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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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血的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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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可親無極天淵(廿十萬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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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 Ivy 發表於 2005-5-17 05:21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王富中: 失血的螃蟹

一九九八年,我知道你不會忘記的,那是災難性的一難。我甚至知道你痛恨這一年。我也知道你其實想把這一年忘記掉,可這一個年份卻那般根深蒂固的在你腦子裡在你記憶里活躍。你在一個黃昏的下午給我講,那是一九九九年的一個夏天的黃昏,你說,沒有這一九九八多好,從一九九七直接就過渡到一九九九。那一個黃昏天空中燒起了火紅的晚霞,你說,晚上燒霞,乾死青蛙。

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還記得你在鎮子東邊的油菜花田裡做了我的新娘,我親手給你編織的花環就來自那片油菜花里,金黃金黃的一大片,我們躲在油菜花里舉行我們的婚禮,你是公主我是王子。那時候我們都不小,我們已經過了法定結婚的年齡,但我們的婚禮還是辦得和幾歲的小孩子一樣戲劇。就我們兩個人,再也沒有其他人了,我們的婚禮只能夠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得不到別人的見證。我學著電視劇里的新郎一樣,吻了你的手,你的額頭和臉。後來你告訴我,我的嘴好臭。我就想起中午剛剛在家吃過蒜泥黃瓜,嘴巴不臭才怪。那是一九九九年油菜花開的季節,我的父親在臨江鎮里重新架起了大棚,洪水沖刷后的土地更加的肥厚,他又開始栽種蔬菜,那天中午的黃瓜就是從那個大棚里摘出來的。對於這個大棚,我總是拿異樣的眼光看它,它總是叫人錯亂時節,夏天才出來的黃瓜春天裡就有了,甚至是四季都有,很多的蔬菜都是這樣,在這個棚子里一年四季的生長。它讓我分不清春夏秋冬。

我還記得我們的婚禮上的宴席,你說,真是豐盛啊!全部都是我從彭溪河裡捉來的螃蟹做的,那天上午我在彭溪河裡捉了整整的一上午,中午回家簡單的吃了蒜泥黃瓜。我們這兩天來都在忙著籌謀我們的婚禮。

生吃螃蟹是你的愛好,我知道的。從小到大,我都在彭溪河裡捉螃蟹給你吃。小的時候我總是被螃蟹咬著,有時候甚至流出鮮血來,你就心疼起來,所以你吃它們的時候吃得牙齒與牙齒碰撞的聲音我都聽得見。後來,長大了些,你也開始下河,河裡的螃蟹總是張牙舞爪的向你撲過來,你不怕,我知道的,你從來都是生吃它們,用石頭砸去它們的殼,剝出白色的細嫩的肉來。你吃它們的時候總是喜歡眼睛一眨一眨的,頭一點一點的,我笑話你說就像是我家裡母親養的那幾隻在嘬米的老母雞。

我想這就是我們常常在電視里看到的青梅竹馬。我以為我們的婚禮會在臨江鎮上轟動。可是,我們誰也沒有想到,一九九八年的那些洪水,那些可怕的洪水把我們的婚禮衝散了,把我衝進了監獄,把你衝到了什麼地方呢?

用你奶奶的話說,這是報應。

一九九八年,那是災難性的一年。

一九九八年,無情的洪水淹沒了整個臨江鎮。

一九九八年的春天,油菜花開滿了整個臨江鎮的外圍農田。媒婆劉姨就是這時候走進我家的。父親和母親拿笑臉貼在劉姨的屁股上,他們要她給我相親。他們急著想抱孫子了。他們不知道我和小菲在戀愛。但我知道,他們即使知道,也會反對我把小菲娶回家的。小菲遭鎮子上的惡棍劉強姦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們肯定不會允許我娶一個已經失身的女子回家的。但我在努力,我想努力的說服他們。那時候我在一家電器修理處學徒,小菲在一家絲綢扇子店裡做事,是仙女牌絲綢扇,她還悄悄的偷過一把送給我。我的師傅是一個獨眼的單身男人,據說瞎掉的那隻眼睛是他打土匪時給弄瞎的。我不敢問他,因為一有人提起他的這隻眼睛,他就會凶起來,像是一隻充滿野性的發怒了的獅子。因此,在臨江鎮上大家都叫他「修理獅」,他對這倒也不怎麼計較。在這裡我第一次的看都了萬用表,只是這東西有時候好象也並不是萬能的。有一次我拿著萬用表問師傅,我說這東西為什麼叫萬用表啊?他當時正在修理一部彩色電視機,他聽見我發問就放下手中的工具,在臉上摸了一把說,還萬用呢,鬼知道,連這破電視機都搞不定!

