給母親：「我和丹尼的感情一向不錯，他來我們家
也不知道多少次，他沒有理由就這樣拋下我，去愛上那黃毛丫頭。」
    「孩子，算了，這也是命，如果夏素姿的母親不去世，夏素姿也不會住在尹家，日
久生情嘛！難怪的。」
    思棋抿了抿嘴，重重的坐在椅上：「日久生情，我和尹丹尼認識的日子也不少，他
也應該對我有情。」
    「不過，據我所知，他和你來往的時候，他和學校里幾個女孩子也有來往。」
    「這是事實，我不想否認，不過，他一直對我最好。」
    「他有沒有向你求婚？」
    「那……倒沒有。」思棋垂下頭，有點兒尷尬。
    「你們沒有婚約，尹丹尼是有權和別的女孩子訂婚的。」
    「他當然有權，我也沒有想過要反對，不過，我就是不服氣。」
    「你心裡不高興，那麼他們的訂婚舞會你不要參加，我派人送份禮物去算了。」
    「不，我一定要去，」思棋冷哼一聲：「我要看清楚，夏素姿是不是天仙化人。」
    「你這孩子真任性……」
    尹丹尼和夏素姿訂婚那天，素姿可真忙，她不大喜歡裝飾，連口紅都沒有搽過，但
是，今天訂婚了，總不能結著兩條辮子，尹太太要帶她上理髮店燙個新髮型，素姿堅決
反對，尹太太知道不能強迫她，就讓她把長發保留，只是稍稍燙了一下。
    頭髮沒有捲曲，只是比前更貼服了。
    粉紅色的晚禮服，是尹太大叫服裝設計師設計的，尹太太要這未來媳婦變成公主。
    尹太太一整天都花在夏素姿的身上，晚服穿好了，還讓她戴上鑽石項鏈，丹尼來看
未婚妻，呆了一下。在丹尼的眼中，夏素姿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今天才真真正正看清
楚，夏素姿原來是那麼出色標緻，簡直是太美麗了，丹尼看得入了神。
    「丹尼，」尹太太掩住嘴笑：「怎麼了？你連自己的未婚妻也認不出來了？」
    素姿含羞垂下了頭。
    「媽，我想不到素姿會這樣漂亮的。」
    「想不到？你以前又不是沒有見過她，訂婚了，還是第一次看清楚？」
    「不，只是……」
    「只是素姿平時打扮得大隨便，兩條辮子、牛仔褲、T恤，現在打扮得整齊一點，
就好像一塊經過琢磨的碧玉，你終於發現了她的光輝，是不是？」
    「是的，媽咪，其實素姿已經不再是小女孩了，打扮得女性化一點是很應該的。素
姿，你好漂亮。」
    「她不肯搽粉，又不肯塗眼影膏和畫眉毛，否則她會更好看。」
    「不，我不喜歡女孩子打扮得太濃，她現在這樣已經很夠了。」丹尼走過去拉起她
的手，輕吻了一下。
    「夠了？才只不過擦了一點面霜，塗了淡淡的口紅。」
    「對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來說，那已經很足夠，素姿本來已經很白皙。素姿，下面來
了幾個同學，我們去招呼客人。」
    素姿隨著丹尼走出房間，尹太太望著他們的背影搖搖頭，不過，心裡倒是挺快樂的。
    賓客中，來的大部份是尹丹尼的同學，因為他念的是著名的男女名校，男同學和女
同學都有多，但是，素姿就不同了，一方面，她念的是女校，另一方面，她一向的生活
以丹尼為中心，很少和學校的同學出去玩，因此，和她特別要好的人不多。
    丹尼的同學、朋友，都稱讚素姿漂亮，有些人甚至還把丹尼拉過一邊笑道：「喂！
老朋友，幫個忙！」
    「我不喜歡你看素姿的眼神。」丹尼說。
    「她太美麗了，不過，你放心，我只是欣賞，沒有不良的存心。」
    「你拉我過來，就是要說這句話？」丹尼一直望住素姿的背影。
    「不，我只想問問你，素姿有沒有姐妹？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不過，我不能幫你這個忙，因為素姿是個獨生女。」
    「噢！」
    「別喪氣，總會有人比素姿更美！」丹尼安慰他。
    「很難了。」
    「艾迪，聽說你以前很喜歡方思棋。」丹尼問道。
    「不錯，我認識她比你還早，因為我是留班生。」艾迪說。
    「她也不錯。」
    「是不錯，但是，你也應該明白，如果我能吸引她，她也不會喜歡你。」
    「我和她，及所有的女同學，已經在半年前全部分手。」
    「你和她們分手，並不等於他們就會喜歡我。」艾迪說。
    「放點耐心，你條件不錯，再且和思棋很相配，思棋這女孩子很有吸引力。」
    「我知道，不過……」
    「思棋來了，」丹尼突然說：「跟我過去，她今晚沒有帶舞伴。」
    「思棋，」丹尼帶著艾迪迎過去，因為，思棋已經在大門口站了好一會。
    尹先生和尹太太忙著招呼親戚，夏素姿又不熟識思棋。
    「好熱鬧啊！」思棋四處張望：「為什麼不見女主人？」
    思棋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她是來奚落素姿的，因為她一直認為素姿比不上她好看，
她要素姿自慚形穢。
    「素姿在那邊，正在招呼她自己的同學，艾迪，你陪思棋，我把素姿帶過來。」
    「你放心吧，我會好好侍候思棋。」
    艾迪知道丹尼有意製造機會，讓他和思棋接近，他很高興。
    思棋利用艾迪，乘機向他打聽。
    「丹尼和他的表妹整天見面，就要結婚，為什麼還要來訂婚這一套？」
    「聽丹尼說，訂了婚，兩個人一起去英國比較方便些。」
    思棋一愣：「他們要去英國？這兒不好嗎？為什麼要到外國去？」
    「他們不是到英國定居，丹尼去英國念大學，素姿陪他，順便念完中學。」
    「啊！」
    丹尼要走，她更有一份失落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丹尼拖著素姿過來。
    「我正式為你們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夏素姿，這位是我的同學方思棋。」
    思棋一看，不對呀！上次丹尼帶素姿參加學校的運動會，她不是這樣的，她應該是
一個黃毛小丫頭。
    「方小姐。」素姿向她含笑點頭。
    「啊！」思棋如夢初醒，為自己失儀感到不安：「夏小姐。」
    「兩個女孩子怎麼這樣客氣？這個小姐，那個也小姐，其實，素姿還很小，思棋，
你就叫她的名字吧！」
    「既然這樣，素姿也應該叫我姐姐。」
    「思棋姐姐。」
    「丹尼，你的未婚妻不單隻漂亮，而且非常聽話，嘿！你有福啦！」思棋不能不承
認事實，丹尼有眼光，素姿的確比她更好更美。
    「素姿越大越漂亮。」艾迪說。
    「我也有同感，她好像換了樣子。」思棋說。
    「其實一點也沒有變，只不過她平時打扮得像個男孩子，今天斯斯文文的，改了發
型，塗了一點口紅，人更漂亮了。」丹尼連忙解釋。
    「好像五官變了，」思棋果然很留心的看她：「一定是經過整容。」
    「整容？」丹尼笑了起來：「她連打預防針也會哭呢！真是小孩子。」
    「那真是麗質天生。」
    丹尼換了個話題：「你今天為什麼一個人來？男朋友呢？」
    「丹尼！我的男朋友不要我了，是不是沒有舞伴就不能參加你們的舞會？」
    「怎麼會？艾迪做你的舞伴剛適合。」
    「丹尼，你很會安排別人。」思棋冷冷的瞧著艾迪笑。
    「晚餐差不多開始了，」丹尼是明白她的意思的：「請吧！」
    艾迪和思棋走開去。
    素姿問：「思棋長得不錯，她的男朋友為什麼不要她？」
    「在未訂婚之前，每一個人都有權挑選自己喜歡的人。」
    丹尼和素姿大概還有一個星期就要出國了。
    尹太太記得妹妹臨死時，要求尹太太善待女兒，因此，尹太太覺得應該和素姿作最
后一次討論。
    素姿剛洗完頭髮由浴室出來，尹太太便問她：「你每星期仍然洗一次頭髮？」
    「平時是的，不過如果去打球，一回來便要洗頭髮。」
    「你真的決定和丹尼去英國？」
    「機票都買好了，」素姿突然有點惶恐：「表哥不是不想帶我去吧？」
    「不！丹尼喜歡你，當然希望跟你在一起，是我不想你去。」
    「姨媽，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是因為我太喜歡你，你在家的時候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嬌嬌女，什麼事情都不用
你做，你來了我們家，我們也很疼你，和在你家裡應該沒有兩樣，但是，你去了英國就
不同了，你可能要做許多家務，丹尼對家務的事一點也不會，你可能反過來要侍候他。」
    「我知道。」
    「你會很辛苦。」
    「我早有心理準備。」
    「遲一些，等你念大學的時候才去，可以再舒服多兩三年。」
    「但是，表哥就要多辛苦兩三年，男孩子一個人在外面沒有人照顧是很可憐的。」
    「你跑到老遠去，還要照顧丹尼，豈不是更可憐嗎？」尹太太懇切地說：「我答應
過你母親待你好，我不能令你受苦。」
    「我不能和表哥在一起，才真正的苦，」素姿用手指畫著牛仔褲，道：「只要能夠
讓我和表哥在一起，要我做什麼我都樂意。」
    「你真的那麼喜歡丹尼？」
    素姿毫不考慮：「是的，姨媽。」
    「丹尼的命真好，」尹太太替素姿把全部頭髮卷好：「在英國若是熬不住，立刻打
長途電話回來，我有護照，隨時可去英國探望你們。」
    「姨媽，你放心，表哥由英國回來的時候，一定又高又壯。」
    「我只是操心你。」
    「我和表哥在一起，一定會長得更漂亮。」素姿的眼睛閃著光，在她的心目中，沒
有什麼事情比和丹尼在一起更完美。
    這幾天，她和丹尼可真忙，天天有親戚朋友來送行。請客，家裡每天都有一大群人
來。
    這天，丹尼一大清早就把素姿拉到街上去，那時候，屋子裡的人還沒有醒來。
    「姨媽起來看不見我們，一定哇哇叫。」素姿坐在丹尼開的車裡一邊說，一邊結辮
子。
    「我就是不讓她起來看見我們，給她捉住了我們就不能脫身，那些表叔、姑媽一大
堆，一年也完不了。」丹尼說。
    「你們家怎麼忽然有那麼多親戚？」
    「有些平時根本不來往，大概以為我去英國留學很威風。」
    「我們是不是真真正正、好好玩它一天？」素姿顯得很高興。
    「當然，我答應過你的，我說話一向算數，我不會騙你的。」
    「我們的計劃里晚上還要上的士夠格，但是我這身衣服……」
    「你這套新裝是真真正正的英國貨，去見英女皇都可以。」
    「但是，高跟鞋也應該有一雙吧！我是不是太寒酸了一點？」
    「你這雙鞋子，很配你的衣服。」丹尼搖一下頭：「我們後天一早就走了，碰見熟
人，就算有人要說閑話，我們也可以不理。」
    「其實只要你高興，誰的話我都可以不理。」素姿情深地望著丹尼。
    丹尼把汽車開慢一點，握著她的手。
    他們去游早泳、喝早茶、看十二時三十分的電影、打網球、到山頂吃晚飯、在情人
徑散步、手拖著手。
    「好美的夏夜，月朗，星輝。」素姿把頭擱在丹尼的肩膊上。
    「以後我們還有許多日子數星星。」
    「是的，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起生活，我們有更多單獨相處的時間。」
    「離鄉別井，你會感到孤單嗎？」丹尼深切地問。
    「有你在身邊，怎會孤單？」
    丹尼停下來，握著她的肩膊：「你相信我，愛我？」
    「我信你，」素姿毫不猶豫：「愛你！」
    「素姿，」丹尼把她擁進懷裡，素姿柔順得像只小羔羊：「我發覺自己越來越愛你，
感情一天比一天濃。」
    「你以前不愛我？」
    「不，如果我不愛你，我怎會為了你和所有的女朋友分手？」丹尼輕撫她的頭髮：
「不過我們訂婚之後，我認為你已經真真正正屬於我，我喜歡屬於自己的一切。」
    「我是屬於你的。」素姿用兩隻手攬住丹尼的腰，痴心一片。
    「不會變心嗎？」
    「我不會變心，」素姿好像發誓似的，一字一句：「就算你拋棄我，我只有自殺，
也絕不會再愛別人。」
    「你剛才說過相信我的，而且你應該了解我，我是一個感情不專一的人嗎？如果我
尹丹尼辜負夏素姿，不得
    「不要說！」素姿用手掩住丹尼的嘴巴，急得哭了起來：「我信你，我全信你。」
    「素姿，」打令。」丹尼輕吻她的眼淚，熱吻她的雙唇……
    四年前的「的士夠格」沒有現在的熱鬧，沒有現在的擠迫，不過由於不普遍，數量
比現在少了許多，因此，生意也很不錯。
    丹尼和素姿喝了一點酒，狂熱地在那兒跳「哈騷」、ELBIMBO。
    一直到深夜才離開，他們上了汽車，意猶未盡，丹尼一直在哼歌，在笑，又在親素
姿。
    素姿只喝了半杯酒，人清醒些，也沒有那麼興奮，她看見丹尼單手握駕駛盤，精神
又不集中，汽車像舞龍似的。
    「表哥，小心駕駛。」
    「你不相信我的駕駛技術？」丹尼捏一下她的臉。
    「不是不相信，不過，你好像喝酒喝多了，是不是？」
    「只不過喝了幾杯啤酒，不會醉的。」丹尼把車速放慢：「前面的路牌寫著三十米，
我有沒有看錯。」
    「對！」素姿吐口氣：「現在好多了。」
    「你不是一直說我開快車挺帥，開快車很刺激是不是？前面靜靜的，沒有人又沒有
車，看，我可以開五十米。六十米，甚至……」
    「不，表哥，你不能開快車。」
    「為什麼？我現在開快車不夠帥？你老是懷疑我的技術不好。」
    「不，」素姿溫婉的說：「你的駕駛技術一直是最好的，不過，今天你有點特別，
可能是喝了酒的關係，而且你很興奮。」
    「傻瓜，我說過喝啤酒不會醉，但是我真的有點興奮。」丹尼深深抽了一口氣。
    「為什麼？」
    「後天，我們就可以單獨生活在一起，過兩人世界的日子。」丹尼吹了兩聲口哨：
「想想就快樂，想想就興奮。」
    「唔，」素姿側起了頭：「你吃的東西是我燒的，你穿的衣服是我洗的，多有意
思。」
    「你真痴心！」
    「不好嗎？」
    「我擔心控制不了自己，我答應媽咪，在英國的日子，我們以禮相待。」
    「別擔心，我甚至不介意為你養孩子。」
    「素姿，我好愛你。」
    「當心！慢一點好嗎？」風聲在素姿耳畔：「呼、呼、呼」，她有點害怕。
    「你不覺得刺激？」丹尼笑，他實在太開心：「我從未在香港開過七十米的汽車。
每天上學、放學都塞車，只能開十幾米，悶死我了。」
    「慢一點好嗎？」素姿求著。
    「你怕什麼？前面沒有人，沒有車，整條路都是屬於我們的。」
    「我好怕！」路燈在素姿眼前飛過：「我的心跳得好厲害！」
    「對不起！」丹尼迅速減低車速：「你沒有事吧？素姿。」
    素姿按著胸口：「現在好多了。」
    「你怎樣了？」丹尼側過頭看她，發覺她面青唇白：「哪兒不舒服？」
    「我沒有什麼，都過去了，喲！表哥，迎面有一輛車駛來，當心……」丹尼一直在
看素姿，根本沒有留心前面的路，素姿這麼一叫，他向前一望，嘩！就在前面，那麼近，
他一定是超過「火位」，他連忙把方向盤向右急扭，吱的一聲，由於轉動的角度太大，
汽車不受控制，直衝向一棵大樹榦上。
    「呀……」
    醒來，丹尼發覺自己躺在一間全白的小房間里。
    這是什麼地方？好重的藥味。
    醫院？撞車？夏素姿呢？
    「眼皮動了，丹尼醒過來了。」那是父親尹先生的聲音。
    「素姿！」丹尼極力睜開眼睛。
    「丹尼，謝謝天，你醒來了！」
    「素姿，」丹尼舉手想去抓父親，一陣痛楚令他停止下來：「素姿呢？」
    「她在你對面的病房。」
    「她有沒有受傷？傷在哪兒？她痛不痛？別給她打針，她怕痛。」丹尼說。
    「丹尼，你不要說太多，休息一下。」尹先生替他蓋好被。
    「丹尼……我要知道素姿的事。」
    「明天說好嗎？醫生要你多休息，靜一下，聽話。」
    「媽，媽呢？」
    「我在這兒，」一個含淚的女人剛推門進來：「你醒了，謝天謝地，肚子餓不餓？
要不要喝杯鮮奶？」
    「不，不！」丹尼叫著，用盡了氣力：「為什麼沒有人提起素姿？」
    「爸爸，媽咪，」丹尼見沒有人回答，眼睛透露著恐懼的神色：「素姿傷重……」
    「不！哪有這回事？」尹太太連忙說：「素姿沒受什麼傷，只不過……」
    「她傷在哪裡？臉上？那美麗的臉上？」丹尼急嚷著：「不行！我要看看她！」
    「你不能去！」尹太太夫婦不約而同的把兒子按住。
    「為什麼？」丹尼瞪大了眼：「你們一定有事瞞我，讓我下床，爸爸，扶我下床。」
    「你不能動，醫生要你躺著！」
    「我不管，見到素姿安全我才放心！」丹尼撐著起來，手一用力就痛得他冷汗直流，
倒回床上。
    「是不是？是不是？」尹太太急得老淚縱橫，她一面按著兒子一面說：「你再弄傷
傷口，手會殘廢的。」
    「既然我不能動，那麼，請你們兩位老人家帶素姿來見我，可以嗎？」
    「可以，不過……」
    「她的手傷了？」丹尼舌頭在打轉：「還是腿傷了？」
    「不！她只是……」尹太太看了丈夫一眼，丈夫點了點頭。尹太太小心地說：「撞
車的時候，素姿的腦部受到震蕩，而局部腦神經也有麻木的傾向。唉！醫學名詞我根本
弄不清楚，不過，素姿還沒有醒過來是事實。」
    「她昏迷未醒，是不是？」丹尼似乎鬆了一口氣：「那倒好，她很快會醒過來的。」
    尹太太又與丈夫對望相視，很快，尹太太就去侍候兒子喝鮮奶。
    此後，丹尼每天醒來第一句話就問看護：「夏素姿醒來沒有？」
    「還沒有呢！尹先生。」
    「已經第七天了。」
    又過了幾天，尹丹尼的手已經可以支持，也能夠下床，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夏素姿。
    他來到夏素姿的病房外，見門外掛上一個謝絕探訪的牌子，丹尼不管，推開了門，
立刻有一個特護走出來擋駕。
    「先生，你沒有看見外面的牌子？」
    「我知道，不過我是和她一同受傷的尹丹尼，是夏小姐的未婚夫。」
    「啊！請進來吧！」
    丹尼走進去，看見夏素姿躺在床上，身上一襲白睡袍，散著頭髮，閉著眼睛，安詳
得像個睡公主似的。
    丹尼輕撫她的臉，有點微涼，丹尼替她蓋好被子。
    「姑娘，她一直沒有醒過來？」
    「沒有！她的皮外傷全好了，但是，她始終沒有醒過。」
    「聽說艾俊僑朗博士是她的主診醫生？」
    「是的！院方特地聘請艾博士，他是位很著名的腦科專家。」
    「我知道，他是我的同學的爸爸。」
    「院方給了他一個臨時辦公室，就在二樓，夏小姐的詳細情形，你可以問他。」
    「謝謝！」丹尼再看一下素姿：「夏小姐醒來，請你立刻通知我。」
    「我知道。」
    丹尼離開素姿的病房，正要到二樓見艾博士，那麼巧，就碰見他的主診醫生。
    「你怎會由病房跑出來？」
    「我來看我的未婚妻。」
    「我沒有批准你可以離開病房。
    「我的傷已好。」
    「誰說的？還要做物理治療，如果你合作的話，五天之後就可以出院，只我批准你
出院，你便可以行動自由，如果你不合作，則要多住兩星期。」
    丹尼連忙回到自己的病房。
    幸而，五天很快就過去了。
    丹尼換好衣服，對父母說：「我要去見艾博士。」
    「我們和你一起去。」尹太太說，一面又吩咐傭人：「你收拾好東西在汽車裡等
我。」
    他們一家三口來到艾博士的辦公室。
    「艾伯伯。」
    「啊！你不是艾迪的同學？」老人家見過丹尼幾次，記性仍很好。
    「我是尹丹尼，」他急不可待：「已經超過兩個星期，素姿為什麼還沒有醒來？」
    「各位請坐。」文博士先讓丹尼看一疊有關夏素姿的X光照片：「你們都看過了，
病人的每一個部份都正常。」
    「艾伯伯的意思，素姿根本沒有病。」
    「她的確沒有病徵，她的情形近似冬眠；她不需要吃，也沒有排泄，她除了心臟能
夠跳動，其餘一切器官都已停止了工作。而且體溫也降低，如果不是心電圖顯示她的心
房仍在活躍，我們幾乎以為她已經死了。」
    「死？」丹尼打了一個寒噤。
    「應該說是『假死』，她還有生命的。」文博士補充說。
    「那，她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艾博士頓一下，有點為難，輕嘆了一口氣：「丹尼，我不相欺騙你，也不想開空頭
支票。素姿這種病例並不多見。唔……也許，她突然會醒來，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又或
許……丹尼，這似乎是一場賭博。」
    「用什麼做賭本？」
    「我們的運氣。你記得嗎？美國有一個女人昏迷了近三十年，竟然能夠清醒，所以，
我們不能說我們一定輸。」
    「要是輸了呢？」丹尼的心直透著冷氣，而掌心卻冒著汗。
    「我們為素姿祈禱？」艾博士說。
    「施手術有沒有幫助？」丹尼焦急地問。
    「如果要施手術，不會等待到今天，你看過X光照片，她一切都很好。」
    「我們真的不能幫助素姿嗎？」丹尼硬咽著問。
    「我們正在幫助她，不過不是用藥物，是愛心、耐心和時間。」
    「啊！」丹尼雙手掩往臉。
    「我們還是回去吧！醫生要你多休息。」尹先生說
    「我先去看看素姿！」
    「可不能熬夜，否則……」尹太太說。
    「我明白。」
    素姿由公立醫院搬到私家醫院，仍然由艾博士為她主診。
    丹尼天天陪著素姿，已快一個月，素姿每天甜甜的睡著，無論丹尼怎樣撫摸她、親
吻她，她總是涼涼的，不會動一下。
    丹尼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到底素姿會不會醒過來？哪一天醒來？
    艾迪和思棋到醫院看過素姿幾次，與其說去看素姿，倒不如說是去安慰丹尼。因為，
無論多少人去看素姿，她都沒有感覺，她沒有快樂，也沒有痛苦。
    痛苦的只有丹尼，他為素姿擔心，為自己感到徨。
    因為父母不停的勸他去英國，而英國的學校也寄來一封信，聲明尹丹尼在兩個星期
之內還不上學報到，就取消他的學位。
    丹尼是個勤奮的學生，到英國那間著名學府念書，是他二十年的願望，他當然不想
失去那個學位。
    但是，素姿還沒有醒來，他怎忍心拋下她，一個人去英國？
    尹太太勸了一次又一次：「孩子，你這樣等也不是辦法，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
    「我深信她一定會醒來。」
    「如果要等一年？大學不念了？千辛萬苦，你熬了不少日子，才能考進那間大學。」
    「如果素姿一年便醒來，我能等。」
    「你能等，學校會等你嗎？」
    「這……」
    「你聽我的話，這兒的事我們會打點。」
    「可是，我不放心素姿。」
    「我答應你一天到晚守住她，如果她五年後醒來，那時候，你早就念完大學回來，
為什麼不好好利用時間？」
    「要是素姿很快醒來？」
    「她一醒來我立刻打長途電話通知你，到時你回來接她去英國還不遲。」
    「我和艾伯伯談談……」
    「我同意你母親的意見，你留下來根本只有浪費光陰，素姿本人不會領情，何苦？」
    「我希望能親自照顧她。」
    「這兒有特護，有醫生，還有你雙親，實在太多人關心她，可惜她不會吃，不會動，
她似乎什麼都不需要。」艾博士說：「你又不是醫生，還能幫助她什麼？」
    「艾伯伯，還要等多久她才會醒過來？」
    「我雖然是醫生，但是，我也不能回答你，可能幾個月，也可能幾年，甚至一輩
子。」艾博士攤開兩隻手：「丹尼，沒有把握的等待只有浪費時間和荒廢學業，既找到
好學校，還是去上學吧！」
    「艾伯伯，要是她突然死亡，我又不在她身邊怎辦？」丹尼顧慮很多。
    「你留在這兒，也未必能知道她什麼時候死亡，你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陪住她。」
    「我……還是不放心。」
    「不放心我這個醫生？其實，我每天都用各種方法替她治療，比如刺激她的腦神經，
希望她蘇醒過來，可惜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什麼進展。」
    「艾伯伯，你認為素姿清醒的機會高不高？」
    「我已經寄了一封信給美國一個老朋友，他曾經醫治過一個像素姿一樣的病人，我
希望他能給我一份資料。」
    「那個和素姿一樣昏迷的病人，醒過來沒有？」
    「何只醒過來？而且已經做了媽媽，過著幸福的生活。」
    「艾伯伯，拜託你了。」
    「放心去念書吧！丹尼。」
    丹尼接受了各方面的勸告，和母親的諾言――每天向他報告素姿的情況。因此，丹
尼決定去英國上學。
    去機場之前，他還到醫院看素姿。
    素姿仍像個熟睡的嬰孩，丹尼捧著她的臉，難捨難分。
    丹尼吻了她一次又一次，在她耳邊叮嚀了一次又一次。可惜，她根本聽不到，感受
不到，丹尼縱有千言萬語，也欲訴無從。
    後來，還是丹尼的父母把他送上飛機。
    丹尼無可奈何的離開了家，離開了素姿。丹尼的叔叔一直住在英國，本來，尹太太
一早就把兒子安排在弟弟家裡，好等兒子有個照應，後來，丹尼決定帶素姿一起去，素
姿只想過兩人世界，不想和丹尼的家人住在一起，因此，尹太太就托弟弟，替丹尼找了
一層房子。
    房子離丹尼的學校不太遠，地方雖然不多，但是空氣不錯，而且布置得很雅緻。
    丹尼已經開始上學，他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長途電話給母親，詢問素姿
白天的狀況。
    幾乎每天都是同一答案，素姿還在做她的睡公主，沒有醒來。
    丹尼每晚為素姿祈禱，然後，他抱著素姿的相片睡覺。
    這天，丹尼和家裡通了電話，把功課做好，正準備吃晚餐。
    突然有人按門鈴。
    丹尼感到奇怪，房東太太向來不會來向他收租，因為叔叔會代理一切，而他在這兒，
也沒有會串門的朋友。

02
  
    他打開門，很愕然。
    「怎麼了？不認識我啦？」
    「是你？思棋。」
    「奇怪嗎？」思棋穿著一件灰皮大衣，紅色長褲，黑色長靴，頭上還有一頂紅色的
絨帽子：「我可不可以進來？外面很冷。」
    「噢！對不起！我太意外了，」丹尼搖頭笑著：「原諒我，請進來吧！」
    「地方不錯，」她脫下大衣，裡面是一件白色樽領羊毛衣。
    丹尼倒了一杯熱咖啡給她。
    「謝謝！」思棋喝一口，舒舒氣：「真好！你這兒常有咖啡招呼朋友？」
    「不，有時候自己想喝一杯熱茶也沒有。我燒了咖啡是剛準備吃飯。」
    「那麼早就吃晚餐了？吃西餐還是自己燒飯？」
    丹尼苦笑一下：「哪有這種享受？午餐在學校吃，晚餐是牛油、麵包、煙肉雞蛋。」
    「晚上吃這些？」
    「唔！每逢星期日，到我叔叔家吃一頓飽的，平時就馬馬虎虎算了。」
    「長此下去，你會營養不足。」
    「沒辦法，我什麼都不會做。都是素姿寵壞了我，本來我想學燒牛扒，她說，她會
照顧我一切，我只要安心讀書便行，我太依賴她。」
    「她還沒有醒來？」
    「她醒來我就不會那麼慘！」丹尼嘆一口氣：「她知道我天天吃麵包一定很心痛，
知道我瘦了幾磅，她又會哭了。」
    「我來了，你的噩運應該過去。」
    「你？……」
    「我會暫時代替素姿照顧你。」
    「不，不，沒有人能代替素姿。」
    思棋面色變了一下，立刻又展出了笑容：「我當然不能代替她，不過，我是你的同
學，我關心你，我不會讓你吃麵包。」
    「你會燒菜嗎？」
    「跟師傅學過才來的。」
    「謝謝，」丹尼拿起一塊麵包：「可惜我家裡除了麵包什麼也沒有。」
    「我來的時候，見距離這兒不太遠有一間超級市場，時間還早，相信還沒有關門，
我立刻開車去買些牛扒和豬扒回來，弄一頓豐富的給你吃。」思棋說著，便拿起大衣。
    「讓我去，」丹尼搶著：「那間超級市場的老闆跟我熟識。」
    「好！」思棋很爽快：「你去吧！」
    丹尼買了許多東西，來英國不少日子，除了每星期到叔叔家中吃一頓，便天天吃雞
蛋麵包，他真想在自己家裡吃一頓豐富的。
    他抱著兩大袋食物回家，看見思棋把他家收拾得井井有條。
    「對不起！要你為我操勞。」
    「我總不能坐著等你呀！」思棋溫婉地笑一下：「把東西給我。」
    「我負責做些什麼？」
    「開電視機，一面喝咖啡一面看電視，很快就有晚餐吃。」
    「我不能坐著白吃。」
    「你去買東西已經做了你的份內事，別跟我客氣了，我們又不是陌生人。」思棋一
邊放下東西，一邊問：「圍裙呢？」
    「在素姿的皮箱里，沒有帶來。」
    「沒關係，反正你有一件恤衫髒了，要洗的，我可以用一下嗎？」
    「當然可以。」丹尼走過去開了電視機。
    當思棋津津有味地吃著牛扒的時候，他突然問：「你怎會也來了英國？」
    「來念大學呀！你能來，我為什麼不可以呢？」
    「伯父、伯母不是一直反對你出國留學嗎？」
    「如果我堅持，他們反對又有什麼用？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你要來英國。」
    「這是我從小到大的願望，我沒有告訴你嗎？」丹尼吃完牛扒吃土豆。
    「你以為我是素姿？」
    「對！你不是素姿，無論什麼事，我都會告訴素姿，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啊！你怎
會知道我住在這兒？」
    「艾迪告訴我的。」
    「你和艾迪真的做了好朋友？」
    思棋用握著叉子的手搖了搖。
    「剛才你說，是艾迪把我的地址告訴你，這證明你們經常有見面。」
    「我只不過向他要一個地址，大家喝杯下午茶就夠了。」
    「艾迪有什麼不好？」丹尼用餐巾抹嘴。
    「不是他好不好的問題，」思棋立刻遞給他一杯熱茶：「我和他的性格不合。」
    「我倒覺得你們很相配。」
    「你又不是我。」思棋開始收拾和清潔餐桌的東西。
    「碟子由我洗。」
    「你和素姿約好每晚由你洗碟子的，是嗎？」
    「素姿是個傻女孩，她什麼都不肯讓我做。」提起素姿，丹尼開心：「她說要侍候
我。」
    「那就讓我代素姿侍候你，你坐著舒服一下吧！」
    思棋很快就清理好一切，她看了看錶說：「我要走了。」
    「我送你。」
    「送我？由你家到我家，要兩個多鐘頭，一來一回已天亮。」
    思棋一面穿她的灰皮大衣，一面問：「你有多少條門匙？」
    「這兒本來有三條門匙，一條在房東太太那兒。」
    「你手上應該有兩條，」思棋伸出手掌：「把其中一條給我。」
    「把我的門匙給你？」丹尼用力搖頭：「不，不，那怎麼可以？」
    思棋心裡的火頭閃了一下，但是並沒有表露出來，還打趣說：「擔心我拿了鑰匙，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來偷東西？」
    「不，怎麼會？只是……」
    「只是怕人家知道我有你家鑰匙，誤會我和你有不尋常的關係？」
    「這……那……」
    「這、那個什麼？你若怕人家說閑話，可以對人說我是你的堂妹，」思棋眼眶透紅：
「你甚至可以告訴別人，我是你聘請的鐘點女傭，我是不會介意的。」
    「思棋，」丹尼攤開手：「我不知道應該怎樣說才好。」
    「因為素姿沒有來，男孩子又不大會料理家務，我只不過想有空的時候，替你收拾
一下房子，煮頓好的給你吃。」思棋嗚咽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訂了婚，可是訂了婚，
也可以交朋友的呀！」
    思棋的話真誠而懇切，丹尼能說什麼？
    思棋看了丹尼一眼，走過去拉開大門。
    「思棋。」丹尼突然叫住她。思棋停下來，迴轉頭。
    「等一下，」丹尼走進卧室，不久，他由裡面出來：「鑰匙。」
    思棋接過了鑰匙，臉上露出了笑容，她把鑰匙放進手提包，和丹尼揮手道別。
    以後，思棋常常來，來替丹尼收拾房子，燒飯給丹尼吃。
    他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多，感情也似乎越來越好。
    有時候，他們吃過晚飯，一起看電視或者聽唱片。
    有時候，思棋會陪丹尼到附近的河邊散步談心。
    他們一起到超級市場購買東西，一邊選購，一邊有說有笑。
    思棋告訴丹尼，她要設法考進丹尼那間著名學府。
    丹尼天天吃牛扒、豬扒，人長高了，也強壯了。
    思棋差不多每天來，這樣的關係一直維持了半年。
    這天，丹尼下課回家，開了大門走進屋：「思棋，我回來啦！」
    過去，思棋準會預備好下午茶，兩個人一起吃點心。
    可是，見不到人，也聽不到回聲。
    「今天她也許不來了。」丹尼一面脫下外衣，一面說：「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
事，不可能天天來侍候我。」
    他知道今晚不會有晚餐吃的，吃慣了牛扒、豬扒，他不想吃雞蛋、麵包。
    「這頓省了，」他脫去鞋子：「還是好好睡它一覺吧！」
    他躺下來，咦！床怎麼一下子變小了？旁邊為什麼堆著被？
    他翻開被一看，蒙頭大睡的竟然是思棋，他嚇了一跳，輕輕推了推她：「思棋，我
回來了，別睡啦！」
    「嗯！」思棋打了個阿欠，轉過頭向丹尼笑了笑。
    「我肚子餓，有什麼東西吃？」
    「今天不吃下午茶，早點吃晚餐，飯後去看場電影，好嗎？」
    「好……吧！」
    「我們聊聊。」
    「好！」丹尼正準備下床，思棋立刻用兩隻手拉住他。
    「丹尼，你去哪兒？」
    「坐著聊天呀！」
    「躺著不是更舒服？」思棋嗲著嗓門，眼睛瞟著他。
    「躺在床上？這層房子只有我們兩個人，而且我們又是孤男寡女，怎可以同時躺在
床上？」
    思棋呶了呶嘴，始終還是嗲聲嗲氣的：「你和夏素姿沒有試過躺在床上談心？」
    丹尼翻一翻眼：「你和素姿是不同的。」
    「為什麼不同？我們都是女孩子。」
    「但是，她是我的未婚妻，」丹尼側著頭問：「你呢？」
    「我，」思棋鼓起腮：「我說過暫時代替素姿的。」
    「什麼都可以代，未婚妻的位置就不可以代替，比如我常常吻素姿，但我能不能吻
你？」
    「能，能！」思棋連忙把臉迎上去：「只要你喜歡。」
    「荒唐，」丹尼推開思棋走下床：「思棋，你已經是大學生，不是小孩子，什麼事
不該做，你自己明白。」
    「我當然明白，」思棋委屈地啜泣起來：「我不是你的未婚妻，素姿才是，可是她
已經沒有知覺了呀！她只不過是你名義上的未婚妻。況且，根本誰也不知道她哪一天才
會醒過來。」
    「哪一天都沒有關係，我能等。」
    「要是十年，二十年……」
    「你別為我擔心，我會等，直至她醒來了，甚至她……死亡。」
    「她若昏迷一輩子，你就一輩子不再愛別人，你不覺得你很無聊？」
    「只我認為值得，無聊也好，愚蠢也好，根本是我自己的事，而且是心甘情願的。」
丹尼走到窗前拉開窗幔：「我天天為她訴禱，我一定能感動天神。」
    「我不明白我哪一樣比不上素姿？」
    「我從未拿你跟素姿比過，也許你比她更好些。」
    「那你為什麼不放棄她？丹尼，你信我，我會比素姿更愛你。」思棋跪在床上求著：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真的？」
    「真的！真的！」思棋猛點著頭。
    「我請求你立刻離去，可以嗎？」
    「你趕我走？」思棋的面色和聲音都變了：「我想不到你竟然這樣無情無義。」
    「思棋，你不覺得我們太過份？素姿在死亡邊緣掙扎，而你卻躺在我的床上，屋裡
只有我們兩個人，若是素姿知道了……」
    「她不會知道，她永遠不會知道。」思棋哇的一聲哭叫起來：「她是個死人。」
    「走！」丹尼很生氣：「立刻走！」
    「你忘恩負義，我天天來侍候你，而你竟然這樣對待我，你是冷血的！」
    「我請求你立刻離去！」丹尼氣極把大門打開。
    「走就走！」思棋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損害。況且，她對丹尼也實在失望，她穿好
鞋，拿起手袋昂著頭，剛走到門邊，便聽見丹尼叫：「思棋。」
    思棋喜悅地迴轉了頭，天可憐我，丹尼終於回心轉意了。「什麼事？」她輕聲問。
    「請把門匙還給我。」
    「啊，你？」思棋的心房像被捶了一下，痛得她差點昏死過去。她顫著手打開手袋，
把鑰匙拿出來扔在地上。
    她急步衝出大門。
    這是丹尼最後一次看見思棋。
    丹尼每一個假期都回香港探望和陪伴素姿。雖然素姿仍然做她的睡公主；她沒有感
覺，閉上眼睛安詳地躺在床上，但是丹尼只要看著她，守在她的床邊，他已經心滿意足。
    去年暑假丹尼回來，發覺素姿換了主診醫生。
    尹太太告訴兒子，艾俊明醫生年紀大老，眼睛也有點退化。所以，他幾經考慮，決
定退休，他的病人都由他的大兒子診治。
    艾文是艾迪的大哥，三十歲，也是個腦科專家，他本來一直在美國一間著名的醫院
做駐院醫生，艾俊明因為要退休，所以才把他召回來。
    艾文是個博士，年輕的博士。他雖然年紀那麼輕，丹尼又和他初次見面，但是對他
甚有信心。
    艾文說：「丹尼，放心吧！素姿一定會醒過來。」
    他爸爸從來不敢說這種話，丹尼心裡有了希望，因此，他喜歡艾文。
    「艾文一定能令素姿醒過來。」
    汽車往醫院的途中，尹太太看了丈夫一眼，突然說：「素姿醒過來了。」
    「媽，」丹尼抓住母親的手：「你剛才說什麼？」
    「素姿已蘇醒，會吃飯，會說話，最近已經學會走路。」
    丹尼既興奮又緊張：「她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大約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天！我的耳朵有沒有毛病？」丹尼很高興，但是又有點生氣：「我每
天打長途電話回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時候，你剛巧要考畢業試。」
    畢業試可以申請補考，」丹尼焦急得憤怒地盯住父母：「有什麼事情比素姿醒來更
重要的呢？」
    尹太太被兒子那麼一質問，她感到很難過，低垂下頭。
    「其實，我們把事實隱瞞是有苦衷的。」尹太平忍不住說。
    「我知道，你和媽咪怕我只顧素姿，無心向學。我也明白爸爸的意思，你要我念完
大學，立刻替你打理生意。」
    「你是我的獨生子，我的錢和生意將來一定是你的，但是，我並沒有強迫你一定要
子承父業，否則，我也不會讓你念建築工程和室內設計。我是開餐館、酒樓的，你念的
工科對我有什麼幫助？」尹太平也生氣了。
    「對不起！爸爸！」丹尼吐了一口氣。
    「我們把事情瞞著，一方面不想影響你的學業。」尹太太突然掩住臉哭起來：「另
一方面是因為素姿雖然已經醒來，但是，她患了失憶症。」
    「失憶症？」
    「是的，過去的一切她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她看見我們就叫媽媽、爸爸，怎樣也不
肯叫我姨媽。」尹太太飲泣著。
    「我呢？」丹尼抓緊母親的手，迫急的問：「她記得我，
    o她只記得我，是不是？」
    「別提了！」尹太太把頭伏在自己的膝上，嗚嗚的哭。
    「怎麼了？」丹尼停止了一切動作，愕在那兒。
    「有一天，我們跟她閑聊，告訴她，她有未婚夫，她一聽了就驚叫著縮到床角，大
聲說她不要未婚夫，她的未婚夫是魔鬼，是殺人兇手，她沒有未婚夫。當天晚上，她還
做噩夢，又吵又叫又哭的，後來艾文來替她打針，她才靜下來。以後，我們提了幾次，
她每次都發噩夢，實在鬧得太厲害，艾文希望我們暫時不要提你，他怕素姿受不住，刺
激太深，神經會出毛病，我們就不敢再提了。」
    「她為什麼那樣怕我？」丹尼惘然：「我是那樣的愛她。」
    「孩子，」尹太太說：「這也是我們一直不敢告訴你素姿醒來的原因。不過，現在
你人已經在香港，又快要見到素姿，我們當然不能再隱瞞了。」
    「這樣說，」丹尼頹然靠在靠背上：「我回來也沒有用，我見不到素姿。」
    「那倒不用怕，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工夫。」尹太太抹去了眼淚：「我們告訴素姿，
你是她的哥哥，等會兒你就以親哥哥的身份去看她。」
    「哥哥？」丹尼叫起來：「我是她的未婚夫，怎會是哥哥？」
    「艾文說，這是暫時的，等素姿的病好了，恢復記憶，她自然會把你們過去的事想
起來。」尹太平拍了拍他的手：「暫時忍耐一下吧！孩子！」
    丹尼長嘆一口氣，除此之外，又有什麼辦法呢？
    到醫院，走進病房，素姿已不是睡在床上，而是坐在床上，正在和特護玩繩格子。
    「孩子，」尹太太說：「你看誰來了？」
    麥姿回過頭來，丹尼又看見她那菊花似的大眼睛。可是，這雙大眼睛，充滿了恐懼，
她一把攬住特護：「魔鬼，殺人兇手！」
    「傻孩子，」尹太太走過去輕撫著她的頭髮：「他是你的哥哥。」
    「哥哥？」素姿怯怯的望向丹尼：「是到英國留學，最疼我的哥哥？」
    丹尼心如刀割，心都酸澀了。
    「就是他，他剛由英國大學畢業回來，一下飛機就來看你。」
    素姿放開特護，緩緩的向丹尼展出了微笑，她伸出了右手：「哥哥！」
    丹尼撲過去，緊緊的擁抱著她：「素姿！素姿！」
    「媽，」素姿詫異：「我還沒有哭呢，他怎麼哭了？」
    「他很久沒有見你，想你呀！」
    「哥哥，別這樣，我們談談。」素姿輕輕推開他，丹尼難為情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啊！哥哥好英俊，他比艾文還要英俊，我有一個這樣英俊的哥哥真開心。」素姿
輕聲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我？」丹尼看了看父母，搖了搖頭：「沒有！」
    素姿調皮地笑了：「哥哥那麼英俊，我才不相信你會沒有女朋友。」
    「本來有的，可惜……」
    「哥哥差勁，連我做妹妹的也有男朋友了，你怎……」
    「你有了男朋友？」丹尼緊張地握著她的肩膊：「是不是丹尼？」
    「尹丹尼？」素姿又笑了：「哥哥真會開玩笑，尹丹尼是我的哥哥，哥哥怎可以做
我的男朋友？」
    「那……」丹尼的心卜通卜通劇跳：「你的男朋友是誰？」
    素姿在特護耳邊說了一些話，特護點點頭，立刻走出去。丹尼看了看素姿，也看了
看特護，莫名其妙的。尹太平夫婦滿面憂戚。
    「哥哥，吃個蘋果。」素姿伸手到床頭台拿了一個蘋果給他說：「英國一定是個很
好的地方。」
    「更好的地方沒有你也不會好。素姿，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男朋友是誰？」
    「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
    「你是說……」
    「丹尼！」一個穿白袍，高高瘦瘦，皮膚白皙，頗瀟灑的醫生走進來，他就是診治
素姿的新醫生――艾文：「你回來了，太好了。」
    「謝謝你！」丹尼緊握著他的手：「謝謝你救了素姿，你真有本領，沒開空頭支
票。」
    「做醫生的，應該對自己的病人有信心，素姿的精神是不是很好？」
    「神采飛揚，和四年前一樣，還是那樣青春，天真可愛！」
    「這四年中，她根本還沒有成長過，照年齡計，她應該二十二歲，但是她的外貌、
皮膚、心智，仍然是十八歲。」
    「艾文，」素姿在那邊嘟起嘴叫：「是我有事找你的，你為什麼不理我？」
    「啊！對不起，我的公主。」艾文立刻走到素姿的身邊。
    素姿開心地笑了，她拉著艾文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含羞答答的對丹尼說：
「哥哥，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素姿。」艾文一面的尷尬，但是又不忍心推開她。丹尼的頭彷彿被木棒用力敲了
一下，他感到一陣暈眩，腳步有點輕浮，尹太平立刻過去扶住他道：「丹尼。」
    艾文內心不安，輕輕拉開素姿的手。
    「我哥哥怎樣了？」
    「大概舟車勞頓，多休息就沒事了。」艾文過去扶丹尼，丹尼喘過一口氣，他抬起
迷\的眼，看見艾文，他憤怒地低叫：「不要碰我！」
    「丹尼，請你聽我……」
    「爸爸，」丹尼推開他：「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尹太太心都酸了：「我們扶你回家休息。」
    「媽，」素姿叫著：「讓哥哥好好睡一晚。哥哥，你精神好了再來看我，我有許多
話要告訴你。」
    「好……的。」他費力地。
    「丹尼。」艾文抓住他的手臂。
    「多陪我妹妹，」丹尼摔開他的手：「男朋友。」
    丹尼把自己關在房裡，他沒有吃晚飯。
    尹太太進來看他，母子倆相對無言。
    尹太太嘆口氣，臉上的皺紋幾乎一下子增多了幾條：「唉！孩子，你知道嗎，你回
家后已經四個鐘頭沒有說話，你一直站在窗前，腿不麻嗎？」
    「我的心麻了。」
    「丹尼。」
    「求你讓我靜一下好嗎？」丹尼用手捶著窗框：「我好煩！」
    「心裡有什麼不高興就說出來，否則，你會悶壞的。」
    「死了倒好！」
    「不要說傻話，男孩子應該堅強些，怎可以像婦孺般軟弱？」
    「媽，你還要我怎樣的堅強？我的未婚妻不單不要我，看見我就好像見了魔鬼，我
竟然還做了未婚妻的哥哥呢？多滑稽！」丹尼仰頭一陣子的慘笑。
    「素姿有病，她腦筋有點不正常，你怎可以跟一個病人計較？」
    「艾文又怎樣？艾文是我同學的哥哥，也是我信賴的醫生，我甚至崇拜他――因為
素姿，但是他竟然搶走我的未婚妻。」丹尼握著雙拳，雙眼滿是紅筋：「你不能說艾文
有病吧？你不能說艾文神經有問題吧？他也患了失憶症，忘了素姿是我的未婚妻？」
    「這……」
    「媽，」丹尼突然撲到母親的膝上：「我現在一無所有。」
    尹太太輕輕撫著兒子的頭髮，她也很心痛，哽咽著。
    「我不應該回來，」丹尼低嚷著：「我應該留在英國，反正我找到一份好工作。媽，
我受不了素姿移情別戀，看見她和艾文在一起我就心如刀割。」
    「只要等她康復，她知道你是她的未婚夫，她就不會愛艾文。」尹太太清了清喉嚨
說：「素姿一直很愛你，甚至比你愛她更深。」
    「我知道，所以我才受不了。」
    「少爺……」
    突然有人敲房門。
    「進來！」
    丹尼立刻站起來，面對牆壁擦眼睛。
    「少爺，」傭人說：「艾醫生來探望你，我已經請他進客廳。」
    「是老的還是年輕的？」尹太太問。
    「年輕的，他前幾天才來過。
    是艾文。」尹太太說。
    「艾文？」丹尼嚷著：「他來幹什麼？他還有膽量、還有面目來見我？」
    「他來找你一定有事。」
    「是的，少爺，艾醫生說有重要的事，一定要見你。」
    「丹尼，他既然來了，你可以跟他說清楚，問他為什麼這樣沒有道義。」尹太太說。
    丹尼低著頭沉吟。
    「去吧！把事情弄清楚。」
    「我不想看見他。」
    「你可以不看他，不過，話可得說明白，素姿是你的未婚妻，他不應該加入。」
    「好吧！我想和他單獨談談。」
    「我和你爸爸絕對不會打擾你們，下樓去，警告他不能打素姿的主意。」
    丹尼到浴室抹過臉，梳理頭髮，換一件T恤趕到樓下。
    艾文看見丹尼，立刻笑著站起來。他穿了一襲淺灰的西裝，他當然比不上丹尼年輕
英俊。不過，由於他年紀大些，成熟些，所以看出是一個很有型的男士。
    「丹尼！」
    「請坐！」丹尼的臉像蓋了霜。
    「已經休息了？」
    「早呢，晚飯還沒有吃。」丹尼雙眼朝天，話是沖著艾文的。
    「我這麼晚來打擾你，實在不應該，不過我下班后……」
    「別再解釋了，很煩。」丹尼用手一擋：「而且你需要解釋的事很多。」
    「對！今天晚上，我是來向你解釋的。」
    「有話請快說！」丹尼皺起眉。
    「是的，你一定很累，應該睡覺。」艾文是個醫生，他習慣了解人的生理與心理。
    「今天晚上我還能睡得著？不過，廢話還是請你少說。」
    「關於素姿對我……」
    「素姿對你很好，比對我還要好一百倍。」丹尼一提起素姿就生氣：「她甚至拉著
你的手，告訴我，你就是她的男朋友，你們好得真快。」
    「丹尼，首先，我希望你不要怪責素姿，她患了失憶症，過去的事她已經忘記了，
而且她又患了恐懼症，常做噩夢，她是個病人。」
    「放心，我不會怪素姿，她有病又年幼無知，她的心理和生理，仍然停留在十八歲，
這種年齡的女孩子最容易受騙。」丹尼指住艾文：「要怪，也只能怪你，你這衣冠禽獸
的醫生，竟然乘人有病，勾引女病人。你勾引別人我不管，但是，你早已知道素姿是我
的未婚妻，你連弟弟同學的未婚妻也不肯放過？」
    「丹尼，你到底罵夠了沒有？」艾文收斂了笑容。
    「沒有，我還要罵你，罵你許多許多！」
    「你儘管罵好了。」
    「哼！你沒有話說了吧！」丹尼不屑的盯他一眼：「我把你心裡的秘密全揭露出
來。」
    「丹尼！我要說的話也很多，我用盡全力治療素姿，我終於成功了，她醒過來。我
說句良心話，她的眼皮一轉動，我就立刻想起你，誰知道她雖然醒過來，竟然患了失憶
症，她完全忘記你……」
    「這些話，我父母已經告訴我了，我不想再聽，」丹尼用力擺手：「你只要告訴我，
你們是怎樣搞在一起？」
    「素姿冬眠了四年，醒來第一眼就看見我。我是她第一個見到的年輕男人，她正在
懷春年齡，希望有男朋友，她以為我是最好的，因為她一直在醫院，根本沒得比較。」
    「你最好，比我還好。」
    「我當然比不上你，但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幾次三番提起你的事，我希望她能記得
起她是有未婚夫的人，但是她一聽見你的名字就怕，她常做噩夢，每次都因為你。」
    「我和她的事你不用管，你不要插在我們中間就夠了。」
    「我沒有意思去搶素姿，不過我承認對她很好，很照顧，也很細心，那是因為我是
她的醫生，我應該關心她。她可能誤會我愛她，但那都不是我們的錯。」
    「你既然不愛她，應該向她解釋。」丹尼的氣似乎平了。
    「丹尼，你不要忘記我是個醫生，醫者父母心。」艾文嘆氣，顯然也很煩惱：「病
人不快樂，我們也不快樂，所以，素姿肯接近我，我幾乎已成功了一半……」
    「成功什麼？」丹尼截住他。
    「當然是治病，病人肯信賴我，她的病就會好得快。所以，我明知道她喜歡我是不
應該的，但是我也不能拒絕她。我拒絕她，她以為我對她不好，甚或恨我，她又怎肯接
受我的治療？病人失去對醫生的信心，一切都是白費的，你應該明白。」
    「我不明白！」丹尼忿忿的，但已不再嗆叫：「對病人好是應該的，但是沒有理由
要做病人的男朋友。」
    「你叫我怎樣？推開她？或者告訴她我根本不喜歡她？丹尼，你理智點好不好？素
姿是個病人，我不能再刺激她。」
    「既然如此，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
    「你平心靜氣，我才告訴你。」
    「我很平心靜氣呀！」丹尼攤攤手，其實，他還在氣呢！
    「剛才我說過，我是素姿醒來后，第一個見到的年輕男人，而且我是她的醫生，每
天都要和她接觸，見面多了，難免會產生感情。她對我好，依賴我，是一種很自然的現
象。相反的，如果她少見我面，她可能對我漸漸淡忘。」
    「你主張我替素姿轉醫院？」一下子，丹尼又顯得很推心置腹。
    「我認為素姿已經不需要住醫院，因為她除了有暫時的失憶，別的都沒有什麼了，
不過，居住的環境是很重要的，嘈吵、人多的地方對她都不適合，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她
受刺激，她離開醫院之後，我每星期起碼會去看她兩三次，看看她的進展怎樣，直至她
恢復了記憶。」
    「清靜？人少？」丹尼想著：「那就非要去郊外找間小別墅不可。」
    「素姿搬出去后，最後只有你們兩個人一起住。你們天天在一起，她很容易會對你
產生另一次的感情。」
    「怎麼會呢？」丹尼苦笑搖一下頭：「我現在已經是她的『哥哥』了。」
    「她還有病，對人倫的關係分不清楚，我相信你們會把感情培養起來。」
    「謝謝你。」丹尼伸出了手：「請原諒我剛才的失儀。」
    「算了，」艾文拍一下他的手：「我了解你的痛苦。不過你還要忍耐，直至素姿康
復為止。」
    「艾文，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要生氣。」
    「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見怪。」
    「你喜歡素姿嗎？」
    「喜歡。」艾文毫不猶豫：「素姿漂亮又純潔，誰見了不喜歡？如果她不是你的未
婚妻，我一定會追求她。而且，假如我們再這樣天天接觸，說不定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
己，會愛上她。」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房子。」
    「那就最好，不過，有一件事你要有心理準備。」
    「什麼事？」
    「我知道你和素姿的關係，我當然不會主動和她親熱，但是，她一直把我當男朋友，
她對我好，我可不能堅決拒絕去傷她自尊心，希望你不要再吃醋。」
    「既然你已經表明心跡，而且素姿又是有病的，我當然不會怪你們，我是了解的。
不過眼看著自己的未婚妻和人家親熱，自己心裡當然不好過，然而，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相信可以控制自己，盡量忍受，日子久了，自然就會習慣。」
    「那真難為你。」
    丹尼笑一下：「你也不見得好受。美人在眼前，卻無福消受。」
    「我們總算能互相了解。」艾文臉上的懊惱沒有了：「目前當務之急是趕快找一間
房子，讓素姿休養。」
    「我比你還焦急呢！」
    自那天開始，丹尼到處找房子。假如只是找一間別墅，要買、要租都不會有困難，
但是，丹尼要為素姿找一個小樂園。要環境絕對幽靜，房子的設計要雅緻，地方不要太
大，花園裡要有各種各樣的花，要有鞦韆架和小球場，這樣的房子就不容易找了。
    丹尼為什麼要求那麼嚴？
    全都為了素姿，因為素姿病還沒有好，要休息，她當然不能到外面玩耍，因為娛樂
場所太吵鬧、太嘈雜，甚至市區也不能去，市區人頭涌涌的，恐怕素姿會被擠暈。
    由於一天到晚只能留在家中。因此，丹尼要給素姿一個最好的家。如果只是一間普
通的別墅，丹尼擔心會把素姿悶壞。
    可是這種房子往哪裡找？
    這天，尹太平提早下班，很高興。
    「丹尼！」他還沒有坐下來便叫。
    「爸爸，那麼早？偷懶？」
    「還不都是為了你？」
    「我？」丹尼坐到父親的身邊。
    「我們公司一個職員的爸爸，原來是做房屋經紀的，我已經把他的名片帶回來了，
你隨時可以和他聯絡。」
    丹尼接過卡片，立刻就去打電話。
    好一會，他才高興地跑回來：「爸爸，潘伯已經答應明天帶我去看房子。」
    「希望這一次你喜歡。」尹太平拍了拍兒子的肩膊。
    第二天，潘伯把丹尼帶到郊外。
    「住在這兒有一個好處，距離市區不太遠，交通方便，但是環境卻相當幽靜，絕對
沒有市區的塵囂。」
    「快到了嗎？」
    「快了，你拐個彎就可以看到。」
    丹尼心裡很興奮，把車速加快一點，一拐彎潘伯就說：「你有沒有看見前面那幢房
子？」
    「哪？啊！看到了，就是那一間？」
    「漂亮嗎？」
    「好漂亮，」丹尼恨不得把汽車飛過去：「奇怪，這樣漂亮的房子，屋主怎捨得把
它賣出去呢？」
    「而且價錢相當便宜。」
    「到底為什麼？」
    「說起來話可長了。屋主跟尹先生一樣，也是個工程師，他自己精心設計這間小別
墅，原來是想等他在外國留學的女友學成歸來，作為新房之用。誰知道，房子剛裝修好，
他就接到外國女友的來信，原來他的女友在外國和一個留學生結婚，不再回來了。屋主
很傷心，也不願意再留下來，他準備儘快變賣這兒的一切，然後到澳洲去和家人團聚，
如果他不急，價錢就不會那麼便宜。」
    那是一幢兩層高的白色別墅，窗門是六角形的，非常別緻，每一個房間都有露台，
是突出的圓拱形。
    潘伯用鑰匙開了門，是一扇很大很厚的鐵門，丹尼推開門看見一個大大的花園，圓
的，圍著房子。
    「房子雖然不大，」潘伯立刻說：「花園可大啊！」
    「這正合我意，我們住的人不多，不過花園一定要大。」
    「看，這兒有一塊很大的空地，修理一下，做什麼都可以，」潘伯逐一介紹：「這
兒是花圃，還有一個小小的游泳池，那邊有個花房，因為屋主失意所以花房空放著，你
以後可以在裡面種些嬌嫩的花兒。」
    「花圃里的花也不多。」
    「房子一天未賣出，屋主還要請人打理。他想省點，花大部份都搬走了。啊！那邊
是車房，後面是傭人住的小平房。」潘伯踏上台階：「我們看看房子。」
    丹尼在進屋之前，向那偌大的花園深切地看了一眼。
    「樓下是整個圍著房子的露台，有飯廳、客廳、書房，還有一個遊戲室，樓上還有
三個大房。」
    「唔，」丹尼到二樓，走進一個房間，打開落地玻璃窗，走出露台：「看得見海，
風景很美。」
    「在這兒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冷氣機，因為房子朝南向海，屋主說，住這兒夏天
晚上還要蓋薄被呢！」
    「因為周圍沒有房子，空氣流通，不過，冬天可能很冷。」
    「不會，屋子是向南的，冬天不會吹南風吧！」
    「也不見得會吹暖風。」
    「不滿意？」
    「不，」丹尼笑一下：「跟你開玩笑，這兒蚊多嗎？」
    「有花有草的地方就有蚊，那些是草蚊，沒有毒的。」
    「但是被蚊子叮到底不好受。」丹尼到處打量。
    「那，掛個蚊帳更有情調。」經紀的嘴巴是最滑的而且也擅察言觀色，潘伯不停地
看丹尼的面色。
    「潘伯，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幢房子賣多少錢？」
    「這房子雖然不大，但花園大，面積一共有……」
    「你不用告訴我面積，你也知道我是個工程師。」
    「對，對！還是說樓價吧！」潘伯陪笑著：「屋主本來開價八十萬，算便宜的了。
可是他等著出國，六十萬就賣了。」
    「這兒什麼也沒有，單是裝修，我還要花許多錢。」
    「可是房子堅固，地方又大，單是建築費就很可觀。」
    「這兒地價低。」
    「也不算太低，因為並不偏僻。」
    「好，一口價，五十五萬元。」
    「五十五萬？不，太少了，屋主說過，六十萬鐵價不二。」
    「這房子，我起碼要花三十萬裝修費才能住。而且我還要付你一筆數目可觀的介紹
費，你去跟屋主商量。」丹尼看一看錶：「這麼一逛，就幾個鐘頭，我還要去醫院看我
的……妹妹，我先送你回市區去。」
    回到車上，潘伯問：「尹先生，真的不能加一點嗎？」
    「潘伯，我看差不多了，況且，不瞞你說，太多錢我也付不起。」丹尼把車一直駛
出公路。
    「尹先生說笑話，老太爺生意做得那麼大，誰不知道尹先生是富家公子。」
    「房子是我自己買的，剛畢業，還沒有做事，」丹尼皺一下眉頭：「我已經到達自
立的年齡，不想伸手向父母要錢。」
    「原來這樣，」潘伯沉吟了一會，終於，他說：「好吧，好吧！明天十點鐘XX律師
樓見面。」
    「五十五萬？」丹尼低叫。
    「五十五萬。」
    吱的一聲車停了，幸而前後都沒有車：「潘伯，你能作主嗎？」
    「我少賺些，再替你說好話，我相信屋主會讓步。」
    「啊！潘伯。」丹尼開心得緊握著潘伯的手：「你真好！謝謝你！」
    潘伯笑著搖搖頭：「年輕人……」
    丹尼一跑進病房，就叫著：「好消息！」
    素姿放下手中的小說，上下打量著丹尼，鼓鼓嘴：「好消息？我的鴨肝呢？不是那
鴨子復活飛上天空去吧！」
    「糟糕！我趕著來，竟然忘了。」丹尼拍一下額頭：「別生氣，我立刻去買。」
    「算了，」素姿拉住他：「你是我的哥哥，馬馬虎虎。假如你是我的男朋友，我真
的會生氣。」
    「我……」啪的一聲，丹尼的心像被敲了一捶，人都木了。
    「有什麼好消息？」
    素姿見他呆著，把他拉下來，把臉伸到他的面前問：「哥哥，你怎麼了？」
    「我，我？」丹尼根本沒有把話聽進去，如夢初醒似的。
    「你不是說有好消息嗎？」
    「啊！是的，我已經找到了一間別墅。」丹尼把渙散的精神集中起來：「別墅雖然
沒有網球場，沒有玫瑰花，沒有鞦韆架，也沒有噴泉，但是環境幽美，而且空氣又好，
很理想的房子。」
    「是嗎？」素姿並不起勁。
    「你放心，你搬進去的時候，我戲法一變什麼都有，擔保你住進去一定會身心愉
快。」
    「為什麼一定要搬？」
    「沒有病還住在醫院幹什麼？這兒連玩樂的地方也沒有。」
    素姿嘆口氣：「但是這兒有艾文。」
    丹尼的心絞痛又來了，他下意識地按著胸口，皺了皺眉。
    「在醫院，我可以天天見到艾文。」
    丹尼告訴自己，忍耐，素姿有病，必須忍耐，他輕似無聲地問：「你打算一輩子住
在醫院？」
    「那也沒有什麼不好。」
    「你不想……」丹尼吃力地說：「調養好身體，做個正常的人？醫生是不會向病人
求婚的。」
    「哥哥，」素姿瞪著菊花似的美目：「我到外面調養，身體很快會好？」
    「當然，起碼人家不會說：這病房的女病人，住了那麼久還不能出院，病情一定不
輕吧！」
    「對，住在醫院裡的人是病人。」素姿跪在床上，酒渦深深：「在外面，我不再是
病人。」
    「房子裝修好了，我就接你出院。」
    素姿又輕嘆一口氣「哥哥，我有多久不能看見文文？」
    「你那麼渴望見到艾文？」丹尼心裡又酸溜溜的。
    「當然，我喜歡文文，看見他我就開心。」
    「你雖然搬了出去，但是，艾文每星期還會去別墅給你檢查身體。」
    「每星期他來多少次？」
    「兩、三次。」
    「好極了，哥哥，好極了。」素姿拍著手掌：「到外面，自由多了。你不知道，在
醫院裡，有時候我拉艾文的手，艾文會說：『別這樣，護士隨時會進來。搬到別墅去不
會有那些川流不息的護士。』」
    「是的。」
    「哥哥，那你趕快把我搬出去。」她搖著丹尼的手臂：「我現在巴不得明天就搬。」
    「房子還沒有裝修好，怎能搬進去？最快還要等一個月。」
    「我可以搬回家和爸媽一起住，為什麼一定要住別墅？」
    「家裡不適合你養病。」
    「我根本沒有病。」素姿不高興地別過了臉孔。
    「搬進別墅去休養，是艾文的主意，你不聽艾文的話？」
    「啊！」素姿想一想，笑了：「誰的話都可以不聽，艾文的話我就不能不聽，好吧！
我多等一個月。」
    丹尼又再度心痛。他愛素姿，全心全意的愛。可是，素姿卻全心全意的愛艾文。他
本來是素姿的未婚夫，素姿變得對他毫無感情，叫他如何能忍受？
    然而，素姿有病，她是無意的，她並非水性楊花，他又怎忍心怪她？
    唯一的方法就是趕快把別墅裝修好，然後立刻把素姿接出來，遠離艾文，逐步培養
他和素姿的感情
    為了買別墅和裝修費，丹尼不得不和母親商量。
    「媽，外公給我的一百萬，我可不可以拿出來用？」
    「可以，但是為什麼？」
    「我買別墅需要錢，明天一早要提款，十點鐘就要上律師樓了。」
    「傻孩子，我還以為你忙什麼？」尹太太笑起來：「等你爸爸回來開張期票給你不
就行了嗎？」
    「媽，別墅是我買來給素姿養病的，有什麼理由要爸爸付錢？」
    「我們只有你一個兒子，你爸爸賺來的錢，還不是留你給的？」
    「那是將來的事，我長大了，我想自己為素姿做一件事。」
    尹太太很不高興：「丹尼，你不要忘記素姿是我的甥女，也是我家的未來媳婦。」
    「但是，素姿患了失憶症，我和她未必一定會結成夫婦。」
    「她總是我的甥女，別墅買了，裝修好，算是我的，我租給你，月祖十元，你付得
起嗎？」
    「付得起，我安頓了素姿就會找事做。」丹尼開心得抱住母親：「媽，你真好。」
    「我從未見過比你更傻的孩子。」
    從此之後，丹尼忙著畫圖設計，然後裝修房子，他要把房子裝修成神話里的小皇宮
一樣，他特別注意玩樂的地方。因為，人家正常的女孩子可以逛街、購物、喝茶、上的
士夠格，但是，素姿有病，太吵受不了，晚上會做噩夢，如果家裡死板板時，叫她一天
對著四堵牆怎麼過？
    他每天在別墅忙，去看素姿的時間反而少了。
    其實，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把別墅弄好，他有點怕到醫院，因為常會看到素姿對艾文
親熱的情形。
    艾文對素姿是不錯的，起碼，表面上看起來他們是親密的朋友，差不多艾文每次都
向丹尼解釋：「我不忍心對她冷淡，我不想她受刺激。」
    丹尼咬咬牙：「那就對她親熱一點。」
    「你不吃醋嗎？」
    「只要你不當真，那我可以假裝自己是觀眾，看你們演戲。」
    「這就好。」
    「哈！」丹尼心裡還是酸酸的。

