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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入馬來西亞豪門的真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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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雨 發表於 2005-11-8 07:40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作者:海內飛天郎

    空床難獨守
  
  西方有句名言:一個人如果20歲不Beauty、30歲時不Healthy、40歲時沒Money、50歲時仍Donkey,就要永遠和生命中最美麗的事情說Bye-bye了。

  這句話是我媽第一次告訴我的,當時我只有15歲。我媽是純正的上海人,就是那種可以吃辣椒拌飯也得穿得光鮮體面的典型上海小市民。我媽早年失去父母,不得不去北京投奔了她的姨媽。北京高幹遍地都是,誘惑力很大,我媽是一心想嫁個高幹公子的,無奈命中沒有榮華富貴,等成了30歲的老姑娘還是兩手空空,不得不嫁給了我爸,一個普普通通、老老實實的外科醫生。

  上海人瑣碎得很,這是被公認的。上海女人嘮叨起來真是百屈不撓,起碼我媽是這樣的。對於她的嘮叨,我和我爸早就繳械投降了。為了把她自己未競的理想嫁接到我身上,她磨薄了一對美麗的嘴唇。是的,她是美麗的,公認的美麗,美得神秘、幽深。我15歲時跟她一塊兒上街,還總是被誤認為是姐妹。她對我的相貌總是不滿意,說我也美,但美得太實誠,不夠媚。接著又埋怨我爸,說是我爸把她的美麗基因給攙和壞了,使我的美有了爭議。

  因我爸是醫生,我小時候的理想當然也是做一名醫生。但我媽不允許,我媽一定要我藝術,音樂、舞蹈、美術選一樣。她說她之所以沒嫁成高幹公子,就因為只是一名護士,缺乏藝術細胞。她說,這女孩子呀,一有藝術細胞,看起來就洋氣了,不然,再漂亮總覺得少點兒什麼。她能說出幾個高幹公子的真名實姓,他們娶的全是藝術系畢業的尖子生。

  音樂、舞蹈和美術這三樣,我比較喜歡音樂。但我媽希望我學舞蹈。她說我臉蛋有了,學了舞蹈,肢體語言也會變得有品位。以後嫁入豪門,會經常跟丈夫出席大場面,手腳放不對地方是萬萬不行的。我媽一個小護士,竟會說「肢體語言」四個字!看來人對某方面有興趣有追求,真是潛力無窮啊。如果社會上允許開設什麼「淑女培訓班」,我媽准能做得最出色。

  在我爸的大力協助下,我終於成功地選擇了音樂。我媽不要我唱歌,她說豪門的家規很嚴,絕對不允許媳婦在社會上獨自拋頭露面,學了唱歌,不能上舞台,等於白學。再說了,豪門公子哥兒那麼多,有幾個娶歌星影星的?他們喜歡玩弄歌星影星才是真的,包一夜幾百萬,玩過就扔了。為什麼?因為中國人從來都看不起戲子。

  於是,我就選擇了學鋼琴。我媽說,學鋼琴很好,音樂素養高。嫁入豪門后,偶爾還可以在大型聚會上露一手,給婆家爭光。平時在家寂寞,也可以彈幾曲自娛。

  我從5歲就開始學鋼琴了。上初中之後,我媽加大了力度,給我找了個音樂系教授。雖然費用不菲,但他收下的學生將來上音樂學院是沒問題的。非常慶幸的是,教授聽我彈了一支曲子就同意收我了,每周日去他家學琴一次,每次學習一個半小時。

  在學琴之餘,我媽還讓我上了私人辦的舞蹈學習班,也是一周上一次課。每次上鋼琴和舞蹈課,我媽都帶我去,在旁邊看著我,直到下課。上海人的錢不是好賺的,上海人的錢也不是好出手的,一定要花得值。她跟我一塊兒上課,一是監督老師,二是監督我。

  我媽的確是個活絡人,如果她如願嫁給高幹公子,很可能被培養成一個出色的外交家。我的每一個老師都喜歡我媽,因為她總能花最少錢,干出最漂亮的事。我的每個藝術老師都吃過我媽做的上海菜。那時候,大家的物質生活還不算豐富。我媽每次回上海,都會帶回各種便宜的上海特產,派送給她認為對我有用的老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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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
mahoupao 發表於 2005-11-8 14:05 | 只看該作者
嗨,飄雨!
是不是還有一篇<嫁入車行的真實生活> ...?