劉姨給我介紹的對象是臨江鎮上一個屠夫的女兒,尖下巴,厚嘴唇,全身上下都是一股豬腸子的氣味,我被父親和母親逼著跟這個滿身都是豬大腸的女子上馬鞍山談起戀愛來。馬鞍山在臨江鎮上早些時候叫土匪窩,現在土匪沒有了就叫情人山了。臨江鎮上的年輕人現在好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是談戀愛就要上馬鞍山,彷彿在其它的地方就是偷情,見不得人一樣的。我和豬大腸姑娘帶著各自父母的意願,她在前我在後的上了馬鞍山。我痛恨她身上的味道,只要是風稍稍的一動,我就得捂著鼻子。我看見她的手也因為長年累月的和豬大腸打交道,變得斑斑駁駁的,甚至還有一些皺紋,叫人看起來和豬大腸沒有多大的區別。我只要一看見她的手,就想起豬大腸來,我一想起豬大腸來,就會作嘔。在馬鞍山上,我看見臨江鎮就在我的腳下,我看見不遠處的彭溪河裡的水潺潺的流著。我想起那些抓螃蟹的日子,我想起小菲,她現在肯定還在上班,還在那些絲綢扇子里抽不身來。我好象也聽見了土匪撕殺的聲音,那些聲音中有我的師傅「修理獅」的,我看見他的眼睛流出血來。

第一次見面后,我再也不去和豬大腸見面了,即使是父親拖著掃帚趕。

我總不能夠娶一截豬大腸回來吧?我對父親說。

我沒有想到,豬大腸這個外號就這樣在臨江鎮上很快的沸騰起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最開始傳出去的,也許是多嘴的母親,我只能夠這樣猜測了。只是最後豬大腸的父親提著殺豬刀衝進了我家的屋子,他在堂屋裡大吼大叫,要我父親和我出來,說是要活劈了我們。最後父親用二斤黃酒和一盤紅燒肥腸才把這件事情擺平。屠夫是個愛酒之徒,豬大腸還是從他自己的攤位上提過來的,二斤黃酒一下肚,屠夫先前的憤怒和辱罵就拋到了九霄雲外,他滿嘴酒氣的拍著父親的肩膀說,我們要真是親家了,保你每天都有豬大腸吃。父親點著頭陪著笑,回家后,他狠狠的把我罵了一通,去上廁所的時候啐了一口,罵道,豬大腸,吃你媽的豬大腸。

我的第一次相親就這樣的宣告結束,這也氣壞了媒婆劉姨,她背著我的家人給別人說,從此以後再也不給王家做媒,叫那小子光棍著吧!父親和母親也因為這件事情長時間裡陰著臉不出門,好象一出去就有人會戳著他們的脊梁骨說三道四的。我還是照樣去找小菲,時間不長就有人說開了,說我們怎麼怎麼了,弄得小菲在扇子廠里也要被別人說個沒完沒了的。我很是氣憤,但又毫無辦法。父親和母親很快就知道我和小菲在一起了,他們也開始干涉我的行動,他們叮囑我的師傅,叫他也把我看緊點。他們在我的面前說,小軍啊小軍,你不要給我們丟臉啊,小菲是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遭惡棍劉強姦了的!你還要她?你這不是給我們丟臉嗎?我說那又不是小菲的錯,都是那該死的惡棍劉,我那時候要是在場的話我肯定弄死他!我和小菲在一起又怎麼了?怎麼是丟臉呢?我清晰的記得小菲遭強姦的那一個年份,一九九二年,是的,就是在彭溪河邊的蘆葦叢里,小菲遭到了惡棍劉的侵害。惡棍劉現在還呆在監獄里。可是就在那一年,小菲的母親死了。緊接著第二年,小菲的父親也死了。小菲的奶奶開始天天咒罵她的孫子,她站在臨江鎮上的不大的街道上,點上香蠟,呼神喚鬼的咒罵小菲是一個掃帚星,剋死了父母,現在又要來克她這個老婆子了。小菲總是淚流滿面的躲起來,有時候幾天都不敢露面。這個七十歲的老婆子,拿著木棍在臨江鎮的街道上追趕她的孫女,嘴裡都是惡毒的詞語。