03
  
    丹尼把汽車停在別墅的鐵門外面。
    丹尼把素姿扶出來。
    「看，這就是你的新家。」
    「啊！」素姿瞪大眼睛，咬著拇指：「好漂亮啊！哥哥。」
    「想想，」丹尼拖著她的手：「這別墅像什麼？」
    「像……」她想著：「像童話里公主住的地方。」
    「喜歡嗎？」
    「喜歡，好喜歡。」素姿讚歎著。
    「白色的外牆，淺紫的露台，紫色的屋頂，彩色的六角形窗子，還有那銀色的大門。
我種了一些攀藤植物，一年後，那白色的牆會鋪上綠色的葉和莖，還有一些別的花。」
    「是什麼花？」
    「杜鵑，」丹尼回過頭去對父母說：「我們進去吧！」
    「車子呢？」尹太平問。
    「等會兒我把車駛回車房，我想帶素姿走遍別墅每一個角落，坐在車子里看不清楚
也不方便。」
    丹尼按門鈴。
    不久，尹家的老傭人來開門。
    「老爺，太太，少爺，表……」
    「忠伯……」尹太太喝止他。
    「小……小姐，你們各位都來了。」
    「忠伯，我們帶小姐四外去參觀一下，你去看看桂姐弄好了點心沒有？」丹尼善意
地對忠伯說。
    「是的，少爺。」忠伯帶點自疚，快快走進去了。
    「來，看這兒。」丹尼扶著素姿走前幾步。
    石板路兩旁種了矮矮的洋紫荊樹，幼樹長大了，就會綠葉成蔭，石板路左方的花圃，
種滿丁香、薔薇、豆蔻和野玫瑰，七彩繽紛，花團錦簇，很耀目。
    右方是有一個愛神石像的小噴泉。
    「哥哥，噴泉里有很多小魚游呀游，好可愛的。」
    「是金魚，過一兩年，大得可以吃。」
    「我可捨不得吃下，」素姿用手撥了撥水：「自己養的嘛！」
    「丹尼，」尹太太問：「那邊是不是有一個游泳池？」
    「是的，不很大，但是建築很美，是吧？爸爸。」
    「唔！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弄好，最吸引我的就是這個泳池。」尹太平
說。
    「現在什麼都有了，那邊是花房。」
    「花房？哥哥，我們進去。」
    「先看後園，回頭再看。」丹尼說。
    「後園有什麼？」
    「你自己跑前幾步看看。」
    素姿向前跑，丹尼和父母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啊！媽，有鞦韆架，有鞦韆架。」素姿在那邊嚷。
    「我早就說過她一定喜歡鞦韆架。」丹尼得意地笑。
    「心有靈犀一點通嘛！」尹太太很開心。
    他們走過去，看見素姿已經在盪鞦韆。
    丹尼替她搖：「這兒是不是比醫院好幾倍？」
    「當然，這兒是自己的家嘛！不過，美中不足的是不能每天看見艾文。」
    丹尼停了手，尹太太知道兒子心裡很難受，她故意很高興的說：「呀！這兒還有木
瓜樹和香蕉樹。」
    「還有葡萄樹，」尹太平跟在妻子後面：「明年大概有果實吃了。」
    素姿見丹尼停了手，她回頭低聲問：「不盪鞦韆啦？」
    「那邊有一個小小的球場，去看看。」
    「好極了，我們可以天天打球，」她突然拍了拍頭：「我會打什麼球呢？」
    「羽毛球。」
    「對，以前我常常跟一個人對打。」
    「素姿，」丹尼抓住她的手，他希望她回復了記憶：「他是誰？」
    「想不起！」她咬著下唇：「哥哥，你知道他是誰嗎？」
    「就是我。」
    「你又來開玩笑，」素姿捶他一下：「你去了英國幾年，打球還是不久前的事。」
    「也許是你的同學，我們去花房看花。」丹尼回頭叫：「媽，爸爸，你們不是一直
嚷要看花房裡的花？」
    「是素姿，她最喜歡蘭花了，花房裡有蘭花嗎？」尹太太說。
    打開花房的門，素姿第一個走進去，她一看，張大嘴巴，她用手掩住嘴低叫：「啊！
好美，真的好美，各式各樣，各種顏色的蘭花都有。」
    「我看，起碼有二三十種不同種類的蘭花。」尹太太也很開心。
    「橙紅色的很特別。」素姿挽住丹尼的手問：「是什麼種？」
    「南美來的蘭花，喜歡嗎？」
    「最喜歡，我在這兒可以消磨一天。」
    「但是現在不可以，我們還沒有看房子。」
    「對，先看房子，」尹太太擁著素姿：「以後你可以天天到花房賞花。」
    走向屋子，踏上台階就是露台，丹尼對女傭說：「桂姐，等會兒我們就在露台上吃
點心。」
    露台有一張法國圓台，幾張法國高背椅，白色的。
    踏腳進客廳，素姿看見地上全鋪了白色的厚地毯，她脫掉鞋子。
    「桂姐，給小姐拿雙拖鞋。」丹尼把白色的客廳、水藍色的飯廳和小酒吧、還有杏
色的遊戲室介紹給家人。
    遊戲室里有撞球檯、乒乓球桌，還有一大座有路軌的賽車遊戲、彈子機、西洋棋……
什麼都有。
    「啊！我可以兩個月不用出門。」素姿開心地說。
    「看看你的睡房。」丹尼說。
    「哪兒？樓上？」
    素姿蹦跳著走上二樓，丹尼緊跟在後面，素姿站定下來：「哪一間？」
    「你猜？」
    「唔，」素姿交抱著手：「第一間當然是爸爸媽媽的，第二間是哥哥的，第三間，
對！第三間是我的。」
    「你猜錯了，第一間是你的。」
    「爸媽呢？」
    「爸爸上班不方便，媽媽當然要陪著他，以後他們大概一個星期來一次。」
    「那，」她的笑容凝住了：「一大間屋，只有我一個人住？」
    「還有我呢？」
    「你也要上班的，不是有好幾間公司要請你嗎？」她很憂愁。
    「我當然要上班，不過，我一定會留下來陪你。」
    「你上班也不方便啊！」
    「只要你喜歡，上班不方便我仍然願意留下來陪你。」
    「我一個人是不會住在這兒的，」素姿去拉丹尼的手：「你留下來。」
    「可以，親我一下。」
    素姿在他的面頰上吻了一下。
    「怎麼吻這兒，你……」丹尼剛才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他尷尬地笑了一笑：「去
看看你的睡房吧！」
    丹尼推開了門。
    素姿一步步走進去，這房間實在太美，深紫的地毯，淺紫的床，窗慢、窗紗、傢具
和露台。淺紫的牆上掛著一張素姿的巨型照片，那是四年前拍的，和現在沒兩樣。
    「這是一間四套房，化妝間在右面那扇門后，衣服間在左邊，裡面是浴室，到露台
看看，我擔保你喜歡。」
    素姿走到那半圓形的紫色露台：「哥哥，海、帆船……」
    「我知道你喜歡海，我買這間別墅，就是因為一跑到露台就可以看見海。」
    「看見海就覺得心裡舒服。」
    「喜歡這個嗎？」丹尼手指搖椅。
    「這是銀的，好別緻，好漂亮呢！」「吊椅，金屬的，你坐進去很舒服，搖呀搖，
跟盪鞦韆差不多，就是坐得舒服，你坐在這裡，可以看日出、日落。」
    丹尼把素姿抱進搖椅裡面，素姿高興得哇哇直叫。
    「你坐著，等我一下。」
    「哥哥，你去哪兒？」
    「閉上眼睛，三分鐘。」
    素姿像個孩子似的，果然閉上了眼。
    丹尼覺得她很可愛，恨不得吻她一下，可是想想現在是人家的哥哥，他搖搖頭，回
到房間，走進衣物間。
    一會，素姿感到懷裡暖暖的、軟軟的。
    「是什麼東西？我可以張開眼睛嗎？」
    丹尼蹲下來，要看清楚她的表情：「唔，現在可以了。」
    素姿張開眼睛，看見一隻雪白的捲毛小狗，很小很胖，脖子上有一個紫色的蝴蝶結，
漂亮極了。
    「哥哥，這小可愛是哪兒來的？」
    「我特地買給你的。」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給我布置一個這樣舒適的家，又送我小狗。」素姿用手撫
著小狗的毛，小狗用舌頭舔她。
    「我應該的……」丹尼頓了一下，和素姿單獨相對，他往往欲言又止：「這小狗才
四個月大，以後我上了班，它就代替我陪伴你。」
    素姿點一下它那發亮的鼻子：「眼睛圓圓大大的，很可愛。」
    「它是只漂亮的狗小姐。」
    素姿看著丹尼笑了笑：「哥哥，你給它起個名字。」
    「你是它的主人，名字應該你起。」
    「叫它格格好不好？」
    「格格？這名字好特別。」
    「格格是滿洲人對公主的稱謂，滿清人欺壓我們漢人，滿清人不好，」素姿把臉貼
在狗兒的頭上：「它就是狗公主。」
    「你哪兒知道那麼多？」
    「艾文說故事給我聽，他雖然一直住在外國，但是他知道很多中國歷史。」素姿一
提到艾文，就由心坎里笑出來。
    丹尼聽見艾文的名字，就由胃裡直酸到嘴巴來。
    他站起來，靠在露台的欄桿上，看著那些濺起水花的帆船。
    「哥哥，你的房間呢？」
    「在你隔壁……第二間。第三間是客房。」
    「我想參觀你的房間。」
    「時候不早了，還是先吃點心吧！」丹尼托著素姿的腰把她抱下來：「爸媽還在等
我們。」
    「是的，我也肚了餓了。」素姿抱著格格，蹦跳著跑到樓下：「媽，你看，哥哥送
了一隻小狗給我呢！」
    尹太太拉著素姿走到露台，桌上已放了點心：「丹尼，這漂亮的小東西要不要五
千？」
    「不，才只不過三千，那狗店的老闆是我中學時候一個同學的媽媽，素姿，你也認
識的，是諾夫。」
    「我認識好他嗎？」
    「我的同學你都認識。」丹尼喝了一口咖啡：「他跟你打過羽毛球，還贊你越大越
漂亮。」
    「不，跟我打球的不是叫諾夫，你的同學我根本一個也不認識。」她把頭輕輕的搖
著：「哥哥，你的話，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
    尹太太看了兒子一眼，跟著叉了一個雞腿進素姿的碟子里：「肚子餓了，已經過了
吃茶點的時候了。」
    丹尼低下頭，有無限的感觸。晚飯前，一家四口在素姿的房間看日落，但見太陽西
沉，晚霞似錦，把大海都照成了一片金黃色。
    「每天看日落，也是一種娛樂。」尹太太嘖嘖讚歎這夕陽沒落的奇景。
    「還可以看日出呢！」丹尼說：「爸爸、媽媽，今晚就住在這兒。」
    「不行！明天一早，我約了幾個老朋友去球會打高爾夫球，下一個星期我們再來陪
素姿。」尹太平說。
    尹太平夫婦吃過晚飯就走了，丹尼開車送他們回去再回來，素姿已經洗過澡，換過
了睡衣。
    「早點休息。」丹尼說：「你已經興奮了一天。」
    「我現在就睡。」
    「早睡早起身體好，明天我陪你到下面的海濱散步。」
    「晚安！哥哥。」
    「晚安！」
    第二天，丹尼梳洗完畢，換上白長褲、嬌黃T恤、白皮鞋、走到素姿的房間。
    他輕輕敲門。
    沒有迴音。
    看看錶，昨天晚上分手到現在，九個鐘頭，也該起床運動一下。
    他再用點力，還是沒有迴音。
    於是，他旋開了門球。
    走進去，房間靜靜的，一看床，床上根本沒有人。
    她會不會早已起床到了花園？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露台的搖椅好像搖晃了一下。
    他好奇，走到露台，非常意外地，竟然看見素姿穿著白紗睡袍，抱住小狗蜷縮在搖
椅內睡覺。
    丹尼急得發火。
    他用力搖醒素姿。
    「你在這兒幹什麼？」
    素姿睜大眼，很興奮的說：「我看見日出，天上的雲彩好美好美，那太陽又大又紅
又光又……」
    「你什麼時候起來看日出的？連件晨褸都不會穿。」
    「我沒有睡，坐著等日出。」
    「你由昨晚到現在，一直坐在這兒？」
    「對呀！」
    「嘿！」丹尼吼著：「你知不知道海風有多大？你穿得那麼少，在這兒睡，冷病了
怎麼辦？」
    「我……著涼了嗎？」
    「難道我還冤枉你？你看！你看，你面都白了。」丹尼一把抱起她回房間，重重把
她放在床上，搶去她懷中的狗，替她蓋上了薄被：「立刻睡覺。」
    「哥哥，你生氣？」
    「誰叫你不聽話？」
    格格在床邊哀鳴。
    素姿用眼睛偷看它：「格格怕寂寞，讓它上床好嗎？」
    「你今晚還敢不敢坐在露台上等日出？」
    「不敢，不敢了。」
    丹尼抱起格格，把它放到床上，格格立刻往素姿身邊擠。
    「不得胡思亂想，立刻睡，吃午餐的時候我來叫你。」
    「知道了，哥哥。」
    素姿和丹尼的日子過得很快樂，但是，素姿仍然對艾文念念不忘。
    這天，她忍不住撥了一個電話給艾文。
    下午，艾文就來了。素姿和丹尼正在素姿房間玩紙牌，看見艾文，丹尼總是渾身不
舒服。
    「替素姿檢查？」丹尼一面收起紙牌，一面說。
    「檢查？他早就忘記了，如果我不打電話給他，他才不會來。」素姿在艾文的面前
大發嬌嗔。
    丹尼皺皺眉：「是你打電話？」
    「是呀！否則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小姐，你就算不打電話我也打算來，我答應過為你檢查身體。」艾文陪笑說：
「躺下好嗎？」
    素姿嘰咕著躺下去。
    「丹尼，你看，素姿只不過出院幾天，她的面色紅潤了，人也長胖了。」
    「我每天陪她散步兩次。」
    「其實這兒環境好，玩意兒也多，不像在醫院，每天才只不過見你十多分鐘，悶也
要悶死了。」素姿說。
    「艾文，素姿怎樣？」
    「很好，進展令人滿意，再多休息一段時期，我相信她一定能康復。」艾文把聽筒
和血壓計放回藥箱內。
    「我到底有什麼病？」
    「沒有病，你撞車后，身體弱了，只要休養一兩個月就沒事了。」艾文說。
    「艾文，到餐廳用點心。」丹尼說。
    「哥哥，」素姿拉住艾文：「我想和艾文聊聊。」
    「一面吃下午茶一面聊。」丹尼的聲音冷冷的。
    「丹尼說得對，一面吃、一面談，我肚餓了。」艾文是了解丹尼的。
    「不，我要你先陪我聊聊。」素姿向艾文撒嬌：「等一會才吃下午茶不可以嗎？」
    「那……」艾文看著丹尼，頗為難。
    「那……這……」素姿看著艾文，她又對丹尼說：「我想和艾文單獨談談。」
    丹尼一聲不響，走了出去。
    他感慨萬千的，坐在走廊旁一張大笨椅里嘆氣。
    他盯著素姿的房門發獃，眼看著自己的未婚妻和另一個男人在房間里親熱，他還要
守在門外呢，現在，開榨汁機也榨不出丹尼一點笑容。
    一會，桂姐上來：「少爺，你在這兒？」
    「喂！」丹尼喝住她：「你走過去幹什麼？」
    「告訴小姐和艾醫生，可以吃午點了。」
    「小姐和艾醫生正在房間里談心，不要打擾他們。」
    桂姐看了看丹尼，輕步走下樓梯。
    丹尼依舊獃獃的靠在椅上。
    素姿把艾文帶出露台，要他坐在搖椅里。
    「這是個最漂亮的露台，我單是在這兒數海上的帆船就可以過半天。」
    「喜歡這兒嗎？」
    「當然喜歡，等會我帶你參觀我們的花園，你看了更喜歡。」
    「丹尼待你好嗎？」
    「好，好極了，我相信沒有人比我的哥哥對妹妹更好。看，這小狗，也是哥哥送給
我的。」
    艾文抱過小狗，柔聲對素姿說：「哥哥對你好，你也應該對他好，對丹尼親熱些令
他感受到兄妹的溫情。」
    「他送我小狗，我在他臉上吻了一下，這算不算親熱？」
    「應該還可以更親熱一些。」
    「艾文，」素姿抓住搖椅，靠住艾文說：「我搬到這兒來，天天都想你，你呢？」
    「我也想你，關心你的身體。」
    「就只是關心我的身體？」素姿嘴一扁：「我不喜歡你把我當病人，我要做你的女
朋友。」
    「我當然也關心你，」艾文拍一下她的臉，他每一分鐘都告訴自己，眼前這可愛的
女孩，是人家的未婚妻。
    「那你就算不來看我，也應該跟我通個電話啊！」
    「我忙嘛，醫院病人多，醫生少。」艾文站起來，把小狗放進搖椅里：「這兒有丹
尼照顧你，我很放心。」
    「丹尼是丹尼，你是你。」
    「都一樣，我們去吃點心。」
    「你真的很餓？我還有話跟你說。」素姿拉住艾文。
    「丹尼還等著我們，扔下他，你不覺得太自私？」
    「哥哥應該有個女朋友，他有了女朋友就不會寂寞。」素姿把頭擱在艾文的肩膊上：
「你覺得我的特護馮姑娘怎樣？」
    「為什麼突然提起她？」
    「我想把她介紹給哥哥。」
    「這個媒千萬做不得。」
    「為什麼？」素姿把艾文推開一點，正視他：「你喜歡馮姑娘？」
    「你說到哪裡去了？」艾文笑起來：「只有你天天對著馮姑娘，才覺得她可愛，我
連她的五官也沒有看清楚。」
    「唔，去哪兒找一個美人？」
    「別胡思亂想了，這個忙，我和你都幫不了丹尼，去吃點心吧！」
    「在這兒吃晚飯。」
    「下一次吧！我……」
    「我不管。」素姿搖著艾文的手臂：「你第一次來，飯也不吃，你心裡根本沒有我，
以後你再也不要來看我了。」
    「素姿，你要明白……」
    「我不明白，哥哥，哥哥……」素姿一直把艾文拉出去，艾文看見丹尼獃獃的在椅
上站起來，心裡很不好受。
    「哥哥，你非要幫我留艾文吃頓飯不可。」素姿完全看不到丹尼是多麼的惆悵。
    「丹尼，我……」艾文是想解釋的。
    丹尼擺一下手：「不要令素姿失望，吃頓飯花不了多少時間。」
    「哥哥真好！」
    吃完茶點，素姿拉著艾文到處參觀，素姿本來是快樂的，艾文來了，她就更開心，
吱吱喳喳像百靈鳥。
    艾文邀請丹尼相陪，丹尼苦笑搖頭：「有素姿陪你就夠了。」
    「三個人熱鬧些。」艾文感到自己有點過份，由進門到現在，一直和素姿在一起。
丹尼看看素姿，素姿沒有什麼反應，顯然不熱衷他和他們在一起。
    「我還要給英國一個同學寫封信，素姿，你帶艾文到處參觀。」
    「遵命！哥哥。」
    丹尼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房間，他住的是三套房：「卧房、書房、浴室連在一起。」
    他走出露台，正想看看艾文和素姿，素姿在花園一端揚手：「哥哥，我們在這兒！」
    丹尼回她一個手勢，匆匆跑進房間，倒在床上。
    他雙手放在腦後，眼睛看著天花板，這樣的日子怎樣過下去？每天面對未婚妻，不
能和她親近，想說句心裡話也不可以，還要忍受她和另一個男人親熱，剛才他們在花園
不是手拖著手嗎？
    最可憐的是丹尼既不能恨素姿，也不能恨艾文，因為素姿有病，而他也看得出，艾
文一切都是被動的。
    丹尼躺得不耐煩，坐也不是，靠也不是，於是他索性起床，進書房寫日記。
    吃晚飯時，素姿和艾文並肩而坐，她一會兒和艾文耳語，一會兒向他嬌笑，把雞腿
子和最好吃的東西全往艾文碗里塞。
    丹尼心裡很妒忌，飯像沙粒，魚像柴皮，他實在難以下咽，他忍住滿胃子酸味，准
備今晚和素姿來個小攤牌。
    「你今晚特別開心。」睡前，丹尼和素姿坐在素姿的露台上聊天。
    「是的！」素姿想起艾文心裡就甜絲絲，她卷著格格的毛甜笑。
    「為什麼不留艾文在我們家裡住一晚？我們有客房。」
    「我求過他，他說明天一早要替病人施手術，所以他吃過晚飯不久就匆匆走了。」
    「素姿。」
    「唷！」
    「你可知道你在醫院昏迷了四年才醒來，一共在醫院住了四年半有多？」丹尼把想
好了的話都說出來了。
    「我知道。」
    「誰告訴你的？」
    「沒有人原原本本告訴我，當我在醫院第一眼醒過來時，看見艾文不斷在叫：醒來
了，她終於醒來了。後來我問馮姑娘，她才告訴我我昏迷了四年，好可怕！」素姿作勢
抖了一下。
    「你知道為什麼昏迷？」
    「汽車失事。」
    「你會駕駛嗎？」
    「不，」素姿搖頭：「我連駕駛執照也沒有。」
    「你不會駕駛，怎會汽車失事？」
    「別人駕駛，我坐在他身邊。」
    「那人是誰？」
    「不知道，」素姿呆了一下，突然一連串的叫：「對了！是誰駕車？誰和我在一起？
怎會汽車失事？」
    「相信只有你最清楚。」
    「我想過了，是有一個人，是個男人，對了，他是個男人。」
    「他是誰？」丹尼對自己的安排很是滿意，他一步收緊一步，很快就可以迫素姿回
憶起過去的一切了。
    「不知道，過去的事我全想不起。」素姿搖頭：「我好像給人家洗了腦，哥哥，我
像不像昨晚看的那套電視片的女主角？」
    「她患了失憶症。」
    「失憶症？」素姿叫著：「我既然像她，我也患了失憶症。」
    「你……」丹經怕她受不住：「你不同，你只不過體弱。」
    「但是我忘記了誰和我坐在汽車裡，是誰駕駛汽車，為什麼汽車會失事？這些事情
我沒有理由不知道。」
    「慢慢你就會記得起。」
    「哥哥，」素姿突然抓住丹尼的手：「你一定知道汽車是誰駕駛的，其實每一個人
都知道，就是沒有人肯告訴我，你最疼我，告訴我。」
    「我真的不大清楚，因為那天一早，你就出門去了，不過……」丹尼垂下臉，偷看
素姿一眼：「每個人都說，汽車失事時，你和你的未婚夫在一起。」
    「未婚夫？不！」素姿雙手捧住頭尖叫，嚇得格格從她懷裡跳下來：「我沒有未婚
夫，我沒有未婚夫。」
    丹尼嚇慌了，立刻走過去，握著她兩隻手：「你怎麼了？」
    「我沒有未婚夫，」她不斷叫，可憐兮兮的：「相信我，汽車失事時我還小，我又
怎會有未婚夫呢？」
    「也許你太漂亮，漂亮的女孩子都特別早出嫁。」
    「不，不。」素姿生氣地瞪著眼：「我沒有未婚夫，我只有一個男朋友，他就是艾
文，你們來騙我、取笑我、欺負我。」
    「對，你沒有未婚夫，」丹尼不敢再迫下去：「剛才我只不過跟你開玩笑，你不高
興，我就不說了。」
    「你一定要相信我，」素姿直指住丹尼：「我沒有未婚夫。」
    丹尼看情況不對，連忙說：「時候不早，睡覺吧！」
    「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絕對相信。」丹尼托著她的腰，把她抱下來，扶她到床上躺下，把格格
抱到她懷中，替她蓋好被。
    「晚安！」丹尼吻一下她的額頭。
    「你一定要相信，我沒有未婚夫，人家冤枉我。」
    「是的，睡吧！」丹尼拉上窗幔，熄了燈：「好好的睡。」
    「丹尼回到房間才鬆了一口氣。」
    他很失望，因為他一點收穫也沒有。
    一天的精神疲勞使他很快就入睡了。
    睡夢中，他聽見有人呼叫。呼叫聲吵醒了他。
    他坐了起來，留心一聽，這是素姿呼救的聲音。他連忙跑下床，睡鞋也沒有穿。
    他推開素姿的房門走進去，看見素姿縮在床角，滿面是汗，那粉紅色的睡袍也濕了。
    「救命！」她嗓門發顫：「救命！」
    丹尼走上床，擁住她：「什麼事？是不是有劫匪走進你的房間？」
    「他……他……」
    「他在哪兒？」丹尼急著問，他想不到這兒會那麼不安全，竟有劫匪走進屋來了。
    「在床上。」
    「床上？」丹尼愕然：「床上只有我和你兩人。」
    「他在床上，他真的在床上，他就在我的身邊，」素姿全身發抖說：「相信我，他
來了，他是真的來了。」
    「你在這兒不要動，我到處看看。」
    「不，不，你不要走！」素姿用力抱住丹尼：「我怕！我怕！」
    「你全身濕透，我去拿條毛巾替你抹汗。」
    「不要離開我，」素姿用手去抓丹尼：「是他，就是他，那個駕駛汽車的人。」
    「你記起來了？」
    「他剛來過呀！你知道嗎？他原來是個魔鬼，他不肯放過我，他帶我去坐汽車，但
是汽車開得好快！」
    「你剛才坐過汽車？」丹尼糊塗了，根本不可能嘛！
    「唔，他迫我坐他的汽車，汽車開得好快，呀！好快，好快。」素姿突然面孔發白：
「救命呀！救命呀！」
    「素姿，素姿。」丹尼用力抱住她：「別怕，別怕。」
    「他開快車，我求他不要開那麼快，但是他不肯聽，汽車開得好快。」她的瞳孔放
大：「他要害我，他要把我推下山崖，哥哥，救我！」
    丹尼終於明白了，素姿剛才發噩夢：「有我在，不要怕。」
    「不，他是魔鬼，你鬥不過他，」素姿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他會害你的，他
是個吃人妖魔。」
    「哪有這回事？你剛才只不過是在做夢，不是真的。」丹尼用自己的睡衣去替她抹
汗抹淚。
    「真的！魔鬼來了。」素姿用薄被蒙住頭：「不要推我下山，不要害我，求你不要
害我。」
    丹尼立刻跳下床，倒了一杯熱茶遞到素姿的唇邊：「喝口茶，定定神。」
    「不！」素姿一手把茶杯拍開，熱茶全倒在她身上。
    「有沒有燙著你？」丹尼嚇得失魂落魄：「痛不痛？」
    「他的臉是青的，有兩隻很長很長的牙，滿口鮮血，很可怕！」
    「不用怕，他走了，睡吧！」丹尼抹去素姿睡抱上的茶，把她扶下來。
    「他真的走了嗎？」她抽咽著。
    「走了，剛才我看見他爬出花園，走得很遠。」丹尼在跟她說傻話：「你可以安心
的睡。」
    素姿緩緩閉上眼睛，丹尼噓了一口氣，她總算安靜下來了。
    誰知他躡足到門邊，又聽見凄厲的叫聲：「救命！」
    丹尼回到她身邊坐在床口：「我坐著陪你，你可以安心睡吧！」
    「不，我要告訴你，他是穿黑衣服的，他要吃我，他說他是我的未婚夫。」她嗚咽
著。
    「你的未婚夫不是吃人魔。」
    「我根本沒有未婚夫，」她嗆著喉嚨叫：「我沒有。」
    素姿就是這樣子吵鬧、哭訴、喊叫……無論丹尼說什麼話她都不聽，無論丹尼用什
么方法，她也不會停止。無可奈何之下，丹尼只好通知艾文。
    艾文乘夜來了，他替素姿打了一針。
    素姿換了對象揪住艾文投訴，過了一會，她靜止了，含著眼淚倒在枕上。
    丹尼替她抹去淚珠，蓋上被，下了蚊帳。
    「她怎樣了？艾文。」丹尼輕聲問。
    「是老毛病，」艾文顯然很不高興：「不過原因就要問你。」
    「我？」丹尼用手指按住嘴唇：「你輕聲點，她難得睡著了。」
    「我們到外面談談。」
    「可是……我想守住素姿。」丹尼不忍心離開她。
    「先談談。」艾文已走了出去。
    丹尼檢查一下蚊帳，再看了看素姿，她睡得安詳，他才放心出去。
    艾文坐在大笨椅里，正接過了桂姐送來的咖啡。
    丹尼幾乎把整杯咖啡喝下去，他靠在椅上，伸長了腿：「唉！」舒了一口氣。
    「假如沒有事情發生，素姿不會這樣的。」艾文絕不放鬆：「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噩
夢了，你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
    「我……」丹尼垂下頭，既尷尬又狼狽。
    「說呀！」
    「我只不過跟她談談汽車失事的事。」
    「你告訴她你是她的未婚夫？」艾文直盯著她。
    「沒有，我沒有說自己，我只是提過她有未婚夫。」丹尼急著辯解。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素姿每次聽見未婚夫三個字就會發噩夢，就會大吵大鬧，剛
才你自己親眼看到了，相信了中吧？」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
    「今天我來替素姿檢查，她對我的態度你受不了，你想讓她知道，她是個有未婚夫
的人，你希望她立刻重投你的懷抱。」
    艾文說中了丹尼的心事，丹尼很難過，但是他不想再解釋。
    「我比你更希望素姿恢復記憶，哪怕她恢復記憶之後再也認不到我，但是，我們不
能硬拉她往後走，把過去的事塞進她腦海里。我們只能用愛心、耐心和時間，慢慢的引
導她，使她記起過去的一點一滴。」
    「唉！」
    「你能做到的，也僅此而已。」
    「我錯了！」
    「難怪你的，換了我，可能比你更焦急。」
    「艾文，明天素姿醒過來……」
    「她會忘記今晚發生的一切，像平常一樣，只要你不再刺激她，她不會發噩夢。」
    「我還敢嗎？」
    「明天有個大手術等我去做，我要回去打個瞌睡。」
    「艾文，半夜三更把你拉來，真不好意思！」
    「別說客氣話，」艾文拍一下他的肩膊：「素姿是我的病人，應該的。」
    「我開車送你回去，減少你的疲勞。」
    「不，我已經習慣了，你還是去看著素姿吧，她突然醒過來，身邊要有個人，她就
會有安全感。」
    「好吧！我送你到樓下。」
    「我今天已經第二次來了。」
    丹尼還是送了艾文。
    等艾文的車子開走了，他才回到了素姿的房間。
    他坐在床上，守住素姿，他想了很多，他終於同意艾文的話，一切聽其自然，不再
為了妒忌而刺激素姿。
    丹尼終於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在一個財團轄下的一間大建築公司擔任工程師。
    他工作比任何人都勤快，他把時間儲起來打電話回家，一天總有五、六次，看看素
姿有沒有吃維他命丸，午餐吃些什麼，睡午覺睡了多少時間，早上做些什麼，下午又做
些什麼？
    他把該做的工作做好，時間一到就下班，先去買鴨胸肝、水晶梨、和大酒店的鮮忌
廉蛋糕，這些在別墅那兒是買不到的。
    他一回家，停好車，拿著食物跳出車，立刻就喊：「素姿，素姿！」
    桂姐迎出來：「少爺下班回來了，小姐在遊戲室。」
    「小姐今天心情好嗎？沒有人陪她，她有沒有喊寂寞？」
    「小姐很好，她還親自替格格洗澡。」
    「不要讓她太勞累。」
    「知道了，少爺。」
    丹尼走向遊戲室，遊戲室的門沒有關上，因為地上鋪了厚地毯，因此素姿聽不到腳
步聲，她獨個兒坐在地上正在玩塞車遊戲。
    「嗨！」丹尼靠在門邊。
    「哥哥！」她跳起撲過去攬住丹尼的脖子，借丹尼的力彎起腿轉了一個圈：「你下
班回來了真好！」
    「你看見我似乎很高興！」丹尼用一隻手抱住她，很想吻她一下。
    「似乎？是百分之一百高興，」素姿急不可待，話好像儲藏了好久：「平時你在家
里倒沒覺得什麼，你上了班，就知這兒根本沒有歡笑。」
    「一個人很悶，是不是？」丹尼好開心。
    「唔！」
    丹尼大著膽子：「想不想我？」
    「想呀！」素姿閃著眼睛，數著指頭：「等你回來陪我盪鞦韆、打羽毛球、到海邊
拾貝殼。哥哥去換件衣服打球。」
    「等一等，」丹尼把左手舉起：「看我買了什麼回來？」
    「給我，啊！全是我喜歡吃的。」素姿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哥哥，你對我真好。」
    「你先去吃蛋糕，」丹尼珍惜地在她嬌嫩的臉上吻了一下：「我洗把臉，換件衣服
再陪你玩。」
    「快點啊！」素姿捧著食物，跑出甬道：「格格，乖乖的自己跑，我不能抱你了，
看我兩隻手都滿著，我哥哥好疼我，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給我。等會兒我請你吃塊蛋糕，
一小片……」
    丹尼看見素姿這樣開心，一天工作的辛勞都全忘了。
    在這個美滿的家裡，假如他們的關係不是兄妹而是夫婦，那有多好！
    忍耐吧！現在不是過得挺幸福？
    假如艾文永遠不出現。不過，艾文是素姿的醫生，他是必須來看她的。
    這天下班剛停好車，就聽見素姿的笑聲，那是歡愉的笑聲。
    丹尼迅速跳出車，朝著素姿發出笑聲的方向走去，跑了十幾步，就看見素姿穿著白
色比基尼站在水池邊，正在把水潑向艾文。
    丹尼的心房停頓了一分鐘，他後悔給素姿買那套比基尼。
    他正想迴轉身，艾文叫住她：「丹尼，你快來管教素姿，她把我的衣服弄濕了。」
    「小女孩，讓她一下。」丹尼無意參加他們的遊戲。
    「哥哥，你去哪裡？」
    「我正在趕一幅圖則，你多陪陪艾文。」丹尼不再理會他們，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用力摔掉外衣，拉開領帶，踢掉皮鞋，他來回在房間走著，在床上躺著，但是那
些笑聲――素姿的，艾文的，像喪鐘一樣，真要他的命。
    他咬著下唇，用枕頭蓋住自己的耳朵，但是一切都是多餘的，笑聲盪在他的腦中。
    他跳下床，走近露出，透過落地玻璃窗，他看見艾文正在用毛巾替素姿擦頭髮，素
姿用兩隻手圍住艾文的腰。
    丹尼緊握拳頭，他用拳頭捶著窗框，他那迷\的雙眼，似乎看見素姿倒在艾文的懷
里，他心房絞痛得無法看下去。
    他反轉身靠住玻璃窗，極力強忍，可是兩顆酸淚忍不住滑了下來。
    眼看著自己的未婚妻向另一個男人投懷送抱，他能怎樣？能怎樣？
    他舉起拳頭擂牆壁，一下一下一下，他完全沒有痛的感覺，他只是罵自己，男人大
丈夫流血不流淚，哭什麼？懦夫！尹丹尼，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窩囊？
    他用手背擦一把臉，走進浴室，洗了一個冷水浴。
    他穿上海藍色的T恤，正在梳頭髮，外面有人敲門。
    艾文？道歉？
    老套話！
    「誰？」
    「少爺，艾迪少爺來了。」
    「我很快下去。」他扔下梳，吐口氣，到樓下，看見艾文和艾迪正在談話。
    「艾迪！」丹尼的聲音似乎是愉快的。
    「來了半天啦！躲起來扮姑娘？」
    丹尼沒有看見素姿：「素姿呢？」
    「洗澡換衣服。」
    「你呀！」艾迪笑著：「心裡就只有未婚妻。」
    「別開玩笑，她是我妹妹。」
    「艾迪，」艾文板起臉對弟弟：「等會兒別亂說話。」
    「知道了，你們兩個都是緊張大王。」艾迪把丹尼拉過一邊：「思棋由英國回來了，
你知道不知道？」
    「我怎會知道？我很久沒有和她來往，我最後一次看見她時，見她和一個洋男孩拖
手。」
    「她和那個叫亞BOB的早已分手了。」
    「怎樣？你終於征服她了？」
    「征服？遠呢！請她吃頓飯，她還說給足我面子。」
    「你真不中用，你認識思棋四五年了，每天累積一分感情，現在起碼是情侶了。」
    「她似乎心有所屬，對了！丹尼，思棋最肯聽你的話。你幫個忙好不好？」
    「做媒？」
    「是的！替我做個媒。」
    「我哪有資格為你做媒？」丹尼苦笑一下：「我自己連個女朋友也沒有。」
    「素姿呢？」
    「她」
    「丹尼，」艾文走過來：「我知道你今天一定很不快樂，我……」
    「艾文！」素姿由樓上跑下來，穿了條紅色弔帶裙子，長發垂在裸露的肩膊上。
    艾文過去迎接她。
    「你看，」丹尼的聲音是多麼的凄涼：「她還屬於我的嗎？」
    「艾文，」素姿握著他的手：「你每次吃過飯就要走，飯前陪我去海灘散步。」
    「散步？」艾文面有難色。
    「你看，」素姿舉起左腿，腳上是一雙流行的時半跟紅色皮鞋，裡面還有雙白色花
頭襪：「沒穿高跟鞋，散步很方便，去啊！」
    「丹尼，艾迪，我們一起去。」艾文說。
    「我今天跑過工地，不想散步了，你和素姿去吧！」丹尼說。
    艾迪看著丹尼，忿忿的說：「你們自己去，我要和丹尼聊天。」
    素姿嘟起嘴，握著艾文的手，艾文只好說：「我們很快回來。」
    丹尼和艾迪看著艾文和素姿手拉手、肩並肩的出去了。
    丹尼凄然而笑：「你應該明白素姿是誰的？我是不是很可憐？」
    「哥哥實在太過份了，」艾迪咬一下牙：「想不到他這樣下流！」
    「不能怪他，你沒有看見，他是多麼的無可奈何。」
    「有美懷中擁，還無可奈何？」艾迪鄙屑地冷哼一聲。
    「艾文是素姿的醫生，他應該照顧她、關心她。艾文沒有理由拒絕她、刺激她，何
況，正如你說的，素姿是一個美人。」丹尼的鼻子又發酸了。
    「哥哥雖然不是存心搶走素姿，但是長此下去會日久生情的呀！」
    「那就順其自然吧！」丹尼聲音哽咽，他吸了口氣，搭著艾迪的肩膊：「陪我去喝
杯酒。」
    「丹尼，」艾迪憐憫地搖搖頭：「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
    「不要說，」丹尼用手擋住艾迪：「喝酒，我們好好乾一杯！」
    「唉！」艾迪長嘆一聲。
    丹尼已走到酒吧，喝著酒，嗆咳著。
    「丹尼，你以前是不喝酒的。」
    「人是會變的，對不對？」丹尼皺著眉，苦起臉，又喝了一口：「夏素姿的未婚夫，
變成了夏素姿的哥哥，變了，變了，全變了！」
    「都是我哥哥不好。」
    「不要怨他，他正在治療素姿，他是素姿的醫生，也是素姿的救命恩人。」
    「你不會喝酒的，不要空肚喝酒，那會傷害你的身體。」
    「傷害？我失去的已經太多，不在乎一條生命。」丹尼高舉酒杯：「來！乾杯。」
    艾迪看到丹尼眼中的淚光，丹尼變了，他本來是個灑脫、爽朗的男孩子，現在變得
消沉、頹喪。
    艾迪為丹尼感到難過。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丹尼難過的程度到底有多深？
    他實在太苦悶。
    每次，他知道艾文到了別墅，他就駕著汽車到處逛，或者去酒吧喝啤酒。
    他不喜歡酒，任何酒都不喜歡，但酒味辣辣的，他覺得蠻刺激。他太鬱悶，需要刺
激。
    這天，當他知道公司要派他去新加坡開技術會議的時候，他既擔心，又高興。
    他放不下素姿，但是，卻希望到外地去散散心。
    「去多久？」素姿瞪起了菊花般的眼睛。
    「一個星期。」
    「為什麼要去？」
    「我們財團轄下所有建築公司的工程師都要去，大家坐下來，交換一下技術、知識、
學問、經驗和心得。」
    「為什麼一定要去新加坡開會？」
    「不一定，明年會議也許在香港舉行，你喜歡什麼？我買回來給你。」
    「我不要，就是不想你去。」素姿把手中的花瓣一片片拉下來。
    「怕寂寞？不用怕，艾文會來陪你的。」
    「艾文是艾文，哥哥是哥哥。」
    丹尼展開了微笑：「你是說，男朋友不能代替哥哥？」
    「那當然！艾文忽冷忽熱的，根本，哥哥對我比艾文對我更好。」
    「我叫他對你好些。」
    「真的？」素姿用兩隻手握住丹尼的手臂：「艾文會聽你的話嗎？」
    丹尼看著素姿那開心的樣子，他心如刀割，笑容在瞬間消失了。
    「你一定要叫艾文對我好些。」素姿在下命令。
    丹尼點了點頭，又走往酒吧間。
    丹尼去新加坡的第三天早上，素姿正在花房裡，用小花灑替一盆盆的蘭花澆水。
    桂姐走進來：「小姐，一位姓方的小姐來看你。」
    「姓方的？」素姿放下花酒：「我只認識黎姑娘，還有一位姓顧的老太太。她多大
年紀？」
    「年紀跟少爺差不多，二十四五歲左右，好時髦的。」
    「漂亮嗎？」素姿忽然大感興趣。
    「沒有小姐漂亮，但是說真的，那位小姐長得也不錯。」
    素姿的腦海里閃過丹尼的影子，她很高興，拍一下手：「我去見她。」
    素姿走進客廳，看見一個穿銀色油脂褲、銀色露肩上衣，穿銀色高跟鞋的小姐。
    她回過頭，看見素姿，笑了笑：「素姿，你好嗎？」
    「你是――方小姐？」
    「怎麼了？你好像不認識我，我們見過面，談過天。」她走到素姿的面前，親熱地
握著她的手：「你忘記我了？」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腦袋有毛病，我患了失憶症，以前的事，全都忘記了。
我自己也很痛苦，你可以原諒我嗎？」
    「關於你的事，我也知道不少。素姿，我不會怪你的，很多人都會突然忘記往事，
慢慢的，你會把一切都記起來。」
    「謝謝，但願如此。」素姿酒渦深深：「你是我的同學嗎？」
    「怎會呢？你還是個小女孩，但是，我已經二十五歲多了。」
    「我也不是小女孩，不過，我出事的時候十八歲，四年來我沒有成長過，所以看起
來，我還像十幾歲的小女孩。其實，我二十三歲的生辰快到了。」
    「無論怎樣說，我比你大。」
    「那，你到底是什麼人？」素姿拉她坐下來，桂姐把餐車推出來，上面有名式各樣
的飲品。
    她要了一杯奶昔。
    素姿吃冰激凌。
    「我叫方思棋，是你哥哥尹丹尼中學和大學時的同學。」
    「啊！原來你是哥哥的女朋友。」素姿高興得跳起來：「那太好了，哥哥在英國的
時候，你也跟他在一起？」
    「要不是我跟他在一起，他每天晚餐只能挨麵包、火腿和雞蛋。」
    「我哥哥不喜歡吃麵包，也不喜歡吃火腿，他喜歡吃中國小菜，牛扒和豬扒也喜
歡。」
    「素姿，你知道嗎？我家裡有好幾個傭人，別說煮菜，我連開水也不會燒。為了丹
尼，我去學烹飪，為了令他每天可以吃到牛扒，我每天來回來幾個鐘頭的汽車去給他煮
晚餐、吸塵、收拾東西，有時甚至為他洗臭襪子。」
    「啊！哥哥真會騙人，他有一個這樣要好的女朋友，還說沒交過異性朋友呢？思棋
姐，你和哥哥一起由英國回來？」
    思棋搖一下頭，眼睛紅紅的：「在英國，我是他的煮飯婆。他回來了，還怕沒人侍
候嗎？他回來時，一聲不響的走，連再見也不說一句。」
    「哥哥實在太過份了，等他回來，我非要罵他一頓不可。」素姿很同情思棋：「他
怎可以這樣對你？」
    「也不能怪他，在這兒，在英國，都有很多女孩子追求他，他根本分不清誰好誰壞，
要怪，應該怪那些女孩子。」
    「思棋姐，你有什麼打算？」素姿被思棋的話打動了，對她極有好感。
    「一切聽其自然，我今天來，是求你一件事情。」
    「好！你說，」素姿一口答應：「我一定照辦。」
    「你沒想過，那可能是一個大難題？」思棋笑了起來。
    「大難題也得設法解決，你對哥哥那麼好，我應該報答你。」
    「你真是個可愛的女孩，怪不得丹尼那麼疼你。」
    「哥哥很疼我嗎？」
    「他最疼你了，他沒有女朋友沒關係，可是，卻不能沒有妹妹。」
    「是真的，哥哥對我的確好。」
    「素姿，這別墅只有你和丹尼兩個人住，是不是？」
    「唔，爸媽一個月才來一兩次。」
    「丹尼上班，你一個人留在家裡，是不是感到很寂寞？」
    「當然寂寞啦，一間屋子就只有我和格格，娃姐和忠伯都工作很忙，根本沒空陪我
聊天，除非艾文來。」
    「艾文？」
    「我的男朋友，」素姿提起艾文就笑：「他是個博士，是個專家。」
    「我見過他，但是，我並不知道艾文是你的男朋友。」
    「是嗎？你也認識艾文？」
    「你別忘了艾迪是丹尼的好朋友。」
    「對，我怎麼忘了？」
    「有艾文陪你，我就放心了。」
    「不，他很忙，一個星期才來一、兩次，而且總是在哥哥不用上班的時候來。思棋
姐，剛才你不是要我替你辦些事？」
    「我希望你能夠讓我留下來，做你的伴兒。」
    「你肯搬來住？你肯來陪我？」素姿走到思棋的面前，拉著她的手：「這不是請求，
是你給我的恩惠。」
    「素姿，其實我是為了自己。」思棋垂下頭，很難為情的樣子：「我知道丹尼因為
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裡，必定無心工作，如果你肯讓我陪著你，他就可以安心上班
    「你對哥哥真好，處處為他著想。」
    「你聽了我另一個原因才稱讚我好不好？我……真的很自私，我希望留下來，有較
多的機會接近丹尼。」
    「那也是為了我哥哥呀！如果你不喜歡他，多見一分鐘也討厭，思棋姐，」素姿開
心得一把抱住她：「我真開心，有了你，我以後不會再寂寞了。你不用上班嗎？」
    「要做事什麼時候都可以，有學問不愁找不到事做，單是管理我爹地的生意，我恐
怕多生一對手也不夠用。你有病，我覺得陪伴你、開解你比什麼都重要。」
    「唔，思棋姐，你是天底下第一個好人。」素姿搭著思棋的肩膊：「那你什麼時候
搬進來？越快越好。」
    「我隨時都可以搬進來，不過，」思棋皺起眉頭，哀怨地說：「丹尼一回來，他就
會趕我走，所以……」
    「他為什麼會這樣討厭你？」素姿不以為然地說。
    「他不是討厭我，是怕和我相處久了，會對我產生感情。」
    「那有什麼不對？」
    「丹尼喜歡自由，他不要受感情束縛。素姿，如果你真的喜歡我，請你替我求情。」
    「你放心，我不會讓哥哥欺負你，明天你立刻搬進來，如果他敢叫你走，我跟他鬧
個沒完沒了。」
    「我不想為了我，令你們兄妹感情破裂，我看還是不要太勉強。」
    「你不用擔心，我們兄妹感情很好，而且，我一向對哥哥沒有什麼要求，算你是我
的朋友，我留你在家裡住，他也不會反對。」
    「素姿，」思棋拍了拍她的臉：「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第二天，思棋搬進來，住在客房，她全心全意討素姿歡心，因此素姿很喜歡她。
    又過了三天，丹尼回來了。
    他看見素姿站在台階迎接他，很高興。
    「素姿，買了許多新加坡土產給你，有很多好吃的食品，我相信你一定喜歡。還有
許多顏色嬌艷的星洲布料，你可以做裙子，或者是套裝，還有一隻很美的手袋。」丹尼
一面擁著素姿的腰，一面說：「忠伯，麻煩你把東西都拿進來。」
    「你還會挑布料？」素姿看見丹尼回來，當然開心。
    「是一位女孩子替我挑選的，你看看，她的品味不錯。」
    「女孩子？」素姿很不高興：「你好像沒有告訴我，你帶女孩子去新加坡？」
    「哪來的女孩子讓我帶去新加坡？而且，她根本就在新加坡，不用我帶。」
    「啊！」素姿昂了昂頭：「原來還是新加坡的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是女同事。」丹尼輕拍一下素姿的頭，逗著她玩：「人家是新加坡
的一個工程師呀！」
    「啊！你真本領，一到新加坡，就交了個星洲女工程師。」