  

馬後跑跑  泡炮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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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8 16:24 | 只看該作者
[QUOTE=mahoupao]嗨,飄雨!
是不是還有一篇<嫁入車行的真實生活> ...?

  [/QUOTE]
嘻嘻!

您說的是哪跟哪呀?

倒是您的車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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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d-Dog 發表於 2005-11-9 05:20 | 只看該作者
wowowo..........

開頭真的是不錯,如果不能及時有下文,恐怕會讓我生氣......
我性子急,尤其是看到好冬冬的時候。

關於「你老娘」的心理的表述,真的很「抓住生活」。
可以說,活生生的感覺。

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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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可兒 發表於 2005-11-9 12:01 | 只看該作者
哈哈....

馬GG..

嫁入車行的真實生活...,,可以建議您LP來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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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18:11 | 只看該作者
[QUOTE=Mad-Dog]wowowo..........

開頭真的是不錯,如果不能及時有下文,恐怕會讓我生氣......
我性子急,尤其是看到好冬冬的時候。

關於「你老娘」的心理的表述,真的很「抓住生活」。
可以說,活生生的感覺。

拭目以待//////[/QUOTE]
您別急,下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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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18:13 | 只看該作者
 我媽還最討厭我跟底層人交往。

  我的一個住在前門大柵欄的女同學,名叫陳小雲。長得明眉大眼,個子高挑,挺漂亮的,人也熱情,跟我的關係不錯。一次她去我家問作業,天晚了,我媽就假意留她吃飯。陳小雲是個沒有心計的女孩子,看不出我媽的眉眼高低,就坐下來吃。女孩子的家庭經濟情況不好,平日的伙食估計也好到哪去,加上我媽是個做菜高手,又有上海本幫特色,一盤可口的新鮮板栗燒鴨幾乎叫她吃了一半,吃得好香!

  結果陳小雲前腳離開我家,我媽就開始數落我和我爸:飯桌上多了個打蓮花落子的,你們兩個也吃得下!聽了我媽的話,當時我就驚呆了,替我的同學羞得滿面發燒。我爸不高興地說,上海女人,你對人能不能不那麼刻薄?人家是個女孩子,覺得咱家的飯菜香,嚼得響了點兒,就受你這麼奚落!唉……

  我媽一聽,就扯著尖利的嗓門叫了起來,啊呀,北京大男人,裡外一把手,白衣天使,本事大著呢!一個「不」字都講不得的!哼,鄉下人就是鄉下人,反正我是被那「蓮花落子」弄得沒吃完一碗飯!

  我爸是個好脾氣的人,每次我媽挑起戰爭,他總是走進房間關起門來看書,或者去外面散步,躲一兩個小時,等我媽的氣消了再回來。要是換個男人,我們的家庭肯定不會這麼平和。

  閑暇時候,我媽也會帶我上街逛逛。到了王府井,我媽專挑豪華商場進,專問標價驚人的東西,儘管最後她往往一分錢的東西也不會買。記憶中我的換洗衣服總是只有兩三套,但無論樣子和質地都是上乘的,不是買自北京,就是上海,有的還是我接觸的那些「豪門外圍」太太們去香港、日本帶回來的。我媽從不要我穿款式誇張、特別入時、流行得滿大街都是便宜貨,她對服裝的觀點歷來是寧缺勿濫。

  一次陳小雲買了一套裙裝,地攤貨,才十幾塊錢,樣式漂亮,顏色灰粉紅,很好看。我就鬧著我媽也給我買一套。我媽非常生氣,說她這麼長時間對我的潛移默化教育簡直泡湯了,並赤裸裸地鄙視陳小雲不過是朵「衚衕之花」,今後也只能枯萎於「衚衕」。我媽說北京的「衚衕」就是上海的「里弄」!能出什麼名媛閨秀?將來都是奶孩子、繞鍋台的窮酸命!我媽責令我從此不得跟陳小雲玩,以免染上「衚衕」習氣,將來甩都甩不掉。

  為什麼我媽這麼不平,為什麼我媽擠破頭都想把自己的女人塞進豪門?