師傅「修理獅」並沒有聽我父母的叮囑,他甚至還幫著我和小菲見面。他說,小軍,我現在不得不拿另外的一種眼光看待你了。我說這話的時候翹起了他的大拇指。他說,你知道我這眼睛是怎麼瞎的嗎?我搖頭。他說我當年在馬鞍山上打土匪的時候你還小得很呢!說不定還在你娘肚子里,那些土匪就真以為是怕他們了,趁我不在的時候搶走了我妻子,我不找他們拚命才怪!小軍啊,就是要勇敢,我贊成你和小菲在一起,他們知道些什麼啊,就知道傳宗接代。你不要以為師傅我糊塗,我清醒著呢!你和小菲是愛情的勇敢者。我難以相信這是我平時眼睛里的師傅「修理獅」。

小菲也知道我和豬大腸相親的事情。她在馬鞍山上問我,為什麼不要豬大腸?我抱著她說豬大腸的味道沒有螃蟹的味道好聞。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是在一個夜裡,空氣中有淡淡的油菜花香,我們那個夜裡在馬鞍山上呆了一整夜,她不敢回家,她奶奶正在氣頭上。我們冒著春寒在馬鞍山上坐到了天亮,我們互相用身子取暖。那一夜,我吻了小菲,從小到大,這是我第一次吻她,我因為緊張咬破了她的嘴,也因此嘗到了她的血的味道,苦澀微腥的鮮血里含有螃蟹的味道。

我吻了小菲后對她說,我要捉一輩子的螃蟹給你吃。生吃,紅燒,清蒸,都隨你的便。

我們坐在馬鞍山上,陶醉在淡淡的油菜花香里。我聽見了小菲牙齒碰撞的聲音,也聽到了那些牙縫裡涌動著的螃蟹的聲音。

小菲問我,你知道螃蟹的血是什麼顏色的嗎?

我從小大到一直在捉螃蟹一直在吃螃蟹,可是螃蟹的血是什麼顏色的呢?會和我們一樣,都是殷紅色的嗎?

回來后,我和小菲都重重的感冒了一場。

一九九八年的洪水來得真是兇猛。我和你站在馬鞍山頂,親眼目睹了這場洪水的大肆洗掠。它們漫過彭溪河,衝上臨江鎮的街道,衝過我的家,你的家,我父親的蔬菜大棚,衝過整個臨江鎮。

小軍,你看這真是在懲罰我嗎?你哭泣著說。

我拍你的肩(其實我想抱住你,但父親就在我的身旁)想安慰你,但父親和母親很快就把我撰到了後面去。他們更加的不允許我們在一起。我知道所有的人都認為這樣的災難是你帶來的,是上天對你毒死你奶奶的懲罰。一九九八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年份,所有的雨都集中在一起下了,沒日沒夜的從不停止。你奶奶是死在老鼠藥上的,聞倒死。所有的人都要把你送到公安局,他們認為是你不堪忍受老婆子的毒打就下藥毒死了她。雖然最後公安局判定你奶奶是自殺,但鎮子上的人還是認為是你毒殺的,我知道的,他們在背後罵你,小狐狸精。

有一天深夜,你對我說,你要離開這個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好。父親和母親又給我相了一門親,而且不顧我的反對,私自定下了結婚的日期。