04
  
    同事嘛！天天開會，天天見面，她是新加坡人，她知道我對新加坡人生路不熟，她
一盡地方之誼，帶我四處參觀和替你選購東西。如果沒有她，我根本不懂選布料。」
    「她是不是做所有各地工程師的嚮導？」素姿追著問。
    「不！她只和我談得來。」
    「這證明你吸引了她，她喜歡了你哩！還說沒有要好的女朋友？」
    「誰說我和她要好了？」
    「現在也許是普通朋友，但是，日子久了，感情就會增加。」
    「一個在這兒，一個在新加坡，如何能夠日久生情？」
    「你一有空可以乘飛機去看她。」
    「我不用上班？我不用照顧你？素姿。」丹尼忽然敏感起來：「你今天怎麼了？是
不是吃醋？」
    「醋有人吃，但不是我。」
    「不要開玩笑了，」丹尼搭著她的肩膊：「看看布料喜歡不喜歡？」
    「既然是美人選的，一定很漂亮。哥哥，你送我那麼多東西，我也有東西送給你。」
    「你也有東西送給我？是什麼？」
    「你等著，不要走開。
    「孩子氣，」丹尼喝了一口香茗，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家，始終是最好的地方。
    「禮物來了，禮物來了啦！」素姿遠遠的已在高聲叫。
    丹尼好奇，站起來一看，素姿拖著的竟然是方思棋。
    丹尼呆了眼，半晌他才說：「你……」
    「很意外是不是？哥哥。」素姿可得意了，在丹尼和思棋面前走來走去，看看這個，
看看那個。
    「你怎會在這兒的？」丹尼很不高興，聲音里沒有半點感情：「你什麼時候來？你
來幹什麼？」
    「是不是？」思棋縮到素姿的身後：「我早就說過，丹尼不會歡迎我的。」
    「不要怕，有我呢！」素姿挺起胸膛，盯住丹尼：「是我請思棋姐來陪我的，你不
歡迎她是不是？好啊！我和思棋姐立刻走。」
    丹尼從未見過素姿這樣凶，他給她唬住了，怯怯地問：「走？到哪兒？」
    「回家，跟爸爸媽媽一起住，我們不理你，不睬你。」素姿別過了臉。
    「素姿，你幹嗎生氣？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哪有不歡迎的道理？」
    「我的朋友？嘿！FUNNY！」素姿聳起肩膊，攤開手：「她是你的女朋友，也是我
的未來嫂嫂。」
    「素姿，這個玩笑可開不得，方思棋只不過是我的同學。」
    「素姿，」思棋把她拉近一邊：「他不趕我走就算了，別惹事。」
    「我惹事？是他沒有良心，他……」
    「素姿，聽話啊！」思棋哄著她：「鬧得大家不開心，何苦？」
    「好吧！看在思棋姐姐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素姿對丹尼說：「不過，你一定
要對她好，因為，思棋姐姐不單隻是你的女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一定，一定。」丹尼乘素姿不覺，瞪了思棋一眼。
    思棋得意地輕笑。
    晚上，丹尼等素姿人睡了，他輕輕開門走進客房。
    「丹尼，」思棋看見他，像看見蜜糖一樣，整個人撲了過去：「能夠再次見到你真
開心。」
    「你開心我不開心，」丹尼用力把她的兩條手臂拉下來：「我不知道你怎會來這兒，
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哄倒素姿，我現在來警告你，明天日出之前，請你離開這兒。」
    「哼！我還以為你是來跟我聚舊的，原來你是來下逐客令。」方思棋老羞成怒：
「我現在立刻就可以走，不過，尹丹尼，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什麼後果？」丹尼雙手交抱胸前，一點也不在乎：「你以為你走了我會後悔？」
    「你必然會後悔，」思棋冷笑：「我去告訴素姿，你尹丹尼，就是她的未婚夫，是
你開快車令汽車失事，等著瞧，馬上就有好戲上演。」
    「喂！」丹尼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去：「你怎會知道這些？」
    「你以為我是個傻子？」思棋一陣格格地笑：「如果我不向艾迪打聽清楚，我是不
會來的，尹丹尼，請你放手，我要向素姿道別。」
    「你好卑鄙！」丹尼指住她，氣得聲音發顫：「要是你敢刺激素姿，我殺了你！」
    「丹尼，」思棋輕柔的聲音了：「你還要不要我走？」
    「你！哼！」丹尼走出去，關上門。
    「艾迪！你還算是我的好朋友？」丹尼氣匆匆的向艾迪質問。
    「丹尼，你相信我，我做夢也想不到思棋會走去找素姿。」
    「她去找素姿不是問題，你不應該把素姿的秘密告訴她！」
    「我根本不知道她會拿這個來威脅你，」艾迪自知不是，他歉疚地解釋：「那天她
突然打電話給我，我還以為她突然又喜歡我，我們吃飯的時候，她很關切的問及你和素
姿，我知道她一向關心你，以為她一直都為你好，一時不慎，泄露了秘密，不過，無論
如何，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願意向你道歉，丹尼，你原諒我事出無心。」
    「道歉有什麼用？」丹尼余怒未息：「你引她來的，請你帶她走！」
    「她肯跟我走嗎？」
    「你自己想辦法，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跪地乞求也好，用槍指住她也好，總之，
她一個月後還留在我家，我來揍你！」
    「你要打現在也可以動手，可是，打死我也無濟於事。」
    「唉！」丹尼氣得低叫：「好吧！我就指點你一個迷津吧，你一有空就到我家來纏
住她，啊！對了，你最好也搬來住，我替你在我的書房安排一張床。」
    「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你最好把方思棋娶回艾家去。」
    「唔！」艾迪暗自開心：「上班路途雖是遠些，不過，假如能討思棋的歡心，倒是
值得。」
    從此之後，別墅可熱鬧了，除了丹尼、素姿、艾迪、思棋，艾文也常被思棋請到尹
家去，並且為艾文和素姿製造機會。
    丹尼明知思棋立心不良，但是又有什麼辦法？思棋手上握著一張皇牌，而丹尼經過
上一次的教訓，他再也不能讓素姿受刺激。他只好任由思棋擺布一切，她差不多每天都
打電話邀請艾文到別墅，就算艾文沒有時間來，她也要素姿跟艾文聊天。
    她說：「在電話里，彼此方便表達愛意，多打電話，多聊天！」
    「人家在醫院裡忙，不是在按摩院里閑。」丹尼沒好氣的吼她。
    「做醫生的也不能一日二十四小時的忙個不停啊！」
    丹尼恨之入骨。
    不過，思棋對丹尼還是挺好的。
    每天，無論丹尼早些上班，或者遲些下班，思棋必然會站在台階上，欣然歡迎他，
然後為他接過公文箱。
    「今天我特地為你h了一隻里鹽h雞！」
    「那好極了，艾迪喜歡吃雞，今晚他一定胃口大開。」丹尼領前走向屋裡去。
    「我鹽h雞是為你而做的，不是給艾迪吃的。」
    「是嗎？」丹尼閉著唇笑一下：「那你的鹽h雞要變古董雞了。」
    「為什麼？」思棋提著公文箱追著他。
    「因為我今天不想吃雞，留著做個紀念吧！」丹尼腿長，三步兩腳就到客廳，素姿
正在看電視，丹尼走過去，拖起她：「到我的房間來，我有話跟你說。」
    「素姿！」思棋氣匆匆追上前：「你別忘了艾文會打電話給你。」
    素姿正要開口，丹尼截住她：「你死心吧！管家娘，我們這兒處處有電話，艾文不
會找不到素姿的！」
    到丹尼的房，丹尼把外衣一扔，倒在床上，兩隻手放在腦後。
    素姿走到他的床邊，緩緩的坐下：「哥哥，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丹尼轉過臉，看了看素姿：「其實也沒有什麼，我只是想逃避思棋。」
    「哥哥，我正要跟你談談，」素姿替他把領帶解去：「你對思棋姐太過份了，她處
處關心你，你不領情也罷了，何必令她那麼難堪？每一個人都有自尊心的，是不是？你
對思棋姐態度這樣惡劣，換了我，我也會受不了。」
    「那不能怪我，要怪，怪她自己好了，她是不應該喜歡我的，而我已經跟她說過幾
十次，我不會愛她。」
    「她為什麼不應該愛你？她又不是有了丈夫，你也沒有太太。」
    「但是……」丹尼怎能把真話告訴素姿？告訴她思棋不應該喜歡一個有未婚妻的人？
未婚夫……不！不！丹尼連忙找了個借口：「她認識艾迪在前，她本來是艾迪的女朋友，
她不應該三心二意。」
    「但是，她告訴我，她從來未愛過艾迪，是艾迪單戀她。」
    「她撒謊，她本來是艾迪的女朋友，認識我才見異思遷。」
    「真的？」素姿疑惑。
    「不相信我？為什麼自己不去問艾迪？」
    「咯！咯！咯！」外面有人敲門。
    「我去開門。」
    丹尼把素姿拉下來，高聲道：「門沒有上鎖，進來吧！」
    果然不出丹尼所料，進來的果然是思棋，她看見素姿坐在丹尼的床邊，而丹尼又拉
著她的手，她妒火狂熱，臉一變，立刻，她又擠出了笑容：「我把丹尼的公文箱送上
來。」
    「謝謝你！請把它放在床上！」丹尼對素姿說：「我的胃口不好，不想吃飯，晚餐
陪我吃面，好嗎？」
    「好！我親自下廚給你煮雞絲麵。」素姿甜甜的笑。
    「你陪著我！」丹尼用兩隻手握著素姿的小手：「這兒有你的思棋姐在，輪不到你
下廚。」
    「論烹飪術嘛！思棋姐的確比我好。」
    「麻煩你了，思棋！」丹尼瞧著她狡黠地笑著：「出去的時候請關門。」
    「兄妹在房間里談話也要關門嗎？」思棋的語調近乎斥責。
    「問題是我們兄妹的感情比夫婦還要好。思棋姐，你不是吃你素姿妹的醋嗎？」丹
尼怒極。
    「我……」思棋見素姿用詫異的眼光望住她，她連忙擠出鮮花盛開的笑容：「只要
有人對素姿好我就開心，又怎會吃醋？而且哥哥對妹妹好，是應該的！」
    「真的，思棋姐姐最關心我，她絕不會吃醋的。」素姿天真地猛點頭。
    「是嗎？」丹尼誇張地瞪大了眼：「我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對不起，
思棋，我向你道歉，可以給我們煮麵了吧！」
    思棋咬緊牙關忍住氣：「我立刻就去！」
    「面煮好了派人送到房間來，我們不下樓了，謝謝！」丹尼再次吩咐。
    「為什麼不下樓？連艾迪都不理？」素姿馬上反對。
    「你首先要回答我，艾迪是不是我們的好朋友？」丹尼問她。
    「艾迪是我們的好朋友，也是艾文的弟弟。」素姿仍不理解。
    「我們應不應該給艾迪一個機會？」
    「你是說，讓艾迪和思棋吃飯，希望他們兩個能增進感情？」
    「聰明的女孩！」丹尼拍了拍她的臉。
    「但是，」素姿呶嘴：「我一直希望思棋姐做我的嫂嫂。」
    「不要迫你哥哥做壞事，我不能搶走好朋友的愛人。艾迪會很痛苦，而且，我根本
一點也不喜歡思棋。」
    「但是你在英國時對她很好。」
    「她撒謊，她未來這兒之前，我四年沒有見過她。她在英國和一個叫亞BOB的外國
男孩子拍拖的，由英國回來，她第一個就找艾迪。」
    「她為什麼要騙我？」素姿側起了頭。
    「你不是常常說你哥哥英俊？」
    「對呀！你比艾文還英俊。」
    「英俊的男孩子是不是對女孩子特別有吸引力？」
    「是的！比如我看電視，我喜歡英俊的男主角。」
    「我和艾迪比，誰英俊？」
    「沒有人比你更英俊的了！怎麼了？做民意測驗遊戲？」
    「一句話！思棋貪新忘舊，見異思遷，而且姐兒愛俏，我就是看不起這種女孩子，
所以我和思棋永遠不會談戀愛。」
    「噢！」素姿失望地呼叫。
    床頭電話鈴響，素姿隨手拿起電話：「喂！艾文！」
    丹尼看見素姿那興奮的樣子，心裡就難過，他嘆口氣背轉了身。
    「……什麼？我打電話找你？說有很重要的事情？」
    「哼！」丹尼用喉音說：「還用問嗎？一定是思棋的詭計。」
    「艾文，我真的沒有打過電話給你，我一直在哥哥房間陪他聊天……是的，我在等
你的電話，但是我真的沒有打過電話給你啊！不信你問問哥哥……就是嘛！……你今晚
不能來，有個病人剛施過手術，你要等他醒過來？……我沒事，你安心工作……好，我
明天等你電話。」
    素姿掛上電話，委屈地說：「好莫名其妙，艾文說我在他最忙的時候打電話給他，
剛才他在施手術，難怪他生氣，不過，我根本沒有打過電話給他。」
    「你不要怪艾文，你和他都中計，其實，電話是思棋打的。」
    「莫名其妙，連我的聲音也認不出來。」
    「你剛才不是說，他施完手術不久，思棋找不到他，留下話，說是你找他，他當然
信以為真，你和思棋都是女孩子。」
    「思棋姐老是喜歡替我打電話給艾文，我勸過她幾次，艾文實在忙，不能經常去煩
他，不過，思棋姐每次打電話給艾文，我一定在她的身邊，只有今天特別，她事前根本
不告訴我。」
    「她想艾文把你接出去，好等她有機會來勾引我。」
    「哥哥！」素姿輕拍他一下：「不要說刻薄話！」
    「好！不談思棋。素姿，你現在可以游泳，到沙灘散步，甚至還可以參加一些戶外
活動，我想，你可以到市區逛逛，我們去看場電影？」
    「不行！市區太吵，人太多太擠的地方，我會頭痛。」
    「別擔心，慢慢來，你知道嗎？你的面色越來越好。」
    「那是因為這兒人多，熱鬧，我開心。」
    「素姿……」丹尼握著她的手臂，他記得，他以前是這樣躺在床上，不過素姿不是
坐在床邊，而是躺在他身邊，兩個人躺著聊天，有時候，素姿會伏在他的胸前，或者躺
在他的臂彎，丹尼會情不自禁的吻她，一直以來，他們就是相親相愛。
    「哥哥，」素姿低下頭問：「為什麼不說話了？」
    「我……無話可說。」前塵往事，哪堪回首？他翻轉身伏在枕上。
    「我看得出，你一直都不快樂。」素姿輕拍他的背。
    「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丹尼硬咽問。
    「我知道就好了，」素姿柔聲問：「哥哥，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快樂？」
    「因為我失戀。」
    「失戀？為什麼？她怎捨得拋下你？我不相信有人比你更好，你比艾文還要好，真
的，你不可能失戀。」
    「我們是青梅竹馬的好伴侶，我們住在一起，吃在一起，每天上學、下課都在一起，
我們躺在同一張床上聊天，她躺在我的懷裡睡覺，她很愛我，我也很愛她，我們還訂過
婚。」
    「好幸福的一對！」素姿想到艾文對她的忽冷忽熱，不禁感嘆起來：「她人呢？在
哪兒？」
    「我由英國回來，她已經完全忘記了我，並且有了新男朋友，於是，我失戀了。」
    「全忘記了？自己曾經真心愛過的人，就這樣忘記？哥哥，你為什麼不去找她、教
訓她？」
    「找過她了，但是不忍心教訓她。」
    「你太寵她！這種水性楊花的女孩，應該受到懲罰，」素姿憤憤不平：「當然，她
一定很迷人，否則，你不會這樣痛苦。」
    「你知道我痛苦？」丹尼把臉貼在枕上。
    「失戀當然痛苦，哥哥，告訴我，她在哪兒？我去教訓她，同時忠告她，沒有人比
我哥哥更好，沒有人比我哥哥更愛她。哥哥，把地址告訴我。」
    「沒有用……因為……」丹尼閉著眼睛嘆口氣：「她已離開這兒。」
    「她真狠心，真無情！」素姿憐惜地伏在他的背上，攬著他的肩膊：「哥哥，不要
難過，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比她好十倍的女孩子。」
    四年多了，丹尼和素姿從未這樣接近，他享受著這片刻的溫馨。
    這天，素姿午睡醒來，發覺思棋已不在屋子裡：「桂姐，方小姐呢？」
    「方小姐開著自己的汽車出去了！」
    「她有沒有說去哪兒？」
    「沒有，她走得很匆忙！」
    「走？」素姿愕然：「東西都帶走了？」
    「沒有，行李還在客房，她大概是趕著出市區，她沒有說，我們也不好意思問。」
    「思棋姐去了哪兒？」
    對了，方思棋去了哪裡？
    她正在方家，踢去高跟鞋，捧著一盆哈蜜瓜，一面吃，一面嘰嘰咕咕。
    「思棋，丹尼怎麼沒跟你回來？」
    「他肯跟我回來？媽咪，晚餐別忘了吃大蒜呀！」
    「你不是說要去打獵，一定要把丹尼捉回來？你去了尹家別墅已經一個多月了！」
    「打獵？哈！我大概也是吃多了大頭菜，發錯了白日夢，你猜這一個多月來我在尹
家別墅做著些什麼？」
    「你到底在做什麼？我一直在關心。」
    「我要侍候他們兩個，討好女的，服侍男的，丹尼的一衣一食……用的……什麼的，
全由我一個人打理。」
    「你喜歡丹尼，你說過，喜歡照顧他。」
    「是呀！如果他們肯領情那還好。」
    「素姿是不是……」
    「不！」思棋手一擋，盆子往茶几一扔：「她頭腦簡單，對我倒是不錯，最可惡的
是丹尼，他不單隻不感激我，還叫我管家娘，一會兒吃中菜，一會兒吃西餐，煮好飯要
吃面，煮好面又要吃粥，分明跟我為難。」
    「男人吃東西都很挑剔，你爹地啊……」
    「他挑剔我不怪，只要他對我好，愛我，他一天要吃十八餐我就親自下廚煮十八餐，
我去尹家早就有心理準備。」
    「丹尼對你不好嗎？」
    「不好，簡直像仇人！」
    「孩子，」方太太憐惜地，撫著女兒的臉：「你瘦了，憔悴了，告訴媽咪，丹尼這
個孩子到底怎樣欺負你？」
    「他根本目中無我，」思棋心一酸，兩行熱淚流下來：「他心裡就只有素姿。」
    「你不是說素姿患了失憶症，他們現在的關係是兄妹。」
    「對呀，是真的，可是這對『兄妹』呀！親熱到不得了，不是男的躺在女的床上，
女的坐在床邊聊天，就是女的躺著，那男的坐著她身邊談心，兩個人在一起，還關上門
呢！」
    「你的意思是，素姿不是患了失憶症？」
    「那倒是真的，否則，素姿早就把我趕走了，素姿是真把丹尼當哥哥，不過，她對
丹尼又是真正的好，她還告訴我，其實她哥哥比艾文更可愛。」
    「艾文，不就是素姿的新男朋友？」
    「是啊！不過艾文也真不爭氣，誰都看得出他很喜歡素姿，而且感情越來越深，可
是他就是沒有膽，對素姿忽冷忽熱，我為他製造了多少機會，他就是不會利用。」
    「經過一個多月的觀察，你認為素姿有沒有可能恢復記憶？」
    「我認為不可能。」
    「那就行啦！時間久了，素姿當然會和艾文結婚，至於素姿和丹尼感情好，有很多
兄妹感情都是特別好的。」
    「問題是丹尼死心不息，從未放棄過素姿，一直盼望她會記起他，而且丹尼對我冷
談如冰，他當著我的面和素姿親熱，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
    「既然是這樣，還是回家吧，在家裡身嬌肉貴，何必到別人家裡挨苦？而且，又不
是沒有人追求你，何必一定要丹尼？」
    「回家？我受了那麼多苦，吃了那麼多虧，就這樣棄權？不，才不呢！而且，媽咪
應該知道我的脾氣，送上來的我不希罕，越難得到的，我越要爭取。」
    「孩子，感情是不能勉強的，還是不要強求，艾迪不是很喜歡你嗎？」
    「那土佬，你就別提他了。」思棋皺緊眉：「他一對我笑我就反胃。媽，你說，假
如我和丹尼已經有了……」
    「你是不是給丹尼欺負了？」方太太緊張地抓住女兒的手。
    「若是真的就好了！他連我的手也沒有碰過，他眼中根本沒有我，我只是想知道，
米已成炊，到底有沒有用？」
    「假如，我只是假設，如果你和丹尼真的有了孩子，我們就可以找丹尼的父母算帳，
尹家是名門望族，我相信他的父母到時一定會向兒子施壓力，他們也不想有醜聞，而且，
他的父母知道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丹尼。」
    「這就好！」思棋咬住牙關，點點頭。
    「思棋，千萬不要胡來，這些事也沒有百分之一百把握，賠了夫人又折兵豈不是更
糟？你還是回來吧，省得我掛心。」
    思棋跳下地，穿上高跟鞋。
    方太太看她那麼匆忙：「你去哪兒？」
    「回尹家……」
    回到尹家別墅，太陽已經下山，素姿一看見思棋，就高興得跑過去：「思棋姐，你
去哪兒？」
    「你先看看這是什麼？」思棋把一個個盒子打開。
    「好漂亮的衣服，那麼多？顏色好，款式又新。」
    「你喜歡不喜歡？」思棋捏一下她的臉問素姿。
    「喜歡！你今天出去，就是去買衣服？」
    「唔！秋天到了，你和丹尼的衣服應該換季，尤其這兒特別涼，看！這些全是今年
最新的秋裝。」
    「思棋姐，你要出去也該留個話啊！害我一直為你擔心。」
    「真對不起，妹妹，我是想令你意外驚喜一下，如果我事前告訴你我去買衣服，剛
才你就不會那麼高興，我完全是為了討好你，想你開心些。」
    「原來是這樣的，」素姿笑著：「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現在不好嗎？反正我最疼你，丹尼呢？該回來了吧！」
    「早回來，吃過點心，回房間洗澡更衣。」
    「這些襯衣、T恤、背心、外套全是他的，麻煩你替我送上去。」
    「你自己為什麼不親自交給他？」
    「我沒有空，我還要進廚房，看看今晚有沒有丹尼喜歡吃的菜。」
    「思棋姐，你對哥哥真好，」素姿感到有點過意不去：「可惜哥哥……」
    「快把衣服拿到樓上，吃晚飯見！」思棋匆匆走了進去。
    午夜，丹尼仍在看書，因為艾迪的朋友結婚，他吃喜酒去了，還沒有回來。
    外面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艾迪呀！你自己動手開門行不行？」
    「丹尼，是我。」思棋的聲音輕而柔。
    「進來吧！」
    門外的思棋剝去一顆迷幻藥的膠囊，把藥粉倒在碗里。
    她捧著一隻銀托盤進去。
    「丹尼，我給你燉了椰汁燕窩，秋天快到了，天氣乾燥，多吃糖水有益。」
    「素姿呢？」
    「她已經吃過，而且入睡了。」
    「留一碗給艾迪。」
    「知道了！」
    丹尼見她仍然站著便溫言對她說：「還有半頁看完了，我會叫桂姐把盤子收去，夜
了，睡吧！」
    「晚安，丹尼！」
    「晚安！」
    思棋走出去，立刻找著了桂姐：「等會兒艾迪少爺回來，你擋住他別讓他到樓上，
少爺已經睡著了，我不想艾迪吵醒他。」
    「那，艾迪少爺睡哪兒？」
    「就請他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委屈一晚，你去把他的睡衣拿來，啊！有沒有多餘的毯
子和枕頭？」
    「我去看看。」
    「快一點！」
    但是，思棋和桂姐都想不到，她們剛進去不久，艾迪就回來了。
    他一直上二樓，推開房門。
    看見丹尼手中拿著一碗水。
    「還沒有睡？吃宵夜。」
    「你不回來，我能安心睡嗎？」丹尼端詳他一眼：「看樣子，你似乎沒有醉？」
    「根本沒有醉，我整晚加起來才只不過喝了一杯白蘭地，你知道我喝上三、五、七
杯也不會醉的，何況一杯？」艾迪一面脫下禮服一面說：「還是我自己駕車回來的。」
    「你不是做伴郎的嗎？一個晚上才喝一杯酒，那新郎一定醉得不會洞房。」
    「我只不過是五個伴郎當中的一個，而且我和新郎交情最淺，所以主力不在我身上，
不過我們六個人都沒有醉。」
    「你們不用敬酒？」
    「當然要，不過以茶代酒，遇上一些難應付的賓客才喝一點酒。」艾迪倒在丹尼的
床上，外衣往床尾一扔：「由早上十點鐘一直鬧到現在，我倦死了，他們還要去跳舞，
我沒有這個勁。」
    「喂，把你的名貴皮鞋也脫掉，別弄髒我的床褥。」
    「好，連西褲也脫掉，舒服曬！」艾迪噓了一口氣：「那間酒樓的菜不知道是不是
放了一擔的味精，渴死了。」
    「口渴？你先吃了這碗糖水。」
    「有糖水吃，我還以為思棋給你燉雞補身體呢！」
    「有東西吃，嘴巴塞住了就不要說話，吃吧！我沒有吃過的，剛想吃，你就回來唏
哩嘩啦的！」
    「就算你吃過了也無所謂，我們是好朋友，也是死黨，可是你呢？」
    「我留了一碗給你，等會兒，我吃你的那一碗。」
    艾迪三四口就把椰汁燉燕窩吃了，丹尼在一旁看著他笑。
    艾迪放下碗，伸了一個懶腰，靠在床上。
    丹尼正要開對講機叫桂姐上來。
    「丹尼，讓我在你的床睡一晚好不好？我累得不想動。」
    「什麼？」
    「丹尼，我求求你！」艾迪輕聲嘆氣。
    「好！不過只此一次，我和你交換，我去睡書房。」丹尼關了房間的燈。
    「你的糖水呢？」
    「算了，麻煩，半夜三更，我也不想吃。喂！你就穿著襯衫，睡衣也不換？」
    「晚安！」艾迪答非所問
    「爛睡豬！」丹尼回到書房，關上門，睡覺去了。
    思棋對迷幻藥的認識，是由亞BOB灌輸的，亞BOB本身就是個嬉皮士，思棋算準了時
間，她輕輕動了丹厄房間的門球，門打開，裡面漆黑一片。
    思棋暗中叫好，丹尼一定是藥力發作，上了床。
    她立刻把房門反鎖，怕艾迪回來，桂姐守不住，給他冒冒失失的衝進來撞破好事。
    她爬到丹尼的床上干……
    艾迪吃了葯，人輕飄飄，火燙燙的，渾身不好受，突然一個軟綿綿的身體擁過去，
他如獲至寶，立刻把她緊緊抱住……
    丹尼今天醒得特別早，也許睡別人的床他不習慣，他打個呵欠，開門出來，本想叫
醒艾迪把床要回來，今天是星期日不用上班，他還想多睡兩三個鐘頭。
    他迷迷糊糊的走近床邊，正要開口，忽然眼前出現的景象刺激得他瞪大了眼睛。
    他看見一男一女光脫脫的雙擁在床上，做夢吧？丹尼用手擦了擦眼睛，又拍了拍頭，
天！那男的不是艾迪嗎？
    那女的是誰？她把頭埋在艾迪的臂彎里，他看不到她的臉，只看見露出薄被外的赤
裸背部。
    不過，丹尼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為，他認得出她手上的綠寶石指環，她就是思棋。
    丹尼不禁生起氣來，艾迪怎可以和思棋在他的床上干……
    他正想用手去推醒他們，可是，就在這一剎那，他突然想起素姿。
    素姿不是一直埋怨丹尼對思棋不好？
    素姿不是一直追丹尼愛思棋，如果讓她看見艾迪和思棋相擁抱的情形，以後，丹尼
就可以杜絕煩惱。
    於是，他開了門出去，又匆匆關上門。
    他來到素姿的卧室，關了門進去。
    素姿剛起床，正在用刷子刷頭髮。
    自從汽車失事之後，她習慣了早睡，也習慣了早起。
    「哥哥，今天是星期日，這麼早起床幹什麼？一星期才休息一天，應該多睡一會。」
素姿放下刷子向他微笑。
    丹尼一手拖起她：「跟我來！」
    「幹什麼？我還沒有換衣服。」
    「等會兒你自然明白……」
    當丹尼把房門打開出房的時候，一陣風吹拂在思棋的裸背上。
    她轉一轉身，醒過來，睜開眼，駭然看見自己躺在艾迪的臂彎里。
    她看看自己，看看艾迪，臉上一陣發燙，她並非為自己的裸體而羞恥，只是意外地
發現躺在身邊的不是丹尼。
    為什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她聽見房外有腳步聲，她慌忙去找睡袍，在哪兒？大概順手一扔，拋得不知
有多遠，幸而就在床上。
    她撿起睡袍，剛披上，還來不及扣鈕扣，丹尼和素姿已經開門進來了。
    素姿看見床上的情景，張著嘴巴，呆了一會，她指住思棋問：「你和艾迪在床上干
什麼？」
    「兩個人脫光衣躺在床上，剛才還相擁著熟睡呢！素姿，你雖然純潔、天真無邪，
可是，他們不會在床上玩紙牌、下棋，或者玩砌圖遊戲，你只要動一下腦筋，應該明白
你的思棋姐姐和艾迪在幹什麼了？」
    素姿訝然，接著，她滿臉通紅。
    爛睡豬這時給鬧醒了，他睡眼惺忪地問：「什麼事呀？」
    「喂，莊重點，別在我妹妹面前赤身露體，你的西褲。」
    艾迪吐了吐舌頭，縮進薄被裡。
    丹尼向發獃的思棋冷笑一下：「你們也太過份了，風流到我的床上。」
    「我想不到躺在你床上的會是艾迪。」
    「思棋姐，不是……不是艾迪欺負你，把你拉到哥哥的床上？」
    丹尼盯著她，看看她怎麼狡辯。
    「不是的！他沒有引誘我，是我自己主動上床。」
    「原來你喜歡艾迪，」素姿呶了呶嘴：「我還一直以為你喜歡哥哥。」
    「我是喜歡丹尼，由始至終從未改變，昨天上床的時候，我以為是丹尼，這是丹尼
的床，躺在床上的應該是丹尼。」
    艾迪已穿上西褲襯衣，他難為情地，嘰嘰咕咕：「都是我不好，喝多了酒！」
    「你昨天晚上回來根本沒有喝醉，人也非常清醒。」丹尼說。
    「可是，我喝了那碗糖水，就覺得整個人怪怪的，有點飄飄然的，很興奮，而且，
好像全身在冒火……」
    「天！你喝了那碗糖水？」思棋掩住嘴巴低叫起來。
    「方思棋，」尹丹尼鄙夷地瞥她一眼：「你那碗糖水到底有什麼古怪？」
    方思棋鎮定地說：「我在糖水裡放了一顆迷幻藥。」
    「迷幻藥？」素姿看著丹尼。
    「啊！怪不得你躺進我懷裡時，我控制不住自己。」
    「思棋姐，」素姿忍不住了：「你為什麼要給艾迪吃迷幻藥？」
    「傻女，那碗糖水方小姐是特地為我而做的。」丹尼得意地一陣笑。
    「那是說，思棋姐想……」
    「她騙我吃下迷幻藥，想製造米已成炊，到時，我就非娶她不可，可惜陰差陽錯，
艾迪喝喜酒回來太累，躺在我的床上不想動，我們交換了房間。」
    「思棋姐，你為什麼用這種手段對我哥哥？」素姿正視她：「愛情是雙方面的。」
    「單方面的也大有人在，除了我，還有人單戀！」思棋朝丹尼冷哼一聲。突然走下
床，她衝出房去。
    「思棋！」艾迪嚷著。
    「叫什麼？梳洗更衣，有什麼話，吃早餐的時候再說！」丹尼說。
    思棋不肯出來叫早餐，她一直在客房，丹尼他們吃過早餐，艾迪坐立不安：「丹尼，
我實在忍不住了，我要去看她。」
    「隨便。」
    艾迪正要上樓，思棋已換好衣服，拿起一個旅行袋，從樓上下來。
    「思棋，你去哪兒？」艾迪擋住她。
    「回家，我又不是無家可歸。」
    「我和你一起走。」
    「為什麼要跟著我？我是我，你是你！」思棋摔開他的手。
    「思棋姐，剛才我說話太過份了，請你原諒我！」素姿走過來，拉住她：「你不要
走，難道你不再陪我了嗎？」
    「丹尼說你是個傻孩子，一點也沒有錯。」思棋用手擦一擦她那翠綠的弔帶長褲，
搖搖頭：「其實，我只不過利用你接近丹尼罷了。」
    「你……一點也不喜歡我？」素姿有點被傷害的感覺。
    「我沒有理由喜歡你，不過，說良心話，你其實也很討人喜歡。」
    「思棋，」艾迪焦急地說：「我能不能跟你談談？」
    「我和你之間，沒有什麼值得談。」
    「經過昨天晚上……我們難道不應該商量一下婚事？」艾迪訝然。
    「我昨天晚上要的是丹尼，不是你！」
    「不管你要誰，總之，我們已經發生了……發生了……就該結婚。」
    「你為什麼面都紅了？發生了肉體關係，是不是？這種事吃虧的通常是女方。」思
棋滿不在乎的說：「你擔心什麼？我又沒有跟你算帳。」
    「既然你已經屬於我，我們就應該馬上舉行婚禮。」
    「艾迪，你聽著，直到現在，我的心仍然屬於丹尼的。」
    「你的想法我暫時不管，但是，我們已經有夫妻之實，我就應該負責任。」
    「你要負責任，無非想心裡好過，那我向你保證，艾迪，我絕不怨你。」
    「不！思棋，我是真心愛你的。」艾迪去拉她的手。
    「別拉拉扯扯，」思棋用力摔他：「我不會因為和你上床睡過覺，就勉強自己嫁給
一個我不愛的人。」
    「昨晚的事你不在乎？」艾迪疑惑地問。
    「當然不在乎，」思棋深意地看著丹尼：「你別以為抓住我的痛腳，我暫時避開一
下，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丹尼輕輕一笑：「這一次你用迷幻藥，下一次你用什麼？」
    「用不著你費心，我自有主意。」思棋胸有成竹地點點頭，又向素姿狡黠地笑了笑，
然後一轉身便走向花園。
    「思棋！」艾迪追在後面。