  首先因為她是個美麗非凡的上海女人。她的眼睛是那種非常有神的丹鳳眼,而非杏核眼。造物主似乎對她特別青睞,丹鳳眼要比杏核眼耐老得多。她的鼻子挺直,鼻翅小小薄薄的,嘴唇也是小巧優美的……記憶中,她從不留短髮,總是把頭髮燙卷,優雅地盤在腦後。她圍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時候,微微低著頭,露出頎長的頸項,真是美得無法形容。她生氣也是美麗的,哭起來也很美麗。所以我爸總是讓著她,捨不得罵她,更捨不得動她一指頭。

  上海女人跟別的地方的女人是不同的,美麗非凡的上海女人跟別的地方的女人更是大相徑庭。不承認這一點是不可以的,不承認這一點你將永遠對她們抱有偏見。美麗非凡的上海女人大都是驕傲的,不滿的,挑剔的,刻薄的,目中無人的……總之似乎跟溫柔敦厚無緣。

  我媽甚至不要我說話帶北京腔,她總是匪夷所思,說北京腔是不適合花前月下的!別說在豪門公子面前,就是在一個溫情脈脈的凡夫俗子面前,那種炒豆子一樣嘎崩脆的、舌頭打捲兒的北京腔都會大煞風景。她要我學她說話的強調,學她的上海腔,她的吳儂軟語。她認定上海腔的普通話會受到全世界的豪門公子的激賞!

  不過我媽也有平凡女人的好處。她像一個忠實的老母雞一樣護著我,顧著這個家。那麼美麗的一個護士,在醫院一定常碰上當領導的或者有錢人,但她從不越軌。她總是對我說,既然決定嫁一個人,自己首先要抱定從一而終。不然就一輩子別嫁人,玩個痛快。――這也是我爸總是讓著我媽的根本原因之一。

  其次,是因為我媽這樣美麗非凡的女人竟然流落凡間。我媽認為美麗的女人就應該享受榮華富貴,這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物有所值。所以,她拼了命也想把未競的理想強加於我,把我塑造成一個平庸生活的顛覆者和復仇者。

  我媽特別喜歡帶我去故宮、頤和園這些皇家遺跡遊玩。我媽總結出一句話,故宮、頤和園這種地方,給她的感覺只有六個字:極端榮華富貴。她總是感慨,人與人的命運不同。慈禧用的一個化妝盒就千雕萬琢,鑲金嵌銀,價值連城,而有的女人做一輩子也穿不上一雙皮鞋。

  說關於我媽的話似乎太多了。但是,就我的具體情況來說,沒有我媽,我絕對跟豪門無緣,嫁個大學教授的兒子也許已經為自己慶幸了。不論什麼好事,你不去努力,它肯定不會自來。從天上掉下來砸到人頭的總是災禍,而不是餡兒餅。灰姑娘與豪門公子街頭偶遇只是三流小說電影的噱頭,或許這樣的情節最能滿足灰姑娘們的一廂情願,但事實上那種可能性存在的機率微乎其微。

  現在我也已經不是孩子了,已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對事物的看法也有了更多層面的考慮。母親對孩子的愛,那可真是絕對無私的,可以掏心扒肺的。每每看到母親為病孩子獻出器官、母親為救孩子捨棄生命之類的事,我都會為之感動好幾天。男人,或者沒有生育過孩子的女子,是不可能有這種感情的。所以,我媽也許做得過分了,但她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裡推,起碼她認為豪門就是天堂。

  他們醫院每出現一個因沒錢而放棄治療的農村病人或者城市底層病人,我媽回來總是最有話說的。看看,窮人的命一錢不值,得了大病就得等死。你們總是看不起錢,錢能換來窮人多少條命啊。如果他們都有的是錢,得的那些病不算什麼,幾乎都能康復回家!