你在鎮子里呆帶了一九九九年的夏天。春天裡油菜花開的時候你說你離開前很想和我有一場婚禮,那怕是虛假的也好。我們在洪水衝擊過的油菜花田裡拜了天地。你說你滿足了。一九九九年的春天剛剛過去,天就很長時間都不下雨,我想是一九九八年都給下完了。那個黃昏你說,你就要離開了。那個黃昏有晚霞,你說晚上燒霞,乾死青蛙。

你走了。我結婚的日期很快就要到來。十月一日,國慶節。可是我的婚並沒有結成。我進了監獄。我殺了人。你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你走不久那個侮辱你的惡棍劉就放了出來。

洪水退去之後,我和父親忙著打理他的蔬菜大棚。他罵,這該死的狐狸精,把我們給害慘了。我說,公安局的警察都說了她奶奶是自殺的呢!母親在旁邊說,哼,現在的警察,我們又不是不知道,那狐狸精的手段高明著呢!真是想不明白,遭人強姦了還這樣的囂張,我看說不定是她故意的去勾引別人呢!

我一摔手上的活,獨自上街去了。街道上到處都是稀泥,我的腳都陷了進去。我在彭溪河邊找到小菲,她蹲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我輕輕的叫她,小菲。她轉過頭來的時候我看見了她眼睛里的淚水。我走過去想抱住她,可是她躲開了我。她說,我逼死了奶奶啊!我說不是警察就說你奶奶是自殺的嗎?小菲不要自責了好嗎?小菲撲上來哭著說,小軍你不知道肯定是我常常躲著奶奶她見不到我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就選擇了死,肯定是這樣的。

我摟著她,待她平靜下來。

很快,父親和母親就對我的行動採取了限制,不讓我外出。並且急著找人說給我說親。

時間過的真快,我還是找著機會去找小菲,但她對我越來越冷淡。父親和母親很快就給找了一個女的,並且私自把婚期定在了國慶。小菲在深夜裡給我講要離開這裡,我沒得選擇,我知道她離開或許會更好。我們在油菜田裡舉行了我們兩個人的婚禮。不久小菲就離開了。

我看著父親和母親忙著給我準備婚禮,什麼都不說,我知道我沒有選擇的。

惡棍劉是在一個早晨回來的,他大搖大擺的走在臨江鎮上的街道上,嘴巴上叼著一根香煙。我那時候正在彭溪河裡洗臉。這是我最近養成的習慣,一大早來彭溪河用河水洗臉。我看見他走進臨江鎮,他的頭髮很短。我知道他是剛剛從監獄里放出來的。這個可恨的傢伙。

沒有隔幾天,惡棍劉就盯上了我。他在角落裡問我,小軍,聽說你要結婚了啊?我不理會他,他接著說,你不是要和小菲結婚的嗎?怎麼現在改變了主意?是不是把別人弄到手了就不要了?那小菲的滋味還真是不錯呢哈?他說這些的時候淫猥的笑著。我不顧一切的就沖他鼻子上一拳,他倒在地上看見鼻子里流出來的血就大叫起來,來人拉,王小軍殺人了啊!他一邊叫一邊爬起來,朝我的臉上揮舞著拳頭。我倒在了地上。

就是在那個晚上我決定去殺惡棍劉的。我把家裡廚房裡的菜刀揣在了懷裡,晚上兩點多鐘的時候我出去了。我的心裡老是在想著小菲遭惡棍劉侮辱后的凄慘樣子。我想沒有惡棍劉的侮辱,我和小菲就肯定能夠結婚在一起生活了。是他毀了我們的一切。我知道自己紅了眼睛。我在出門前喝了半斤多黃酒。我還把酒噴灑在了菜刀上。我出門的時候聽見了狗叫聲。

我拿著刀使勁的砍熟睡中的惡棍劉。

第二天早晨,我沒有逃走。我直接去了公安局。我說我殺了人。我把菜刀交給警察。我的身上和那把菜刀上都是血跡。

我現在都還關在監獄里。只是我一直後悔沒有弄清楚小菲問我的問題,螃蟹的血到底是什麼顏色的呢?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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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之哀傷 發表於 2005-7-9 02:38 | 只看該作者
very much 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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