05
  
    思棋走了，不久，艾迪也搬回市區去了，家，突然靜下來。
    雖然丹尼一下了班立刻回家陪伴素姿，艾文偶然也會來，但是，兩個男孩子都不在
身邊的時候，素姿始終是孤寂的。幸而，她的身體似乎已一天比一天好。可惜，她仍然
沒有辦法恢復記憶。
    這天，她實在無聊，便帶了格格，由別墅側面的小路走下去，一直走到海灘。
    她坐在一塊黑黝黝的石上，放開了格格，它開心地在沙灘上跳，汪汪的叫。
    素姿到處張望，這藍色的海激起了一團團的浪花，雪白的，很美，水濺到她的腳上，
很涼。
    海上有幾隻海鷗在盤旋，它們發出叫聲，像是歌唱，又像是細訴。
    遠遠的，有兩艘風帆在飛航，浪花被沖得像噴泉。白色的、紅色的，好美的風帆。
    就在這時候，她看見前面走過來一個女孩子，她在距離素姿不遠處架起了畫板，拿
起畫筆，對著海畫畫。素姿注意她很久，終於忍不住走過去，在她後面站了一會，突然
叫了起來：「像真的一樣，看！那海鷗好像要飛出來了。」
    她聞聲回過頭來，素姿把視線由畫板移到她的臉上，她真像胡茵夢，那雙眼睛，像
夢一樣，好迷人的眼睛，好引人遐思的臉蛋，呀！連她那高高瘦瘦的身材也像胡茵夢，
或者，應該說她比胡茵夢更嬌、更媚、更有女人味。
    素姿看她笑笑，唷！連笑起來也這麼吸引人、這種女孩子最能令男孩子心軟，甘心
裙下稱臣。
    「你很美！」素姿忍不住說。
    「你也是，你美得脫俗，美得好像全身從未沾上半點灰塵。」
    「是不是那些不食人間煙火，專吃花呀，生果呀，喝的又是泉水的美人？」
    「對！我剛要說這些話。」
    素姿掩住嘴，噗嗤笑起來：「其實我不是生長在世外桃源，是從醫院裡跑出來才幾
個月的凡人。」
    「你剛病好？」她似乎也喜歡素姿。
    「還沒有病好，好了我就可以回家和父母一起住，用不著孤單一個人，我是來別墅
休養。」
    「你看來精神很好，面色也紅潤，嬌滴滴的像個小女孩，你哪兒不舒服？」
    「這兒！」素姿指一下頭：「不過不是神經病，是患了失憶症。」
    她很關心，放下了調色盒和畫筆：「為什麼會這樣？」
    「汽車失事，腦部受過震蕩，你知道嗎？我昏迷了四年，醒來才半年左右。」
    「能夠醒過來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至於失憶症我想是暫時性的，總有一天你會完
全康復。」
    「謝謝，但願如此。」夏素姿識了新朋友很開心：「我叫尹素姿，你呢？」
    「李碧嘉。」
    「剛搬來？」
    「昨天。」
    「怪不得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素姿到處望：「你的房子在附近？」
    「那邊，看見沒有？是距離海灘最近的別墅，你的呢？」
    「在上面！」素姿抬起了頭：「啊！很多綠葉都長出來了。」
    「你的別墅很特別，尤其那六角形彩色玻璃窗，是怎樣開關的？」
    「不能開關，是用作裝飾的，也不能透光，看見那些露台嗎？每一間房都有露台，
空氣和光都由露台透進去。」
    「好羅曼蒂克的露台，你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不，爸爸是個生意人，工作和應酬都很多，搬進來住很不方便。在這兒，媽咪也
找不到麻將搭子。」
    「只有你一個在這兒療養？」
    「不，哥哥陪我，」素姿一提起丹尼就滿足地一笑：「我有一個最好的哥哥。」
    「還好，不會太寂寞。」
    「哥哥要上班，工作時間八小時，加上來迴路程遙遠，每天他差不多有十一個小時
在外面，每天除了睡覺，他陪我的時間才只有四個小時。」
    「所以你帶著小狗到海灘散步。你的小狗很美麗，又活潑。」
    「哥哥送給我的。」
    「你哥哥對你真好。素姿！反正你閑著，到我家吃下午茶好不好？」
    「方便嗎？」
    「方便、很巧，我家別墅也只有我和哥哥兩個人。」
    「你也有一個哥哥？太巧了！」
    「不！我有四個哥哥，三個大的已經結婚，他們和爸媽都在外國，只有我和四哥兩
個人。」
    「你哥哥也上班去了？」
    「不！我們剛由外國回來，爸爸和媽媽要我們休息一下，下個月我要協助四哥在這
兒為爸爸開分公司，所以我有一個月的假期。」
    「你們由外國回來，一定對香港不熟吧！等星期日我哥哥放假，我叫他陪你們到處
玩玩。」
    「我們移民到加拿大才半年，畢業后想和家人一起團敘，住了半年，還是覺得香港
最好，剛巧四哥也想回來，爸爸就派我們開分公司，」李碧嘉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說：
「我們不單隻熟識香港，而且還有這兒的駕駛執照。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的好意。」
    「你是畫家嗎？」
    「不！我只是從小喜歡畫畫，這幅畫我昨天就開始畫了。」素姿幫助她收拾東西，
李碧嘉一邊脫去畫衣一邊說：「我們六兄弟，只有我和四哥是念工商管理的，所以爸爸
一直希望我和四哥能繼承他的事業。」
    「我可以替你拿點東西嗎？」
    「不！我一個人拿來，可以一個人帶走，我不想令你太勞累。」
    「拿這隻小箱子總可以吧？我只是患了失憶症，我沒有病。」
    「好吧！」李碧嘉爽快地點點頭：「別忘了你的小狗。」
    「格格，跟著我。」
    李碧嘉的別墅在沙灘的另一端，是一間新建別墅，所以設備都很新式。
    比如用電動門，閉路電視。
    李碧嘉一面帶素姿進屋，一面在叫：「四哥！」
    「我正在做模型火箭，就快可以發射。」一個男孩子的聲音，由樓上傳下來。
    「家裡來了貴賓，出來聊聊好不好？」李碧嘉走進酒吧間，約素姿做了個蜜桃雪糕
新地。
    不一會，一個穿牛仔褲、紅T恤的男孩子跑下來，年紀和丹尼差不多，高高瘦瘦的
身材，卻有一張絕不令人討厭的孩子臉。
    他看見素姿，停住，突然面孔發紅。想不到他竟然這樣害羞。
    「夏素姿，我們的新鄰居，她的別墅在山坡上。」李碧嘉為他們介紹：「這是我的
四哥――李佛烈。」
    「有個鄰居真好，」他垂下頭和素姿握手：「這兒太靜了。」
    「素姿也有一個哥哥，年紀和你差不多，你們兩個人可以去開快艇，玩風帆。」李
碧嘉看見李佛烈仍然握住素姿的手，笑著搖了搖頭：「你的楊梅奶昔在酒吧台上。」
    「噢，謝謝！」李佛烈這才放開素姿的手，跟著又第二次臉紅。
    「你會開快艇，駕風帆嗎？」碧嘉問。
    「不會！根土是不是？」素姿搖頭：「我連熱潮舞都不會跳。」
    「很容易學會的。」佛烈插口說。
    「對了，如果你喜歡學，四哥一定樂意做你的老師。」
    「不行，我不能太刺激，人太吵我會頭痛的，我很希望去看一場電影，就是怕人太
多我會熬不住。」
    「碧嘉，素姿有什麼事？」佛烈很關懷。
    「說來話長，等會兒吃晚飯告訴你。素姿，我認為為了你今後的幸福，應該作多方
面嘗試，你不敢跳舞，不敢滑水，當然也不敢爬山、騎馬，甚至連看場電影也不敢看，
做人還有什麼興趣？」
    「要是真的熬不住，暈倒呢？」
    「和幾個朋友一起去，有人照應怕什麼？而且你不一定會暈。」碧嘉說。
    「如果和醫生一起去？」素姿很想與艾文一起去。
    「那當然更好，不過，我總覺得和自己年齡相差不遠的朋友一起玩最開心。」
    「他是比我大好幾年，差不多十年了，不過，我和他很談得來。」
    「你哥哥不是醫生吧？」
    「不是，哥哥是個工程師，他只不過比我大兩三年。」
    「四哥，我們留素姿在家裡吃晚飯好嗎？」
    「當然好，歡迎新朋友！」
    「素姿，你喜歡吃什麼？告訴我。」
    「我想，改天好不好？」素姿記起丹尼：「哥哥會在家裡等我，他看不見我，會擔
心的。」
    「這樣吧！素姿，你打個電話回家，請你哥哥一起過來吃飯，如果他願意當然好，
要是他不想來，你回去徵求他的同意，明天到我們家吃飯，他呢？用不著陪你了，好讓
他有自己的時間去尋找節目。」
    「碧嘉，你想得真周到，」素姿看了看壁鍾：「他應該回來了，我打個電話。」
    素姿撥了個電話回家，是桂姐聽電話：「少爺已經到沙灘找你。」
    素姿放下電話對碧嘉說：「我哥哥正在找我，我要走了，明天我去海灘看你畫畫。」
    佛烈看了妹妹一眼，碧嘉說：「讓我四哥送你回去。」
    「用不著麻煩，我認得路。」
    「不會麻煩的！」佛烈從酒吧的高凳上跳下來：「反正我想去海灘看日落。」
    「我們一起走，再見，碧嘉！」
    碧嘉一直送她到大門口。
    格格走在前面，走得很快，像一團雪球不斷地向前滾去。
    突然傳來一陣汪汪的吠叫聲，素姿向前望，見到一個高大的個子，那不是丹尼嗎？
    「我哥哥來了！」素姿對佛烈說：「你不用再送我，謝謝！」
    「明天我在家裡等你。」
    「好，明天見！」素姿奔上前：「哥哥！」
    丹尼叉起腰，板起臉，等在那兒。
    素姿喘著氣，幸而腳上是雙時半跟的軟皮皮鞋：「哥哥，你生氣？」
    「我不應該生氣嗎？」丹尼指著她：「桂姐說你已經出來幾個鐘頭了。」
    「我已經告訴桂姐，我去海灘散步。」素姿怯怯的，朝上偷偷看了他一眼。
    「沙灘？我在露台上看過了，沙灘上根本沒有人。我自己親自下來找，沙灘上靜得
只有海浪聲，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對不起，哥哥，我本來想到沙灘走走，在你回來之前就回去，可是，我遇見了李
碧嘉，我們聊得很開心，她還帶我回家。」
    「李碧嘉？從未聽過這個人。」
    「她昨天剛搬進來，是新鄰居……」素姿把一切全告訴丹尼。
    丹尼放下叉在腰上的手，拖住素姿：「你真的很寂寞？」
    「一個人，怎麼不寂寞？」
    「遊戲室的玩意兒都玩膩了？我買套飛鏢給你玩，好不好？」
    「自己玩也沒有意思，」素姿求著：「哥哥，讓我跟碧嘉交個朋友。」
    「隨便碰到的朋友你得當心。」他們拾級由沙灘上山坡。
    「我保證李碧嘉是個好人。」
    「方思棋呢？」
    「她也不是壞人，她只是太喜歡你罷了。當然，她不應該耍手段，不過，我相信碧
嘉和思棋姐是不同的。」
    「剛才和你一起走的男孩子是誰？」
    「碧嘉的哥哥，叫佛烈，很害羞的。」素姿突然想起了笑笑說：「哥哥，我想給你
做媒。」
    「又來這一套？」
    「哥哥，不騙你，碧嘉真的好迷人，她比思棋姐還要漂亮，人又坦誠，有同情心，
她絕不會利用我的。」
    「在你眼中，哪一個女孩不漂亮？」
    「你自己說的，你說胡茵夢很討人喜歡，不承認？」
    「她原來是胡茵夢？不，不，我不是名流公子，也不喜歡和電影明星交朋友。」
    「她不是明星，不過是名門淑女。」
    「喂！我首先聲明，我從來沒有說過胡茵夢漂亮，只是覺得她很有型。」丹尼在按
門鈴，不久，桂姐來開門。
    「終於找到小姐了。」
    「我又沒有失蹤，只不過是去看個鄰居，」素姿舊話重提：「李碧嘉就是和胡茵夢
同一類型，不同的是，她比胡因夢年輕，更漂亮，更有吸引力，更……」
    「更會加形容詞，」丹尼點一下她的鼻子：「我知道你想做紅娘，不過，你是不會
成功的，因為我根本不想交女朋友。」
    「啐！」素姿呶了呶嘴：「李家兄妹請我們明天去吃飯，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彼此不相識，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不過，你一個人在家裡寂寞，我不反對
你和李家兄妹交朋友。」
    「明天我不能陪你吃飯。」
    「我已準備回家看媽媽，我們分道揚鑣！」
    從此之後，素姿成了李家的常客，素姿也學碧嘉畫起畫來了。
    佛烈是個很特別的男孩子，他說話不多，他最喜歡坐在一角欣賞素姿。
    這天，素姿和碧嘉正在花園的吊椅上聊天。
    素姿看見佛烈坐在泳池邊。
    「我每天來都看見佛烈。」
    「他放假嘛！」
    「他沒有女朋友嗎？」
    「有過吧，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那女孩子是他的同學，聽說還是那女生主動追四
哥的，後來不知怎樣的，兩個人散了。」
    「性格不合？」
    「大概是吧！我四哥是個很奇怪的人，看見喜歡的女孩子會面紅，他從來沒有膽量
主動約會女孩子。」
    「上次那個女生也是因為主動追求他，所以他們才會拍拖？」
    「百分之一百對！那女孩子我見過，人長得不錯，可惜太活潑，一天到晚蹦蹦跳跳，
喜歡笑，喜歡說話，一天到晚吱吱喳喳。我第一次看見他們在一起，我就不看好，四哥
太靜了，果然，四哥去了外國留學，兩個人就不了了之的散了。」
    「此後你四哥一直沒有交女朋友？」
    「沒有！根本他也不容易喜歡一個人。」碧嘉和素姿分吃著一串提子。
    「那女孩子呢？」
    「你聽過白利求嗎？」
    「聽爸爸和哥哥說過，是不是那個很有錢、很有名望的富商？」
    「還是個大慈善家，那女孩子就做了他的第三媳婦。」
    「聽說白家的媳婦都是明星。」
    「瑪利亞也客串過一套影片，如果她的家人不反對，她會成為紅星。」
    「那，你呢？」
    「我？」碧嘉指住自己，聳了聳肩。
    「你有沒有男朋友？」
    「假如我告訴你我沒有男朋友，你會不會相信？」碧嘉反問。
    素姿搖一下頭。
    「男朋友算起來有幾打，不過都是看場電影吃頓飯的。」
    「愛人呢？」
    「愛人就沒有了，不過要好的男朋友倒有一個，他在德國進修博士，大約明年夏天
會回來。」
    「等他回來你就和他結婚？」
    「不！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結婚，起碼在今天之前還沒有這種打算。」
    素姿想起丹尼連忙問：「你有沒有和他訂婚？」
    「訂婚？連諾言都沒有，我從未答應過他什麼，不過我不反對我們發展下去。」
    「你既然沒有要好的男朋友，我倒想為你做媒。」
    「說笑話！」碧嘉搖著頭笑。
    「真的！我想介紹我的哥哥跟你交朋友，如果你看見我的哥哥，你一定會喜歡，他
很英俊，身材魁梧，風度翩翩，總之很帥很有型。」
    「他那麼出色，還怕沒有女朋友？」
    「有呀，新加坡有個女工程師，常和我哥哥通長途電話，還有一位漂亮的女孩子追
上門來，後來給我哥哥弄跑了。」
    「別再說我了，還是說回你自己吧！」碧嘉逗著她：「你有沒有追上門的男朋友？」
    「男朋友是有一個，不過我可沒有哥哥好福氣，他對我忽冷忽熱，我承認對他很好。
可是，我根本不敢肯定他是否也喜歡我。」
    「他對你好不好？有沒有關心？他知道你患了失憶症嗎？」
    「他當然關心我，有哪一個醫生不關心他的病人？所以，我實在有點擔心，他偶然
對我好，可能因為我是他的病人。」
    「原來他是你的醫生，這的確有點問題。除了他，你還有沒有別的男朋友？」
    「以前有沒有，我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自從我蘇醒過來，第一個接觸的男人就是
艾文。」
    「你年紀那麼輕，應該多交幾個朋友，互相比較一下，也許你發覺別人比他更好，
而且，有些男孩子以為你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便會抬高身價。」
    「你說得對，也許他根本不重視我。可是，除了艾文，我並不認識任何男孩子，啊！
還有艾迪，但是，艾迪是他的弟弟，我沒有理由和他的弟弟交朋友，而且艾迪喜歡的，
根本只有思棋姐姐。」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碧嘉輕聲說：「你可不要大嚷！」
    「是什麼秘密？」
    「我四哥很喜歡你。」
    「他？」素姿看過去，剛巧觸著佛烈的視線，兩個人都低垂下頭。
    「嘗試跟他交個朋友好不好？我知道四哥一定會全心全意喜歡你，他不會對你忽冷
忽熱。」
    「人家會不會說我濫交？」
    「真是傻瓜，女孩子未婚之前，有權多交幾個男朋友，有了比較，才知道誰好誰壞，
對嗎？」
    「是的！不過我這個人很悶，不能去看戲，不會開遊艇，不會開快車，不會跳舞，
不能進市區，連逛公司都不可以，誰會喜歡我這樣的女朋友？」
    「我四哥也不喜歡吵鬧，你們兩個是天生的一對，不過，你老困住自己也不是辦法，
叫四哥陪你進市區走走。」
    「我不敢冒險，還是遲些日子吧！」
    「我現在請他過來坐，好不好？」
    「這是你的家，我沒有理由說不好，而且，他一個人也寂寞……」
    這天，艾文來看素姿，給她檢查，說她強壯得像一條牛。
    「好啦！今天晚上陪我到市區看電影，我很久沒有看電影了。」
    「今天丹尼要開會，我留在家裡陪你吃晚飯。」
    「不！」素姿固執地：「我要到市區里去看電影。」
    「市區人大多，尤其是電影院。」
    「今天又不是星期六，不會有很多人，」素姿用力搖著艾文的手：「你到底肯不肯
陪我去呢？」
    「等丹尼回來，先問過他好不好？」
    「不好！你是醫生，只要你說我能去看電影，我就可以去，哥哥又不是醫生。」
    艾文很為難，他當然不想惹素姿生氣，而且素姿纏得他心裡軟了，但是，他把素姿
帶出去，丹尼一定會不高興。
    「不去算了！」素姿突然摔開艾文的手，轉身往外走。
    「你去哪兒？」艾文一手拖住她。
    「叫佛烈陪我去看電影，佛烈喜歡我，他一定不會令我失望。」
    「你新鄰居的哥哥？」艾文竟然也吃起醋來了。
    「唔！就是他！」素姿側起頭在想：「他高高的，很溫文有禮，他很尊重女孩子，
絕對不會有大男人主義，他那張孩子臉尤其討人喜歡。噢！你別拖著我，我去找他。」
    「你不是要看電影嗎？」
    「當然！要不，為什麼要找佛烈？」
    「假如你一定要去，」艾文低下頭，把手插進褲袋：「我就陪你去好了。」
    「真的？」素姿反而淡淡然的：「可不要勉強？」
    「其實，我很久沒有看電影，早就想去看了。」
    「索性到市區吃飯如何？」
    「這……」艾文不敢再拒絕，怕節外生枝：「如果你受得住，我沒有意見。」
    「OK！我上樓換衣服。」素姿大獲全勝，她高興得掩住嘴笑。
    不到二十分鐘，素姿穿著紫紅的百褶弔帶裙，黃色絲襯衣，一雙黃色矮跟的新款皮
鞋，配了雙紫紅色的花邊短襪，掛著個黃色手袋，長發隨著她的步伐飄呀飄的！紅紅亮
亮的臉，青春氣息迫人而來。
    「很漂亮！」艾文讚歎。
    「如果你下次帶我上夜總會，我會穿一件露肩的晚禮服，配高跟鞋，然後再把長發
盤在頭上梳一隻圓髻。」
    「是不是因為我太老，所以你要打扮得老成一點？」
    「不！」素姿肯定地搖一下頭：「今年流行梳髻，不知道有多好看，多迷人！」
    「你常常稱讚李碧嘉漂亮，到底是你好看呢？還是她好看？」
    「當然是她好看，她不同我，她有型、有款、有風格、有氣質、呀！優點數不盡。」
素姿突然正色說：「不過，你千萬不要向她打主意，我是準備留著她，將來做我的大
嫂。」
    「你以為我是什麼？」艾文緊握一下她的手，含笑搖搖頭：「以為我是色狼？」
    素姿也笑了起來，兩個人拖著手走出花園，素姿第一次坐上艾文的賓士房車。
    不到九點半，丹尼回來了，他買了一盒蟹黃鮮肉包回來給素姿宵夜。
    「素姿！」他由樓上跑到樓下。
    「少爺，你回來了？」桂姐走進來。
    「小姐呢？」
    「小姐和艾醫生出去了。」
    「一定去沙灘散步，我去找她回來吃肉包子。」
    「少爺！」桂姐叫住他：「小姐是乘艾醫生的汽車出去的，他們若是去沙灘沒有理
由要坐汽車，而且……」
    「坐汽車出去？能到哪兒？」丹尼放下盒子，雙手交抱在胸前想了一會，他問桂姐：
「他們去了哪裡？」
    「好像說去市區看電影。」
    「去市區？」丹尼吼叫：「還去看電影？素姿有病的，艾文發了神經，桂姐！他們
是不是去看七點半那一場？」
    「我……」丹尼那麼一叫，桂姐可著慌了：「我不大清楚。」
    「不大清楚？他們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出去總該知道吧？」
    「我真的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吃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在家裡吃飯。」
    「啊！」丹尼勃然大怒：「帶素姿去市區，去吃飯還不夠，還帶她去看戲，艾文簡
直想謀殺，他們什麼時候出去？知道不知道？」
    「四點多！」桂姐很少看見丹尼向下人發脾氣，她嚇得縮到牆角。
    「現在已經十點鐘，平時素姿這時候已經睡覺了，差不多去了六個鐘頭。」丹尼脫
下外衣摔到椅上：「等著吧！一定出了事。桂姐，你別走開，等醫院打來的電話。」
    「是的，少爺。」
    丹尼用手打著拳頭，咬咬下唇：「如果素姿出了事，我一定狠狠接艾文一頓，是個
什麼醫生？簡直豈有此理！」
    丹尼一面看錶，一面來回蹁步，又不斷往花園外望，突然想到個投訴對象，他正想
打個電話給艾迪時……
    「少爺，我聽見汽車聲，」桂姐突然叫：「不知道會不會是小姐回來了？」
    「汽車聲？那一定是他們。」丹尼拋下電話走出去，在燈柱下果然看見艾文的汽車
緩緩駛進來。
    丹尼跑過去截住：「停車！」
    艾文停了車，剛想張口問，丹尼已打開車門，把素姿拖出去：「素姿，你沒有事吧？
為什麼身體軟綿綿？」
    「我沒有什麼，我好倦，不想動。」
    丹尼一手抱起她，把她抱進客廳放在一張長椅上。
    艾文停好車跟著進來。
    丹尼托起素姿的下巴一看，跳了起來：「你為什麼眼都腫了？」
    「她」
    「你不要說！」丹尼大喝一聲，用手推開艾文。
    「哥哥，你聲音那麼大，把我嚇死了，」素姿打了一個呵欠，睜著眼睛看住丹尼：
「剛才我們看了一場電影，那女主角好可憐，我忍不住哭了，眼睛就是這樣哭腫的。」
    「沒有那麼簡單，」丹尼撫摸素姿的額角，又撫摸她的掌心：「你哪兒不舒服？頭
痛不痛？有沒有暈的感覺？」
    「我什麼事也沒有，我只是想睡覺。」
    「好吧！」丹尼轉身叫桂姐：「扶小姐回睡房休息。」
    丹尼看著素姿上了二樓，他迴轉身來，兇巴巴的對艾文：「你是什麼醫生？出爾反
爾。素姿怕嘈吵是你說的；帶她到這兒靜養也是你說的，現在，你竟然帶她到喧鬧的市
區看戲、吃飯？難道你想謀殺病人？」
    「素姿受得了，她並沒有什麼，不是好好的回來嗎？剛才的話，我承認說過，但是，
我們總不能關她一輩子，為了令她生活得愉快些，我們應該冒險嘗試一下。」艾文並不
承認錯誤：「看來她的情況很好。」
    「很好？你沒有看見她倦成這樣子，連動一下都沒有力氣？」丹尼火氣還是那麼猛，
找不到理由打他，也要罵他一頓。
    「原因是有的，也是值得檢討的問題、第一，她去的地方太多，先去吃飯，那時候
她精神極好，電影又還未開場，她要去逛公司，本來我也不贊成，但是她一定要去，后
來她再看一場電影，她當然疲勞過度，因為她在這兒習慣過安逸的生活，路也沒有走過
那麼遠。第二，她習慣早睡，現在已超過十點，她自然想睡，人處於睡眠狀態中，自然
乏力，都是自然現象，其實素姿的情況令人滿意，是你自己過份擔心。」
    「過份擔心？這次你好運，她安然回來！」丹尼指住他：「萬一她出事呢？你去哪
兒找一個夏素姿賠給我？」
    「你到底想要怎樣？」艾文的聲音老大不高興。
    「下次你要帶素姿出去，先跟我說一聲。」丹尼向樓梯間跑：「我現在要上去看看
素姿，失陪了。」
    丹尼從寫字樓走出來，往停車場。
    「丹尼！」忽然有人叫他。
    丹尼回過頭去，看見方思棋。
    玫瑰紅的窄身開叉裙，深綠上裝，淺黃外套，綠色高跟鞋還有玫瑰紅的帽子，像只
彩鳳凰。
    「是你？」
    她笑一下，點點頭。
    「你也來取車？」丹尼沒有停下腳步，一直向他的汽車走去。
    「不！我是專程來接你下班的。」
    「我又不是剛由鄉下來的土倫，又不是三歲小孩，用不著你來接，」丹尼低聲說：
「多餘！」
    「接你是一種借口，其實，我是想見見你，我……」
    「見到了吧！」丹尼瞪她一眼：「滿意啦！沒有多一隻耳朵，再見！」
    「丹尼！」思棋追上前，截住他：「我們能不能談談？」
    「我們之間有談談的必要麼？說什麼？」
    「畢竟我們曾經是好朋友，在素姿之前，我們有過感情。」思棋仰起臉，鼻尖紅紅
的，她閉了閉嘴唇，她不想讓淚水弄糟了她那美妙的化妝。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丹尼用手指敲著他的車頭，昂著頭：「不過，我記得
你和我之間是一清二楚的，我從未欠過你什麼，是不是？」
    「是的！我們兩不相欠。」思棋緊咬下唇：「往事不提，我們始終做過幾年同學。」
    「是的，我們是老同學。」
    「那麼，我這個老同學想請你喝杯茶，可以嗎？」
    「可以，不過……」丹尼頓了一會：「我今天沒有空，謝謝！」
    「那麼，你給我一個時間吧！」
    「明年吧！」丹尼隨口而出。
    「丹尼，我承認在你家裡是做了件醜事，但你沒有受到傷害，」思棋急得滿眶是淚，
她已經忘了臉上的化妝：「起碼，我走的時候並沒有告訴素姿你是她的未婚夫，我也沒
有去傷害她。」
    「啊！那你是有恩於我啦，那天沒有好好報答，」丹尼一臉鄙夷的神色：「現在連
本帶利你到底要多少？」
    「丹尼，你……」思棋掩住臉哀傷不已：「你說話為什麼這樣尖刻，這樣不留余
地？」
    「我說話向來是這樣的，」丹尼仍然沒有看她：「我不懂得什麼說話藝術。」
    「你對素姿也是這樣的嗎？」
    「當然不是！」
    「為什麼對我那麼狠？對她又那麼溫柔體貼？我也是人啊！」
    「你也是人，不過，素姿是我的未婚妻，你不是。」
    「我不是，我不是，也許，我連做你的老同學也不夠資格。」思棋抽抽咽咽。
    丹尼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人，他擺一下手，低似無聲：「對不起！」
    「我自取其辱！」她聲音都沙啞了。
    丹尼吐口氣，他用車匙開了門：「老同學，我們還是去喝杯茶吧！」
    思棋看著丹尼，但是，淚水已遮蓋了她的視線，她用手帕按了按眼睛，丹尼向她點
點頭，思棋哭著立刻鑽進車廂。丹尼開車的時候想起素姿，這時候她還在李家吧？
    等會兒打電話給她，叫她多耽會兒。
    近來素姿很不聽話，除了和艾文到市區去玩，有時候也和李家兄妹出市區，有一次，
他們甚至去海洋公園，由早到晚，把丹尼差點嚇死。
    為了討素姿開心，丹尼有時候也會帶素姿到市區吃晚餐，或者一同回家見爸媽。
    素姿身體已好多了，就是不能過累，好像那天她去海洋公園，第二天她就傷風了。
    艾文說她生病的原因，是由於過勞而引至抵抗力弱，所以就感染到傷風菌。
    為此規定素姿出市區的時間，連來回不準超過四個半鐘頭。
    她真正活動的時間，只有一百二十分鐘，所以她只能任選其一，去吃飯就不能看電
影，去打球就不能去吃飯。
    至於夜總會，音樂加上燈光，根本沒有人膽敢帶她去的。的士夠格的瘋狂，就更不
適宜素姿了。
    這天，丹尼一下班回來，看見素姿很不高興的樣子。
    「喂！我已經回來一個鐘頭了，你老是嘟著嘴，為什麼？」
    「不想說話。」
    「為什麼？」
    「生氣！」
    「生誰的氣？」
    「你！」
    「我？」丹尼指住自己：「我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不會開罪你吧？也沒有做過你
不喜歡的事，我看你呀！越來越刁蠻。」
    「你還罵我刁蠻呢！」素姿嘴一扁，想哭的樣子：「你整天出外，上班啦，開會啦！
應酬啦！把我扔在家裡。」
    「別生氣，有什麼不高興的說出來，」丹尼就怕素姿哭，忙不住的逗她：「要是哥
哥做錯了立刻向你道歉。」
    哈！素姿才得意呢！
    「你沒有時間就把我推到李家去，我在李家吃午餐，吃下午茶，甚至吃飯，好似李
家才是我真正的家。」
    「是不是李家的人不再喜歡你？」丹尼關懷備至的問：「他們給你面色看，還是說
了什麼使你聽了不順意的話？」
    「你把李家兄妹看得太小器、大沒有風度了，」素姿呶了呶嘴：「碧嘉和佛烈，由
始至終都對我那麼好。」
    「那我就放心了。」
    「人家對我那麼好，你呢？」
    「我？我不是一直叫你請他們回來玩？他們要吃什麼。玩什麼都可以。」
    「你以為人家家裡沒有飯吃、沒有遊戲玩？」
    「我的小姐，我的小寶貝，」丹尼站在她面前，彎著腰曲著腿，兩隻手放在膝上：
「你到底想我怎樣做？」
    「上次李碧嘉來吃飯，你答應過一下了班就回來，結果人影不見。」
    「那天我因為要開會，所以……」
    「這是你的理由，但是碧嘉可能以為你不歡迎她。」
    「明天我們請她來吃飯。」
    「真的？」素姿跳起來。
    「傻丫頭，吃飯有什麼大不了？」
    「要是你又開會呢？」素姿抿抿嘴：「這樣不尊重人家的。」
    「我一早回家候駕，如何？」丹尼突然想起來：「明天是星期六，我五點鐘就可以
回家，請他們兩兄妹來玩半天。」
    「好啊！」素姿拍著手掌，她把身體全靠著丹尼：「答應我明天穿那套新縫的米色
西裝。」
    「可以！」丹尼坐正了身體：「不過你要親我一下。」
    素姿捧著他的臉，在他的臉上用力吻了一下。」
    丹尼正想擁抱她，她已跳下地，人往外衝去了。
    「素姿，你去哪兒？」
    「去李家，告訴碧嘉！」
    「快吃晚飯了！」
    「等我啊！」她人已跑出花園。
    「這寶貝！」丹尼撫著臉，心裡有一種甜蜜的感覺。
    只可惜他們只能到此為止，因為他是素姿的「哥哥」。
    素姿推開門，看見丹尼斜躺在床上。一條白色西褲，一件黑襯衣。
    「哥哥！」素姿嚷叫：「你還躺著？人家快要來了。」
    「他們隨時來，我隨時可奔下樓梯歡迎。」
    「但是你還沒有換衣服。」
    「這不錯呀！」丹尼拉了拉衣領：「這黑色真絲襯衣，九百多塊錢的，而且，你難
道不覺得我穿黑色衣服很有型？」
    「的確很有型，我承認你無論穿什麼衣服都那麼出色，」素姿生氣地指住他：「但
是你答應過我，今天穿新縫的米色西裝，我還親了一下你呢！你竟然不守信用，還賴在
床上。」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我穿那套西裝，我不是只有一套西裝吧？」
    「因為今年流行深咖啡、淺咖啡、杏色和米色。」
    「啊！想不到你對男士服裝竟然大有研究，你比我知道的還要多。」
    「這是碧嘉告訴我的，」素姿看了看腕錶：「他們真的要來了，你到底起不起來換
衣服？」
    「唔！我好倦！」坍尼索性躺在枕上。
    「你好牛皮！」素姿用力去拉他，要把他從床上拉起來，可是，丹尼六斬啵話
七十幾磅，肌肉結實，空間少又富彈性，素姿出盡氣力也拉不動他。
    「大水牛，大笨象，你到底起來不起來？」素姿氣呼呼。
    「你把我拉起來好了，用點力嘛！」丹尼躺著索性享享福。
    素姿吸了一口氣，然後咬著下唇去拉他，誰知用力太猛，站不住腳，竟然倒在丹尼
的身上。
    丹尼用兩手抱緊她：「小綿羊，栽倒在大笨象懷裡了。」
    「你欺負人，大欺小，大欺小！」素姿用拳頭擂他。
    「好舒服啊！骨頭都酥了。」
    「你欺負我，我告訴媽媽。」
    「清官難審家庭案，媽咪是不會管我們的事的。」
    「起來，起來！」素姿握著拳頭像打鼓似的，丹尼突然握住她的雙拳，看著她那紅
撲撲的俏臉問道：「你說誰最好？艾文，佛烈還是我？」
    「當然是你，有哪一個男子比你更英俊，要不，思棋姐也不會追上門來。」
    「說反話！你心裡就只有艾文。」
    「艾文怎能跟你比？說老實話吧！論好看呢！沒有人比得上你了，不過三個男孩子
當中，你最會欺負人、最凶、也最大男人主義，希望你將來對太太會有個例外。」
    「我會非常非常愛我的太太，我只有寵她，不會欺負她。」
    「真的？看看哪一個女孩子夠運。」
    「你！」
    「我？」素姿瞪大了菊花般的眼。
    「我喜歡你。」丹尼把她的兩隻手按在胸前。
    「我們是兄妹，我沒有聽過哥哥愛妹妹，兄妹之愛是有的，但不可能有夫妻之愛。
思棋姐說：『這叫亂倫』。」
    「如果我們根本不是兄妹呢？」
    「那還用說嗎？我不會再愛艾文，也不會喜歡佛烈，我一向認為哥哥最好，我會像
思棋姐那樣追求你！」
    「素姿！」丹尼再也忍不住了，面對自己心愛的人而不能愛，本來是未婚夫婦，根
本拉不上任何關係，現在一變而為有血統關係的「兄妹」。以前兩個人不知道有多親密，
每晚睡前一定要親嘴道晚安；現在吻一下面額已經是意外的收穫。他實在受不了，人都
有七情六慾的是不是，每天與愛人共處一屋甚至共處一室，他又不是柳下惠，他實在控
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真的要把一切告訴素姿：「我……」咯！咯！咯！那討厭可憎的
敲門聲。
    「一定是碧嘉她們來了。」素姿從他的懷裡跳出來，跑去開門，丹尼攤下雙手，無
精打采。
    桂姐在門口說：「李小姐和李少爺已經來了。」
    「我立刻下去。」素姿跑回來：「是不是？我早就說他們要來了。」
    丹尼翻翻眼，動也不動。
    素姿把丹尼那套米色西裝拿出來，還有那棗紅色的新皮鞋，又選了條棗紅色的真絲
領帶。
    「你還不趕快換衣服？啊！黑色襯衣不能配米色西裝，改穿一件奶白色的。」素姿
照鏡子，弄好了兩條辮子：「我先到樓下去，你立刻來。」
    素姿跑下樓梯，看見碧嘉和佛烈正在那裡喝凍飲：「你們真守時啊！」
    「你呢？我還以為你不敢下樓來見我們。」李碧嘉放下長腳玻璃杯。
    「為什麼？」
    「怕你哥哥不歡迎我們。」
    「哪有這回事？別把我哥哥看得那麼凶，其實他早就想認識你和佛烈，可惜他工作
太忙。」素姿看一下樓梯，心裡不知道有多麼焦急：「他還是剛下班回來，他說要換衣
服，歡迎我的好朋友！」
    「我們可沒穿什麼好衣服。」李碧嘉穿了套純黃色的油脂裝：「我送給你的那盆蘭
花，怎樣了？」
    「長高了，花開得好美，我們去花屋。」素姿回過頭去向佛烈笑了笑：「你和我們
一起來嗎？」
    素姿一笑勾魂，佛烈早就身不自主，兩條腿跟著素姿去。
    丹尼一直躺在床上，完全沒有想過要起來，他懶洋洋的，甚至想睡覺。
    忽然，他聽見素姿歡樂的笑聲，素姿的聲音是最動聽的，不過，除了她，似乎還有
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聲音也很清脆。
    丹尼伸個懶腰下了床，穿上了他的白皮鞋，他走近露台，看見素姿和一個女孩子在
花園正並肩走過來，那女孩子的確有一股魅力，就好像霧裡的一朵黃玫瑰，美麗而帶點
神秘。
    除了素姿，她是丹尼所見之中最有吸引力的女孩子。
    該不該跟她交朋友？他知道素姿渴望為他做這個媒。
    由於素姿可望而不能接近，說實在的，丹尼的心靈十分空虛。
    長大了的男孩，生活中不能缺少愛情，而丹尼早就沒有愛情了。
    丹尼的心情相當矛盾，他寂寞，想交個自己喜歡的女朋友。
    可是，他是個有未婚妻的人，他不能做對不起素姿的事。
    他仍然深深的愛著素姿。
    然而，現在的素姿，已不再是他的未婚妻，她是他「妹妹」。
    她有病，患了失憶症。
    她會康復的，哪一日？哪一年？要是一輩子失憶下去呢？
    縱使丹尼有千般情，萬般愛，永恆不變的痴心，素姿也不會接受。
    何況，他實在難以忍受素姿和艾文出雙人對，偶然還和佛烈拍拖。
    他在等，能等到什麼？
    他不想愛別人，但是，他需要有一個了解他的女朋友。
    唉！別想得太遠了，誰能知道明天？說不定明天他一覺醒來，素姿躺在他懷裡告訴
他，她不是尹素姿而是夏素姿，尹丹尼是她的未婚夫。
    或許，明天素姿告訴他，她非要嫁給艾文不可。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一切隨遇而安吧！
    他打開房門，走出甬道，然後慢步走下樓梯級。
    當他抬級而下的時候，剛巧素姿他們由花園那裡走進來，李碧嘉聽到腳步聲，她抬
頭一看，只見一個高大個子、非常英俊、風度翩翩的男孩子由樓梯下來，他穿著黑絲貼
身襯衣，好幾顆鈕扣沒扣上，露出結實的胸肌，配上白長褲，白皮鞋，漂亮極了，她從
未見過一個男孩子比他更帥更有型。
    兩個人的視線接觸在一起，碧嘉面泛桃紅，而丹尼也有點難為情。
    「碧嘉，」素姿低聲問：「你呆站在這兒幹什麼？快進屋裡來呀？」
    碧嘉面更紅了，低垂下頭，微曲的長發掩蓋住半邊粉臉。
    素姿最初懵然不知，後來看看丹尼，再看看碧嘉，她拍一下手掌，笑著宣布：「現
在，我來鄭重介紹，這位是我最英俊出色的哥哥尹丹尼。這位是迷死人、女人中的女
人……不，是最有女性魅力的李碧嘉小姐。兩位請握手行見面禮。」
    「歡迎你！」丹尼把手伸出來。
    「幸會！」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不知道是哪一方不願意放開，兩個人手握著手足
有兩分鐘。
    素姿向丹尼扮了個鬼臉：「握手禮完畢，兩位請坐！」
    丹尼和碧嘉連忙放開手，碧嘉滿面不好意思的坐到一邊去，丹尼用手掌擦了擦長褲，
蠻不好意思的，正想避開一下，素姿一手拉住他：「哥哥，還未禮成呢！」
    「你怎麼？做女堂倌？」丹尼向她晃了晃拳頭唬她。
    素姿向他吐吐舌頭，繼續說：「這位是我的另一位朋友――李佛烈。尹丹尼，專會
欺負妹妹的壞哥哥。」
    兩個男孩子拉拉手，丹尼拍著他肩膊：「素姿頑皮又惡作劇，一定難你們添了不少
麻煩。」
    「不，剛相反，素姿不過來，我們兄妹才寂寞呢！」
    「這孩子給寵壞了，我和爸媽都沒有辦法，希望有人教導她。」
    「哥哥，你放一千個心吧，碧嘉會教我的。」素姿站在他們當中：「我們先吃下午
茶，還是打網球？碧嘉作主。」
    「我不餓！」
    「那我們玩雙打，哥哥和碧嘉一對，我和佛烈一對。」
    李氏兄妹就知道要來打球，因此，四個人都分別換運動衣，在丹尼帶佛烈進房間之
前，素姿一手拉住他：「你的米色新西裝呢？棗紅色皮鞋呢？絲領帶呢？弄了半天，還
是弔兒郎當。」素姿拉一下他胸前的鑽石十字架：「怕人家不知道你有多少顆鑽石？」
    「你知道這條項鏈是誰送給我的？」
    「不會是思棋姐，大不了是那位新加坡女工程師。」
    「你……」丹尼看見佛烈還在等他，他沒有說下去。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不能走！」
    「小姐，我就算穿了新西裝，現在還不是要換運動衣？」
    「哈！牙尖嘴利！」素姿朝丹尼皺了皺鼻子，回自己房間去了。
    丹尼搖著頭笑，無論怎樣，他始終覺得素姿是可愛的。
    從此之後，他們四個人經常一起玩，兩個男孩子開著兩部跑車，到市區吃飯、看戲、
聽音樂會，甚至騎馬和打壁球。素姿除了在家中的泳池游泳，她開始跟隨大家到下面的
沙灘游水。
    丹尼是不讓素姿騎馬的，因為騎馬不是普通的戶外活動，萬一由馬上摔下來可不是
玩的。
    丹尼和佛烈已經向美國訂購兩艘小風帆，不過夏季快要過去，因此，佛烈同意丹尼
的意見，訂購了一九八零年最新款的。
    風帆沒來之前，兩個男孩子開快艇，遊艇是李家的，但是佛烈喜歡和丹尼一起玩，
偶然碧嘉會玩滑浪板。素姿很少參加，因為她怕「快」，怕坐快車、怕快艇，如果四個
人一起出市區玩，她一定坐佛烈的汽車。雖然沒有素姿在，丹尼也不敢開快車。
    他們四個人很合得來，佛烈似乎已經沒有那麼害羞，說話也漸漸多了，不過，如果
有陌生人參加，比如艾文、艾迪一起來，他又會變得很沉默。
    最近，他們最喜歡玩的玩意是在沙灘放模型飛機，這種飛機不單隻速度快，升得高，
而且還會放玩具炮彈，所以，假如技術不好，握在手中的控制器用得不夠巧妙，飛機便
很容易中彈，幸而有零件，被破壞時可修補。
    飛機是丹尼托一個朋友在德國買的，價錢也不便宜，專供成年人玩耍。每架大約要
港幣二千元。
    素姿膽小，但很貪玩。喜歡玩是她一貫的性格，至於膽子小，是汽車失事造成的，
本來，她騎馬的技術也不錯。
    她搶著玩，但每次都被碧嘉打倒，因為她的手微顫，不夠定。
    不過，她仍然玩得很開心，只是輸了就呱呱叫。
    素姿當然不再寂寞了。
    丹尼的孤單、苦悶情緒也漸漸消失。
    碧嘉只要看見丹尼就快樂，她經常主動接近丹尼。
    佛烈對追求素姿也有了信心。
    當然，他也知道艾文是他的強大對手，不過，每當艾文和佛烈在一起的時候，素姿
總是對佛烈好一點。
    這就增強了佛烈的信心啦！
    因此，佛烈越來越開朗了。
    這天，素姿帶了一個芒果蛋糕到李家。
    碧嘉在織毛衣，素姿到處望：「佛烈呢？」
    「爸爸要他去見一位世伯，分公司的事已經開始籌備了。」
    「你們回來已經一個月了？」
    「快一個月了，遲些我和四哥也會很忙，所以我想乘這幾天空間做些私事。」
    「你們每個人都要上班，又再次留下我一個人。」素姿呶起嘴。
    「你對市區的環境已經逐漸適應，其實，你可以搬回去和伯母、世伯同住。」
    「我會回去住些日子，不過爸爸整天忙賺錢，見到他也不容易。媽咪也有自己的生
活，再說，我比較喜歡這兒的環境。」
    「我答應一下了班就回來陪你，」碧嘉走過去看她帶來的蛋糕：「你越來越本領，
這蛋糕的色、香、味都不錯。」
    「試一片就知道味道好不好。」
    「等四哥回來一起吃，告訴他這個蛋糕你為他而做，他會很高興。」
    「我不是為他而做的，哥哥昨晚告訴我，他挺喜歡我做蛋糕，我知道你喜歡芒果，
我為你和哥哥做的。」
    「我知道，一句美麗的謊言令四哥開心一下，你也不肯說？」
    「好吧！」素姿坐在碧嘉身邊：「你在幹什麼？」
    「編織！」
    「你還會編織？」素姿大感興趣：「你要教我。」
    「可以，你用的織針，要用彎的那一種，啊！米色的不能用，你初學要用紅色的毛
線。」
    碧嘉一針針的教素姿，素姿很快就學會了。（她本來就會編織，只是隨著失憶症而
忘記了。）
    「當初學編織，織一條頸巾好了。」
    「你編什麼？」
    「背心！」
    「你的？你也喜歡米色？」
    李碧嘉搖一下頭。
    「唔！我知道了，一定是織給我哥哥的，好偏心啊！你就只顧我哥哥。」
    「你，四哥，丹尼，每人一件。」
    「謝謝，我一定會每天穿著。」
    「米色的毛衣每天穿會發黑的。你的頸巾呢？物主是艾文還是四哥？」
    「兩個都不是，」素姿搖了搖頭：「織給我哥哥的。」
    「你對丹尼很好！」
    「我只有他一個哥哥，哥哥第一，然後織給媽咪、爹地，艾文排第四，以我現在的
速度，明年夏天艾文才可以接受我的饋贈，夏天圍頸巾，哈！」
    「你還不是偏心？為什麼四哥沒有？」
    「哎唷！那是班門弄斧啊！他妹妹是我的老師。」