  我有次反駁我媽說,那人家農村也出百歲老人,他們可是吃的不好,穿得也不好吧?我媽說,農村百歲老人有幾個?你要看人均壽命。底層人吃得飽飯,治不起病,這是個事實。你沒在醫院呆過,不知道眼睜睜看著血親病人等死的景象多凄慘!

  90年代初,我進入高中,我媽對我的監督更嚴了。倒不是學習方面,由於我長期養成了自覺的學習、練琴、練舞的習慣,到了什麼點兒,就幹什麼事兒,似乎改變不了了。我媽主要是害怕我戀愛,交男朋友。

  由於我讀的那所中學分初中和高中部,初中時候的同學升到高中大多還在一個班。房志還是跟我一個班,房志可能朦朧中對我有些愛慕,加上在北海公園被我媽攪和了一次,反而把他心裡的那份朦朧的感情激活了。房志當時只是一個高中生,也根本意識不到我媽的「遠大理想」,只是以為我媽不要他接近我,怕影響學習這麼簡單。因此,到了高中,房志依然跟我走得比較近,事事處處關心我,但從沒對我表露什麼。我媽可是個優秀偵探,從此覺得房志是個很大的隱患。

  我媽當然沒權力把房志從學校里驅逐出去,唯一的辦法是把我調走。大家都知道,高中轉學對學業是非常不利的,但我媽卻毅然決然地做了,把我轉到了一個稍差一點兒的學校。

  我和我爸為這事都幾天不理她,她非常反常地對我倆忍氣吞聲。直到我結婚之後,一次不經意的談話中,她才向我透露,當時她義無反顧地把我從房志身邊調走是完全正確的舉措,她是想在我結婚之前保住我的處女之身!

  到了新的學校,要適應一個新環境,同學老師彼此熟悉需要一個過程,再加上周末我要練琴練舞,幾乎沒有任何與男生多接觸的時間。我媽對此雖然比較滿意,但還是時時不忘對我敲警鐘。

  她曾經問過我一個非常意味深長的問題。如果你去買花瓶,發現一隻最美麗的,世界上簡直沒有第二隻花瓶與它媲美。你又有足夠的錢,你會怎麼樣?我幾乎是脫口而出道,當然買下!她又問,但你回家發現這隻花瓶竟然有一條裂紋,你心裡會怎麼想?我想了想說,當然不高興了,很可能會退貨,商家也不能這麼蒙人嘛。

  我媽聽了我的回答,非常興奮。她激動地說,愛愛,你總算沒辜負媽媽的一片苦心。現在咱們把那隻花瓶比做一個美麗女孩子,把你這個買主比做一個豪門公子……你再想想,結果會怎麼樣?

  我一下子明白我媽的用意了!她是想在我出嫁以前保持完好我的純潔!她是對的,過來人不都這麼說嗎?即便是當年不小心使自己在婚前有了裂紋的過來人?保持純潔一直到結婚,這在90%的人看來都是正確的吧?

  我媽看我明白過來了,鄭重地對我說,凡夫俗子尚且不喜歡自己的新娘不完整,何況是富可敵國的豪門公子?好比我吧,比一般女人漂亮點兒都自恃極高,人家有錢人一樣覺得自己比別人金貴,對妻子的要求自然也就比一般人高。誰娶了個完美無瑕的妻子,都會像寶貝似的珍惜她。但如果娶回家就發現不是原裝貨,即使不會馬上丟棄,也會打心眼兒里看不起她……所以啊,愛愛,你可不要做有裂紋的花瓶,到時候叫人家找我退貨……

  打那之後,我似乎理解了我媽許多,也不再像先前那樣總與她作對了。 [/SIZE] [/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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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18:18 | 只看該作者
一個熱愛廚藝的女人一定是戀家的,愛孩子,也愛丈夫。不然她可能沒心情去鑽研一隻菜該怎麼做。有時一道菜要反覆做上好幾年,才可達到完美。――我媽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高一下學期,初夏時節,我媽醫院裡剛調來一個四川同事,人很熱情,教大家做四川泡菜。我媽在做菜上悟性很高,初學就做得很好吃。有包菜,紅羅卜,白羅卜,青紅辣椒,嫩姜等,嫩蒜等,又酸又辣,很好吃。我吃了不少,臉上第一次冒出幾個痘痘。