06
  
    「你這小壞蛋，好會找借口。」
    「是嗎？喂！其實思棋姐走前，已經為我和哥哥買了許多秋裝。」
    「有羊毛背心嗎？」
    「有！恤衫、外套、背心全都有。不過，我哥哥從來沒穿過。」
    「那，我的背心……」碧嘉把毛線球擁在胸前：「恐怕他也會穿。」
    「他會穿的，」素姿在數手指：「第一、他不喜歡思棋姐，但是他喜歡你。第二、
在街上能買到的東西，有什麼值得希罕的？你親手編織才珍貴。」
    「第二個理由，我同意，不過，我並不認為丹尼喜歡我。」她繼續編織。
    「他不喜歡你？你們有說有笑，有時輕聲說，大聲笑。看電影他不會忘記給你買
POPCORN。」
    「我承認丹尼對我不錯，我們大家一起玩，他對我很細心體貼，我們也很談得來。
不過，這並不能表示他喜歡我，他對我好，完全因為我是你的好朋友，你不能否認，你
哥哥對你最關心。」
    「我承認我哥哥是天底下第一個好哥哥，他什麼都聽我的，可是，交女朋友，他對
我絕對不會賣帳。以前，我和思棋姐也很好，我並且常常叫哥哥對思棋姐友善些。哈！
他不單隻不聽，對思棋姐冷酷無情，而且還說刻薄話，像對仇人似的。」
    「方思棋真的這樣令人討厭？」
    「我承認思棋姐的確是有缺點，可是，她是真心愛哥哥的，可惜，思棋姐走進了單
程路，她越是追，哥哥越是跑得快。」素姿點一下頭：「你和思棋姐比，就已經差很遠，
哥哥從來不理會她，但是，起碼他肯和你到花園散步。」
    「素姿！」碧嘉放下一切東西，拉住她的手：「假如丹尼真的喜歡我，他為什麼從
來沒有約會過我？」
    「他沒有約你單獨出去玩？」素姿訝然。
    「沒有，大夥兒一起玩，我們玩得很開心，他簡直就像是我的男朋友，但是他沒有
約過我，如果我們有約會，你不會不知道的。」
    「唔！」素姿托住頭：「是真的沒有，不過，你們很登對，說話很投契，而且他一
直稱讚你有好氣質。」
    碧嘉到酒吧間倒了兩杯橙汁，把其中一杯交給素姿：「我始終覺得他心有所屬。」
    「心有所屬？屬誰？他不喜歡方思棋，而且思棋姐……大不了有個女工程師，兩個
人也只是通通長途電話，對方有寫信給他，但是哥哥最懶寫信，他根本沒有回信。」素
姿喝著橙汁：「我這哥哥也真怪，很多女孩子一看見他便一見鍾情，那些世姐、世妹，
總之不管是爸爸或者媽咪朋友的女兒，一看見他就喜歡，以前照顧我的特護也說他迷死
人，可是他對交女朋友就好像完全沒有興趣似的。」
    「我承認一看見他就喜歡，真正英俊又有風度的男孩子畢竟不多見。」
    「艾文呢？」
    「除了丹尼，沒有人比艾文更有魅力，他成熟、瀟灑。溫文有禮又有學問。」
    「你那麼欣賞艾文，我為你們做媒。」
    「別話傻話，艾文是你的男朋友。」碧嘉拉一下她結在頭頂后的長辮子。
    「奇怪，艾文從來沒有在我面前稱讚過女孩子，但是他提了你幾次，說你很漂亮，
很有吸引力，你們是互相欣賞。」
    「假如沒有丹尼，假如他不是你的男朋友，我樂意和他培養感情。」
    「對了！我忘記你心目中的第一個人選是我哥哥。」素姿胸有成竹的：「這事包在
我的身上。」
    「什麼事？」碧嘉反而愕然。
    「告訴他你是個多麼可愛的女孩子，連艾文也喜歡你。還有別的許多男孩子也喜歡
你，比如你那加拿大的男朋友，還有一個在德國。告訴他如果他再不追求你，你一定會
被別人搶走。」
    「素姿，不可以這樣，」碧嘉很嚴肅地說：「愛情是不可以勉強的，一切要自然發
展，如果丹尼喜歡我，他自然會來找我，也許，我不是他一見傾心的人，幸而我們還有
很多時間，很多機會去培養感情，說不定有一天他也真的喜歡我，但是，如果要你迫他，
他看在你的份上，無可奈何約會我，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可能心不在焉，可能貌
合神離，那又何苦？」
    「你不了解我哥哥，他不會主動追女孩子，他向來是被動的。」
    「他怎樣我不管，」她低頭含嗔道：「如果我知道他約會我是由你安排的，我便不
會赴約。」
    「好吧！好吧！別生氣啦！你們的事我不管，行了吧？」
    碧嘉這才展開了笑容。
    方思棋的身體日漸消瘦，這天她坐進餐桌，剛吃了一隻蝦，就掩住嘴直跑上樓梯。
    方太太見女兒面都白了，立刻追到樓上，在思棋睡房的浴室，看見思棋又在嘔吐。
    「思棋！」方太太嚇得連忙上前扶拖女兒，思棋嘔吐得全身抽搐，冷汗直冒，臉白
得像紙。
    「你的胃病又發了，早就叫你看醫生，你又不聽話。」方太太見了，既心痛又著慌。
    一會，思棋才停止嘔吐，她按住胸口在喘氣，整個人渾身無力。
    方太太把思棋扶到床上，替她脫去鞋子，蓋上薄被。
    「媽咪！」思棋見母親走出去，她乏力地叫著：「你去哪兒？」
    「請醫生！順便叫傭人給你倒杯熱茶。」
    「我需要一杯熱茶，但不要醫生。」
    「孩子，你有病，」方太太坐在床邊，好言相勸：「你看你瘦多了，面色又不好，
而且嘔吐已經不是第一次，我看你的胃病不輕，非要看醫生不可。」
    「媽，你不想家醜外傳吧？」
    「患胃病是醜聞嗎？就算患肺病也是你的事，誰不高興可以不來探望你，何況胃病
又不會傳染。」
    「問題不是胃病那麼簡單。」
    「那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思棋別過臉：「媽，這件事你能不能不管，讓我自己處理？」
    「別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這關係你的健康，昨晚我和你爸爸就因為你的事談了
一晚，你爸爸問我你為什麼這樣消瘦，面色又蒼白，我是知道原因的，自從你去了英國，
沒有我的照顧，可能飲食不定時；你由英國回來，就常說胃脹、呃氣，現在還嘔吐呢！
不是胃病是什麼？楊伯伯是看著你長大的醫生，請他來替你看看。」
    「不用了，我已經看過醫生。」
    「醫生怎樣說？」
    「我已經懷孕兩個月。」
    「你……」方太太顫著嗓門：「你剛才說什麼？」
    「我有了孩子，八個月後我就可以做媽媽，你可以做外婆。」思棋一口氣的說完，
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啊！天！」方太太抓住床褥：「你會做這種胡塗事？我們是有體面的人家，況且
你還沒有出嫁呢！」
    「還要不要請醫生？要不要讓每個人都知道你有一個未出嫁而懷了孕的女兒？」
    「不，不，當然不！孩子！」方太太抓住思棋的手：「不用怕，才只不過兩個月，
結婚還趕得及的，誰是孩子的爸爸？」
    思棋搖一下頭。
    「孩子，你這是什麼意思？連孩子的爸爸也不知道？也太胡鬧了。」
    「媽咪，這件事由我自己處理好不好？總之，我不會令你丟臉。」
    「你真的不肯告訴我？」
    「媽咪，我想要杯熱茶。」
    「好，我去給你拿，回頭你一定要告訴我。」方太太站起來，往房外走。
    思棋聽見腳步聲遠去，她立刻撥了一個電話：「丹尼嗎？我是思棋。」
    「怎麼了？老同學，又要去吃茶？」
    「我不是來跟你開玩笑的，我出了事，非要找你不可。」
    「到底有什麼事？」
    「很重要的事，也只有你才可能為我作主，丹尼，算我求你！」
    「好！上次的咖啡座見面，五時三十分左右我會趕到。」
    「謝謝！」思棋剛放下電話，方太太立刻出現。
    「媽咪，熱茶呢？我好渴。」
    「我現在已經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了。」方太太走到窗前，互握著手。
    「你知道？剛才你還追問我？」
    「這本來是件好事，不是醜事，是喜事。尹方兩家聯婚，不是你一直盼望的嗎？」
    「你在說什麼？」思棋愕然了，她奇怪母親為什麼突然變得那樣神秘？
    「你不用再瞞我了，孩子是丹尼的。」
    「丹尼的？」思棋仰頭一陣笑，笑得眼淚都湧出來。
    「是的，因為剛才你和丹尼通電話說的話，我全都聽到。」
    「你不是到樓下去拿熱茶？」思棋止住了笑聲。
    「沒有，我一直在房門外，我什麼都聽到了。其實，你根本不用求他，孩子都有了，
不管他對你怎樣，他是一定要對你負責的。」
    「孩子不是丹尼的。」
    「思棋，你一直希望嫁給丹尼，有這個好機會，」方太太迴轉身，握住女兒的手：
「你可千萬不能錯過。」
    「媽咪，你弄錯了，你全弄錯了。」
    「我明天去找尹太大解決這件事。」
    「不，媽咪！」思棋反過來抓住母親的手：「你會鬧笑話的。根本，丹尼連碰也沒
有碰過我，孩子怎會是他的？你到尹家吵，只有自己出醜。」
    「但是，剛才你打電話給丹尼……」
    「我是請求他幫忙，除了他，我沒有別的朋友。」
    「我越來越胡塗了，快把一切告訴我。」
    思棋把在尹家發生的事說了。
    「唉！你這孩子！」方太太氣得喘了一會氣：「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愛情是不可強
求的，更不應該用手段，你偏不聽。看！現在你不是自作自受嗎？丹尼看見這件事情發
生，他還會再愛你嗎？」
    「媽……」思棋伏在枕上哭。
    「對不起！剛才媽說話的語氣重了些，不過，我不是故意令你傷心，是太擔心你，」
方太太拍著女兒的背：「既然孩子是艾迪的，那就簡單了，我知道艾迪很愛你，他會立
刻和你結婚。」
    「如果我愛艾迪，我早就和他結婚了，何必等到今天？」
    「我知道你愛的是丹尼，你不愛艾迪，但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你似乎除了和
艾迪結婚，別無他法。」
    「媽咪！這件事我還是請你不要管，丹尼會幫助我的」
    「我也沒有其他辦法，」丹尼聽了思棋的話：「我也同意伯母的話，你應該和艾迪
立刻結婚。」
    「我說過我不會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就算有了孩子，我也不改變。」
    「你應該為你和孩子設想，做人不可以太倔強。」
    「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墮胎。沒有孩子，我還是我。」
    「墮胎是犯法的，」丹尼低叫：「而且有生命危險！」
    「找一個好醫生，就不會有危險。」
    丹尼呆了呆：「你是要我替你找黑市醫生為你墮胎？對不起！我不認識那種人。」
    「醫生我已經找到了，是我在英國讀書時，一個同學告訴我的。很安全，雖然價錢
貴些，但是也值得。」思棋低聲懇求：「我一個人不敢到那種地方，丹尼，我想……我
想請你陪我去。」
    「我……」丹尼吃驚地搖頭：「我怎可以陪你去做犯法的事？」
    「既然你不方便，我自己去。」思棋掩住臉，抽咽起來。
    「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思棋，這件事不是鬧著玩的，你是否應該先考慮一下？」
    「我考慮過，決定了，除了墮胎，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既然你一意孤行，這件事又和艾迪有關，我認為應
    該通知他……」
    「丹尼，我告訴你是因為我信賴你，認為你可以信賴，
    如果你告訴艾迪，你將永遠見不到我，我會在這個世界上
    消失。」
    「好吧！好吧！」丹尼真怕她自尋短見：「什麼時候去？」
    「現在！」
    「今天不行，等會兒我要回公司開會，明天好不好？」
    「好的！」思棋有一絲笑容：「明天同樣時間，我在這兒等你。」
    丹尼回到公司，還沒到開會時間，他坐在會客室，剛巧他的同事進來看畫報。
    「史德，有沒有香煙？」
    「你從來不吸煙。」史德也是個工程師，他和丹尼是好朋友。
    「很煩！」
    「我希望能夠為你分憂。」
    「史德！」丹尼突然問：「你聽人家說過隨胎很危險嗎？」
    「墮胎？」史德突然面色大變：「不能墮胎，千萬不要墮胎。」
    「史德，你為什麼這樣緊張？」史德神情突異，丹尼被他嚇了一跳。
    「丹尼，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史德的眼睛充滿恐懼與哀傷：「墮胎等於走向一
條死路。誰要墮胎？告訴我，誰要墮胎？」
    「我的朋友。」
    「你的女朋友？已經有了孩子了，為什麼不和她結婚？」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如果你肯冷靜一點，我把所有的事告訴你。」
    「對不起，丹尼，」他攤一下手：「剛才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會介意，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不想有人受傷害，也許你見過或者聽過有關墮
胎的慘劇，對嗎？」
    「我親眼見過。」史德低垂下頭，眼眶都紅了。
    「那你……」丹尼不忍心問下去：「唉！我還是把事情告訴你，那位朋友其實是我
中學時候的女同學，她被另一個同學追求，但是，她並不愛他，卻愛上另一個人。可是，
又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竟有了孩子。可惜，那女同學因為對那男同學無感情，不想嫁
給他，可是她又不想做一個未婚媽媽，總之很複雜。」
    「你的男同學不制止她的愛人墮胎？」
    「他根本不知道，我本來想告訴他，但那女同學以死威脅；如果我告訴那男同學她
已有了他的骨肉，她就自殺。」
    「其實，非法墮胎和自殺根本沒有分別，你把利害告訴她。」
    「我已經勸過她了，她不肯聽，還約了我明天陪她去墮胎。」
    「你答應了沒有？」
    「我總不能不理她，任她孤立無援。」
    「在你帶她去墮胎之前，我可不可以去見見她，和她談談？」
    「你是不是可以勸服她？」
    「我相信她聽了我的話之後，一定會改變初衷。」史德很有把握。
    「那就好！」丹尼很高興：「其實我根本不贊成她墮胎的。」
    第二天丹尼帶史德去咖啡座。
    思棋已在座等候，穿一套黑色的套裝，一頂黑色連面紗的帽子，像個黑寡婦。
    「思棋，這是我的同事史德。」
    「很高興認識你！」史德伸出右手。
    「請坐！」思棋看見丹尼帶了陌生人來，有點不高興。
    丹尼和史德要了咖啡，史德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張相片來，交給思棋：「方小姐，你
看這女孩子是不是很可愛？」
    「不錯，」思棋淡然的：「有酒窩的女孩子，總是令人喜歡。」
    「給我看看！」丹尼接過相片，細心看了一會：「很可愛，樣子很甜蜜，哈！史德，
原來你已經有了女朋友。」
    「這女孩子才十七歲，我已經三十歲了。她是我的妹妹，小妹妹。」
    「可是，史德，你不是告訴我，你無親無故，單身一個人？」丹尼詫異地問：「想
不到你還有一個討人喜歡的妹妹！」
    「現在，我真的孤苦伶仃。」
    「你妹妹呢？」
    「死了！」
    「死了？」思棋的反應竟然是熱烈的：「你說她死了，不可能，她是那麼健康，她
一點也不像有病。」
    「是的，她從小至大都沒有病，人聰明，功課又好，我常常以她為榮。」
    「史德，」丹尼接著他的手：「告訴我，她是怎樣死的？」
    「方小姐，你願意知道嗎？」
    思棋猛點著頭：「我正在等著。」
    「她是墮胎后，流血不止而死的！」史德用手帕掩住了臉。
    「啊！」思棋驚叫，嘆息：「那麼年輕，那麼健康！」
    「父母飛機失事那一年，我剛念大學最後一年課程，而小菲只有十一歲，我們兩兄
妹相依為命，可能我太疼愛她，她越大越任性、放縱。十四五歲就交男朋友，我雖然不
高興她經常夜歸，但也沒有責備她，後來她索性玩到天亮才回來，我教訓她幾句，她似
乎已轉好。小菲雖然任性，但是她很愛我這個哥哥，她知道我生氣了，她就會變得很乖。
直至她十七歲那一年，公司派我去美國深造，回來后，發覺她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沉默
寡言，老傭人告訴我，我去美國后，她交上了一個嬉皮士，不過最近他們似乎已經分手，
後來有一天，她面青唇白的由外面回來，我以為她有病，正想請醫生，她拉著我的手，
叫我不要請醫生，只是求我原諒她。那天晚上我睡不安寧，一晚去看她幾次，近天亮時
發覺她在床上呻吟，又看見被單上有血，連忙打電話報警叫十字車，送到醫院，醫生說
她下午曾經做過墮胎手術，引至下體流血不止，結果，她就這樣……這樣的去世了。」
    「史德！」丹尼聽了很難過的輕拍著他的肩膊。
    「方小姐，小菲是去年才去世的，」史德哽咽著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帶你
去看看她的墳墓。」
    「我相信，同時，我很難過，小菲真不幸。」思棋愁苦著臉：「是不是那位黑市醫
生醫術不夠高明？」
    「如果醫術高明就不會做黑市醫生。單是儀器、設備、清潔工作已經不會完善，受
了細菌的感染，就算不會死亡，也會後患無窮。」
    「那位黑市醫生有沒有被檢控？」
    「沒有，直到今天，警方仍然沒有辦法找到他，他大概已經溜走了。」史德喝一口
咖啡，鎮定自己：「丹尼說你想墮胎？」
    「是的！」
    「那，我和丹尼陪你去。」
    「史德，你……」
    「方小姐聽見那些剪刀、鉗子的聲音會心怯的，多一個人作伴比較好。」
    「刀？」思棋瞪大眼：「要施手術嗎？」
    「是的，非法施手術。」
    「啊！」思棋掌心冒汗。
    「思棋，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去。」丹尼打了一個寒噤：「史德，你幫幫忙。」
    「丹尼，你怕嗎？」思棋問。
    「我怕，而且，我也不忍心親自送你去……唉，我該怎樣說呢？」
    「不忍心送我去死，畢竟是老同學。」思棋大為感動。
    「最好請史德幫忙！」丹尼說。
    「我看不必了，要死，也找一處光明、乾淨的地方。」思棋說。
    史德的耐性是驚人的，他天天找思棋，說服她不要墮胎，安慰她，表示他願意為她
做任何事。
    「對不起！史德。」丹尼心裡也覺過意不去：「想不到竟然為你帶來一串無窮無盡
的麻煩。」
    「不，其實我應該感謝你，你給了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因為你妹妹？」
    「是的，因為我對小菲照顧不夠，她交上壞人，出了事怕我生氣不敢告訴我，結果
墮胎死了。」史德每次提起妹妹就悲傷：「我救不到她心裡一直很內疚，希望這次能救
思棋，這樣我心裡會好過一點。」
    「現在她怎樣？」
    「情緒很差，不過對墮胎的決心已動搖，只要再拖一個多月，到那時，就算她肯付
錢，也沒有人有膽量為她墮胎。」
    「假如不墮胎，她就要把孩子養下來，我知道她決不會做未婚媽媽。」
    「不過，我知道她對墮胎已產生恐懼感，所以她老說考慮，但是始終下不了決心。」
    「史德，假如你能說服思棋不去墮胎，我和艾迪都會感激你。」
    「別把我說成偉大的救世主，其實應該說感激話的是我。因為，你給了我一個贖罪
的機會。自從我妹妹去世之後，我沒有好好睡過一晚，現在心情已輕鬆了。」史德忽然
想起了說：「那位艾迪，我始終認為應該通知他。」
    「思棋以死威脅，我沒有辦法。」
    「讓我來想辦法。」
    「現在，你比我更有辦法。」
    「那是因為我關心她，每天無論我怎樣忙，一定抽時間去探望她。你對她關心不
夠。」
    「史德，我和你不同。」
    「有什麼不同？你們不是已經有了好幾年交情？」
    「唉！怎說好呢？」丹尼不想在史德面前說思棋的閑話：「總之，思棋拜託你了。」
    「你可以把艾迪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能辦到的，我一定不會推辭的，不過，思棋不希望艾迪知道她懷孕，萬―……」
    「你放心，我不會把事情弄糟。」
    「那就好！」丹尼把艾迪的電話號碼寫給史德。他也希望有一個圓滿的解決方法。
    丹尼由房間里走出來：「素姿！」
    「通完長途電話了？」素姿由樓下的客廳喊上來。
    丹尼跑下樓梯，滿面春風：「庄麗淑後天要來了。」
    「庄麗淑？」素姿迴轉身，攬住椅背：「誰？從未聽你提過。」
    「你天天掛在嘴邊的那個新加坡女工程師。」丹尼坐下來，捏一下素姿的鼻子：
「你終於看到她了。」
    「啊！就是她。」素姿輕轉身，有點興奮：「她回來探親？」
    「她根本沒有親人在這兒。」
    「那一定是專程來看你了。」
    「她放大假，想來香港玩玩。」丹尼拿了兩個蘋果，拋了一個給素姿：「我在新加
坡的時候，她帶我到處遊覽，這一次她來香港，我一定要好好招待她。」
    「你剛才不是說，她在這兒沒有親人？她住在哪兒？」
    「哈！你看我性子有多壞？庄麗淑托我找一間酒店，我竟然忘記了。」
    「住酒店有什麼好？哥哥，你忘記我們家裡空著一間睡房？」
    「唔！不過帶她到家裡來……」
    「我可以給她做伴，她初來香港，人生路不熟，你上了班，扔下她一個人在酒店，
她會感到很寂寞。」
    「素姿，到底是你給她作伴，還是她給你作伴？」
    「彼此照應！」
    「好！」丹尼放下擔心：「後天下班，我帶她回來。」
    丹尼三步兩腳跳上樓梯，大概又去打長途電話給庄麗淑。
    素姿從未見丹尼對女孩子那麼緊張。
    方思棋不用說，就是李碧嘉，他對她雖然不算壞，感情也很融洽。但是，也只限於
大夥兒一起玩，兩個人吃一頓下午茶都沒有試過。
    憑良心說，素姿很喜歡李碧嘉，渴望李碧嘉能做她的嫂嫂，但是，很明顯，神女有
心，襄王無夢，徒呼奈何。
    丹尼跟碧嘉比，當然丹尼親。
    她愛丹尼，她認為她也應該愛丹尼所愛的人，如果丹尼真的是愛庄麗淑，她也會全
心全意的喜歡和支持庄麗淑。
    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庄麗淑來香港的日子。
    素姿把一束玫瑰花插進客房的花瓶里，她正在收拾一切，突然聽見汽車聲，她認得
出那是丹尼跑車的聲音，她連忙把頭髮用橡根圈束在頭頂上，還結了一條辮子，在辮子
末端打了一個小蝴蝶結。
    她跑下樓梯，跑了一半，看見丹尼右手挽著一隻藍色的旅行筐，左手扶住一個女孩
子的手臂走進客廳。
    素姿伏在樓梯的扶手上，一直在看庄麗淑：她不算太年輕，應該有二十五六歲；她
也不算很漂亮，當然更比不上李碧嘉漂亮；服裝也頗保守，可以說追不上潮流。不過，
素姿頗喜歡她，因為她儀態大方，有一份自然美和只有她特有的溫柔如春風的笑容。單
是她的笑容，已經是人見人愛。
    「唏，素姿，你呆在那兒幹什麼？」終於被丹尼發現了素姿：「快下來迎接我們的
貴賓。」
    「我來了。」素姿蹦跳著下樓。
    庄麗淑站在樓梯口等她，臉上始終掛著那可愛的笑容。
    素姿加快幾步：「歡迎庄小姐。」
    「丹尼，這位就是你常常提起的小妹妹，她好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女
孩子，今天認識你真開心。」庄麗淑大方地說。
    「我也是，庄小姐。」
    「素姿，你還那麼小，我比你大許多，你應該叫我麗淑姐姐。」
    「我只是樣子長不大，其實我已經不小了，很快就足二十三歲。」
    「一點都不像。」庄麗淑回過頭去跟丹尼說：「誰會相信我只是比她大兩歲，看素
姿的樣子像十七八歲。」
    「我有病嘛。」
    「有病？」
    「你看她兩頰兒像紅蘋果似的，哪兒像生病？長不大是真的。」丹尼用手拉一下她
的辮子：「應該叫麗淑姐姐的，你在我們心裡始終是小孩。」
    素姿既然可以叫思棋姐，她也不在呼叫麗淑姐姐，而且庄麗淑和藹可親，對素姿十
分關懷，素姿感到自己好像有一個親姐姐。
    整整一天，素姿陪住麗淑，連李家也沒有去。
    第二天，李碧嘉有點想念素姿，而且，她正想把編織好的羊毛背心送給丹尼，所以，
她跑到尹家。
    她一進花園就看見素姿：「昨天為什麼不到我家玩？連電話也不打一個。」
    「家裡來了貴賓。」
    「哪一位？」
    「暫時保守秘密，等會兒你自然會看見她。」素姿看見碧嘉手裡提著一隻膠袋，便
問：「送禮物給我？」
    「丹尼的，不過，你的那一份少不了，我買了一些嬌黃的毛線，搶眼又艷麗，我准
備為你編織一件最新款的背心。」
    「哥哥這件也不錯啊！」素姿把羊毛背心拿出來：「我擔保哥哥一定會喜歡。」
    「但願如此。」
    「素姿，」由花房那邊傳來了聲音，一會，一個女孩子走出來，碧嘉看見她很意外，
因為這女孩子從來未在尹家出現過。
    「來！我為你們介紹，這位是我向你提過的新加坡女工程師――庄麗淑姐姐。這是
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們的好鄰居。」
    「庄小姐。」
    「叫我麗淑，素姿，你還沒有告訴我，這位漂亮的小姐叫什麼名字？」
    「噢！我什麼都忘記了。」素姿拍一下額頭：「李碧嘉。美麗、迷人的李碧嘉。」
    「我來了香港才兩天，已經認識了兩位美人。香港的美人真是那麼多嗎？還是我好
運，漂亮的都讓我碰上了。」
    「像碧嘉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其實不多，麗淑姐姐，是你好運。」
    「不錯，認識大家是我好運，素姿，你手上拿著的毛線衣是誰的？手工很好。」
    庄麗淑把背心拿過去。
    「是碧嘉為丹尼編織的。」
    「啊！」麗淑點一下頭，雖然表面上她若無其事，她心裡怎樣想，就沒有人知道了。
    「我看這件背心，丹尼未必用得著，我還是拿回送給四哥。」碧嘉很敏感，一下子
就想到她是丹尼的女朋友。
    「我的想法不同，我認為丹尼是會喜歡這件背心的，因為是你親手編織的。再說，
天氣已涼，這時候最適宜穿背心。」
    「我們別站在這裡談，到屋裡去，等哥哥回來就可以吃下午茶。」素姿對碧嘉說：
「今天在我家裡吃飯。」
    「不，我想回去了，四哥說過，一辦完公事立刻回家，我不想留下他一個人。」
    「那還不容易，讓我打電話到你家，告訴四姐，佛烈回家，請他立刻來，大夥兒吃
飯才高興，是不是？麗淑姐。」
    「對呀！我最喜歡熱鬧。」
    「那我倒猜不到。」素姿一手拉一個：「我一直以為你很內向，很愛靜。」
    「靜的時候我可以一天不說話，玩得高興時，我會很瘋。」
    「上次哥哥去新加坡，你有沒有帶他到著名的夜總會看錶演？」
    「去過兩天，一盡地主之誼嘛。」
    「你們跳過舞？」素姿問，她看了看碧嘉，忽然又後悔了。
    麗淑微笑搖一下頭：「我從未和丹尼跳過舞，他只是欣賞表演。」
    素姿吐了一口氣。
    丹尼下班回家，看見三個女孩子說得那麼開心，很高興。
    「我已經向公司請了兩天假，連星期日一共有四天，我們怎樣去歡度這四天？」
    「我提議露營。」
    「主意本來好，不過，現在晚上有涼風，又在荒山墅嶺，對你不適合。」丹尼否決
素姿的提議。
    「你可以和麗淑姐姐一起去，我不一定要參加。」
    丹尼正要開口，麗淑笑笑說：「露營人多才熱鬧，兩個人去有什麼意思？」
    「對，麗淑說得對。」丹尼立刻說。
    「你們兩個，再加上碧嘉和佛烈，不就夠熱鬧了嗎？」
    「我們怎忍心扔下你一個人？」丹尼擁著她的肩膊。
    「去澳門，澳門也有很多值得遊覽的好地方。」
    「去澳門要坐船的，海浪大，對你很不適合，澳門不能去。」
    「我這個人怎麼這樣煩？」素姿用力拉兩條辮子：「這不能去，那也不能去，你們
索性不要理我，麗淑姐姐難得來一次，應該好好陪她玩。」
    「我相信香港也有許多地方好去，澳門不是我所要去的，露營太浪費時間，」麗淑
喜歡為別人著想：「這一次我來香港，有幾處地方我是想去的，例如海洋公園、新界、
香港仔、淺水灣，這兒有佛寺嗎？」
    「有！沙田那邊有間萬佛寺。」丹尼立刻回答。
    「這些地方不難去吧？」
    「不難去，坐汽車去就行了。」
    「我是擔心素姿不能去。」
    「麗淑姐姐真好。」素姿靠住她。
    麗淑輕撫她的秀髮：「我想多拍些照片，留個紀念。」
    「好，我做攝影師，你要拍多少都可以。素姿，你來安排一下節目表。麗淑喜歡吃
中國點心，你別忘了。」
    「我不會忘記的，我也喜歡吃中國菜，不過要輪檯子才有得吃，很麻煩。」
    「你選酒樓，訂座由我負責。」丹尼見碧嘉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過半句話：「碧嘉，
你和佛烈也一起參加，反正你下一個星期又要忙了。」
    「我……」碧嘉欲語還休。
    麗淑看了看丹尼，又看了看碧嘉，她突然低下頭沉思。
    「碧嘉和佛烈是非去不可的，啊，」素姿叫起來，由膠袋取出羊毛背心：「碧嘉替
你編織了一件背心。」
    「謝謝，手工很精巧。」丹尼彎下腰，輕拍一下素姿的臉：「其實這份工作，應該
由你做的。」
    「你傻了，該由未來大嫂做的。」
    碧嘉滿面通紅，麗淑似乎在陪笑，但是，她內心的感受是苦的，只有丹尼和素姿若
無其事，丹尼還說：「對呀，你來做呀。」
    「啐！我是你妹妹又不是大嫂。」
    丹尼突然想起了什麼，拉一下她右面的小辮子。跟著對碧嘉說：「這份禮物，一定
花了你不少時間吧？」
    素姿搶著說：「碧嘉的手工又好又快，前後才只不過三天時間。」
    「是兩天多一點。」碧嘉自丹尼回來至今第一次說話：「我已經為你編織背心。」
    「麗淑姐姐，你看碧嘉多偏心？什麼都是哥哥第一，我第二。」
    「因為你小嘛！」麗淑握著她的手：「有沒有聽過孔融讓梨的故事？」
    「聽過，」素姿聳一下肩：「我忘了。」
    「來，我們去喂金魚，我一面把故事告訴你。」麗淑把她拉到花園。
    屋子裡只留下丹尼和碧嘉。
    兩個人相對看了一眼，碧嘉立刻垂下頭，丹尼想到她今天特別沉默。
    「這件羊毛衣不大不小，正是我的尺碼，素姿告訴你的？」
    「不！我開始編織時，素姿根本不知道，如果不合穿，可不要素姿負責。」
    「我相信一定合穿，我有點餓，你們吃過下午茶沒有？」
    「啊！素姿說等你回來一起吃的。那傻娃，一下子就忘了，我到花園請她們回來。」
碧嘉向丹尼笑笑，走向花園。