  我媽嚇壞了,記憶中我得多大的病,我媽都沒這麼急過。她是當護士的,趕緊給我褒了些中藥,又擦些藥水,幾天後就下去了。我媽后怕地說,痘痘這東西可不能長,長痘痘就等於毀容了。那些長痘痘的女孩子大都是嘴太貪,看見什麼就吃什麼。其實青春期很多東西都應該是忌口的。還有啊,我就想不通,為什麼那麼多媽媽生了女孩子,對她們的形象不管不問呢?比如有些女孩子,稍微割一下眼皮,臉蛋的美就提高了一個檔次。唉,女孩子不漂亮,當媽媽的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喔……

  日子平靜地過到92年底的一天。報紙電視忽然鋪天蓋地報道黛安娜與查爾斯分居的新聞,追溯他們曾經的浪漫奢華和幸福。說實在的,宮廷童話故事的破滅,使很多平民如釋重負,人們總是願意聽到他們的不幸,而非幸福永遠。

  我放學回家,在路上買了一份晚報,想大大地打擊我媽一下。讓她明白,豪門也會有狂風暴雨,童話夫妻也會勞燕分飛。

  進門之後,發現我媽正在廚房做飯。我把報紙往她面前一伸,還沒開口,她就先聲奪人道:去去,舊聞啦。你以為我在醫院是不看報的呀?告訴你,就是天塌下來,也別想改變我!

  我只好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書包還沒放好,我媽又把我喊進廚房裡,叫我坐在一張小塑料板凳上,聽她講黛安娜為什麼會有這種結果。

  她邊麻利地燒菜,邊說,黛安娜這個女人的心太活絡,不篤定,也可以說是幼稚,貪婪。不信你就等著看,就是黛安娜再找一個,以她的性格,也不會長久!什麼是愛情?愛情最多是三五個月的敏感期,男女彼此見了會心跳,分別會思念。你看我跟你爸,現在還會眉目傳情、卿卿我我嗎?激情最後都轉化成了親情、友情、相濡以沫,就是在一塊兒生活,相互照顧。……噢,今天覺得沒感覺了,明天就要換一個,那一輩子要換多少個才是個頭哇!黛安娜說她寂寞,受不了宮廷里的繁文縟節。好,現在讓她嫁個小癟三,小癟三就能一輩子把她當神供著?以她那脾氣,我看小癟三過不了三月就出去搞外遇啦……

  在我媽的嚴格管制下,我的整個高中時代過得緊張充實,也可以說是疲憊不堪。

  對於我的舞蹈,我媽要求不嚴,基本目的是為了塑造一個優美體型。而鋼琴是必須認真學習的,每次考級都要以優秀成績通過。不然我覺得對不住我媽,也對不住教我的音樂教授。北京秋冬季氣候乾燥,由於練琴太多,手指皴裂,十指常得纏上紗布。連我媽看了也心疼。

  她總是安慰我說,愛愛,苦過高中,以後進入音樂學院,就不練這麼苦啦。上了大學,我會帶你接觸很多有意思的東西,你的生活就不會這麼乏味了。你的大學文憑,只是作為進入豪門的通行證,並不是一定要你有真才實學。沒有文憑的媳婦,會遭人看不起。你有文化,起碼他們不敢隨意欺負你。媽是絕對不允許你考研究生的,讀完研究生,就變成老姑娘了,誰還要啊。那些讀研究生的女孩子都是沒抓住好男人的,只得靠自己繼續苦讀,衝到社會上好跟男人拼殺。有好男人嫁的女孩子,趁早生兒育女了,誰去讀碩士博士啊?媽可不希望你去受那份罪……