07
  
    丹尼在看素姿編排好的節目表，素姿跑在他的背後，用兩隻手交抱住丹尼的脖子。
    「咦！為什麼後天晚上的最後節目是去的士夠格跳舞？」丹尼問她。
    「那天有特別的意義。」
    「的士高太吵，不適合你。」
    「MANHATTAN的氣氛不錯，不會太瘋狂。」
    「你從未跳過新潮舞，你怎會知道這些？」丹尼詫異。
    「我到處打聽呀！到目前為止，曼克頓收費最貴。」
    「我不贊成。」
    「怕我受不住？不會的，那天，上蒼一定會保佑我平安無事，因為那是特別的日
子。」
    「可是，三女二男去跳舞，總不大好，我不想任何人被冷落。」
    「那天是星期六，我剛才和艾文通過電話，星期六他也剛巧休息，我已經把他請來，
剛好三男三女。」
    「想得真周到。」丹尼翻過手去拍了拍她的頭：「可是，我仍然不明白，後天有什
么特別？」
    「我說你根本不疼我。」
    丹尼迴轉身，把她抱過去讓她坐在他身旁：「我不疼你，疼誰？」
    「麗淑姐姐，或者碧嘉。」
    「別把她們拉在一起，根本沒法比較，你知道我最疼你。」
    「如果最疼我，為什麼連我的生日都忘記了？」
    「噢！對，後天是你的生日，你復元后第一個生日。」丹尼低叫起來：「可是你怎
會知道？過去的事你全忘了。」
    「今天上午我和媽咪通電話，請她來見見面淑姐姐，可是她像沒有什麼興趣，她要
我和你星期六回家吃飯，因為那天是我生日。」
    「星期六晚我們上館子，然後去的士高跳舞。」丹尼托起她的下巴：「你喜歡我送
你一份怎樣的生日禮物？」
    「我？」素姿靠在丹尼的懷裡想了想：「我要一個嫂嫂。」
    丹尼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素姿仰起臉：「我的要求很過份嗎？」
    「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結了婚，我要全心全意愛我的太太，我可能不會再
那麼疼你。」
    「沒關係！你結婚，我也會結婚；你愛你的太太，我愛我的丈夫。其實夫婦之愛，
不可能影響兄妹之愛。」
    「話不是那麼說，總之，我是不會隨便結婚的，今天你可能想我娶某人，明天說不
定你會改變主意。」
    「只要是你心愛的，我為什麼要改變?媽咪，爹地一早就想你結婚。」
    「結婚的事情我暫時不想提，我怕你將來會後悔。」
    「後悔？有什麼好後悔的？哥哥始終要娶嫂子，只要你喜歡，碧嘉和麗淑姐姐我同
樣歡喜，麗淑姐姐人如其名，美麗、賢淑。」
    「我們不談這些。」丹尼不想提起傷心事：「你還記得你未昏迷之前有一條項鏈？」
    「沒有，我醒來時身上指環項鏈都沒有，也許汽車失事時掉了。」
    丹尼把掛在脖子上的項鏈拿出來：「以前，你也有一條一式一樣的項鏈。」
    「真的？我明白了，一定是爸媽送我們每人一條，失了真可惜。」
    「該去睡了。」丹尼拉素姿起來：「我去陪麗淑看電視
    第二天，他們的節目是去海洋公園。
    素姿已養成早起習慣，麗淑也起得早，丹尼難得放假，他下樓時，看見兩個女孩子
已經在飯廳等候著。
    「小姐們，早！」丹尼在素姿面上吻了一下。
    「麗淑姐姐呢？」素姿在他耳邊說。
    「頑皮！」丹尼捏一下她的臉兒。
    丹尼坐下來吃早餐，麗淑暗裡看他，他穿了一件金栗色的襯衣，金栗色同質料西褲，
外面穿著的竟是碧嘉送給他的米色羊毛背心。
    麗淑的心往下沉，雞粥變得淡而無味。
    他們還沒有吃完早餐，李碧嘉和佛烈來了，碧嘉穿了一件奶油色的襯衣，還配上一
件金咖啡背心和長褲。
    丹尼和碧嘉穿的都是同一系統色素的衣服，麗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藍色套裝，不禁
有點自卑。
    幸而佛烈穿的也是一套藍色。
    最耀目的是素姿，她穿了條粉紅色工人褲，白T恤，一頂粉紅色鴨舌帽。
    一行五人到海洋公園，麗淑最有興趣看熊貓，也喜歡拍照片，素姿像小孩子，她什
么都喜歡，一會兒看動物，一會兒看花卉，不一會又嚷著要坐吊車。
    丹尼負責影相，佛烈做護花使者，一直跟在素姿身邊。
    麗淑悄然問：「佛烈是你的男朋友嗎？素姿。」
    「可以這樣說，不過，真正的男朋友要星期六才出現，你替我看看他好不好？」
    「你不喜歡佛烈？」
    「喜歡，不過我認識艾文在先，而且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哪位醫生？」
    「是的，他是我蘇醒后第一個見到的男人，他長得很帥的，不過，我不敢擔保會不
會對佛烈日久生情。」
    「我不相信你是個三心二意的女孩子。」
    「那不能怪我，艾文對我忽冷忽熱，好像滿不在乎，你來了幾天，見過他沒有？他
就是這樣冷落我，把我擱在一邊。」
    「我認為他不是故意冷落你，香港醫生少，人口多，他的確是很忙的，關於艾文的
事，丹尼也有告訴我，你喜歡他，就要了解他、體諒他。」
    「我知道他很忙，但是沒有理由一天忙二十四小時，那，醫生都不用談戀愛啦。」
    「有一點你有沒有考慮到？你家離市區遠，來看你一次可真不容易。」
    「我考慮過了，」素姿很激動，也有點生氣：「我從未妄想他天天來看我，但是每
天一個電話，十分鐘、五分鐘，甚至三分鐘，一天連三分鐘也找不出來？既然他不重視
我，佛烈又對我好，我變心他也不能夠怪我。」
    「我一定會有機會看見他的，我看見他會和他談談……。」
    「喂！太陽快下山啦！」丹尼在那邊叫：「你們拍不拍照？」
    來啦……」
    素姿穿上她秘密訂造的金黃色弔帶窄腰長裙，長發盤在頭頂上，梳了一個復古髻
（這是在碧嘉那裡學到的），髻旁插了一朵剛由花園搞回來的黃玫瑰。
    她破例塗上一點淡淡的口紅。
    她正在酒香水，丹尼敲門進來了。
    丹尼看見素姿，先是懷疑，繼而是羨艷，他緩緩走過去，握著素姿雙肩，上下打量
了一會，禁不住讚歎說：「好美！其實你比我感覺中更美。」
    「你也很英俊，」素姿用手扶著他兩臂：「你穿奶白色的西裝挺帥，還結了我送給
你的銀藍絲領帶，你是我所見中最有魅力的男孩子。」「素姿，我可以擁抱你一下嗎？」
    「當然。」
    丹尼把素姿緊緊擁進懷裡，他陶醉地閉上了眼睛。
    愛人重投懷抱。
    愛人又重投懷抱了！
    素姿用兩手環抱他的腰，臉埋在他的肩膊上，她喃喃地說：「假如你不是我的親生
哥哥那多好？」
    「我不是，我……」丹尼急促地說。
    「你不是我哥哥？怎麼會？尹丹尼，尹素姿，感情最好的兩兄妹。」素姿仰起臉：
「今晚你可以選擇麗淑姐姐或者碧嘉，我呢？艾文和佛烈，任選其一。」
    「素姿，我……」丹尼欲言又止。他很想得回心上人，因為她實在太美太可愛，可
是，又怕刺激她。不行！今天是她的生辰，一定要她過得開心。
    「素姿，兩朵玫瑰比一朵玫瑰好看，我替你在髻旁多插一朵好嗎？」
    「好呀！」素姿坐在化妝台前。
    丹尼把一隻長方形的盒子放在台上，替素姿插花。
    「哥哥，這隻盒子裡面放了些什麼？」
    「啊！我差點忘了，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我可以看看嗎？」
    丹尼替她把盒子揭開。
    「一條項鏈，有一個鑽石十字架，哥哥，和你那條一樣的！」
    「本來兩條是一對的，喜歡嗎？」
    「好喜歡，是我第一條項鏈。」
    「我替你佩上它。」
    「謝謝！哥哥，剛好配我的晚禮服，剛才我還在擔心，脖子空空的沒有東西戴呢！」
    「你喜歡我就高興。」丹尼吻一下她的臉頰：「生辰快樂！」
    素姿回吻他，一面拉著他的手：「我們到樓下，我聽見汽車聲，艾文可能來了。」
    丹尼替她拿了披風和晚裝手袋。
    艾文果然來了，素姿放開丹尼的手走過去：「我說過，我會穿晚禮服和你去跑舞，
怎樣？你說好看嗎？」
    「好看極了！而且成熟了，也性……用性感這個字眼你不會怪我吧！」艾文目不轉
睛的看著她，看來，艾文也著迷了。
    「你比較喜歡今天的我？」素姿挽著艾文的手。
    「是的，過去我們每次出去，就好像我帶了一個小妹妹，現在我們走在一起，起碼
看來我不會太老。」
    「你本來就不老。」兩個人相視著微笑。
    丹尼感到渾身不舒服，領口太窄？衣服太貼身？還有點頭痛呢！不，不是頭痛，是
心痛，心房真絞痛。
    他走到酒吧間，倒了一杯酒，閉上眼喝了一大口，酒真苦，但還比不上他的心裡苦。
    「哥哥，請你給艾文一杯酒，我要一杯凍薄荷。」
    「艾文有了你，」丹尼苦笑搖頭：「他用不著要酒了。」
    「要的，慶祝我生日啊！」
    「艾文，你自己來！」丹尼拿著酒，一直走出露台。
    素姿不明白丹尼，剛才還是高高興興的，現在變得滿懷愁緒。
    素姿為艾文倒酒，佛烈和碧嘉剛巧來了。
    「恭喜！恭喜！」他們把禮物捧上。
    素姿倒了三杯酒。
    艾文從袋裡拿了一隻盒子出來：「我差點要把禮物帶回去。」
    「謝謝！謝謝大家！」素姿把酒送上，碧嘉穿了一襲的士高藍色晚禮服，她換了一
個髮型，長發散著，梳了一個性感的花拉裝。
    佛烈穿的也是寶藍色西裝。
    「好漂亮！兄妹一對的。」
    「還有第三者，」碧嘉抬頭看樓梯：「麗淑下樓來了。」她穿了一條藍裙子，是昨
天碧嘉開車，和素姿陪她到市區買的。
    麗淑看見了碧嘉，就有一種自愧不如的感覺。
    何況連素姿也換了樣，這孩子打扮一下就更漂亮了。
    「麗淑姐姐，你還沒有見過艾文的。」素姿拉她下來，給他介紹。
    「艾博士，認識你很榮幸。」
    「別叫艾博士，他會難為情的。」
    「對，請叫我艾文，每一個人都這樣叫我的。」艾文隨手擁著素姿的腰。他一看見
佛烈，就提高警惕，盡量佔住素姿，不讓素姿有機會接近佛烈。
    「因為，艾文總覺得素姿對佛烈比對自己好。當然如果是丹尼，他就無話可說，但
是對於佛烈，他是無法忍受的。
    何況，艾文發覺素姿越來越美，越來越令人傾心。
    麗淑暗自留心艾文，艾文的年紀是比丹尼、佛烈大些，不過，穿了咖啡色三件頭西
裝的艾文像個紳士，而且他瀟灑斯文，雖然沒有丹尼英俊，但是另具吸引力。
    麗淑明白素姿為什麼喜歡艾文，因為除了丹尼，他比誰的條件都好。
    吃過晚飯，尹太平夫婦和眾人分手，尹太太倒不介意去的士高熱鬧熱鬧。可是尹太
平就覺得跟兒子玩在一起有點難為情，因此他寧願陪太太去看電影。
    三個年輕人開了三部車，駛往銅鑼灣的曼克頓的士高。
    那兒的氣氛的確不錯，而且絕大部份的顧客都是高級消費者。
    今天是素姿生日，當然一切以素姿為主，由壽星女帶頭跳舞。
    艾文和佛烈不約而同的請她，素姿看了看艾文，又看了看佛烈，難於取捨，終於她
說：「第一個舞，是屬於我哥哥的。」
    丹尼很高興，拖著素姿的手走出去，他看見素姿的舞姿不單很美妙，而且很有勁：
「想不到你會跳新潮舞，而且跳得那麼好。」
    「有師傅教的。」
    「誰？」
    「碧嘉，她說我很有舞蹈天份，她教了我兩天，我已經投人，還會變換花式。」
    「那麼說，碧嘉跳舞一定很好。」
    「等會兒你和她跳自然知道。」
    「第二個舞，我不知道請誰跳。」丹尼煩起來：「照道理，我應該請麗淑跳，因為
她是貴賓。」
    「那你就請她跳。」
    「那四個人怎樣分配？」
    「第二個舞艾文當然和我跳。糟，剩下碧嘉兩兄妹，兩兄妹跳舞沒意思。」
    「你後悔和我跳這個舞？」
    「不！我和你不同，誰都知道，我和你兄妹感情最好。」素姿想一想：「這樣吧，
你請碧嘉做舞伴，佛烈做麗淑姐姐的舞伴，各得其所。」
    「問題是，這樣的分配，麗淑和佛烈會不會不高興？」
    「我看不會。」素姿搖著手，擺著臉：「剛才吃晚飯的時候，剛巧佛烈坐在麗淑姐
姐的旁邊，看！他倆正在談話。」
    「不過，禮貌上，我始終應該和麗淑跳個舞，我不能冷落她。」
    「見機行事吧，喂，哥哥，你有沒有發覺，碧嘉今天特別漂亮？」
    「你今天也特別美。」丹尼和素姿已開始跳牛仔舞。
    「你真是大頭蝦，碧嘉改了髮型，她看來更性感更迷人。」
    「她本來就很好看。」丹尼興趣似乎不大，他全心全意和素姿跳舞。
    「奇怪，他們四個人坐著幹什麼？來的士高不跳舞，守禮拜？」
    「大概艾文和佛烈都無膽請麗淑，又或不想請麗淑。」
    「艾文起碼應該請碧嘉跳舞。」
    「也許碧嘉不想和他跳。」
    「他們真麻煩，我知道，碧嘉心裡就只有一個人。」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音樂停了，我們回去。」素姿回到座上，喝了一口橙汁：「你們四個人呆在這兒
幹什麼？來的士高不跳舞？」
    「欣賞你和丹尼跳舞。」麗淑說：「你們兩上都跳得很好。」
    「我給大家臨時安排一個舞伴好不好？哥哥和碧嘉，麗淑姐姐和佛烈，誰不樂意的
可以反對。」
    當然有人不樂意，不過誰會反對而傷害對方的自尊心？
    不過，最開心的是艾文，因為他怎麼也猜不到，素姿會選他而棄佛烈。
    碧嘉也暗裡高興，她一直很少說話無非是心裡有點莫名其妙的妒忌，麗淑並不惹人
討厭，碧嘉根本沒有理由憎恨她，但是，她的確不想丹尼和麗淑接近。
    現在她被指定為丹尼的舞伴，她無形中打贏了麗淑，她怎能不高興？
    有時候，她會罵自己太卑鄙，不過，愛情是自私的。
    然而，第三個舞丹尼結果還是請麗淑跳，正如他對素姿說的，她是嘉賓。
    坐在桌旁只有碧嘉兄妹兩人。
    「四哥，我知道你喜歡素姿。」
    「是又怎樣？她對我忽冷忽熱。」
    「你覺得庄麗淑怎樣？」
    「不錯！溫柔嫻靜。」
    「四哥，你聽我說，素姿這人很頑固，艾文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她會愛他愛到底，
你爭不過艾文的。」
    「他們的感情不見得很好。」
    「怎會不好？小兩口吵吵嘴，冷戰一兩天是有的。素姿到底還是喜歡艾文。我認為
你不應該浪費時間。」
    「你說得太悲觀了，我並不認為我徹底失敗，有時候，素姿對我比對艾文好。」
    「你既然覺得麗淑不錯，為什麼不改變方向追求她呢？你若追求麗淑，我看有信心，
但是素姿，看，她和艾文跳貼面舞。」
    「我不反對和麗淑交朋友，交這個朋友有益無損。不過，我不會那麼快放棄素姿的，
我還會儘力爭取。」
    「何苦？」
    艾文今晚說話特別多，逗得素姿很開心，他一直都那麼興緻勃勃，沒有忽冷忽熱，
只要有佛烈在，艾文就對素姿特別好，半點也不敢怠慢。
    丹尼和碧嘉跳了一個舞又一個舞，他倆不錯，是很融洽，也有說有笑。不過，丹尼
的心仍然在素姿那兒，他很注意素姿，看她跳得那麼起勁，真擔心她熬不住。
    音樂停止，回到座位，丹尼忍不住對素姿說：「你到底倦不倦？」
    「不倦，很開心！」素姿按住了胸口在吸氣。
    「你已經一連跳了好幾個舞，而且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你能支持得住？」
    「我沒事呀！」
    「回家好不好？改天再來玩。」
    「不，我還要玩，」素姿拉住丹尼的手，說：「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要這樣掃興
好不好？」
    「我不會強迫你走，但是，起碼你應該休息一下，跳舞很費勁的。
    「丹尼說得不錯，應該有個小休息，不能一直跳下去。」艾文勸她。
    「我們陪你聊聊。」麗淑說。
    「好吧！」我聽大家的話，休息一下。」素姿靠在椅背上，伸了伸腿，舒服極了。
    「停下來你會覺得涼！」碧嘉為她蓋上披風。
    「你看，」丹尼說：「每一個人都關心你，都想你好。」
    素姿笑了笑，靠近艾文，她是有點疲倦，今天是她復元后第一次跳舞，而跳現在流
行的熱潮舞是相當費氣力的，要是丹尼不開口，她為了面子而勉強支持下去，說不定會
倒在地上。
    這樣玩會兒，休息一會，算下來，素姿已跳了不少舞，連艾文也說打破了自己的紀
錄，他在美國時，雖然也有跳舞，但那時候還沒有流行熱潮舞，回來香港以後，在醫院
忙都忙死了，哪還有時間去跳舞？
    麗淑和佛烈大部份的時間是坐下來聊聊，他們面對面多了，佛烈對她的好感，竟然
三級跳。
    只有丹尼和碧嘉跳得最瘋最勁，因為他們都是跳舞的高手，最初兩個人有點隔膜，
漸漸的兩人有了默契，兩個人的動作、舞姿一致，不知道有多好看。
    碧嘉送給素姿的生日禮物是那件漂亮的手織背心，和一件白色真絲長袖襯衣，素姿
很喜歡，穿上衣服，再配上條白色油脂褲，她在鏡子面前轉來轉去。
    她沒有關上房門，麗淑經過，在門口說：「好漂亮啦！」
    「背心是碧嘉送的。」
    「我知道，我認得出她的手工。」她站在門口：「碧嘉對你們兩兄妹真不錯！」
    「麗淑姐姐，你進來坐。」
    「坐一會，等會兒我還要出去。」
    「出去？」素姿心裡想，跟誰出去？要去市區，必定要開車，素姿又不會開車。
    「佛烈陪我去市區買點衣物，這兒的衣服既漂亮又便宜，日本貨、歐陸貨，什麼都
有。」
    「佛烈有空嗎？」
    「他最近比較空閑些，因為公司要等裝飾，聘請職員，下個月正式營業，他就忙了，
幸而下個月我早已回新加坡。」
    「你知道佛烈的事很多，」素姿很詫異：「連我也不知道。」
    「丹尼應該知道的，碧嘉會告訴他。」
    「她和我哥哥從來沒有私人約會。哥哥每天上班，一下了班就回家陪我，我們安排
節目，天天都在一起。」
    「是嗎？我還以為丹尼和碧嘉的感情很好，」麗淑有小小意外：「其實他們很相
配。」
    「哥哥對你，和對碧嘉都是一樣。」
    「丹尼對我是真的不錯，我承認，當我第一次在新加坡開會看見他，我就喜歡他，
一直以來，我對他都是那麼懷念。否則，這次放大假我也不會到香港來。坦白說，我是
為丹尼而來的。」
    「我知道，哥哥也知道，你沒有來錯，哥哥對你比對碧嘉好，他常常稱讚你。」
    「來錯了！我的確是來錯了，我知道，碧嘉也很喜歡丹尼，我們兩個都對他好，他
對我們也同樣好。不過，易地而處，如果你是丹尼，你會選誰？」
    「我……我又不是哥哥。」
    「我知道你難於說出口，因為你自己也明白，碧嘉比我強。」
    「不，」素姿連忙說：「我喜歡你，也喜歡碧嘉，我不明白你怎會這樣想，是不是
前天我把碧嘉安排給丹尼？我也知道這樣處理很不應該，不過，我不可能安排碧嘉做佛
烈的舞伴。我錯了，我應該安排你和艾文一對，我和佛烈
    「你不要一直怪責自己，你沒有錯。前晚你的安排很恰當，對的，沒有理由安排佛
烈兄妹一對，不過，如果安排艾文做我的舞伴，我肯定前晚你不會那麼開心，我看得出
你很喜歡艾文，而艾文除了你之外，眼中根本沒有人，不過，如果你認為碧嘉比我更適
合丹尼，那也是很正常的想法。」
    「你們兩個各有千秋，都很可愛。」素姿坐在麗淑身邊。
    「不！相差太遠，碧嘉是個美麗、有氣質、迷人、魅力四射、品味很高的美人，而
我，只不過是一個很平凡、微不足道的醜小鴨。」麗淑輕嘆一口氣：「佛烈肯和我交朋
友，我已經覺得很幸運。」
    「佛烈有你這個女朋友，是他好運。」
    「我和佛烈的確是很談得來。不過，我並不知道他是否喜歡我，因為，我知道佛烈
本來是喜歡你的，而你對他也不錯。」
    「對於愛情，我是個很頑固的人，雖然，有時候艾文實在對我太冷淡，我氣不過，
和佛烈玩玩，或者和佛烈好一點來刺激艾文。不過，我並不承認利用佛烈，我是希望和
佛烈做好朋友的。可惜，始終我還是喜歡我第一個男朋友，我相信我很難忘記艾文。」
    「艾文和佛烈比，艾文似乎更適合你。」
    素姿苦笑一下：「我很矛盾，也很徨，我和艾文在一起大半年了，艾文從未向我
表示過愛意，一點表示也沒有。」
    「也許他認為你年紀小。」
    「我真正的年歲他最清楚，他是我的醫生，而且，我也不見得很幼稚！」
    「會不會在他認識你之前，已經有了女朋友？」
    「不會吧！我從未聽他提起過，醫院裡的人都說他沒有女朋友。」素姿眉頭深鎖：
「麗淑姐，你的意思是艾文已經有了女朋友，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愛我？」
    「不，你誤會了，我只是認為艾文可能在外國已經有了女朋友，可是，他現在已愛
上你，兩者之間，他難於取捨，所以才會對你忽冷忽熱。如果你有懷疑，為什麼不當面
問他，弄明白原因，省得大家瞎猜？」
    「我一定會問他。」素姿握著麗淑的手：「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直到現在為止，
哥哥仍然沒有愛上任何人，如果你真心愛他，不要放棄他。」
    「我有自知之明，也許，今天丹尼還沒有愛上碧嘉，但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因
為，他們本來就很登對，而且，碧嘉會令丹尼愛上她。」
    「麗淑姐姐，我像你這樣有理智就好了，說不定我會放棄艾文。」
    「我和你不同，我有一個太強的對手。」
    「也許我也有一個很強的對手。」
    「我看不會。前晚，我觀察了他一晚，覺得他實在很喜歡你。」
    「是嗎？」素姿又開心得笑了。
    「有一句話，本來我不應該講……」
    「講嘛！我們無話不談。」
    「我認為對你最好。最關心你、最寵你的還是丹尼。」
    「我們兄妹兩人自小就感情好，所以，我很愛哥哥，我也知道，他比艾文還要對我
好，我有一個這樣的哥哥，真的很幸運。」
    「素姿，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我的氣。我覺得，丹尼對你、愛護你不像是哥哥對妹妹，
倒像是對情人。」
    「是嗎？如果他不是我哥哥，那我一定會毫不考慮的選擇他，因為，他是最好的一
個男孩，我非常非常愛慕他。可惜，他是我的親哥哥，幸運兒決不是我。」
    「咯！咯！」有人敲門。
    素姿回頭一看，是桂姐。
    「什麼事？」
    「我來告訴庄小姐，李少爺已經來了。」桂姐站在門邊報告。
    「我要出去了！」麗淑站起來：「你要不要托我買點東西？」
    「我似乎什麼都有，希望你玩得開心。」
    麗淑出門后，素姿立刻撥了一個電話到醫院找艾文。
    「我現在沒有空，早上替一個病人施了手術，我要等他醒來。」
    「要等多久？」
    「很難說，麻醉藥消失他才會醒來。」
    「依你的經驗看呢？」
    「大約要到六七點鐘。」
    「他醒來后，你立刻來，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素姿，今天我很疲倦，病人醒來后如果情況良好，我想回家睡覺。」
    素姿呶了呶嘴：「沒關係，我會和佛烈去看電影，反正他剛打電話來約我。」
    「你答應了沒有？」他忙著問。
    「沒有，我尊重你，先看看你有沒有時間，你既然沒有空，算了，再見。」
    「喂！喂，素姿，你等我，我今晚來，不過，我趕到的時候，恐怕已經快九點鐘了，
可能看不到電影。」
    「那我就遷就你，今晚不看電影，我們去下面沙灘散步。」
    「素姿，你等我！」
    素姿說聲拜拜，掛上電話，倒在床上，越想越覺得好笑。
    吃過晚飯，素姿本來和丹尼一起看電視，快到九點鐘，素姿站起來，不斷地往露台
看花園外面的情形。
    「素姿，你不是喜歡看這套外國片集？為什麼老坐不定，走來走去？」
    「哥哥，看看你的表。」
    「差三分鐘九點，幹嘛？」
    「艾文說，他九點之前會來的。」
    「他來幹什麼？半夜三更還要替你檢查身體？」
    「我們要談一些私事。」
    丹尼皺起眉頭：「前天你生日，你們已談了一個晚上。」
    「哥哥，你看你的片集吧！」素姿聽見汽車聲：「艾文來了。」
    丹尼瞄她一眼，沒有說話。
    「哥哥，我和艾文到沙灘散步。」素姿想走出去，丹尼叫住她：「沙灘夜靜，海風
猛，你會冷病的，有什麼話在屋子裡說，既舒適，又暖和。」
    「不方便的，哥哥，」素姿求著：「我答應你帶件外套。」
    丹尼低哼了一聲，眼睛看著電視機。
    「哥哥，我求你！」
    丹尼知道素姿性格倔強，是勸不聽的，他回過頭去大聲叫：「桂姐，給小姐穿件外
套。」
    「謝謝哥哥，我很快回來。」素姿很開心，接過外套走出去了。
    艾文剛由汽車出來，素姿拉著他的手：「我們現在去海灘。」
    「不必進去跟丹尼打個招呼嗎？」
    「不要進去，不然很難出來。」
    「為什麼？」
    「他說海風大，不想我去沙灘，快走吧，拉拉扯扯的。」
    艾文依順地隨她走出花園。
    丹尼一直站在露台的一角，素姿和艾文在花園裡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艾文答應過助素姿復元，他說過絕不會奪丹尼所愛，他順著素姿，無非因為不想刺
激她。丹尼雖然不高興艾文和素姿接近，但是，他相信艾文知道自己在這個三角關係中
所處的地位，他是會適可而止的。
    艾文和素姿手挽著手在沙灘走。
    「你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說？」
    「是的，不過，你回答我的時候，一定要說真話，不得胡扯。」
    「你問吧！如果我不知道的，就沒有辦法回答了，否則，我絕對不會撒謊騙你。」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喜歡！」
    「喜歡有多深？」
    「喜歡也能衡量的嗎？」
    「有多深？」素姿很嚴肅。
    艾文立刻收住了笑容，他也說出了心裡話：「很深，甚至不願意其他男孩子多看你
一眼，比如佛烈。」
    「你愛我嗎？」
    「我想，我是愛你的！」
    「到底是想呢？還是真的愛？」
    「我很想愛你，但是……」艾文的腦海中出現了尹丹尼。
    「但是什麼？說呀！」
    「我……我怕人家說閑話，醫生不應該愛上病人。」
    「老土！我現在已不在醫院，況且我們是世交，」素姿瞟了他一眼：「我相信你另
有心事，除了我，你還有多少個女朋友？」
    「沒有！真的沒有，我忙都忙死了，哪兒還有時間拍拖？何況，我還要來替你檢查
身體，有時候又要陪著你。」
    「啊！不是因為有了我就滿足，而是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追別的女孩子。」
    「素姿，你今天怎麼了？」艾文見她像審犯人似的，板著臉，一本正經，因此說：
「其實，就算有時間，也不會去追別的女孩子，因為根本沒有一個女孩子比得上你。」
    「啊！這句話是滲了蜜糖的，誰說艾文醫生不會說花言巧語？」
    「你叫我怎麼說呢？我每說一句話你都不高興，其實句句是實話。」
    「好，不提香港，談談你在美國的事，你在美國有沒有女朋友？」
    「我在美國念書有十多年，我又不是醜八怪，如果我說我從未有過，或者說你是我
的第一個女朋友，你也不會相信。」
    「這樣說，你在美國有女朋友？」
    「談得來的，看場電影的有幾個，那時候還是學生時代，沒有責任的重壓，生活比
較輕鬆些，所以，有空也會和女同學約會，說真的，一個人在外好孤寂。」
    「那就不公平，你過去有那麼多女朋友，而你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素姿抿抿嘴：
「就是看場戲的那麼普通，比較要好的女朋友真的沒有？」
    「有！我答應過不騙你，絕不撒謊，我在美國的確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
    「啊！怪不得，原來你真的有了愛人。」素姿用力摔開他的手。
    「你先別生氣，聽我說好不好？」艾文拉著她的手臂：「我們早已散了。」
    「散了？為什麼？」
    「她不喜歡我做醫生，她說嫁給一個醫生會等於沒嫁，醫生忙，一定常常冷落她，
她受不了，我跟她作了許多保證，證明做醫生的有家庭幸福，但是她不肯聽。」
    「你們之間就完了？」
    「不！還沒有，畢竟愛上一個人不容易。進一步，她要我不要念醫科，念工商管理。
她是個富家千金，爸爸是僑領，有許多生意，她要我替她爸爸打理生意。偏偏，我對做
生意一點興趣也沒有。」艾文回想往事，不禁嘆一口氣：「我雖然愛她，但是，我不能
為了她把自己的興趣改變，我承認有時候，我理智得驚人，由於大家思想不同，興趣各
異，性格距離太遠，終於，我和她分手了。」
    素姿靜靜地聽著，一會，她問：「她很漂亮是嗎？」
    「很迷人！」
    「我現在明白了！」素姿坐在一塊石上：「我終於弄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
    「你對我忽冷忽熱的原因，」素姿點一下頭：「原來你一直對她不能忘情。」
    「我……素姿，你冤枉我了，我承認有時候是冷落了你，不過……」他也是說不下
去的，他不能告訴素姿，他必須控制自己，因為她是丹尼的未婚妻。
    「你忘不了她，老拿她來跟我比較、衡量，也許你覺得還是她比我好。」
    「不是的，我從未拿你跟任何人比較過。而且說良心話，你比她可愛。」
    「那你為什麼這樣忽視我？」
    「因為……很難說，素姿，有時候我被牽制著，身不由己。」
    「被你舊情人的影子牽制著，本來，我一直都不想跟你計較，但是，佛烈今天向我
表明態度，他說他會對我全心全意，不會對我忽冷忽熱，他心裡也沒有另一個舊情人令
他身不由己，佛烈希望我在你們之間選擇其中一個。」
    「你不是真的要選擇我或者佛烈吧？」艾文聽見佛烈的名字，心裡就不高興。
    「是的，因為我覺得你們各有好處，而且，我也不能那麼貪心，在同一時期內霸佔
住兩個男孩子，如果佛烈失去我，我會鼓勵他去追求雨淑姐姐。」
    「這些事，丹尼不管嗎？」
    「哥哥不喜歡我濫交的，」素姿要演好這場戲，不過，她並不認為這樣做會影響丹
尼，妹妹終要嫁人的：「他贊成我選擇其一，你不信？」
    「不，也許他變了，你呢！素姿，你對我和佛烈的印象如何？」
    「你是我第一個男朋友，先入為主，我承認我喜歡你，不過，我不能忍受你對我的
漠視，尤其忽冷忽熱。」
    「素姿，我是有原因的，請你聽我解釋，其實我……」說什麼呢？告訴她，他對她
忽冷忽熱，是因為丹尼，丹尼才是她第一個愛人，丹尼是她的未婚夫，讓她在海邊發狂？
不！他啞然了。
    「好！既然是如此，我還是選佛烈，起碼，我和佛烈在一起有一份安全感。」素姿
倏地站了起來。
    「不，素姿，不要走，聽我說。」艾文握著她的兩隻手，把她拉下來：「假如你真
的要在佛烈和我之間挑選一個，那麼，請你選我吧！好嗎？」
    「我為什麼要選你？」
    「因為……」艾文鼓起了勇氣：「我愛你，無論過去我的表現怎樣，現在我說了真
心話，希望你能夠相信我！」
    「真的？」素姿心裡一陣喜悅，心花朵朵開了。
    「是真的！」
    「可是，我不能忍受你對我忽冷忽熱。」
    「以後再也不會了，我答應你，我一有空便來看你，如果我哪一天沒有空，我會打
電話給你。總之每天我們都會聯絡，我會讓你知道我每天在哪兒，在幹些什麼。」
    「可不能騙我啊！我會發瘋的！」
    「我發誓不騙你。」艾文舉起了手。
    「你真的那麼愛我嗎？」
    「唔！」艾文用力點一下頭。
    「可是，」素姿紅著臉兒，低似無聲：「你甚至從未親過我。」
    「素姿！」艾文把她擁進懷裡。

08
  
    快到下班的時候，史德對丹尼說：「下了班去喝杯咖啡如何？」
    「奇怪，你今天似乎春風滿面，特別高興？交了女朋友？」
    「如果想知道原因，下了班和我去喝咖啡。」史德還是一臉的笑容。
    「看你那副神秘的樣子！好，下了班一起走。啊！我先打個電話回家。」
    「你對素姿，比我對小菲還要好。」
    「對她好些就不會失去她。」
    史德黯然了。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的。」丹尼拍一下他的肩膊：「我去打電話。」
    丹尼撥過了台上的電話，史德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
    「素姿，你在幹什麼？玩遊戲？」
    「換衣服，梳頭髮啊！」
    「你不是要出去吧？」
    「哥哥，你真聰明，猜對了。五點鐘艾文來接我到市區玩。」
    「最近，你為什麼老跟艾文出去？」丹尼一提起艾文，心便往下沉。
    「他是我的男朋友，他不該陪我嗎？」
    「他不是一直很忙？哪兒來那麼多時間？一個星期拍拖四五次。」
    「要找時間總能找得出來，不過我要更正，不是四、五次，是兩個星期三次，平時
他只不過來坐一會，或者通個電話。」素姿笑著：「哥哥，你打電話回來剛好，我今晚
不回來吃飯了。」
    「隨便你！」丹尼啪的一聲掛斷電話。
    這些日子，單是一個艾文已經夠丹尼煩，好幾次丹尼想找機會質問他，可是他避得
快又好運，艾文最尷尬時，素姿剛巧趕來護駕。
    「喂！丹尼，你呆著這兒幹什麼？」史德走進來：「該下班啦！」
    丹尼從沉思中驚醒：「啊！時間過得真快，我還沒有收拾好東西呢！」
    「素姿有沒有興趣跟我們喝咖啡？」
    「她？節目可多呢？」丹尼負氣的說。
    「大概又不聽話了是不是？現在的女孩子真難管教，幸而她結交的都是正當男朋友。
對了！連你妹妹也有男朋友了，你為什麼還是獨身一個？」
    「沒有找到一個適合的。」
    「庄麗淑專程來探你，又住在你家裡，我還以為你快要派喜柬了。」
    「你呢？你年紀比我大，你為什麼不結婚生子？」
    「我和你不同，我條件不夠，但心頭又高，普通的女孩子我看不上眼，漂亮的女孩
子又看我不順眼。」史德在幽默自己，他開心的時候和煩惱的時候是完全兩副面孔：
「你條件上佳，年輕、富有、英俊、有學問、風度翩翩，我和你一起走，每個女孩子都
注視你，我呀！像不存在似的。」
    「你還有沒有更誇張的？」丹尼笑了起來，捶了他一下：「走啦！我等著揭穿你的
秘密，說不定有人看上你了。」
    咖啡座在他們的寫字樓不遠處，他們都沒有開車，一面走路，史德一面問：「真的，
庄麗淑最近怎樣？」
    「她回新加坡后寫過一封信給我，她告訴我，她和李佛烈做了筆友，還記得嗎？我
鄰居李碧嘉的哥哥。」丹尼點一下頭：「麗淑和佛烈的確有很多共同之處，她今次來香
港，總算沒有白來。」
    「唔！我想起了，有一次素姿帶了個很迷人的女孩子來接你下班，頭髮長長，有一
雙夢一般的眼睛，很有女人味的，她是不是你剛才說的李碧嘉？」
    「我看你對她是一見鍾情？」
    「啊！看見美人不喜歡，你以為我是個白痴？」
    「既然你喜歡，叫素姿替你做媒。」
    「省了吧！你看她會喜歡我嗎？自討沒趣，何苦？而且，我看得出她很喜歡你，對
了，你穿的米色羊毛背心，不是她親手為你編織的嗎？」
    「哈！我還以為你除了計數，便什麼興趣都沒有，誰知道你還挺愛管閑事。」
    「喂！說真的，你認為李碧嘉好不好？」
    「當然好，你不是說她是個美人嗎？」
    「嘿！你這小子挺會撒謊，剛才你說沒有女朋友，現在什麼都招了。」
    「我招了什麼？」
    「你剛才親口稱讚李碧嘉，你不喜歡的女孩子，你不會稱讚，我們公司內內外外幾
個女孩子，由最低薪的打字員到公關部經理梁女士，有哪一個你尹丹尼說過她們還不
錯？」
    「李碧嘉漂亮是事實，但是，我並沒有說過要追求她。」
    「不追求美人，追求醜小鴨？」
    走進咖啡座，老遠就看見方思棋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長袖襯衣，外罩一件黑色絲絨松
身長背心。
    「啊！你的秘密原來是方思棋，原來你和她已經交上好朋友。」丹尼捉弄他：「怪
不得你那麼神秘，又那麼高興，原來獲得美人歸，還買一送一呢！」
    「你別窮嚷嚷好不好？好戲還在後頭呢！」史德推他一把。
    「對！丈母娘還沒有到，今天大概是會親。喂！你老婆為什麼沒有挺著大肚子？」
    「醫生說，頭一胎要足四個月才看得見肚子，她還沒有足四個月呢！」
    思棋已經看見他們，向他們招了招手。
    「過去吧！背後說人家閑話。」
    「唷！正人君子！」丹尼走過去，坐在思棋身邊，向她打量了一會：「思棋，一個
月不見，你長胖了，面色又好，人也漂亮了，還有沒有嘔吐？」
    「差不多一個月沒有嘔吐了，最近胃口很好，每天吃飽了就睡，怎能不胖？」思棋
給人的感覺也是春風得意。
    「你氣色那麼好，是不是快要請喝喜酒了？」丹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史德！」
    方思棋含羞垂下了頭：「史德都告訴你了？」
    「我們是好朋友，有喜事他怎可以不告訴我？」
    「本來，我打算把孩子生下來，便送進外國的孤兒院，可是史德認為我這樣做太殘
忍，生孩子、撫養孩子，是母親的天職。」
    「史德說得對，所以，我常常說史德很能為人設想，他是那種成全大我、犧牲小我
的人，很少人能像他那樣偉大。」
    「丹尼？你說話可不要口沒遮攔。」史德馬上提醒他。
    「是真話嘛！你對思棋那麼好，思棋真的會感激你一輩子。」
    「丹尼說得對，我真感謝丹尼介紹史德給我認識，沒有史德，我沒有今天。」
    「別聽他胡謅！」史德說。
    「唏！」艾迪突然走進來，擂了丹尼一下：「沒忘記我吧？」
    「你？」丹尼看著史德，莫名其妙。
    艾迪吻了思棋一下才坐下來。丹尼看了，更為史德感到尷尬。
    「我替你要了一杯愛爾蘭咖啡。」思棋柔聲對艾迪說。
    丹尼從來未見過思棋對艾迪那麼溫柔。
    「謝謝！」艾迪緊握著思棋的手：「吃片蛋糕，你應該餓了。」
    思棋點一點頭。
    艾迪替思棋要了栗子蛋糕，再多要一杯鮮奶。
    「多喝鮮奶，對孕婦和孩子都有益。」艾迪親切地對思棋說。
    丹尼看著史德，史德視若無睹，在喝他的咖啡。
    「咦！丹尼，你好像心事重重，為什麼不說話？」艾迪說。
    「噢！沒有什麼，我只是在奇怪，那麼巧，你來這兒喝咖啡？」
    「巧？我送思棋到門口，然後再去停車，下班時間，停車場人來人往，很麻煩，我
足足等了二十分鐘。」
    「你和思棋一起來？」丹尼再一次感到意外，他和思棋什麼時候在一起？
    「思棋有了孩子，我不會讓她一個人到處亂跑，我寧願駕著汽車多拐幾個彎，多駛
幾條路，也不願意讓思棋多走一步。」
    「其實我沒什麼，能吃、能睡，而且還能跑步。」思棋深感溫暖。
    「有了孩子絕對不適宜跑步，不信你問史德，孕婦應該多休息。」艾迪馬上制止她。
    「跑步當然不好。不過，我同意思棋多散步，因散步對孕婦有益。」史德終於開口
了。
    丹尼看見思棋和艾迪好親熱，而史德卻若無其事，丹尼越看越莫名其妙，越看越不
對勁，他忍不住提出了一個很巧妙的問題：「今天那麼熱鬧，誰請客？」
    「我請客！」艾迪立刻回答，充滿自豪感和滿是感。
    「沒有理由一定要你請客！」丹尼說。
    「理由可充份呢！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應該請客的。」
    「大喜日子？你不是今天生日的。」丹尼深感疑惑。
    「生日算得了什麼？生日年年有，可是結婚一生人才只有一次。」艾迪非常興奮。
    史德笑眯眯坐在一旁。
    「結婚？誰結婚？」丹尼越聽越糊塗。
    「今天早上，思棋和艾迪已經到婚姻註冊處登記。」史德促狹地笑著。
    「思棋和艾迪結婚。」丹尼就是無法相信，因為思棋曾經發誓不和艾迪結婚的：
「思棋，你當初……」
    「是的！我當初不單隻對艾迪沒有好感，還有點討厭，所以我寧願死，也不准你告
訴艾迪我有了他的孩子，就是怕他纏我。」
    「我應該感激史德，是史德把我帶進方家，最初思棋看見我立刻就大發脾氣，要趕
我走。幸好，史德跟思棋談了一會，她似乎沒有那麼生氣，而思棋的媽咪又從旁相助，
我才能在方家立足。」艾迪解釋。
    「史德，原來你為他人作嫁衣裳。」丹尼深為感動。
    「不好嗎？」
    「史德的確很好，以後整整一個星期，他天天陪我去方家，也不知道他在思棋面前
說了多少好話，思棋由討厭我而不大理會我，漸漸她才和我談一兩句話，之後，我們的
關係日漸好轉。」艾迪簡直把史德當作救命恩人：「我每天一下了班就去陪思棋，侍候
她，逗她開心，假期更是不離半步。我以孩子的幸福為大前提，向她求過幾次婚，思棋
完全沒有表示。史德安慰我，叫我耐心的等，昨晚，思棋終於答應嫁給我，我高興得一
夜睡不著，半夜打了個電話給史德。史德高興得在電話尖叫，他說丹尼很關心思棋，我
們去註冊處登記完畢之後，應該當面告訴丹尼，我和思棋終於結婚了。」
    「啊！」丹尼總算明白了，剛才他擺了一個大烏龍。
    「丹尼，你不恭喜我們嗎？」
    「恭喜艾迪、思棋白頭到老，雙喜臨門。」丹尼也為他們高興，分別和他們握手道
賀。
    「是不是？」史德瞄他一眼：「我早就說過，好戲在後頭。」
    「戲？什麼戲？」思棋間。
    「啊！我和史德很久沒有看戲，他說等會兒要不要看戲。」
    「我也很久沒有看戲了，等會兒大家一起去，今晚我們請幾個好朋友吃飯。」思棋
說：「到婚姻註冊處行完婚禮，我和艾迪一起去加拿大度蜜月，等孩子出生了才回來，
到那時才補擺喜酒。」
    「聰明的抉擇！」丹尼不禁讚歎。
    「丹尼，你開快車回家，接素姿出來玩，我好想念她！」思棋說。
    「謝謝！她今天有約！」
    「還是艾文？」思棋問。
    「那麼，你和她……」思棋看了看史德連忙轉口：「我和艾迪結婚的事，就只有我
的父母和兩位知道。」
    「連艾文也不知道嗎？」丹尼問。
    「昨晚哥哥整晚在醫院，我來不及通知他，所以今晚只有我們幾個人吃晚飯。」艾
迪馬上解釋。
    「用不著全世界知道的，你們兩個人覺得快樂就夠了。」史德說。
    「我現在的確很快樂，起碼沒有心理負擔，也用不著負疚，過去，一直有一個心魔
在作祟，所以我才會想到打掉孩子，其實，我是很喜歡孩子的。」思棋和艾迪一直握著
手：「現在，我不單有一個自己的家，有一個好丈夫，六個月後，我們還有一個可愛的
孩子，我感到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這一切，都是史德賜給我們的。」艾迪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我和思棋一輩子
也不會忘記這位恩人。」
    「別說得那麼嚴重，我說過我不是救世主。其實，朋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我只不
過盡了本份罷了。」
    「人人都說，好心有好報，史德常做好事，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那似乎說不過
去。」丹尼接著說。
    「丹尼呀，你少對我煽風點火好不好？我相信緣份的。」史德說。
    「丹尼，還記得我們學校的那個小叮（魚足）嗎？」思棋突然問。
    「記得，她年紀小小的，每次參加歌唱比賽一定得到冠軍。不過，她才只得那麼高，
很小很小的。」
    「現在已經不小了，我們離開學校已經五年啦！小叮（魚足）也已經二十歲了。」
    「二十歲？噢！我們畢業的時候她已經十五歲，我還以為她才十一二歲呢！」
    「她晚熟，不過，現在她已經長得亭亭玉立，你看見她時准認不到她；她長大了，
也漂亮了，而且已經是個大學生啦！」
    「時間過得真快！」丹尼嘆口氣：「這五年間有多少變遷？」
    「丹尼，我想把小叮（魚足）介紹給史德。」思棋說。
    「好主意啊！小叮（魚足）這孩子挺可愛的，對人又溫柔有禮。」丹尼很贊成。
    「不！不成，她那麼小，」史德臉紅紅的好像要找一面盾：「我快三十一歲了！」
    「男孩子比女孩子大，做太太的才會幸福，而且小叮（魚足）年紀雖然輕，不過，
她思想成熟，通情達理，不是那種小娃娃。」思棋在努力說服他。
    「不，不行……」
    「別管他，思棋，可惜我很久沒有見過小叮（魚足），又不知道她在哪兒，而且五
年不見面，第一句話就是給她做媒，不大好意思吧！」丹尼說。
    「男孩子做媒是尷尬了些，這件事按照道理還是應該由我去辦。」
    「但是你和艾迪要去加拿大度蜜月。」
    「今天是登記結婚，還要註冊行婚禮，我就利用這段時間做月下老人。」
    「求求你們不要拿我來開玩笑好不好？」史德苦著臉，挺害怕的。
    「喂！艾迪，你贊成我和思棋的意思，還是史德？你一直沒有發表意見。」
    「我當然站在太太那一邊，剛才我是聽得入神，也替史德高興呀！」
    「史德，三對一，少數服從多數，現在沒話說了吧？」丹尼說。
    「早知道你這樣惡作劇，我不帶你來。」史德對丹尼說。
    「我們一齊去看七點半的電影，然後才吃晚飯。艾迪，叫些三文治和忌廉餅，等到
九點半，大家都餓壞了。」思棋說。
    「加拿大很冷，反正有時間，我們去買些衣服帶去，你買件闊身皮大衣。」艾迪對
思棋說。
    方思棋和艾迪總算大團圓。
    史德也終於認識了小叮（魚足），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後來史德竟然和小叮（魚足）
的姐姐拍起拖來，這是大眾始料不及的。
    李佛烈和庄麗淑一直做對筆友，做筆友的好處就是可以吐露心聲而不必怕難為情，
總之，他們感情的發展不錯。
    現在剩下丹尼、素姿、艾文和碧嘉。
    艾文和素姿的感情很好，除了丹尼在場，艾文不敢對素姿親熱之外，他們無論到任
何地方，都是以情侶姿態出現。
    素姿逐漸發覺艾文態度的兩面性：「為什麼有丹尼在的時候，你對我好像敬而遠
之？」
    「這……我……」艾文支吾了一會，他也不知從何說起，總之，事實真相絕對不能
泄露，除非……唉！只有撒謊話：「我是怕傷害丹尼的自尊心。」
    「哈！說得真荒謬，你對我好，怎會傷害我哥哥的自尊心？你動動腦筋，想個合理
的理由來騙我好不好？」
    「我不是騙你，是事實。」艾文擁著素姿的肩膊，他確是找到了好理由，所以他人
也輕鬆了：「丹尼一向自尊心重，由於他條件比別人好，因此他處處要比人強。但是，
現在連他的小妹妹也有了男朋友，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你說，他心底怎樣想？如果我
們在他的面前親熱，就好像向他示威一樣，他怎會不難過呢？」
    「你說的話很有道理，而且很為我哥哥設想，也很了解他的脾氣。真慚愧，我竟然
一直沒有想過。」素姿呼了一口氣：「在他的眼中，我是長不大的，連我也有男朋友而
他反而沒有好的女朋友，他當然有感觸。不過，我就是不了解哥哥，其實，他有很多女
孩子可以選擇。艾文，你說吧，李碧嘉是不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美人？」
    「在你的面前，我不能說是。」
    「你作死了，碧嘉是我的好朋友，難道我會跟她吃醋？而且，碧嘉是真正漂亮嘛！
思棋姐度蜜月去了，麗淑姐姐也有了佛烈，哥哥為什麼不可以喜歡碧嘉？碧嘉條件那麼
好，而且，我知道她很愛哥哥。」
    「也許丹尼心有所屬？」
    「這句話，我曾聽過好幾個人說過，我也相信這句話。」素姿敲著額角想：「然而，
誰是他心中所屬？」
    艾文望了望素姿，搖一下頭：「我不知道，不過長此下去，對丹尼有損無益。」
    「我們能幫助他嗎？」
    「我不能，也許你可以。」艾文黯然說。
    「我能幫助他？我能為他做什麼？他在這兒的女朋友我全知道，至於他和碧嘉，我
是一直為他們而努力的。除非他以前有女朋友，或者他在英國有女朋友。可是，我是患
了失憶症的呀！過去的事，我已一無所知，我對自己都無能為力，又哪有力量幫助他
呢？」
    「那就讓他自由發展，總之，在他的面前我們不刺激他，那就大家都好。」
    「當然，我以後會小心，我也不願意哥哥難過。不過，總有一天我們會結婚，那時
候，他會更痛苦和更沒有面子。」
    「到那時，也許你已經恢復記憶，又或許他已經找到了心愛的女朋友，就不定，他
結婚在我們之前。」
    「我認為碧嘉很適合哥哥，我一定要碧嘉幫我這個忙。」
    下午，丹尼接到素姿的電話，她告訴丹尼，她要和艾文去看話劇，不回家吃飯了。
    「什麼？」丹尼大叫一聲，語調中含有百分之百的不滿：「你忘記答應了我們今晚
回家吃飯。」
    「糟糕，我怎麼忘了？」素姿在罵自己：「我這個人真糊塗。」
    「你知道錯還好，」丹尼的語氣平和了：「沒有什麼好煩的，推了艾文的約會不就
行了嗎？」
    「不行呀！艾文好不容易才買了票子，要是我臨時說不去，艾文會很失望的。」
    「你不回家吃飯，難道爸媽就不失望？你和艾文差不多天天見面，你一個星期才回
家一次，你就不可以為兩位老人家多設想？」
    「我知道自己不好，是我的錯，但是，哥哥，我好想看這套舞台劇，而買票子又那
么難，艾文用吃午餐的時間排隊買的，他……」
    「我沒有興趣聽艾文怎樣為你效勞。」聽見心上人用愛惜的口吻，滔滔不絕的在說
自己的情敵，丹尼不苦惱才怪：「你到底回不回家吃晚飯？」
    「哥哥，我今晚能不能不去？等會兒我會打電話向媽咪道歉，請你替我說幾句好
話。」
    「我知道你錯了，不會替你說好話。」
    「我明天一定回家陪媽吃飯。」
    「那是你的事。」丹尼掛上了電話。電話鈴再響，丹尼一手拿揪起電話筒。
    「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小姐，我正在忙著工作，不像你，一天到晚等著拍拖。」
    「我知道是我不好，下一次我保證不再重犯，我還是第一次看舞台劇，所以……」
    「用不著解釋，我什麼都明白，女孩子有了男朋友之後，其他的人根本不重要。別
說去看舞台劇，就算兩個人跑出去向著大海喊喊，也是一種享受。」丹尼還記得，他和
素姿訂婚當晚的午夜，他們真的跑到海邊又喊又叫又笑，當時多麼愉快，如今只留下熱
淚兩行。丹尼黯然了一會，清一清喉嚨：「放心，享受你們的愉快，我會告訴媽咪，你
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個不知愛情為何物的小娃娃。」
    「謝謝你，哥哥，我一定要艾文請你吃飯跳舞陪罪。」
    「我忙著，再見！」丹尼放下電話，一本正經的去畫他的圖則，可是心絞痛得直冒
汗，他扔掉鉛筆，轉身靠在牆上。
    丹尼下班回家，他放下公文箱，倒在椅子里，疲乏得像身經百戰，他伸長了腿仰頭
望著天花板長嘆。
    尹太太由樓上下來，看見兒子無精打採的樣子，連忙問：「孩子，不舒服？」
    丹尼緩緩搖一下頭。
    「最近天氣不好，很多人生病，」尹太太按一下兒子的額頭：「涼涼的，應該沒有
什麼事，就是嘴唇有點干，人也似乎瘦了些，我已經吩咐桂姐多堡湯水。為什麼瘦了？
公司工作多，挨瘦了？」
    「公司如果沒有工作，為什麼要花幾千元請我？哪一個男人做事不用挨？」
    「回來幫爸爸打理生意，做老闆舒服得多了。」
    「爸爸還壯健何必迫他提早退休?男人退休會變得很頹喪，等到他真要休息的時候
我再幫手吧。」
    「剛才素姿來過電話。」
    「她今天不來吃飯了。」
    「她在電話里向我道歉，答應明天下午來陪我。丹尼，有句話，我好幾次想問你
了。」
    「為什麼不問？」
    「怕你不開心。」
    「反正我現在已經不開心，你再問一切問題，對我也不會有影響。」
    「桂姐告訴我，最近素姿常常和艾文出去，很少在家裡吃飯，有沒有這回事？」
    「她沒有告訴你，她今天不能和我一起來，是因為她和艾文約好去看舞台劇？
    「這怎麼得了？怪不得你最近瘦了，你一定很煩惱，很不愉快。」尹太太緊張起來：
「為什麼讓他們單獨在一起？你應該跟著去呀！你不回來吃飯我不會怪你。」
    「他們已經不是第一天單獨在一起，他們又沒有邀請我，要我像跟尾狗似的像什
么？」
    「艾文怎麼搞的？當初他和你說好，他為了治療素姿的病，敷衍一下她，現在病還
沒有治好，就拉著病人到處跑。」
    「艾文早已說過，素姿的病不是三幾個月可以醫治好，現在素姿已經健康許多，這
總算是他的功勞。」
    「不過，每一個人都知道素姿喜歡艾文，他們這樣朝夕相對，萬一兩個人產生出感
情來，愛上了對方，怎麼辦？」
    「素姿因患了失憶症，愛上了艾文，加上我們每個人都寵她，她越來越任性，我知，
艾文和她在一起，很多時候都是無可奈何。艾文年紀不少了，他為人也很有理智，又是
個醫生，控制能力也強，我相信他一直在應酬素姿，他是不會胡來的。」
    「感情這回事我不敢輕信。」
    「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醫治好素姿，他一心一意要醫好素姿，他明知素姿好
了會重投我的懷抱，他怎會那麼笨，把感情放在素姿的身上呢？」
    「我實在不明白你和艾文，最初艾文說，不要刺激她，她自己會康復的，我以為等
一兩年素姿會恢復記憶，現在已經五年多啦！到底還要等多久？」
    「我們多為她祈禱。」
    「我看不要再等了，等下去也沒有結果，索性告訴她，你是她的未婚夫，她知道自
己有了未婚夫就不會再愛艾文。」
    「媽咪，我已經試過了。」
    「怎樣？」
    「她發噩夢，大叫大嚷，鬧了大半晚，好嚇人，後來艾文替她打了針，她才靜下來。
我還被艾文教訓了一頓。」
    「啊！打了針就沒事了，那容易啦！你每隔幾天就告訴她，你不是他的哥哥，是她
的未婚夫，她一鬧，就叫艾文替她打針。她多聽幾次就習慣了，就不會再大驚小怪了，
總有一天她會明白你是她的未婚夫。」
    「這樣迫她，會把她迫瘋的。」
    「未必那麼嚴重吧？」
    「要是結果真的這樣嚴重呢？我愛素姿，我不忍心她變成瘋婆子，我不能那麼自私，
為了自己毀了她一生。」
    「你現在就好過嗎？天天看著自己的未婚妻和另一個男人出雙入對，忍氣吞聲，你
不難過？她心中已沒有你，你不悲哀？」
    「媽，」丹尼翻轉身伏在椅背上：「你不要迫我，否則，我也會瘋的。」
    「孩子，我是為你心痛，這些日子你忍著，淚向腹中流，唉！」
    「媽！」丹尼雙手掩住面。
    「我知道你心裡很煩，脾氣躁，換了我，早就倒下來了，我和你爸爸都佩服你對愛
情的堅貞與毅力，我相信世界上很少人能夠辦得到。不過，這樣渺茫的等待，要等多久
呢？丹尼，你是尹家的獨生子，我們不想尹家絕後。要是素姿一輩子不復元，那麼一輩
子不結婚，以後尹家就滅種。我看，素姿復元的機會不大，你還是另外交個女朋友，為
自己的將來打算吧！沒有人怪你的。」
    「我不管人家怎樣想，我那麼愛素姿，如果等四、五年就拋棄她去另結新歡，怎樣
說我也辦不到。」
    「你的意思是她不復元你就終生不娶，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爸爸？」
    「除非素姿拋棄我，真的投進艾文的懷裡，和艾文結婚，不過，我相信艾文不會這
樣做，朋友妻不可欺，他應該明白的。而且他叫我相信他，他不會愛上素姿，我信任艾
文。媽，樂觀點，事情會好轉的。」
    「好吧！我知道你夠痛苦的了，我們不要再談這些了。來，天氣乾燥，吃了這盤哈
蜜瓜，很清甜的。」
    丹尼吃了晚飯回到別墅，素姿還沒有回來。
    其實丹尼從接到素姿的電話開始，心裡已經很痛苦，及至和尹太太一場談話，他的
心情更加惡劣，心境更灰。
    雖然今天有點特殊，可是，過去兩個多星期，艾文和素姿出雙入對，他已經很惆悵。
不能罵素姿，因為她有病；不能怪艾文，因為他正在用種種方法治療素姿；誰都不能怪，
只能怪自己。他在屋子裡等了三十分鐘，一點聲音都聽不到，沒有人跟他講話，他關掉
電視機，只聽見牆上的壁鍾滴嗒！滴嗒！
    時間過了多久，他沒有―一去計算，但壁鍾告訴他，已經超過晚上十一點鐘。
    「她該睡覺了，晚晚熬夜，她的病怎會好？」丹尼喃喃的自言自語。
    他要和艾文好好的談一談，素姿復元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還要等多久？要不要送
她去看心理醫生？他腦子很亂，胡思亂想。
    他越來越心急如焚，他實在坐不下去了，他走到花園，等艾文和素姿回來。
    他坐在一棵洋白蘭的樹底下，在那兒，他可以看見整個花園，但是，別人卻不容易
發現他，因為路燈不在他附近。
    他靠在樹榦上有點倦意，他沒有消耗過體力，是心境的疲乏，唉！天，現在是什麼
時候？他們為什麼還不回來？
    突然，他聽見汽車的號角聲，忠伯去開門，汽車駛進來，停在花園的小路上。
    艾文關上車匙，看了看屋子：「到處都開了燈，丹尼也許回來了。」
    「進去跟他聊聊。」素姿的聲音。
    「不，太晚了，丹尼不喜歡你太晚回家，他看見我會罵我的。」
    「那你不送我進去了？」
    「我送你到屋子的石階，然後開車回去。」艾文開了車門，走了出來，又走過去替
素姿開了車門，把她由車箱中扶出來。
    「明天怎樣？」
    「先回去看看醫院的情形，」艾文拍了拍素姿的臉：「我一有空就立刻打電話給
你。」
    「唔！艾文，」素姿兩隻手繞住他的脖子：「我要你明天來陪我。」
    艾文點點頭，攬住她的腰。
    「你以為我不想你嗎？只要抽得出時間，我一定來看你，每天見到你我才安心。」
    「你是個最負責任的醫生。」
    「不，我是個最痴心的情人。」
    「真的嗎？」
    「你到現在還不相信？」艾文低下頭吻她，兩個人相擁在一起。
    正當情意綿綿時，突然一個黑影衝出來，充滿憤怒，混濁的聲音咆哮：「太過份！
你們太過份！」
    說罷，他像一陣風一樣，飄進了屋裡。
    艾文和素姿頓時呆住了。
    好一會，素姿喘口氣問：「哥哥？」
    「是丹尼。」
    「他為什麼這樣生氣？」
    「那……」艾文心房卜通跳，慌得手心滲汗，就好像犯了法被人家揭發了。
    「艾文，你告訴我。」
    艾文定了定神，謊，還是要撒下去的，否則兩面不討好：「他大概是自卑，或者心
理變態，方思棋結婚了，庄麗淑又移情於佛烈，他到今天還沒有女朋友，反而做妹妹的
卻……也許他看見剛才的情形，有很大的感觸，一時情緒不平衡，控制不住自己。」
    「對，你已經提醒我，哥哥是不想我太早談戀愛，剛才他一定受了刺激，我們太不
小心，太忽視他，難怪他不高興。艾文，現在我們怎麼辦？我們進去道歉。」
    「不，丹尼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他生起氣來，誰說話他也不會聽，更不會接受我
們的道歉，我們現在走進去，反而令他更難堪，這個時候我們最好不要出現。」
    「不理他嗎？」素姿很擔心。
    「他一定在裡面大發脾氣，等他氣平了，大家容易說話，現在進去只有被他趕出來，
還是忍一下吧。」
    「再等一會平靜點了，我們進去看他。」
    「當然，我們回到車上坐一會吧。」
    素姿只有聽從艾文的意見。
    丹尼衝進客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眼眶卻是深紅的，很恐慌怖。
    他走到酒吧間，拿起一瓶酒，拉開瓶蓋便往嘴裡倒，他滿身滿面全是酒，直至把那
瓶酒倒光。
    他恨艾文，剛才在母親家他還替艾文說好話，他信任艾文，想不到他竟然勾引素姿，
他們兩個做出對不起丹尼的事。
    丹尼緊握著拳頭，用力捶露台的那些落地玻璃窗：「該死的艾文，該死的……」
    素姿在汽車裡聽到有物件撞擊玻璃的聲音，她整個跳起來：「是哥哥嗎？他幹什麼？
會不會出事？」
    「大概他發脾氣亂擲東西。」
    「不，我要去看他。」素姿打開車門直走出去。
    「素姿！」艾文想拉住她，可是已經太遲了，素姿已像風一樣卷進屋裡。
    素姿走進客廳，看見丹尼一下又一下的用拳頭擂玻璃，他的拳頭全透紅，甚至開始
皮破血流。
    「哥哥，」素姿撲過去，用兩隻手捉住他的拳頭：「不要這樣，你會受傷的。」
    丹尼手往後用力一摔，直把素姿老遠地扔在地上。
    這時候，艾文也進來了，他立刻制止丹尼：「別再捶，玻璃受不住壓力，快要被震
碎了，停手吧。」
    「你不要碰我，」丹尼張大喉嚨嗆叫：「你給我滾開。」
    丹尼的力度很大，一拳就把艾文打倒在地上，並且踢了他一腳。
    這時候，屋內的忠伯，桂姐都趕來了，艾文一面爬起來，一面叫：「我們合力制服
他，我要送他去醫院。」
    他們三個人接近丹尼，丹尼每人一拳，三個人全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候，「彭」的一聲，丹尼終於用拳頭打碎了落地玻璃窗，他滿拳儘是鮮血，
手背上還插著碎玻璃。
    「哥哥，」素姿慘叫一聲，身體搖晃著差點暈了過去：「不要……不要……」
    丹尼正在用另一隻拳頭，艾文立刻脫掉皮鞋（他的皮鞋是一千多塊錢的義大利皮鞋，
鞋跟不大，但卻很堅固），躡足到丹尼背後，用力在他的頭上敲了一下。
    「你……」丹尼旋轉身指住艾文，艾文迅速再敲他一下，丹尼終於倒在地上。
    「啊！哥哥！」素姿爬起來，奔向丹尼。
    艾文打電話到醫院，請求派出救傷車。
    「哥哥！」素姿扶著丹尼的臉，他動也不動，素姿霍地站起來，抓住艾文：「你殺
死他，你為什麼殺死他？」
    「不用擔心，」艾文握著素姿的肩膊：「他只不過暈了過去。」
    「但是你用那鐵一樣的東西敲了他兩下，他就完全不會動。」素姿用仇視的目光盯
著艾文。
    「我是醫生，我不會亂打他的頭，相信我，我只是把他打暈。」
    忠伯，桂姐圍著丹尼哭泣。
    「太殘忍！我怎樣也想不到你會動手打暈他。」素姿仍然不滿意，但是她已回到丹
尼的身邊，坐在地上，憂恐地守著他。
    「剛才你看到的，我們幾個人都制止不住他，他已失去了常性，像瘋子一樣，如果
我再不想辦法制止他，他另一隻手也受傷還不要緊，就怕他再用那插著玻璃的手再捶玻
璃，如果玻璃插進骨里，刺斷了神經線，他的手會殘廢。」
    「小姐，艾醫生是應該制止少爺的，」忠伯低聲說：「我真擔心玻璃飛到少爺的臉
上，我不明白少爺為什麼忽然會變得這樣，其實他是個很好的主人。」
    「艾醫生，少爺的手已不斷淌血，你會開車，家裡又有車，求你立刻送他進醫院。」
    素姿輕輕捧起他那血淋淋的手，她心痛得流下幾行淚珠。
    「他手背插著玻璃，我不敢隨便動他，」艾文拿起他另一隻手替他按脈搏：「他身
體壯健，可能很快會醒來，等救傷車來，還要立刻替他打麻醉針。」
    「艾醫生，」忠伯憂心的問：「少爺的手沒有事吧？」
    「希望沒有事！」
    素姿一面抽抽咽咽，一面用手帕替丹尼抹去手上的血。
    「血抹不完的，一定要等救傷車來，我身邊沒帶藥箱，什麼都不能做。」
    「媽說，血流光了會死的。」
    「素姿，現在已經是深夜，你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你先去休息吧！這兒我會打點
的，你不用擔心。」
    「不！我要親自送哥哥進醫院，我要等他醒過來，我要向他道歉。」
    艾文撫了撫素姿的頭髮，溫柔地勸她：「你已經很疲倦，又受了驚駭，聽話，去睡
吧，我保證丹尼沒有事的。」
    素姿倔強地緊閉雙唇。
    「你聽我說，這兒離市區遠，救傷車全速趕來也要三十分鐘，救傷車一到我們會替
丹尼注射麻醉針，以免他再闖禍，到了醫院還要替他的手做一項小手術，等他醒來恐怕
要到明天早上，你能支持那麼久嗎？」
    素姿還是不說話，用手帕一次又一次地替丹尼抹去手上的血，她的眼淚一串又一串
地掉下來。
    「素姿，」艾文提高聲音：「你是個有病的人，你再熬下去會昏倒的。」
    「昏倒是我自己的事。」
    「但是我會心痛的，你知道嗎？」
    「別跟我吵！我好煩、好亂，讓我靜一下好嗎？」
    丹尼的父母趕來。
    艾文長嘆了一口氣。
    手術后，丹尼在麻醉藥的控制下熟睡。
    「素姿！」尹太太對她說，面色很凝重：「今晚的事是怎樣發生的？」
    「媽咪我……」素姿又倦又亂。
    艾文想制止她把真相說出來。
    尹太太的反應更快，她立刻把素姿拉過一邊，素姿緩緩地把一切說了。
    尹太太內心的憤怒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她並沒有破口大罵，因謾罵也於事無補。
她走過去，對艾文說：「請你替丹尼辦手續，我們換一間私家醫院，你替他找一位主診
醫生，兩名特護。」
    「媽！艾文會好好照顧丹尼的。」
    「伯母說得對。」艾文連忙說。因為丹尼一旦醒來，不殺死他才怪：「另一位醫生
照顧丹尼比較適合。」
    「艾文，你……」素姿很不高興，事情由他倆而起，艾文竟把責任推給別人。
    「噢！艾文，請你送素姿回家。」尹太太說。
    「不，媽，我不走，我要等著哥哥醒來，」素姿拉住尹太太的手：「我還有話對他
說，而且我要侍候哥哥。」
    「你身體不好，還是回家休息吧。」尹太太的聲音很冷：「而且，丹尼有醫生、特
護和父母的照顧，他會很安全的，你放心。」
    「走吧！素姿。」艾文用手去拉她。
    「不！媽，我要陪哥哥。」
    「以後你最好不要來，跑途遙遠，對你不適合。」尹太太已回到病房。
    素姿滿肚子焦急與委屈，她在走廊上哭泣起來。
    「丹尼要明天才能醒來，你堅持留下來也於事無補，回去吧，明天再來。」艾文用
力拉她，素姿哭哭啼啼的被牽走了。
    素姿被迫吃了兩顆安眠藥，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她連忙梳洗，打電話到醫院，
請艾文來接他去看丹尼。
    艾文正在院長室開會，素姿找不到他，她急得正跺腳，怎麼辦？她自己不會開車，
這兒召計程車根本不容易。
    她想到李碧嘉，但願她在家。
    公司今天招聘職員，李碧嘉正在穿衣服想去公司看看，素姿的電話來了。
    「碧嘉，送我去醫院。」素姿抽咽著。
    「你沒事吧？」
    「不是我，是哥哥出了事。」
    「丹尼怎樣了？」
    「他昨晚已經動了手術，現在……」
    李碧嘉急不可待，一面穿鞋子一面找手袋：「丹尼怎會出事的？還要施手術？」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如果你想知道詳情，立刻開車來，我在車裡告訴你。」
    「好的，我立刻來。」
    李碧嘉和素姿到醫院，這間醫院正是艾文工作的醫院，他是這兒的腦科專家。
    找丹尼的病房並不困難，因為這兒有不少護士認識素姿。
    到丹尼的病房，尹太太在喂丹尼喝湯。
    素姿連忙撲過去：「哥哥，你什麼時候醒來的？手很痛吧？」
    丹尼呆木地沒有什麼表示，尹太太皺了皺眉：「素姿，你不要這樣冒失好不好？你
快要撞到丹尼受傷的手上。」
    「噢，對不起！」
    碧嘉也彎低腰柔聲問：「胃口還好嗎？流了那麼多血，應該多吃點補品。」
    丹尼向她笑一笑，點點頭。
    「李小姐的話對，所以，我燉了雞湯來。」尹太太對碧嘉友善多了。
    「伯母，以前我常聽祖母說，受過傷，流過血，我多飲些生魚湯，不知道有沒有
效？」
    「以前我也有這種想法，不過，現在的醫生說法不同，他們說多飲了生魚湯，肌肉
生長快容易結合，但會留下疤痕，雖然只不過是手背，不過有疤痕總不大好。」尹太太
說。
    「是的，怕母，那不要給丹尼喝生魚湯，還是雞湯和豬肝湯保險。」
    尹太太和碧嘉說得很投契，尹太太守住兒子，丹尼低下頭喝湯。
    素姿像獃頭鵝似的被冷落在一邊。
    丹尼喝完湯，素姿終於忍不住了：「哥哥，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媽，」丹尼沉聲說：「我想睡。」
    「好，睡覺！睡覺！」尹太太和丈夫連忙把丹尼扶下來躺著。
    丹尼閉上眼睛。
    「不要吵他，」尹太太吐口氣微笑：「他應該多休息的，我們去喝杯茶好不好？」
    「丹尼，我回頭來看你。」碧嘉說。
    丹尼點了點頭。
    「走吧！讓他靜一下。」尹太太說。
    「媽，我想留下來陪哥哥！」
    「我知道你想和丹尼聊聊，可是不行啊，素姿，丹尼需要休息。」尹太太看了特護
一眼：「何況這兒還有陳姑娘。」
    結果，素姿還是被尹太太拉了出去。
    以後素姿每天都到醫院看丹尼，有時佛烈送她，有時碧嘉和她一起去，不過，有一
半時間，是艾文開車送素姿到醫院，但是他從未試過跟素姿一起進醫院探望過丹尼，自
從丹尼醒過來，艾文一直沒有探過他。
    「為什麼不跟我進去看看哥哥？」素姿終於忍不住質問。
    「有一位明星撞車失事，傷勢很嚴重，院長派我去公立醫院協助他們的醫生。」艾
文慶幸自己找到一個好理由：「每一個人都知道我暫時不回來醫院，所有人都知道我被
派去公立醫院，所以，我不方便跟你進去。」
    「去探望朋友也不可以嗎？」
    「那位明星的傷勢十分嚴重，我們幾位醫生輪班看守他，有時候又要開會，每天只
能睡四五個小時。」
    艾文理由充份，素姿簡直沒有辦法，其實素姿很需要他的支持。
    丹尼自從被送進醫院后，整個人變了，無論任何人去探望他，他只是笑一下，點點
頭，素姿每次想跟他說話，他立刻表示睏倦，素姿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素姿其實是相當孤獨的，丹尼固然不理她，甚至尹太太夫婦對她也很冷淡，尹太太
老叫她不要去醫院，表面上是關心她的身體，其實是不想讓她接近丹尼。
    只有史德來的時候，才有人陪她聊聊。一向被關注。被寵慣了的她，感到內心十分
悲哀，偷偷躲在房間里哭了幾場。
    沒有人會來安慰她的，因為沒有人了解她的心境，尹太太告訴每一個人，丹尼的手
受傷是因為那天晚上參加一位親友的婚宴喝醉了酒，不知怎樣的就闖禍了。
    「這孩子根本不會喝酒，喝多兩杯就醉，那天跟人斗酒喝得太多，不過都是那些落
地玻璃窗太古老，我要全部更換不碎玻璃，唉，沒有母親在身邊的孩子……」
    因此，沒有人懷疑丹尼受傷與素姿有關係。
    連碧嘉也認為一切出於意外。
    丹尼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很幸運，手不單隻沒有殘廢，而且已經長出新肉，並已
開始換皮，這是他最後一天留在醫院。
    他閑得發慌，坐在床上看電視。
    就在這時候，艾文敲門進來。
    丹尼一看見艾文，面色大變，仇恨之火由眼睛冒出來。
    「丹尼，一切安好？」
    丹尼對那日班特護說：「你可以出去，並請替我換上謝絕探訪的牌，沒有我的召喚，
你和任何人都不要進來。」
    「尹先生……」特護很擔心，因為丹尼那英俊的臉變得很可怕。
    「出去！」丹尼加上一句：「別大驚小怪，把一大堆人引來。」
    特護囁嚅著，出去了。
    「哼，」丹尼冷笑：「虧你還有臉來見我，我還以為你會做一輩子縮頭烏龜？」
    「我始終要來的，只是等時間。」艾文雖然有一份勇敢，但他仍然要提防著，若要
打架，單是身型丹尼已佔了上風。
    「你認為今天來，時間很適當？」
    「永遠找不到最適當的時間，不過，我還是非來不可，今次你出了事，我很抱歉！」
    「抱歉？」丹尼又是一陣狂狂的冷笑：「抱歉什麼？」
    「當然是你的手傷。」
    「手傷算什麼？」丹尼晃一下拳頭：「我由頭到尾沒有哼過半句，我那麼大個人，
一點點傷、一點點血、一點點痛楚我都受得了，可是，我受傷的不是手，是心！」
    「其實…」
    「還有什麼更好的借口？還有什麼更美麗的謊言？」丹尼把艾文追到牆邊：「我由
英國回來的第一個晚上你來我家，你怎麼說？還記得嗎？記不到了，那我告訴你，你說
你知道素姿是我的未婚妻，所以你根本沒有想過要愛她；你關心她，照顧她，因為你是
她的醫生；她對你好，你沒有推開她，是因為怕她對你有反感；你應酬她，是想得到她
的信任。你說，假如你拒絕她，素姿對你憎恨，又怎肯接受你的治療？病人對醫生失去
信心，一切都是白費的，你還慫恿我和素姿搬進別墅，兩個人在一起住，天天在一起，
她很容易對我產生另一次的愛情。」
    「我……的確這樣說過，不過……」
    「不錯，素姿的另一次愛情終於產生了，但對象不是我。」丹尼一手揪起他：「是
你！是你這偽君子！」
    「或者我應解釋一下……」艾文感到呼吸困難，企圖擺脫但無效。
    「解釋？你的解釋太多了。」丹尼笑出了淚花：「可憐我這傻瓜，聽從你的擺布，
眼看著你和素姿出雙入對，我為了等候你醫治好素姿，我忍耐著，甚至能忍受你們在我
面前親熱，為什麼？為了素姿，一切為了她，你知道我有多痛苦？我的心在哭，你聽見
嗎？你們哪天單獨出外，那晚我就失眠，你知道嗎？我多麼空虛、多麼寂寞、多麼惆悵、
多麼無可奈何，你可曾為我想過？我強顏歡笑，每天戴著假面具，你有沒有一絲歉疚？
你沒有，很久以前，你已經當我不存在了。」
    「丹尼，對不起！」
    「對不起！我所受的一切就是一句對不起？」丹尼重重地把艾文摔在地上：「你膽
敢說你仍在應酬素姿，沒有愛上她？」
    「是……是有一點愛意。」
    「終於承認了，你說醫生不可能愛上病人，但是你能；你說你永遠不會搶我的未婚
妻，然而你終於還是搶了。艾文，艾文，你怎對得起我？」丹尼直指住他，艾文又退到
牆角：「我多麼愛素姿，除了她，別的女孩子的手我都沒有拖過，而你們竟然親嘴，在
我的花園裡親嘴。」
    「我……」艾文終於低下頭：一無話可說，因為，我真的錯了。」
    「你給我無窮盡的希望，一手又拿走了，你這不守諾言的偽君子，我恨你，你聽見
了沒有？偽君子。」丹尼一手拉開房門：「你立刻給我滾，背信棄義的小人，立刻給我
滾！滾！」
    「尹先生！」特護、醫院的護士、醫生甚至病人都來看熱鬧，艾文無地自容，掩住
臉直衝出去。
    丹尼還在嘶叫，特護在勸慰他，他不理，像發瘋了，終於他的主診醫生來為他打了
一針，他才睡了過去。因此，他又多留醫三天。