  由於我一直在學鋼琴,對於同齡人熱衷的流行歌曲並不感興趣。因為流行歌曲與巴赫相比,簡直是太低俗單薄了。我這並不是在貶低流行歌曲,而是長期沉浸在鋼琴名曲里,實在不可能去狂熱追捧曇花一現的東西了。沒有一首流行歌曲能火過三月,而每一部音樂經典作品都可以流芳百世。另外,流行音樂大都很張揚,惟恐流行不快不長久,而任何名曲都是含蓄內斂的。真如我媽形容的,就像豪門貴婦,只可遠觀,只可虔誠地欣賞,而不可於近處褻玩。

  在音樂的熏陶之下,我的性格也漸漸變得平和,沉穩,甚至稍微有些憂鬱,幾乎不再喜形於色。

  整個中學時代,我沒有戀愛。我媽把我轉到另一個學校之後,房志才漸漸明白了我媽在我身上下了多大的工夫,才真正明白我媽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當然也不把他那樣的家庭放在眼裡。他曾給我打過幾次電話,每次都是問那句話,你快樂嗎?我每次都回答他,談不上快樂,也談不上不快樂。命運已經安排我這樣了,也許我就不能再那樣了。

  我媽對我整個中學時代的表現基本滿意。接到北京一所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媽對那張通知書本身並不是很感興趣,她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她只是意味深長地對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愛愛呀,媽媽的苦心你一定要理解。打個比方,你的手還沒被男人碰過,男人碰你時你會很敏感。你還沒有過初吻,當男人吻你時,你的反應也會跟被吻過的女孩子絕對不一樣。現在不少女孩子在婚前做手術補處女膜,沒用的,有經驗的男人一下子就看破了!記住,把你所有的第一次都留給你將來的丈夫!窮小子只會索取,根本不會負責任。女孩子把身體給了他們,不僅一錢不值,還身心受傷。他們不是不想負責,而是負責不起。社會上為什麼有那麼多棄嬰?幾乎都是大姑娘生的,沒臉拿回去養,當然只好扔掉啦。我在醫院工作,這種事情見多了。把她們的肚子搞大的男人呢?無影無蹤啦呀。豪門公子會這樣嗎?不會的。即便他們會,他們的父輩祖輩也不會。他們的血脈金貴著呢,妓女生的都得抱回去養!當然啦,妓女母親是絕對不能進門的……

  1993年秋季,我進入大學之後,我媽對我的教育重點,非常明顯地從學習轉向了交際。在我的服飾交際上的投資也明顯地提高了許多,而我們住的家屬區里,幾乎家家都把錢花在了房屋裝修上。那時候家家的客廳都變大了,流行在裝羅馬柱,牆上貼陶瓷的安琪兒,顯得浪漫氣派。醫院的同事問起我媽為什麼不花錢裝修,我媽總是但笑不語,或者說沒有多餘的錢。除了我和我爸,沒有人真正明白我媽的遠大抱負。她總是對我和我爸說,你們不信就走著看,阿拉將來住的房子呀,肯定比這院子里誰家的都要好!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的每一步,似乎都是我媽給我設計好的。稍有片偏差,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生活。

  不得不提的是,我媽積極交往的那些「豪門外圍」太太們。她們大多是北方人,比較粗糙。她們之所以跟我媽――一個小護士交往,一是我媽這個上海女人很細膩,話說得得體,必要是會阿諛逢迎,弄得她們個個都特別有優越感。比如一個水桶腰太太,穿了一件與年齡不符的高級時裝。我媽會表現得像是看見了仙女一樣,大讚她年輕了十歲,有嘉寶神韻。那種欣賞的神色一般人裝不出來,但我媽可以。還有一點,就是我媽面容身材都漂亮,又特別會穿,即使衣服價格比不上她們的貴,但穿出來的效果也不會輸給她們。所以,她們都喜歡我媽,每每出國回來,都會給我媽帶些小禮物甚至衣服鞋子。我媽對於那些國際名牌服裝,鞋子,皮包,香水什麼的,也略知一二,起碼比我懂得多。比如,她竟然知道瑪麗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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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一的初秋,也正是北京最美的時節。

  一個周末的傍晚,我媽興沖沖地從外面回來,對我說:愛愛,剛才我和「豪門外圍」太太們打牌。劉太太的女兒在國外讀的大學,前段時間剛畢業回北京。今晚她的男朋友要為她接風洗塵,搞個大型家庭PARTY,熱情邀你去玩呢!