09
  
    艾文自從當眾受辱之後，他也顯得魂不守舍，無論上班，甚至替病人施手術，他也
不能安定下來，腦海中常常出現丹尼的影子，心裡響著：「偽君子」、「背信棄義的小
人」。
    他吃不下，睡不穩，常常做噩夢，夢見丹尼罵他、打他。有時候又看見丹尼滿手鮮
血，他常在夢中驚醒。
    他和素姿在一起也是獃獃的。
    「艾文！」
    「艾文，艾文，」素姿用力推他：「你怎麼啦？像做夢一樣。」
    「你叫我嗎？」艾文糊裡糊塗。
    「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是叫你，那我叫誰？」素姿心情不好，遇上艾文失魂
落魄，她非常不高興。
    「我正在想……」
    「想什麼？」
    「啊！一些私事。」
    素姿瞟他一眼：「不可以告訴我的話？」
    「這不是你和我的事，說了你也不明白。」艾文站起來：「我要回醫院了。」
    「不知道你們怎麼搞的？」
    「什麼？」艾文有點不耐煩。
    「哥哥閉著嘴不開口，你有話也要瞞我。」
    「我真的要走了，改天再談。」艾文最近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這種日子艾文終於熬不住，大約在丹尼上班后的一個中午，艾文來見素姿。
    「啊，艾文，這個時候你竟然有空。」素姿很意外、很高興，因為她實在太寂寞了，
直到今天丹尼還沒有和她談話。」
    「我們到你的房間。」
    「有事嗎？」
    「走吧！」艾文拖起她的手。
    素姿覺得他的神色很特別，其實，這兩個星期以來，他的表現就有點反常。
    艾文關上房門，分別和素姿坐下。
    「艾文，」素姿很擔心：「什麼事？」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道別？」素姿心內一陣寒：「你要到哪裡去？」
    「美國。」
    「去多久？什麼時候去？」素姿忽然淺笑起來：「我明白了，一定是醫院派你去美
國參加什麼醫學研討會。故作神秘！」
    「不！與醫院無關，那是私事，我準備好一切，等醫院一批准就走。」
    「批准？是辭職還是請假？」素姿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到底去多久？」
    「永遠不再回來！」
    「啊！」素姿呆住，一會，她幽幽地問：「那我呢？」
    「你當然留在這兒，這兒有你最親最愛的人，除了香港，你還能去哪兒？」
    「這兒的確有我最親的人，但最愛的人是你。艾文，帶我一起走，不要留下我！」
    「我不能帶你走的。」
    「為什麼？」
    「我……」這是艾文昨晚想好了的對白，他必須很小心的念出來：「我是回美國結
婚的，怎可以帶著你？」
    素姿一手抓住她：「你不是答應和我結婚的嗎？你一個人跑去美國幹什麼？」
    「你忘記我在美國有一個愛人？」
    「你們思想不同，志趣不投，早就分手了，她不是你的理想對象。」
    「但是，兩個星期前我收到她的來信，她變了，她說只要我肯回美國，她不會迫我
做生意。」
    「兩個星期前，啊！我現在明白了，怪不得你最近心神不屬，原來你正在重拾舊
歡，」素姿又氣又傷心：「你想一走了之不理我？沒有那麼容易。」
    「我願意賠償，你要什麼？」
    「我要你！你知道的。」
    「素姿，你年輕又漂亮，你不愁找不到男朋友，而且，我擔保你會找到一個比我更
好的。我和她已經獲得諒解，我要回美國結婚，你就放過我吧！」
    「不，我愛一個人，要愛一輩子，除了你，我再不會愛別人，我是很專一的。你是
我第一個男朋友，也是最後一個。」素姿抓住他：「你不能離開我！」
    「感情是不可以勉強的，」艾文這次是不達目的不罷休：「而且，我發覺我和你之
間有很多不能共通的地方，比如思想，我已經很成熟，你還很幼稚；我需要一個會持家
的太太，而你還像小孩子，每天只會玩樂和吃，根本不能做賢妻良母。」
    「誰說我不能做賢妻良母？我會h蛋糕，會編織，還會燒幾味可口小菜，而且我還
可以繼續學，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去學烹飪、裁剪、插花。」
    「對不起，素姿，」艾文垂下頭：「我知道很對不起你，可是，她是我第一個戀人，
初戀是最難忘的。這些日子，我已經考慮清楚了，在你們兩者之間，我必須選擇其中一
個，照情照理，我應該選擇她。人不能忘本，不能貪新忘舊。」
    「也許你是對的，但是，假如你真的走了……」素姿掩住臉哭了起來：「我將一無
所有，沒有人再……愛我了。」
    「怎會沒有？你有父母，有哥哥。」
    「不，」淚珠隨著她的頭飄蕩：「爸媽不再喜歡我，連哥哥也不疼我了！」
    「最近丹尼出了事，每個人的心情都不好，不過，只要過一段短時間，他們又會像
從前一樣疼你的，尤其是丹尼。」
    「不會，他們不會，但是，別的我不管，我只是要你。」
    「對不起！我已經經過詳細考慮，決定了的事，我決不會改變，」艾文清了清喉嚨，
其實，他看見素姿這樣傷心，他內心也很難過：「素姿，我們就在此時此地分手，我不
會再來，你也不要再找我了，而且，辦妥一切之後我就要回美國了，再見吧！」
    「不，」素姿用兩隻手捉住他：「只要你肯留下，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不，請你忘記我。」艾文拉開她的手，向外便走。
    「艾文，艾文，」素姿哭叫著追上去，她跌倒在地上，她爬向前，抱住艾文一條腿：
「我需要你！艾文，我需要你！」
    艾文用手掩住眼，擦了一把，他咬住下唇拿去她的手：「你本來就不應該愛我，你
是個可憐的傻瓜！」
    「艾文，回來……」
    從前，丹尼一下班回來，推門就叫著：「素姿，我回來啦！」
    素姿不在客廳，他就到處找，素姿的房間、遊戲室、花園、花房，直至把她找到為
止。
    現在，丹尼往往超時工作，下班回來一聲不響，躲在房間里看報紙或者看畫，直到
桂姐來請他吃晚飯。
    今天他到飯廳，看見飯桌上只有一副食具。這情況出現已經是第三天，他實在有點
忍不住，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小姐又和艾醫生出去了？」
    「小姐在房間里，少爺是否要見她？」
    「不，不，我只是好奇，因何她沒有下樓吃晚飯？」丹尼連忙說。
    「小姐說胃口不好，她……」
    「哦！」丹尼截住她：「知道了！」於是，他自顧自的吃飯。
    第四天，還是食具一副。這一次，桂姐先開口：「少爺，小姐又不肯吃飯，我擔
心……」
    「給她煮碗面！」丹尼心裡想，大概她不好意思跟他共桌。那倒好，丹尼自從受傷
后，每次看見素姿，既生氣又尷尬。
    「不過，少爺，小姐連面也不肯吃。」
    「那就煎幾塊豬扒或者牛扒給她。這些事你會做，用不著來煩我。」
    「我知道，不過……」
    「你去替我拿瓶辣椒油。」
    桂姐憂愁地搖一下頭，她是想跟丹尼說話的，可是丹尼不肯聽。
    這天，桂姐來請丹尼吃飯的時候，她提起了勇氣：「少爺，我有事要向你稟告。」
    「有話就話吧，我又不是官府大老爺。」
    「小姐已經五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什麼？」丹尼懷疑自己的耳朵：「誰能五天不吃東西？」
    「小姐。」桂姐說：「整整五天，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消夜她都沒有吃。
而且五天內，她的房間內也沒有添過開水。」
    丹尼皺起了眉，頗為緊張：「我吩咐你給她煮麵、煎牛扒。豬扒，總之她喜歡吃什
么東西就煮什麼。一個人五天不吃東西，怎能支持？桂姐，你到底怎樣搞的？」
    「少爺，只要小姐肯吃，我桂姐一天煮二十餐都願意，但是，我根本沒有辦法把食
物送進她的房間內。」
    「為什麼？她不會開門？」
    「她鎖上了門，五天前艾醫生到來，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艾醫生走的時候，小
姐哭叫得很厲害，由那天開始，小姐便把自己鎖在卧室里。」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丹尼連忙走到素姿的房門口：「素姿，開門。」
    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
    丹尼著慌了：「素姿，快開門，哥哥來看你，你在裡面嗎？」
    「哥哥……」很微弱的聲音。跟著是一些輕微的聲響，突然卜通一聲，房間靜了。
    「素姿！」丹尼狂叫，他拚命用身體去撞那扇門，可是這兒的房門是最堅固的，丹
尼狠命撞，雖然是秋涼，他已滿身是汗：「快叫忠伯，帶把斧來！」
    終於，門砍開了一個大洞，丹尼鑽進去，看見素姿正由地上緩緩爬起。
    「剛才我走得太快！」她微笑。
    丹尼扶住她，看見她只穿了一件藍睡袍，長發技散著，面孔青黃，瞧淬、瘦削，雙
唇發白，正在喘氣。
    丹尼把她抱到床上，坐在床邊，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彷彿沒有了。
    他撫著她的頭髮，輕聲問：「為什麼不吃飯？想吃冰激凌是不是？」
    素姿搖一下頭，深四的眼睛充滿了淚：「哥哥，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那一次，對
不起，實在對不起！」
    「別說傻話！」丹尼掩住她的嘴：「那天哥哥喝多了酒，是不是把你嚇著了？」
    「哥哥終於原諒我，我還以為你一輩子不理我了。」她展出了真正的笑容。
    「我怎會不理你！」丹尼為她抹去眼淚：「快告訴我，為什麼不吃東西？」
    「不想吃！沒有胃口！」
    「喝湯好不好？我叫桂姐給你燉雞湯。在雞湯未燉好之前，你先喝一杯牛奶。」
    「不，哥哥，我什麼也不想吃。」
    「你的嘴唇爆裂，喝杯水！」丹尼站起來，走過去倒水，桂姐傻傻的，喃喃地：
「水瓶里的水和五天前一樣多。」
    丹尼拿著水杯回到床邊，扶起素姿把水往她口裡送，可是素姿咬住唇，水全倒在床
上。丹尼可急了：「素姿，你幹什麼？」
    「我不要喝水！」
    「不吃東西，水也不喝，你會死的！」
    「死了倒好！」
    「為什麼？」
    「愛情來了，我不能讓它失去。」
    「我也曾失去了愛情，但是我仍然活著。」丹尼抹去了床上的水。
    「當你真正戀愛的時候，你就了解失戀的痛苦。」
    「我不了解？」丹尼自嘲地問：「我真的不配了解嗎？哈！不過，你也不會了解，
因為你和艾文正在戀愛。」
    「不！我已經被拋棄了！」素姿緩緩的躺回床上去。
    丹尼記起那天在醫院罵過艾文，恐怕是艾文良心發現，自願退出。
    「我知道艾文前幾天來過，他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那天你似乎哭過。」
    「是的，我哭著求他，他不理。」素姿無力地說：「他來向我道別，他要回美國和
他的初戀情人結婚。他選了她，棄了我！」
    「你不吃不喝，就是為了他。」
    「哥哥，我失戀了，我什麼心情都沒有，坐在露台吊椅上看園裡的花，好像是花也
枯了，樹也枯了，金魚也不再遊了，甚至格格，它也不動了。」
    「格格跟你挨餓，它是餓得不會動。素姿，你還年輕又漂亮，你不愁找不到更好的
男孩子，艾文變心，算是一個教訓，你仍然有很多機會可以獲得愛情。」
    「你和艾文都這樣說，但是我不會，我一生只能愛一次。我一生中只有一個愛人，
失去他，我就等於失去一切。」
    事情到這個地步，丹尼認為值得一試：「艾文並非你第一個愛人，在他之前，你已
經有一個很愛你的未婚夫。」
    「是嗎？那他呢？」素姿用力笑一下：「這是謠言，你也會相信嗎？」
    「素姿，其實我……」
    「哥哥，你不用再說了，我今生今世只愛艾文，現在我的心已死去了。」素姿握一
下丹尼的手：「能夠再次和你說話真好，我現在感到很滿足。我很久沒有睡覺，我想睡
一會可以嗎？」
    「不可以，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她疑惑。
    「睡前喝一杯鮮奶！」丹尼說。
    她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
    「桂姐，」丹尼很興奮：「立刻拿一杯鮮奶來，快一點！」
    桂姐跑著出去。丹尼拍了拍她的臉：「別睡，等一下。」素姿含笑點著頭。
    丹尼打開雪櫃拿出一瓶凍鮮奶，喂格格吃了，格格幾天沒有吃東西，一下子就把整
瓶奶舐光了。
    不久，桂奶把一瓶熱鮮奶送上來，丹尼小心地喂素姿喝下，替她抹抹嘴，扶她躺下，
蓋上被。
    「晚安！明天我一早來看你。」
    「哥哥，」她渴切地望住他：「你可以親我一下嗎？」
    「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明天要吃早餐，明天吃雞粥，如何？」
    「我答應！」
    丹尼低頭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
    她滿足地閉上眼睛。
    本來丹尼想叫桂姐一起出去，但突然他又改變了主意：「你留下來陪小姐，雪櫃有
很多可口的食物，我吃完晚飯來接你的班！」
    「是的，少爺。」
    丹尼到飯廳，吐了一口氣。
    忠伯忙著開飯。
    丹尼吃了一口飯，飯像沙石一樣，他咽不下去；他喝口湯，湯比酒還難喝。
    心情不好，真是食不甘味。
    他把筷子一推，站起來，走到客廳，坐下來，想休息一下，但是滿腦子都是素姿。
他捧著頭，用力的搖。
    可是，素姿在他心裡趕不走。
    既然吃不下，恐怕也睡不著，倒不如去陪素姿，讓桂姐出來吃飯。
    丹尼還是樂觀的，起碼素姿肯喝牛奶，還答應明天吃雞粥。
    他走進素姿的房間一看，素姿的床上竟然沒有人。
    「桂姐，小姐呢？」
    「小姐洗澡去了。」
    「洗澡？她五天沒有吃飯還洗澡？」
    「就因為太久沒有洗澡，她覺得不舒服。洗個熱水澡，我相信小姐精神會好一點。」
    「她餓得沒氣沒力，在浴室里摔倒了怎麼辦？」丹尼大為反感：「她進去多久？」
    「她剛進去，少爺就進來了。」
    「我相信她未脫下衣服。」丹尼敲著門叫：「素姿，開門，我叫桂姐進去幫你！」
    「不，不用！」
    「那就不要洗澡，出來睡覺。」
    「好……我很快……出來……」
    「奇怪，她好像很驚慌，聲音發顫。」
    「少爺，我想起來了，我替小姐調好洗澡水出來，看見她拿著艾文醫生的相片哭！」
    「你呀！」丹尼一咬牙，拼了命撞門，幸而浴室的門單薄，一下就推開了，門一開，
丹尼看見素姿顫著手把滿手的藥丸放進嘴裡，丹尼飛前摑了她一個巴掌，素姿撲倒在地
上，丸也溜出來，丹尼撐開她的口，連僅有的半粒藥丸也扒了出來。
    丹尼兇巴巴的拉著她一隻手扯她出來，他雖然窮凶極惡的樣子，聲音卻是硬咽而帶
點顫抖：「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好，就不要死在我家裡。」
    丹尼把她推倒在一張椅里，他嗆大喉嚨叫：「忠伯，拿條麻繩來。」
    「哥哥！」素姿的臉更白了，她抽抽咽咽的在哭。
    一會，忠怕把繩子拿來。
    「綁住她！」
    「綁住小姐？」忠伯愕然。
    「剛才她自殺！」
    「自殺？」
    「藥丸是艾文留給她睡不著時吃一顆的，她一大把往嘴裡送。綁緊些，你們守著
她。」丹尼回到自己的房間，抹把汗坐在床上，想了一會。
    終於，他撥了電話。
    「找艾文……不在？你們立刻把他找回來，告訴他我們這兒死了人！」丹尼留下電
話號碼，然後掛上電話。
    不到十分鐘，艾文的電話來了：「丹尼，是你找我嗎？」
    「唔！我要你立刻來向素姿道歉，並且向她求婚。」
    「我已經和她分手，我保證不再找她。」
    「你聽清楚，我要你娶素姿，全心全意的愛她！我限你九十分鐘之內趕來我家，不
然的話，我會拿著獵槍去找你，就算你逃到美國，我一樣可以殺死你！」
    丹尼由家裡走出來，連外套也沒有帶，只穿了一件黑色絲絨T恤，黑絲絨長褲。
    秋深了，海風呼呼吹來，這時候穿件大衣還嫌冷。可是，丹尼整個人麻木，半點感
覺也沒有。
    他在海邊走，踏著沙，胸口像壓著一塊大石，有點呼吸困難，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
么，也行跳進水裡冷一冷會舒服些。
    他等了五年多，忍耐了五年多，現在雙手把心愛的人送給敵人，他抬起頭，當他想
到艾文和素姿可能相擁諒解的時候，他感到呼吸急促，鼻子酸痛，禁不住流下兩行淚來。
    哭！英雄無淚，但他不是英雄，他有淚，他受了無窮無盡的委屈和痛苦，現在應該
是發泄的好時候。他的身體向下萎縮，終於跪在沙灘上放聲痛哭起來。
    風，飄送他的哭聲，是那樣的凄厲，然而，他卻感到痛快多了。
    他嗚咽著站起來，走過去，在海邊一塊黑鬱郁的石上索著氣，打著呃！
    他真真正正失去素姿了，以後該怎辦？
    以後？他可能變成一個酒鬼了；可能變成孤獨的可憐蟲。素姿失去愛情不能活，他
活下去在等什麼？等奇迹？
    唉！他向天長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在海邊被海風摧殘了多久，這幾年的心枯力竭，在這一刻全崩潰了。
    「嗨！」突然他背後響起了聲音。不他回過頭，看見穿白色短皮裘的碧嘉。
    「嗨！」他傻兮兮的苦笑。
    李碧嘉坐在他對面一塊石上：「你只穿那麼少衣服，不覺得冷嗎？」
    「難道秋天穿皮裘？」
    「在海邊風又大，雖然是深秋，但是比白天的寒冬還冷。」
    「是嗎？」
    「夜已深了，還一個人來海邊吹風？」
    「你呢？」
    「剛才我打電話到你家，桂姐說你來了海邊，她告訴我你穿了很少衣服，希望我給
你帶件大衣，我以為桂姐開玩笑，沒帶來。」碧嘉看著丹尼：「現在我真後悔！」
    「有些事情，不容你後悔的，一個聰明人，有時候也會做小丑的角色。」
    「丹尼，你說什麼？」
    「你不會懂的，你永遠不會懂。」
    「素姿呢？她為什麼不陪你？」
    「她得回我失去的。」
    碧嘉笑著搖搖頭，今晚的丹尼實在使人費解：「這兒真的很冷，到我家喝杯咖啡好
不好？」
    「我不要咖啡，」丹尼說話像個白痴：「我要酒，酒！」
    「好！好，我們回家喝酒！」碧嘉怕他冷壞了，只要他肯離開，她什麼都肯答應：
「來吧！酒等著你。」
    丹尼呆著不動。
    碧嘉伸手去拉他，發覺他的手像冰一樣：「快走，你一定冷壞了。」
    碧嘉把丹尼帶回家，她立刻吩咐四姐給丹尼拿件大衣。
    「四少爺的衣服尹少爺穿不下。」
    「太太由加拿大寄了件大衣來，太大，四少爺穿起來像演粵劇。」
    「小姐，我記起來了，」四姐非常高興：「我立刻去拿。」
    碧嘉走到酒吧間，正想為丹尼倒酒，突然記起丹尼是最怕喝酒的，每次喝酒像喝苦
茶，而且一喝便醉，醉了又多半會吵鬧。
    還是給他燒一壺咖啡。
    把咖啡放進咖啡壺，插好電擎。
    四姐把大衣拿來了，碧嘉接過去，替丹尼穿上大衣，發覺他的手和脖子仍很冷。
    丹尼抬起了無神的眼睛望住碧嘉：「你答應請我喝酒的？」
    「我正在燒咖啡，咖啡對你比較適合。」
    「我不要咖啡，」他站起來：「我要酒，我去酒吧喝酒。」
    丹尼衝出去，碧嘉立刻把他拉回來：「不要走，我立刻倒酒給你。你受了寒，喝杯
酒能驅寒，你坐著。」
    「不要啤酒，要威士忌！」
    「好的！」碧嘉把一瓶威士忌放在酒吧台上，正彎下腰拿酒杯，丹尼一手把酒瓶搶
過去，張開嘴就把酒倒進口裡。
    「丹尼，」碧嘉慌忙過去制止：「你不能這樣喝，這樣喝酒很傷身體。」
    丹尼苦著臉，打著呃，按住胸口，迷迷糊糊的說：「傷身體有什麼大不了？當愛情
飛走的時候，我應該飛、飛、飛，跟它飛上天堂，告訴你，天堂沒有痛苦。」
    碧嘉知道他又來鬧，她一面拉他坐下，一面哀求說：「丹尼，把酒瓶給回我！」
    「不，我大不了賠你一瓶，你們都是吝嗇鬼，什麼都不肯給我，一點都不肯給我。
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酒，」他嗚咽著：「我只有酒！」
    飲吧！丹尼雙手握住酒瓶，骨碌，骨碌，把整瓶酒全喝下去。
    「天！」碧嘉心裡在祈禱：「他千萬別敲玻璃！四哥出門了，我一個人應付不了的，
上帝，你要保佑我啊！」
    幸而丹尼哭笑了一會，手一松，空酒瓶跌在地上，頭一側，睡過去了。
    碧嘉拾起酒瓶，搬來一張長椅，把丹尼兩條長腿搬上去，替他脫掉鞋子。又跑到樓
上拿一張氈給他蓋上。
    碧嘉用一條熱毛巾替他抹一把臉，他眼角還藏了一滴淚水呢！
    碧嘉坐在丹尼身邊守著他，最近他怎麼了？情緒那麼低落，一次又一次出事，以前
他總是笑嘻嘻的。
    他一定有心事，失戀？

10
  
    不可能，從未聽說他有任何女朋友，而且像他這樣可愛的男孩子，誰忍心拋棄他？
    工作壓力大？也有這個可能，她和史德不太熟識，否則可以問問他。
    後來，碧嘉伏在丹尼椅子的扶手上睡著了。
    ，她聽見有人喊：「水，水！」
    碧嘉跳起來，看見丹尼輾轉反側，口裡喃喃的，碧嘉連忙倒了一杯暖水，喂他喝下。
    在壁燈下，碧喜看見丹尼的臉紅紅的，她用手按一下他的額角，呀！好燙手，這時
候，丹尼還張著嘴在呼吸。
    碧嘉慌忙亮了燈，先打電話給他們的家庭醫生，請他立刻來給丹尼治病。
    她又叫醒了四姐和花王，花王要等醫生進來，四姐幫忙碧嘉把冰塊放進冰袋裡，然
后壓在丹尼的頭上。碧嘉又用火酒替他洗擦皮膚，這樣可以減低他的熱度。
    「小姐，尹少爺坐著很不舒服，我們送他進客房休息。」
    「我早就想到了，但是，他這麼高大，差不多二百磅的人，我們三個人很難把他弄
到樓上，還是等醫生來吧。」
    折騰了一個晚上，丹尼總算被送進客房，換上佛烈的睡袍，舒舒服服的躲在床上。
    醫生替他打了針，留下藥，答應明天再來為他診治。
    一千個道歉，一萬個感謝，碧嘉把醫生送上汽車。
    「不用擔心，」朱醫生看著碧嘉長大，他拍了拍她的手：「他雖然受了寒，受了刺
激，身體有虛弱的現象，但他本身的體質很好，身體又強壯，他很快會沒事的。」
    「謝謝！」
    碧嘉再次回到客房時，已經快天亮了，她對四姐說：「你和花王去睡覺嗎！不用做
早餐了，大家多睡一會兒。」
    「但是尹少爺要依時吃藥，朱醫生說，服藥前一定要喂他吃東西。」
    「這些工作我會做的。」
    「小姐，你已經一夜沒有睡覺了。」
    「我知道，我支持得住，去休息吧。」碧嘉放下了所有窗幔，她擔心等會兒大亮了，
陽光照射進來會把丹尼弄醒。
    她把一個小鍾放在葯的旁邊，什麼時候煮東西、什麼時候侍候丹尼吃藥，她都一一
記下來，然後坐回丹尼的床邊守住他。
    大約吃過三次葯，丹尼全身冒汗，碧嘉用毛巾輕輕替他把汗抹去，可是他的汗真多，
抹過了身體又濕透。
    碧嘉不停地工作，連疲倦也忘記了。
    丹尼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一直沒有完全清醒過。
    下午朱醫生來看丹尼，他說丹尼患的是重感冒，依照他的體質，病情不應該那麼嚴
重。當然，他並不知道丹尼長期累積的鬱結和忍痛割愛的痛苦，在海邊受涼加上他空著
肚子沒有吃晚餐，抵抗力當然大大減弱，又何況他受刺激太深？
    朱醫生走後，四姐要來接班，碧嘉搖一下頭：「你只要替我做兩件事，替尹少爺換
睡衣，他上午出了很多汗，同時替我煮些稀粥，我隨時要用。」
    「換衣服和煮粥我都能夠做，做完了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照顧尹少爺。小姐，你雙
眼布滿紅筋，該休息一會的。」
    「好的，等尹少爺醒來，我要你來接班。」碧嘉笑著推四姐出去。
    打過針后的丹尼睡得很熟，大約有兩個鐘頭左右，丹尼又全身冒汗。於是，碧嘉又
開始她的忙碌工作。
    忙了一大陣，她實在有點支持不住，竟然伏在丹尼的床邊睡著了。
    丹尼在飢餓狀態下醒來，他張開眼睛，看見一個陌生的房間，感到身上穿著緊窄的
睡衣，他側過臉，看見一個女孩子伏在他的床邊，手上緊握著一條毛巾。
    丹尼撫一下她的長發：「素姿！」
    「噢！」碧嘉整個跳起來，睡眼惺松的用毛巾替丹尼抹手臂。
    丹尼一愕，他怎樣也想不到，在他床邊睡著的竟然是碧嘉。
    她一定是疲倦過度，否則不會那麼迷糊，同時他更不明白她為什麼手中握毛巾，原
來她不斷為他抹汗。
    「碧嘉！」他捉著她的手，停止她為他抹汗，因為他要弄清楚一些事。
    碧嘉聽見丹尼的叫聲，整個人醒過來，她又看見丹尼那雙迷人的大眼睛，她興奮得
低叫起來：「醒來了！你終於醒來了！」
    「碧嘉，請你告訴我，我怎會在這兒？而且全身無力？」
    碧嘉一面替他抹汗，一面把昨晚到今天發生的事全告訴他。
    丹尼聽了一切，心裡很不好過：「對不起！想不到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
    「其實，你醒過來我已經很高興，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碧嘉溫柔地撫一下他的
額頭：「啊！涼涼的，退熱了，真好！」
    「碧嘉，我有一個請求。」
    「你要什麼，儘管吩咐，尹少爺。」碧嘉實在開心，人也風趣起來。
    「我想在這兒住幾天，不知道……」
    「萬分歡迎！其實你要走我才不批准呢！你雖然沒有發燒，但是病還沒有完全好，
朱醫生明天還要來替你診治。」
    「碧嘉，你已經二十個鐘頭沒有休息，兩眼紅筋滿布。」丹尼看得出碧嘉為他而惟
悴了，於心不忍：「我沒有事，你去睡覺嗎！只要給我一條幹毛巾，我自會抹汗。」
    「哎唷！該是吃藥的時候了，吃藥前要吃點東西的，你餓不餓？」
    丹尼也記起來了，他噎一下說：「我很想吃四大塊牛扒。」
    「不行！你還沒有全好呢！只能吃些稀粥。」碧嘉用力搖著頭。
    「我不喜歡吃稀粥。」
    「要聽話！今天吃粥，明天吃面，等朱醫生來了，得到他的批准，你才可以吃牛
扒。」碧嘉站起來：「我去叫四姐把粥送上來。」
    丹尼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
    不久四姐送粥上來，看見丹尼醒了很高興：「尹少爺，你使我們小姐擔心死了，她
忙了一整晚一個大白天，啊！她今天還沒有吃過東西呢，我要接她班，她又不肯。」
    「你不吃東西會餓壞的，」丹尼連忙對碧嘉說：「你應該吃牛扒。」
    「我不餓，」碧嘉回頭對四姐說：「這兒沒有事了，我要什麼會叫你。」
    四姐看了看丹尼，又看了看碧嘉，作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出去了。
    丹尼面紅起來，碧嘉扶起他，讓他靠著：「我喂你吃粥。」
    「我自己來！」
    「你會把粥碗弄翻的，你不是說全身無力？我又不是第一次喂你。」碧嘉小心地，
一羹羹粥喂進丹尼嘴裡，吃完粥，用熱毛巾替他抹面，又喂他吃藥，然後扶他躺下，蓋
好了毛氈，再撫一下他的額頭，然後才安心的笑了笑：「你很快可以吃牛扒了！」
    很久沒有女孩子這樣關心他、體貼他，尤其在他感情最脆弱，更在病中的此時。丹
尼很感動，握著她的手說：「你對我真好，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感激你？」
    碧嘉向他嫵媚一笑，那張俏臉好迷人。
    「睡吧！嗯！」
    「你疲倦了！」丹尼仍然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好纖巧，好柔軟。
    「不！我會坐在床邊等你入睡！」
    丹尼立刻閉上眼睛叫著：「我睡著啦！」
    「騙人！」碧嘉輕拍一下他的臉：「睡了還會說話？不想入睡，聊聊吧！」
    「碧嘉，你有空替我打電話到公司請假，告訴我父母和素姿，說我出差去了。」
    「你不要素姿來看你？」碧嘉很意外。
    「不要，」那種無形的痛又在作怪：「我希望能靜幾天，不想見任何人。」
    「連我都不想見？」碧嘉俏皮的問。
    「見不到你，我連稀粥都沒得吃。」
    「安心睡吧！我會為你辦妥一切。」
    丹尼午睡醒來，看不見床邊的碧嘉，心裡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這幾天，他習慣了一醒來就看見碧嘉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還有那迷人的笑臉。
    碧嘉去了哪兒？總得吃飯，上洗手間啊！別心急，還是多等一會吧！
    其實，他早可以起床走動，在房間到處跑，而且今天午餐已經開始吃牛扒。
    但是他不想起來，他一定要等到碧嘉坐在床邊，給他溫柔體貼的慰問。
    丹尼翻轉身，多休息一會吧！
    他等了很久，心越來越急，一頓飯也該吃完？她會不會不理他？
    他已經在乎李碧嘉對他的態度。
    終於，他聽見很輕很快的開門聲，他再也忍不住了，仰起頭看，果然是李碧嘉。
    「碧嘉！」丹尼急不可待：「剛才你去了哪兒？我一直在擔心。」
    「已經醒來啦！」碧嘉把大包小包東西放下，立刻走到床邊，喘著氣向他解釋：
「我乘你睡午覺的時候開快車到市區給你買衣服，我知道你穿著四哥的睡衣一定很不舒
服，我給你買了許多東西。」
    「外面很冷？」丹尼用兩隻手合著她的手掌：「鼻尖都紅了。」
    「風大嘛！而且我趕得好急，我希望在你醒來之前趕回來的，把睡衣換下來，舒服
一下好不好？」
    「陪我去海灘散步，我想吸口新鮮空氣，整天在房間里像籠中鳥。」
    「你剛病好，去吹海風？」
    「現在有太陽，風是暖的。」
    「好！不過你要依我一個條件。」
    丹尼閉上眼睛笑一下：「你知道我現在無力反抗，全聽你的。」
    「你想出門，一定要穿我買給你的大衣。」碧嘉把一套天藍色的天鵝絨套裝，一件
白色連風帽的美式卡曲拿出來。
    「秋天就穿卡曲？」
    「我陪你！」
    兩個人換了衣服，完全是一式一樣的，像一對I公仔。
    出門前，碧嘉替他戴上風帽。
    丹尼攬著她的腰，碧嘉也攬著他的腰。
    兩個人相擁著，在太陽下，沙灘上，緩緩散步。
    有幾隻秋雁飛過。
    「冷嗎？」碧嘉柔聲問。
    「有你在身邊，我感到很溫暖！」
    「是逗我開心呢？還是說說花話？」
    「都不是，是真心話，剛才我醒來看不到你，我心裡好難受。」
    「真的？」碧嘉把臉貼著他的肩膊：「丹尼，當我第一次看見你由樓梯上走下來時，
我就已經對你傾心。不過，我知道你那時候根本不喜歡我。」
    「不是不喜歡，是不敢喜歡！」
    「為什麼？」
    「因為……」丹尼擺一下手：「我最不能忍受失敗，所以我不敢……」
    「為什麼不說下去？」
    「在我弄不清楚你是否喜歡我之前，我不會追求你，你知道，我自尊心很強。」丹
尼不想再提素姿，不想承認他已回復自由身，他有未婚妻的時候看她一眼還嫌多餘，現
在失意了才來翻她的好處。
    「你撒謊，從我的眼神中，你可以看得出我對你的傾慕。」
    「在你的眼神里我只看到一個美麗的夢。」丹尼低下頭，碧嘉的眼睛的確有一種魅
力吸人心魄：「素姿常常說，你美麗得像個夢。」
    「夢是虛渺的、短促的，當你夢醒時它便消失。我不要做『夢』，我要真實的存
在。」
    「但願你有夢一般美，活得真實、長久。」丹尼擁緊她一點。
    「假如沒有你，我寧願像一個夢，悄悄的在空氣中消失。」
    「你已經有了我。」
    「但是我沒有信心永遠擁有你。」
    「別傻！」丹尼撫一下她的臉：「我們是患難知己，你在我最痛苦、最困難的時候
拉了我一把，我永遠不會忘記。」
    「我害怕這種報恩式的愛情。」
    「你忽視了自己的美貌、魅力、溫柔和可愛。」丹尼凝視著她：「我以前沒有張開
眼睛，現在總算看清楚了，你不單隻是美人，而且是個心腸很好，很會開懷別人的女
孩。」
    「丹尼，」她嬌慵無力的：「你令我飄飄然……」
    「碧嘉！」丹尼吻一下她的秀髮，再吻一下她的面頰。
    這五年多以來，他只會吻女人這些部位。
    不過，丹尼的心情已在逐漸好轉，他不再那麼孤單。寂寞，他和碧嘉感情進展快速，
而且生活得很快樂。他們會穿著騎馬裝去騎馬；到槍會打飛碟；到球會打高爾夫球。到
的士高跳舞是他們最感興趣的節目，他們通常是最出色的一對，丹尼還帶碧嘉到小型賽
車會去駕駛小型汽車，因為他是那兒的會員。
    這天，他們哪兒都不去，在碧嘉的家裡著電視、聊天。
    碧嘉坐在一張長椅上，丹尼躺上去，把頭枕在碧嘉的膝上。
    碧嘉用手指輕弄他額前的頭髮：「丹尼，你的假期快完了，你也應該回家去了。」
    「我已準備上班，但是我不想回家。」
    「為什麼？」
    丹尼不能告訴她，只要他看見素姿和艾文親熱仍會妒忌，他不想回家是因為要避開
他們。他只能說：「捨不得離開你！」
    「誰說你可以離開我？我們每天一起上班，各自工作，然後一起吃午餐，下了班我
們又可以在一起。」
    「那和現在有什麼分別？啊！孤男寡婦，怕人家說閑話？好，我立刻走！」
    「唔！你呀！好小心眼！」碧嘉把手按住他的胸口不讓他起來：「我李碧嘉做事從
來不怕人家說閑話的。何況對你？」
    丹尼乘機握著她的手，吻了一下：「那你為什麼狠心趕我走？」
    「我知道你和素姿感情很好，你出門幾天，她會很想念你。而且，你在我這裡騙她
出門去，被她知道了，她會怪我。」
    「不會了，女孩子有了愛人就不會要哥哥。」丹尼苦笑了一下：「你知道嗎？她快
要和艾文結婚了，我不在家對他們反而好，我也不應做電燈泡。」
    「人細鬼大！素姿呀……」突然電話鈴響，碧嘉拿起電話，用英文說了幾句，她低
聲對丹尼說：「是長途電話！」
    一會，碧嘉：「四哥！喂，你已經去了一個多星期了，我跟媽咪通電話，她說你昨
天已離開了加拿大。什麼？啊？怪不得，原來去看麗淑，她好嗎？問候她啊！什麼？后
天回來？為什麼不陪麗淑多玩幾天呢？唔！知道了，後天見！」
    丹尼吹了一下口哨：「看樣子我是非走不可了，唉！」
    「剛才還說捨不得我呢？怎麼忽然又改變了主意？」碧嘉一面掛上電話一面問。
    「佛烈回來看見我們這樣子他會難為情的，反正在我家、在你家都不方便，倒不如
聽你的話，一起上班、下班。」
    「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
    「今晚我們都不要睡，煮壺咖啡聊天。」
    「我要喝酒。」
    「不準。」碧嘉媚眼一瞟：「你不聽話我以後不再理你。」
    「好！尹丹尼為李碧嘉戒酒。」
    「這才是乖孩子啊！」碧嘉笑著把丹尼的頭擁進懷裡。
    丹尼已經被她整個地迷住了。
    說實在的，論美貌，碧嘉和素姿各有千秋，也許素姿俏皮可愛些，但論魅力，碧嘉
顯然比素姿強得多，她是個萬人迷的人孩子。
    終於，丹尼回家了，拿著個旅行袋，因為碧嘉替他買了不少衣服。
    素姿看見他，高興得撲過去：「哥哥，你回來了！你的衣服好漂亮啊！」
    丹尼穿了一套最新款的金咖啡燈芯絨夾克，腰間有一條金屬帶子，褲腳同樣有金屬
鈕扣。
    丹尼低頭看她：「你面色很好，人也胖了，最近艾文天天來陪你？」
    「謝謝哥哥的幫忙，他現在已經對我很好，並且……」素姿垂下了頭，嬌羞的：
「他已向我求婚了，我……」
    「你答應啦！」丹尼心裡還有點酸酸的。
    「不！我先要徵求你的同意。」
    「你知道我不會反對的，」丹尼仰頭吸了一口氣：「女大不中留。」
    「哥哥！碧嘉說你去台灣出差。」
    「對呀！台灣的風景美極了。」
    「聽說台灣有很多可口的零食，豬肉乾、牛肉乾、酥糖、花生米……吃的呢？」
    「噢！這次去是為了公事，忙得很。而且又沒有遇上一位好心的女工程師，人生路
不熟，所以什麼也沒買。」丹尼到處看。
    「哥哥，你找什麼？」
    丹尼走出花園，把碧嘉拉進來。
    「碧嘉也來了。」素姿打量他們：「你們的衣服是一式一樣的？」
    「巧合！」碧嘉連忙說。
    丹尼捏一下她的腰，碧嘉咭咭笑，然後兩個人互摟著腰兒笑作一團。
    素姿看見了，她似乎有點不習慣，因為丹尼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女孩子那麼親熱，
當然，除了素姿她自己。
    一會，丹尼問：「艾文來嗎？」
    「他下了班來。」
    「我們一起去吃晚飯！」丹尼說完，拉著碧嘉的手，說要帶她到房間里看他小時候
的相片。
    自此開始，丹尼和碧嘉經常出雙入對，使素姿很難忍受的是，碧嘉正在吃的香蕉，
丹尼突然去咬一口；兩個人看一幅漫畫也會笑作一團；丹尼揉碧嘉的頭髮又咬她的耳垂
珠；碧嘉好像患了軟骨病，站著、坐著身體總是往丹尼懷裡靠；兩個人玩得很高興時，
丹尼會突然把她抱得高高的在轉圈圈；他們經常穿著同一款式的衣服，原來是碧嘉向法
國訂購的。
    素姿也不高興丹尼每天接碧嘉上班，有時候素姿乘佛烈的汽車一心一意要陪丹尼吃
頓午餐，丹尼一定要打電話約碧嘉一起去。總之除了睡覺和工作的時候，只要有丹尼就
一定有碧嘉。
    碧嘉來尹家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她對素姿關懷備至，簡直像嫂嫂對小姑，她那種熱
情使素姿越來越受不了。
    四個人玩紙牌，丹尼和碧嘉老是輸，因為他們不是咬耳朵、無緣無故的笑，就是搶
飲一杯橙汁；碧嘉打他一下，他就搔她一下，兩個人經常眉目傳情，素姿看得眼都花了，
她索性說疲倦回卧室，讓他們樂個夠。
    上的士高也很沒意思，丹尼和碧嘉要不是跳得很瘋，便是相擁著跳貼面舞。
    這天丹尼上班時，素姿送他到門口，他答應回家吃晚飯。素姿很高興，親自下廚做
了幾味丹尼喜歡吃的小菜，為了做菜，艾文來了她也不理。誰知道一切準備好，丹尼打
個電話回來，說不回來啦！因為中環一間酒店新開了一個扒房，碧嘉要去試菜，於是丹
尼就陪著她，不回家了。
    素姿很生氣，心裡喃喃的罵：「少見一天不行嗎？」
    當她和艾文相對吃晚飯的時候，艾文又舊事重提：「素姿，我們到底什麼時候結
婚？」
    「結婚？」素姿沒好氣：「哥哥還沒有結婚呢！我們好意思搶先嗎？」
    「我看他和碧嘉也快要結婚了，你不覺得他們是很相配的一對？」
    「我不知道，哥哥有那麼多女朋友，我怎會知道他到底喜歡誰？」
    「誰都看得出他喜歡碧嘉，他們兩個已經好得分不開。」
    「那還不簡單？等他們結了婚，我們就結婚。別說了，吃飯吧！」
    「素姿，你最近好像脾氣不大好？」
    「我沒有說過我脾氣好，如果你嫌我不夠溫柔，大可以不要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你身體不舒服，你身體一向不大好。」
    「我身體不好？哪兒不好？只不過患了失憶症，腦子不大靈活。可是我的身體強壯
得像一條牛。騎馬、爬山、滑水……你以為我真的不行？都是你，把我說成個葯堡似
的。」
    「好！不談，不談，菜冷了。」艾文怕了，現在的素姿好難應付，敏感、小心眼、
脾氣又躁。素姿的心情好壞，往往受了丹尼和碧嘉的影響。
    看見丹尼和碧嘉玩玩笑笑，她心裡就很不好過。而使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丹尼和碧嘉
含情相視，默默無言。然後丹尼握起碧嘉的縴手，把它放在他自己的臉上，最後兩個人
的額頭碰在一起。吃過晚飯，要是他們不往市區，無論風怎樣大，他們也會手拉著手的
往海邊散步。他們經常喁喁細語，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他們真的在戀愛嗎？素姿問了自
己一次又一次。
    間，素姿聽到一陣嬌媚的笑聲。一聽就認得出是碧嘉，素姿對她的一切都特別
敏感。
    素姿連忙起床，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穿過玻璃和露台，看見丹尼和碧嘉正在打球。
    大概他們已經玩了很久，碧嘉用手背抹汗，丹尼連忙拿了一條毛巾跑過去，替她小
心拭抹，又拿了一杯橙汁讓碧嘉喝了兩口，碧嘉嬌笑著，像啄木鳥似的，在丹尼唇上吻
了一下。
    素姿看著，感到胃內一陣翻騰，渾身不舒服直冒汗，她跑回床上，大發脾氣，把枕
頭，毛氈全扔到地上。
    那天晚上素姿推說胃口不好，沒有下樓和丹尼、碧嘉一起吃飯。
    說真話她是全身不舒服，不過最大的原因，是不想再次見到丹尼和碧嘉相親相愛。
    睡前丹尼來看過她，親眼看著她喝了一杯熱鮮奶，然後才離去。
    本來睡前喝杯熱鮮奶會睡得很好，可是，她心裡總不安寧，閉上眼睛，看見丹尼穿
著一套三件頭的白色西裝，很帥很有型。素姿立刻走過去擁抱他，本來丹尼正在和素姿
談得很開心，忽然，穿著黑色、肩弔帶、低胸晚禮服的李碧嘉從他們身邊走過，丹尼連
忙拋下素姿，跑過去追上碧嘉，然後雙雙離去，任素姿叫破喉嚨，他也不再回頭。
    「不！不！不要拋下我！」素姿整個跳起來，渾身是汗。
    丹尼聽見素姿的房間傳出叫聲，他慌忙跑下床，連睡鞋也來不及穿上。
    他赤足走進素姿的房間，看見素姿呆木地坐在床上。
    「素姿，發生了什麼事？」
    她緩緩搖一下頭。
    「發噩夢？」丹尼坐在床邊：「你已經很久沒有發噩夢了，為什麼？」
    「不知道！」她傻傻的。
    「你是不是又看見那兇惡的未婚夫？」丹尼關心地問：「他又打你了，是不是？我
告訴你，你以前根本沒有未婚夫，是我們逗著你玩的。所以，你應該忘記這件不愉快的
事。」
    「我沒有夢見他，很久很久沒有看見他，我是夢見有人拋棄我。」
    「艾文？別擔心，他是老實人。」
    「絕不是艾文！」
    「那到底是誰？」丹尼遞給他一條毛巾和一杯熱茶。
    「我……」素姿難於啟齒，怎好意思說自己和另外一個女人搶奪哥哥的愛：「夢裡
黑漆漆的，我看不清楚。」
    「你一定身體不舒服，胃口不好，連飯都吃不下，現在又發噩夢！明天我叫艾文來
為你檢查一下吧！」
    「我沒有事，一切都是巧合。」
    「明天再說吧！」丹尼接過杯子，扶她躺下來：「不要胡思亂想，好好的睡。」
    丹尼正要離去的時候，素姿突然拉住他：「哥哥，你還像以前一樣疼我嗎？」
    「當然！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疼你疼誰呢？你始終是我眼中的小寶貝。」
    「那，碧嘉呢？」
    「碧嘉？你看得出我很喜歡她？」
    「比喜歡我更多。」
    「那是不能比的，碧嘉是我的女朋友，而你是我的妹妹。」
    「為什麼不能比？我們兩個都是女孩子。」素姿不以為然。
    「當然不能比，碧喜是我的愛人，你是我的妹妹，就等於你對艾文和對我。」
    「艾文和你比，我還是喜歡哥哥，我的眼中，你是最好的了。」
    「謝謝！」丹尼拍一下她的手。
    「哥哥，你真的那麼喜歡碧嘉？」
    「我想是的。」
    「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你怎可以這麼快就決定愛一個人？」
    「愛一個人，一眼也能決定；要是不喜歡一個人，相對一生也是徒然。」
    「你不是今天才認識碧嘉的，你既然認為有一見鍾情這回事，你第一天見到她就應
該愛上她，為什麼要等到今天？」
    「因為……」丹尼看了素姿一眼，當然，一切都為了她：「可能當時機緣還未到。」
    「碧嘉真好福氣！」她慨嘆著。
    「其實是我福氣好，碧嘉的確是個很令人喜歡的女孩子，她靜的時候，可以陪我看
一整天書；她動的時候，什麼戶外的活動都玩得很起勁，將來會是個既宜於內又宜於外
的好太太。」
    「我始終認為沒有一個女孩子是可以配得上你的，你太越卓，她們太平凡。」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碧嘉做你的嫂子嗎？」丹尼捏一下她的鼻子：「別忘了碧嘉是
你最要好的朋友，你迫我穿米色西裝歡迎她的。」
    「你還記得！」素姿嘆氣點了點頭。
    「不會忘記，我還我記得我剛下樓她就進門，第一眼，她已經很吸引我了！」丹尼
迷在回憶里：「如果那時候我肯多看她一眼，也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
    「哥哥，你說什麼？」
    「噢！沒有什麼，你好好的睡吧！晚安！」丹尼匆匆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替她
熄了房燈，自己回房睡覺了。
    素姿可睡不著，腦海中老出現丹尼和碧嘉，她決定要好好的跟碧嘉談談。
    她突然覺得，嫁給艾文並不是那麼重要，如果丹尼不結婚，她也可以不結婚，兩兄
妹一起生活也很快樂。
    這天，丹尼和史德下午要去視察一項大工程，因為路途遙遠，因此丹尼說好了不回
家吃飯，自然也不能陪碧嘉。
    碧嘉自己駕車回家，一踏進屋子，就看見素姿端正地坐在客廳里。
    看見素姿，碧嘉很高興，因為自從丹尼生病，在李家休養了幾天之後，他再度帶碧
嘉回尹家時，素姿的態度越來越變得冷淡，她很少和碧嘉說話，說笑更沒有，而且好像
有意無意的迴避她。
    碧嘉雖然感到詫異，也有點擔心，不過沉醉在愛河中，有很多事情都會被忽視。
    「素姿，看見你真開心。」碧嘉熱情地跑上去：「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談過了，
反正丹尼不回家吃飯，你今晚就在我這兒吃。」
    「不行！」素姿的態度是倔強而有點敵對的：「晚一點艾文會來看我。」
    「請他一起來吃飯。」
    「我們要談一些私事，」素姿挑了挑眉毛：「在這兒方便嗎？」
    「你今天不是來看我的嗎？」素姿的冰冷，令她頗為難受。
    「是的，我有話跟你說，」素姿肅穆地：「說完就走。」
    「素姿，」碧嘉坐在她的身邊：「我們之間是不是有點誤會？」
    「誤會？」素姿反問：「有什麼誤會？」
    「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們以前感情很好，經常互吐心事。可是，你現在好像連
跟我多說一句話也不願意。」
    「如果我不想和你說話，我今天不會來。」素姿坐開一點，她不喜歡碧嘉擠著她。
    「我們一面吃點心，一面談好不好？」
    「不，我已經吃過下午茶了，你請自便。」素姿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態度。
    「那我也不吃了。」碧嘉到酒吧倒了兩杯鮮榨橙汁，把其中一杯遞給素姿。
    「哥哥告訴我，」素姿用手指兜著圈，撫摸杯口的邊緣：「你和他正在談戀愛？」
    一提起丹尼，碧嘉什麼煩惱也沒有了，素姿見她一臉的神采，心裡很不高興。
    「是的！」碧嘉肯定地回答。
    「這是你第幾次的戀愛？」
    「第幾次？」碧嘉愕然。
    「哥哥是第一次談戀愛，這應該是他的初戀，但是，你呢？」
    「我也是第一次！」
    「撒謊！你以前曾經告訴我，你有過一個很好的男朋友，」素姿叫著：「可能還不
只一個，不公平、不公平，哥哥只有你一個。」
    「男女朋友誰沒有？丹尼也有思棋、庄麗淑……」
    「哥哥不愛她們。」素姿歇斯底里地叫著，聲音很大。
    「我知道！我以前有男朋友，可是，我也不愛他們！」
    「誰知道你有沒有說謊？」
    「素姿，你怎麼了？我和你認識的日子非淺，你對我的性格也很了解，你怎會懷疑
我撒謊？而且你也知道，我愛上一個人並不容易，一旦愛上了，我要愛到底，要是我已
經有了愛人，你想，我還愛丹尼嗎？」
    「也許哥哥比你的舊愛人好！」
    「沒有比較，我愛上誰，誰就是最好，等於你認為艾文最好一樣。」
    「我並不認為艾文最好，哥哥才是最好的，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可惜他是我的哥
哥！」素姿用力搖著頭。
    碧嘉心裡似乎有點明白，這女孩子有戀兄懲。造成這種心理，可分兩方面分析：第
一，家中除了父母，只有兄妹兩人，而丹尼的確出眾，素姿仰慕他；第二，丹尼對她太
遷就、太寵愛，注意力一直在她的身上，他對素姿，比對任何一個女朋友要好，所以形
成素姿產生一種錯覺，以為丹尼只能愛她一個人、對她一個人好。
    這小妮子在呷乾醋了。
    碧嘉體諒地點了點頭，她搭著素姿的肩膊說：「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不高興，你怕
我搶走你的哥哥，是不是？」
    素姿不耐煩地拉開碧嘉的手：「我的哥哥是沒有人能夠把他搶走的，哥哥也說過，
他只有我一個妹妹。」
    「對，是我說錯了，你是丹尼唯一的妹妹，沒有人能代替你的位置。你是不高興別
人搶走你哥哥的愛，」碧嘉連忙說：「不會的，就算丹尼結了婚，他一樣會愛你，而你
的嫂嫂也同樣會愛你，你不是一直希望有嫂嫂？」
    「有嫂嫂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哥哥總是愛自己的太太比妹妹多。」素姿民，惘然望
出外面：「我發覺自己以前很傻。」
    「素姿，人始終要結婚的，不可能因為有了一個妹妹就不結婚，兩種愛是不同的，
做哥哥的也不會有了太太就不愛妹妹。」
    素姿盯她一眼，突然問：「你準備嫁給我的哥哥嗎？」
    「丹尼著向我求婚我不會拒絕。」
    「你真的那麼愛我哥哥？」
    「你一早就知道了，我從不隱瞞我的心事，何況我們是好朋友？你也希望我做你的
嫂嫂，難道不是嗎？」
    「哈！」素姿輕輕地冷笑：「你能愛他多久？未來嫂子。」
    「我有生之日。」
    「好！」素姿站起來：「願你能遵守你的諾言，再見！」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妹妹，而你也還未是我的嫂子。」
    「你不為我祝福嗎？」碧嘉還是一直送她到門口。
    「誰為我祝福？」她反問。
    「我為你祝福。」
    「謝謝，不過現在還未到聖誕節。」
    「快到了，我和四哥、丹尼都準備布置聖誕樹，李、尹兩家都會布置得很熱鬧，丹
尼還準備開一個聖誕餐舞會。」
    「我們家的聖誕樹也快要布置好了，不過我仍然無意與你交換禮物。」
    「你不祝福我？」
    「你已經得到最好的人，不能太貪心。」她說完飛跑出去，她一直跑，在那冰冷沉
靜的沙灘跑，她的眼淚湧出來，掛滿了臉，但是，她不知道為了什麼？
    啊！天，她為什麼都是活在夢裡似的？她似乎一無所知，甚至，她活著為了什麼？
    是因為她患了失憶症？她以前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她愛過嗎？她真的有未婚夫嗎？
誰？她和誰乘車兜風？誰開快車，誰令汽車失事？未婚夫呢？在哪兒？
    是丹尼嗎？就是他嗎？庄麗淑說過，丹尼很寵愛她，愛得有點不像哥哥對妹妹，真
是他嗎？那有多好！啊！天，不，不，他們是兄妹，不可能的！
    她倒在沙灘上哭泣，她好妨忌碧嘉，只要看見她便生氣，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
為什麼她變了？
    回想剛才的情形，她有點內疚，她不應該用那種態度對碧嘉，碧嘉是她的好朋友，
要不要回去說聲對不起？
    不！看見她，素姿會受不了。
    丹尼由鋁質平頂梯走下來，拍了拍牛仔褲上的人做雪花。
    碧嘉拿了一杯果汁過來，喂著他喝：「一連布置了兩顆聖誕樹，累壞了。」
    「還有四天便是聖誕節，不能再偷懶。」丹尼攬著她的腰：「以前素姿對聖誕樹最
敏感，聖詩誕節前一個星期，她已經把聖誕樹布置好，她搶著做，不讓我插手，什麼事
都自己動手，而且還做得津津有味，現在她對什麼都似乎提不起興趣，懶懶的整天呆坐
著，我叫她在聖誕樹下擺幾份聖誕禮物，她拖拉了三天。看來聖誕餐舞會要在你這兒舉
行。」
    「就在這兒舉行吧！」碧嘉看了看丹尼：「你有沒有發覺？素姿最近好像變了。」
    「她最近受了刺激，又企圖自殺，情緒很不穩定，我已經叫艾文多陪她。」
    丹尼和碧嘉兩個人坐在一張大笨椅里，這種椅通常可以坐兩個人，所以丹尼把家裡
的其中一張搬來。
    這種椅子最適合情侶坐，因為可以接近些、親密些，每次碧嘉到尹家，素姿總是有
意無意的把大笨椅佔住。
    「素姿不單隻脾氣不好，行為也有點特別，昨天她傍晚來過。」
    「你不是抱怨素姿很久沒有來找你聊天？她終於來了，你們在談些什麼？」
    「她問我是不是真心愛你？」
    「你一定說沒有我就活不下去。」
    「你臭美！」碧嘉捶著他撒嬌。
    「難道我說了假話嗎？」丹尼開心地格格地笑：「你不是愛我愛得要死嗎？」
    「唔，」碧嘉用力背轉身，生氣了：「恥笑人家的情感，卑鄙！」
    「對不起！我只不過跟你開玩笑。」
    碧嘉鼓起了腮。
    「別生氣啦！寶貝。」丹尼從後面抱住她：「嘴長了不好看。」
    「你啊！」碧嘉擰一下他的耳朵：「調皮，該罰！」
    「我下次不敢了，娘子。」丹尼苦著臉。
    碧嘉被他逗得笑了起來，打了他一下，說：「素姿好不講理，她迫著問我，你是不
是我第一個愛人。」
    「對了，」丹尼一本正經：「你以前到底有沒有男朋友？有多少個？」
    「怎會沒有男朋友？我又不是醜八怪，不過都是看場電影喝頓茶的，普通異性朋友
罷了！素姿硬說不公平，她說你在我之前，從未有過女朋友，你說，到底有沒有？」
    「有！」丹尼完全收住笑容：「而且不是普通朋友，我們還訂了婚。」
    「現在呢？性格不合，分手了？」
    「是分手了，但原因絕不簡單，不是誰負誰的問題，總之內情複雜。」
    「你很愛她嗎？」
    「是的。」
    「嘿！」碧嘉嘴一扁，眼睛都紅了：「原來你心裡有個她，一直想著和她複合。」
    「我們不會複合的，因為她已經有歸宿。」丹尼用手指點一下她的嘴唇：「你不想
我說假話欺騙你的，是嗎？這證明我對你很忠誠，連過去了的事也不想瞞你。」
    碧嘉想了想，笑了，丹尼乘機擁著她親吻。碧嘉的雙唇是相當性感的。
    兩個人立刻又和好如初，丹尼讓她坐在他的膝上，美人在懷，丹尼已飄飄然。
    「丹尼。」
    「嗯！」丹尼如夢囈般。
    「我覺得素姿不再喜歡我了，說不定她會反對我們在一起。她不肯為我們的感情祝
福！」碧嘉一直在為這件事憂慮。
    丹尼笑了一下：「不會的，你不要憂心，如果你說素姿刁蠻、任性、脾氣壞，我承
認，但是，她最大的願望是我為她找一個嫂子，你又是她最喜歡的人。」
    「也許她現在不喜歡我，你不知道，她最近對我有多冷淡，簡直如同陌路……」
    她說到這裡，佛烈回來，指住丹尼說：「你趕快把我的妹妹娶回去，女大不中留。」
    「啐！」碧嘉朝他扮鬼臉：「你和麗淑通熱線電話我聽到了，你愛我，我愛你……
你趕快把庄麗淑娶回來。丹尼，到我的房間，我答應送你照片……」
    丹尼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公文箱，去吻一下碧嘉的相片。
    今天一看床頭壁櫃，相架不見了，連忙走過一看，啊！原來掉在地毯上。
    他立刻拿起來，竟然發覺相架的玻璃破了，玻璃的破片插在相片上，照片弄得五官
不全。
    「桂姐，桂姐。」丹尼一生氣，如獅吼叫般響遍了屋子。
    「少爺，我來啦！」桂姐飛奔進來，喘著氣問：「什麼事？少爺。」
    「你怎樣打掃地方的？你看，你看。」丹尼嚷叫，凶凶的叫著：「把相片弄成這個
樣子？你怎樣搞的？」
    桂姐低頭一看，也愕了愕，真是怎麼搞的？她口吃地說：「少爺……我早上……早
上打掃……李小姐的相片……還是……好好的」
    「早上還是好好的，那一定是你下午進來打碎了，你為什麼這樣不小心？」
    「我下午進來幹什麼？」
    「誰知道你？」丹尼黑板著臉：「簡直豈有此理！」
    「少爺，冤枉啊，我真的沒有打破相架，我早上進來收拾房間，相片還是好好的，
我下午沒有進來，我今天只進來一次。」
    「不是你，是忠伯？我們全家一共四個人，難道是我自己弄破不成？」
    「哥哥！」素姿突然閃身進來，怯怯的：「不要錯怪桂姐，是我。」
    「你？你今天進來過？」丹尼十分詫異。
    「是的，我下午來過。」
    「我不在家，你進來幹什麼？」
    「替你插花。」素姿指了指壁柜上的一瓶黃玫瑰。
    「你進來插花，和這相架破了有什麼關連？」丹尼始終不明白。
    「我看見碧嘉的相片很漂亮，拿起來看看，誰知，誰知
    「是不是不小心，把相架跌在地上？」
    「是的！」素姿連忙說。
    「那算了吧！」丹尼看了看地上，突然說：「沒有可能，就算摔在地上，地毯那麼
厚，玻璃也不會碎成這樣子？」
    「我……」
    「你到底是怎麼搞的，你把相架當足球踢？」丹尼走過去，質問她。
    「我不小心，我也不知道怎樣會碎的？」
    「我知道，你小姐心情不好，要發脾氣，想扔東西，你要扔東西我不反對，我房裡
有很多東西你可以扔個夠。」丹尼越說越生氣：「你為什麼要摔我最心愛的東西？」
    「哥哥，你……你罵我？」
    丹尼見她面色蒼白，心裡不忍，揮了揮手說：「算了！我會向碧嘉另要一張，這兒
沒有事了，你們出去吧！」
    素姿垂著頭出去，她回到房間，倒在床上哭了起來。
    一會，她想向丹尼道歉，到丹尼的房間，房間里已經沒有人。
    她連忙下樓，找著桂姐：「少爺？」
    「可能去了李家，他說不回來吃飯。」桂姐搖一下頭：「也難怪少爺生氣，你明知
他很愛李小姐，你怎會把他的相架摔破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素姿雙手掩住臉，一邊哭，一邊衝上樓梯。
    她的確不知道，她最近做了很多事，都是找不到理由的，比如，她把碧嘉的相片都
用力擲向露台的雲石上。
    素姿非常妒忌碧嘉，每次碧嘉來尹家，素姿總是暗中注意她，希望找到機會整她一
下。
    比如在她的湯內加鹽，在糖水裡拚命的加糖，人人都贊味道好的時候，碧嘉苦著臉，
她就開心得躲起來笑。
    這是很幼稚而又無意義的做法，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別人痛苦、不快樂，她
就開心？難道她患了虐待狂。
    對於艾文，她也越來越看不順眼，嫌他年紀大，嫌他不夠丹尼英俊，嫌他不夠勁，
每次聽他談及醫院裡的事她就煩死，她也不喜歡艾文只是帶她吃飯、看戲、跳舞。
    每次丹尼和碧嘉去騎馬、賽車、到偏僻而風景優美的地方拍活動電影，他們去爬山、
打獵，看見碧嘉穿著打獵裝，那種英姿飄逸的樣子，素姿就妒忌得要死。
    她經常向艾文發脾氣，有時候艾文來看她，她反而嫌艾文煩，她再也沒有主動打電
話給艾文，他幾天不來，素姿也不在乎。
    這個問題，艾文跟丹尼談過。
    「她還是老樣子――任性，有時發發小脾氣，跟從前一樣。」丹尼不以為然。
    「我不是說她的行為，是說她的心智。」
    「心智？你跟她檢查過了？她的智力商數有多少？是天才，還是低能？」
    「我不是說這些，」艾文急躁起來：「難道你沒有發覺，她最近已經不大喜歡我？」
    「還不是你招來的？你告訴她你在美國有一個愛人，她記在心裡，說不定現在還恨
你，多忍一段時間吧，女孩子都小心眼。」
    「她對我不好，說來有理，但是，她對碧嘉也懷有敵意，她不是摔破了碧嘉的相片
架？那又是什麼原因？」
    「連鎖原因，她因為你為了美國的女朋友而曾經想拋棄她，女孩子心情不好都喜歡
摔東西。不過這件事別讓碧嘉知道，我不希望她們之間有任何不愉快。」
    「她心情不好為什麼不對你發脾氣？」
    「怎能拿我來比？我們兄妹一向感情很好，而且那天她自殺，是我把她由死亡邊緣
拉回來，又替她把你拉到她的身邊，她當然對我好。」
    「我可不是這樣想，」艾文搖一下頭：「我認為素姿逐漸疏遠我，妒忌碧嘉，是一
種潛意識的表現。」
    「我不明白，艾文。」
    「素姿以前很愛你，她是你的未婚妻，所以，當她看見你和碧嘉親熱，就很自然的
產生了妒忌心理。她既然把注意力全放在你的身上，她當然再也不會在乎我。」
    「艾文，」丹尼拉住她的手：「你是說，素姿已經恢復記憶？」
    「還沒有，不過再多等一些時候，我相信她一定會康復。」
    丹尼頹然地放開了艾文，絕望地攤攤手：「艾文，已經五年多，很快踏入第六年，
你的話我已聽了幾十次，如果你想得回素姿，立刻和她結婚，用行動去表示你對她的一
片真心。」
    「你肯割愛時，我已經立刻向她求婚，也不知道說了多少次，她總是說，她做妹妹
的一定要先等哥哥結婚。」
    「好，這件事容易辦，明天公司開始放假，我醒來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向碧嘉求
婚。」
    「碧嘉不會拒絕你的。」
    「所以，素姿也是你的。」
    丹尼張開眼睛，看見素姿。
    她含笑站起來：「哥哥，早安，我知道你今天放假，特地為你做了早餐。」
    丹尼跳下床，拍了拍她的臉：「真乖！」
    丹尼急忙梳洗，換上了杏色的絲絨褲，杏色樽領羊毛衣，外披一件咖啡色的格子大
衣。
    他和素姿拖著手到飯廳吃早餐：「唔，好香，好香，有雞粥又有三文治，中西合
璧。」
    素姿滿足地笑著。
    「牛柳三文治味道很好，牛柳又香又嫩！桂姐，我們不是有保暖紙袋，替我裝幾塊
牛柳三文治，我要帶走的。」
    「你今天不是放假嗎？」
    「碧嘉喜歡吃三文治，帶給她吃的。」
    素姿的臉一沉：「這麼早就出門？」
    「今天有重要事，我要去向碧嘉求婚。」
    「求婚？」素姿瞪大了那菊花似的眼睛：「用牛柳三文治求婚？」
    「等會兒我還會在花園裡摘一株紅玫瑰。」丹尼接過保暖袋，匆匆忙忙：「我走
啦！」
    丹尼跑著往李家，碧嘉還賴在床上，丹尼走進她的卧室，拉開被子，打一下她的屁
股：「懶惰豬快起來。」
    「冷嘛！」碧嘉拉上被，頭擱在丹尼的腿上：「為了餐舞會的事，我很晚才睡覺。」
    「起來吃早餐，有很好吃的牛柳三文治，你最喜歡吃的，其實現在已經滿屋陽光
了。」
    「哪來的三文治？」
    「素姿親手做的，美味可口。」
    「是她叫你帶給我的？」
    「唔，是的！她還叫我給你帶枝玫瑰。」
    「她想得真周到。」碧嘉下床，選了一套和丹尼同色素的衣服，她走進浴室。
    吃過早餐，兩個人手拖手走到沙灘散步。
    碧嘉手仍然握著那枝玫瑰。
    走倦了，丹尼拉碧嘉坐在沙灘上。
    「今天的陽光特別好。」碧嘉很開心。
    「把沙灘曬得暖暖的，」丹尼說：「這兒的沙粒很幼細平滑。」
    碧嘉看著他笑了笑：「你好像有話對我說，整個早上你好像有點緊張。」
    「是的，」丹尼握起她的一隻手：「我特地來向你求婚。」
    「求婚？什麼都沒有，山為盟？海為證？」碧嘉咬住下唇忍住笑，其實她很開心。
    「有了呀！我帶了玫瑰花和三文治。」
    「玫瑰花還差不多。可是，牛柳三文治代表什麼？保證我跟了你之後可以吃一輩子
三文治？好怪的求婚信物。」
    「只要你答應嫁給我，等會兒我們到市區買訂婚戒指。」丹尼把頭鑽到她的臉下問：
「嫁給我！碧嘉。」
    「你以為我會不會答應？」碧嘉輕聲問。
    「你不答應我就走，回英國去。」
    「我跟你到天涯海角。」
    「你答應啦！」丹尼很高興，緊握著她的肩膊：「不準變心，不準拋棄我！」
    「我不會變心，除了你，我不會再愛別人！」碧嘉挑著他的脖子，兩個人倒在沙灘
上。
    丹尼用手指搔搔她的嘴唇，碧嘉緩緩閉上眼睛，丹尼發自內心的說：「我愛你。」
    當碧嘉張開眼睛吸一口氣時，突然她驚愕地叫道：「你怎麼……」
    丹尼本來伏在碧嘉的身上，聽見叫聲，他迴轉頭，一看，素姿竟然站在他們的面前。
    「素姿！」看見她並不奇怪，因為她常會突然出現，最令丹尼詫異的是素姿的眼淚
不斷地涌下來。
    「出了什麼事？」丹尼柔聲問。
    素姿一聲不響，突然迴轉身向家裡跑去。
    碧嘉的手仍然扣住丹尼的脖子，她莫明其妙：「素姿到底有什麼事？」
    「我看不對勁，我們回去看看好嗎？」丹尼拖起碧嘉，為她拍去身上的沙粒。
    他們走回家，看見桂姐站在花園門口。
    「有沒有看見小姐？」
    「她剛開了你的汽車出去。」桂姐說。
    「什麼？她除了鬧著玩開過汽車，」丹尼駭然：「她連駕駛執照也沒有。」
    「可不是，汽車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像水蛇出洞似的，嚇死人！」
    「她不會開車，不會開得很快，碧嘉，你回家取車來接應，我跑步追她。」
    兩個人分手，丹尼大約奔跑了五分鐘，突然聽見蓬的一聲，丹尼打了一個冷戰，心
里想，素姿從此休矣！
    他定一下神，繼續向前走，走，他終於看見自己的汽車。
    汽車和一株不算很大的樹接吻，素姿伏在駕駛盤上，暈了過去。
    「素姿！」丹尼慌張地把她抱出來，撫她的臉和四肢，似乎一切完整：「素姿！」
他拍著她的臉，可是她動也不動。碧嘉的汽車已開來，丹尼抱著素姿進後車廂：「立刻
到艾文的醫院……」
    「艾文，素姿怎樣了？」
    「沒有內外傷，車可能開得慢，衝力不大，不過，她又昏迷了。」
    「又昏迷了？會不會又來個四五年？」
    「很難說，可能她一輩子也不會醒過來，也許，她明天就會恢復知覺。」
    「丹尼，」碧嘉疑惑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素姿今天為什麼……」
    「我改天再詳細告訴你，你很疲倦，叫佛烈接你回家休息。」
    「不，我要等素姿醒來。」
    「可能要等一輩子的，你何不回家休息？」
    「艾文說，她可能會明天醒來。」
    「好吧！你靠著我睡一會。」丹尼擁著她：「艾文，麻煩你通知我父母……」
    二十小時過去，艾文第五次巡視房間，丹尼和碧嘉在房間一角緊靠著熟睡了，尹太
太靠在床頭，尹太平支持不住回家睡覺去了。
    艾文走到床前，隨便的看一眼，是那樣無望，就在這時候，他看見素姿的眼皮在跳
動，艾文狂喜地緊握她的手：「原來你已經醒了！」
    素姿張開眼睛，看見艾文，驚駭地推開他：「你是誰？你為什麼這樣沒有禮貌？」
    她的叫聲令每個人驚醒，丹尼在那兒等候變化，素姿轉頭看見尹太太：「姨媽，表
哥呢？」
    「丹尼！」尹太太高興得又叫又笑又哭。
    丹尼的眼中凝滿喜悅的淚水，他撲到素姿的身上，抽咽說：「叫我，再叫一次！」
    「表哥，丹尼表哥。」
    「啊！素姿，」丹尼緊擁她：「你知道你有一個未婚夫嗎？」
    「唔！」素姿點著頭。
    「你的未婚夫是誰？」
    「你嘛！」素姿把手伸進領子里，把項鏈掏出來：「我們訂婚那天，姨媽送我們每
人一條同樣的項鏈，你的呢？」
    「一直在我身上，陪著我，啊！你還記得，除了我，你曾經愛上了另一個人。」
    「表哥，你別開玩笑，我會生氣的，」素姿鼓起嘴：「我除了你誰也不愛。」
    「他呢？」丹尼回頭指住艾文。
    「啊！就是他，他是個色狼。」素姿吃驚地攬緊丹尼：「剛才他想欺負我！」
    「他不是色浪，是醫生，你的救命恩人。」丹尼捧著她的臉狂吻：「這五年多我沒
白等。」
    「五年多？」素姿用紙巾抹著丹尼臉上的淚，她還是那麼心愛他。
    丹尼把她患了失憶症的事約略說了，當然，艾文和素姿、佛烈和麗淑、他和碧嘉、
甚至素姿把他認作哥哥的事，丹尼都沒有說。碧嘉始終站在一旁，她看著丹尼和素姿親
熱的情景，愕然、疑惑、傷心、妒忌和痛苦的心情全交織在一起，她握著拳頭，快要放
聲大哭了。
    「碧嘉，」艾文去拉了拉她：「我們出去走走，我有話告訴你。」
    「可是……」碧嘉指住丹尼的背影。
    艾文搖一下頭，半推半就的把她拉出去……
    素姿在醫院住了兩天，艾文認為她已完全康復可以出院。艾文一直把他們送出停車
場。
    「再見，艾醫生，」素姿跟他握手道別：「謝謝你使我重生。」
    「這是我的本份，」艾文一陣黯然，他垂下頭，用力握一下素姿的手：「願你幸
福！」
    艾文強忍著內心的凄涼，向大家一鞠躬，回到醫院去了。
    「爸、媽，我想讓素姿到別墅住幾天。」丹尼說。
    「別墅的空氣適合素姿，」尹太太拍了拍甥女兒的臉：「姨媽明天去看你。」
    丹尼扶素姿上車，向父母揚揚手，便把跑車開走。
    「不要再開快車了！」
    「我還敢嗎？這個教訓太大了！」
    她又回到別墅，素姿對一切都那麼陌生，那麼好奇，她要湯鞦韆，又要看花房，看
見聖誕樹很高興：「聖誕節到了？」
    「剛過了，還趕得及開元旦舞會。」
    「把艾迪、思棋都請來。」
    「他們結了婚，還在度蜜月。」
    「五年多，什麼全變了。」
    「吃完午飯，服了葯，你要午睡一會。」
    「我精神很好，我想打羽毛球。」
    你又不聽話了，」丹尼點一下她的鼻尖：「趕快把身體弄好，做個最美麗的新娘。」
    「表哥，我聽話，我午睡了。」
    「這才乖！」丹尼吻她一下。等素姿睡著了，他穿了件大衣，連忙趕去李家。
    碧嘉坐在客廳里，她用期待的眼神望住丹尼：「我知道你會來的，我一直在等你。」
    「碧嘉，你瘦了許多。」
    「身邊沒有了你，一切都變得無望。」
    「碧嘉，」丹尼負疚而抱憾地握著她的手：「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向你道歉？」
    「你用不著道歉，因為你根本沒有錯。」
    碧嘉的嘴唇很蒼白：「我知道你是真心愛我的。你看，這玫瑰花雖然謝了，但仍存
在。」
    「但，我不能實踐我的諾言。」丹尼用手掩住臉：「我更不能帶你到天涯海角，並
不是我不再愛你，而是我有了素姿，我……」
    「我了解，我體諒，我不要你為了我而痛苦、內疚！」碧嘉拉開他的手：「愛一個
人，不是要佔有他，而是令他快樂。」
    「碧嘉，」丹尼把她的手按在臉上：「我太對不起你，我是個負情的人。」
    「你沒有辜負我，我們曾經深深愛過，在我和素姿之間，你選中素姿是應該的，因
為你們經歷了太多憂患，不能再分開了，在這三角關係中，必然有一個要犧牲。」碧嘉
咽了一下把眼淚迫回肚裡：「假如我算是犧牲的，我的犧牲總算有價值，因為我親眼看
見我所愛的人，找回了他失去的愛。」
    「碧嘉，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丹尼看見碧嘉那強作堅強的樣子，心如刀割，這
女人確曾令他心醉：「我寧願你罵我、打我！」
    「我不能懲罰沒有過錯的人，只怪自己命不好。」碧嘉惘然望著窗外：「素姿真好
運，她毫不費勁的就可以獲得你一生的愛。我羨慕她。」
    「碧嘉，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回加拿大，飛機票已訂好了，就等見你最後一面，我立刻離開這兒。」她笑一下，
笑得凄厲：「慢慢的，我可能會另外找尋一份新的愛情，可是……忘記你實在不容易。」
碧嘉終於伏在椅子的扶手上痛哭起來。
    「忘記我，求你忘記我。」他輕撫她的秀髮：「我只是一個賊，一個偷心賊。」
    「啊！天！為什麼要讓我們在一起？為什麼又要把我們分開？」
    丹尼把她擁進懷裡：「碧嘉，答應忘記我，否則我會負疚一輩子。」
    「我答應你，」碧嘉情不自禁地緊抱住丹尼的脖子，她全身抽搐著、顫抖著，一字
一淚：「我發誓，我有生之年，我的生命中永遠永遠沒有尹丹尼……」
    離開李家，已經是黃昏了，丹尼在沙灘呆了好一會，等待情緒逐漸平靜。然後他用
手帕抹把臉，撥好頭髮，急步回家。在花園外，他看見素姿立在風中。
    他飛奔過去，擁住她：「外面風大，你站在這兒幹什麼？」
    「我醒來看不見你，我好怕！」
    「怕什麼？」丹尼低頭吻她一下。
    「怕你拋下我，跑了，不再要我。」
    「傻瓜！好不容易才失而復得。」他把臉埋在她的雲鬢里：「今生今世，我們永不
分離。」
    「嗯，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們兩個都幸福。」
    屋內燈火通明，他倆相擁著，踏進那光明而溫暖的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