  我一聽就有些反感:我跟劉太太的女兒素不相識,她怎麼可能熱情邀請我?我媽不以為然地說,可我跟劉太太認識呀!愛愛,人家劉太太女兒的男朋友可是有大來頭的!真正的豪門公子!劉太太的女兒我見過,人長得不但漂亮,性格還比你開朗。你的鋼琴彈得好,去了也不會尷尬嘛。想嫁入豪門,不跟上流社會接觸怎麼行?

  我知道這都是我媽一手安排的,很可能是她求人家劉太太給我這次機會的。我媽的苦心讓人感動,但同時強烈的自卑卻包圍了我。我媽寧肯叫我去給一群豪門公子小姐彈琴助興,也不願失去一個接觸豪門的機會!

  我正想鄭重拒絕,電話鈴卻響了,我媽一接聽,臉上就堆出了大面積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對著聽筒說,唉,我這女兒沒見過大場面,我正在做她的思想工作呢。接著,她又拿著聽筒聽了一會兒,臉上僵化的笑容終於舒展了,連連說謝謝。

  放下聽筒,我媽簡直蹦了起來,叫道,太好了,愛愛,劉太太叫她女兒開車來接你去呢!這回你怎麼也推脫不了了吧?嗨,女兒,怎麼樣,阿拉的面子夠大吧?

  我媽拉著我,不由分說地把我按在梳妝台前,幫我化妝梳頭髮配衣服。她把我的捲髮高高地盤了起來,說這樣的髮型可以顯露出我頎長的頸項,學過舞蹈和沒學過舞蹈的女孩子,就是這個部位長得一模一樣,表達的肢體語言也是絕對不一樣的。懂行的會知道你學過舞蹈,不懂行的只能感到你與眾不同的吸引力。我媽堅持叫我穿長裙,她說彈琴的時候是很優雅的時候,穿個牛仔褲是不淑女的……我媽還頗文謅謅地說,愛愛,你不是很喜歡芭比娃娃嗎?芭比娃娃什麼時候都是光鮮漂亮的。以後你不論在什麼場合,都要把自己打扮得像芭比娃娃那樣,光鮮漂亮得無可挑剔……

  大約四十分鐘之後,一輛黑色簇新的賓士車停在了我家樓前。沒等我出門,車上就下來一個洋派女孩子,友好地微笑著朝我招招手。她穿著牛仔褲和薄薄的淡藍色絨上衣,顯得很隨便。我難為情地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隆重,接著又看看我媽。我媽自信地說,宴會開始后你看她還穿不穿這套衣服!

  接著,我媽忙不迭地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親熱地叫「天YUN」。這時我也走到了她面前,跟她拉拉手,問YUN是哪個字。女孩子說:「韻律的韻。」她的名字也是脫俗的,不像我,叫了個「愛愛」,就好比一個芭比娃娃的名字,似乎命定了要依附著男人生活。

  看起來我沒讓天韻失望,她有些興奮:聽我媽說你喜歡巴赫。沒有謀面,我就喜歡上你了!非見見不可。沒想到這麼漂亮!今晚PARTY所有女孩子都得變成你的陪襯人了。

  按說天韻年齡上應該比我大幾歲,能在這種場景里說巴赫,泄露了她的純真。可「陪襯人」恭維的痕迹似乎又太明顯了。儘管如此,我還是一下子就喜歡她了,沒好意思當面贊她漂亮,只是對她友好地微笑。我媽看我們一見如故,也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就在我轉臉的一瞬,車子後排的車窗搖了下來,里坐著的一個男子朝我搖搖手。我楞了一下,天韻趕忙小聲介紹說,他就是我的未婚夫,姓李。我簡直嚇了一跳,這個男子的年齡使我好大一會兒反應不過來,怎麼說也應該有四十齣頭了,雖然頭髮修飾得很齊整,鬍子也颳得很乾凈。這麼大年紀的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是天韻的未婚夫?剛才沒發現後排有人,我還以為司機――年輕英俊的小夥子是男主角呢。

  我媽趕緊給我使個了眼色,我這才忙抖落一臉的窘迫,坐在了前排。天韻上了後門,跟她的未婚夫坐在了一起。

  這還是我第一次坐賓士。感覺輕飄飄的,如墜雲里霧裡。車很厚重,很穩當,司機的技術嫻熟得稱得上是表演了,以至於到後來我分不清是車子質量好,還是司機的技術高。我常坐的那些要把人的腸子顛斷的公共汽車,跟這輛賓士相比,真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車子一路行駛到北池子大街。北京有美景無數,但我推薦來北京旅遊、或者住在北京還沒去過的人們,最好在春天或者夏天的午後2時左右,一個人來北池子大街走走。大街兩側分佈著文物古迹和大量的四合院,圍牆高築,不少大門口沒設門牌號,給人一種神秘的歷史感。如果你是個少女,北池子大街會使你想起浪漫的愛情。如果你是個白髮老人,它則會使你想起皇城的沉厚。午後的北池子大街是那麼幽靜,參天的街樹綠得讓人心醉,只有斑駁的樹影在你身上流淌……

  車子剛到XX衚衕的一個四合院門口,裡面就有人打開了門,模樣像個男僕,四十歲左右。這個四合院特別大,裡面有假山,噴泉,花圃里開滿了各色的菊花。古老的庭院,門廊,朱漆欄桿,散發著奇異葯香的國花……這一切的一切,使我產生了片刻的窒息感。我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怪異的念頭,這個美妙的所在,讓我住上一輩子,一個人彈上一輩子琴,都不會厭倦。

  坐北朝南的主房改成了一個大客廳,裡面擺放的是仿古紅木傢具,一律雕龍琢鳳。花架上擺放著一盆顏色深紫的菊花,沒有擺黃色的和白色的。我不知道這顏色有什麼講究,卻感到這種顏色的花與這間客廳極為匹配。客廳的東北角有架黑色的古典式樣鋼琴,單從外觀上看,都絕對不會我和我的同學們用的那些大路貨。

  客廳里已經坐上了三男三女,三個男的大約三十四歲,三個女的則個個年輕貌美。看上去像是三對人。我、天韻和李剛坐好,就有一個三十來歲、穿著整潔的女人用盤子托來了三杯蓋碗茶,輕輕對李說,李總,晚宴已經準備好了。李輕輕點點頭,女人就退出去了。

  李對大家能來給天韻接風洗塵表示感謝,大家彼此說著客套話的時候,我的思想走了神。晚宴都快開始了,可能不會再有客人來了。他們正好是四對,看來我媽這次純粹是想叫我來見識見識,而並不是什麼「相親」。這麼一來,我反倒輕鬆不少。就端起茶杯,學著李的樣子,輕輕拿開杯蓋,呷了一口。這不知是什麼好茶,葉子幼嫩、青翠,一條一條地躺在杯底。我正望著茶水出神,身邊的天韻說,這西湖龍井的味道真好!許仙白娘娘不知喝過沒有?李只是偏著頭朝她笑笑,什麼也沒有說。我把目光定在李的身上,他皮膚白皙,穿的是黑色西裝,領帶是很簡單的變形蟲圖案。他的表情悠閑而篤定,好像能抵擋狂濤駭浪。他是漂亮的,寡語的。同時,不可否認的是,他是富有魅力的。在座的幾個男人都比他年輕,比他的話多,比他會表現自己,卻獨有他顯得鶴立雞群。……恍然之間,我似乎開始羨慕天韻了。

  接著,我發現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有個式樣簡潔的白金戒指,心裡像是被針刺了一下。難道他是已婚男人?不,不可能,他是天韻的未婚夫,怎麼可能已婚?中國人戴戒指大都不講究那麼多,十幾歲的小姑娘把戒指戴在無名指上的也不在少數。

  大約七點半光景,女僕把大家帶進四合院朝西的那間屋子,是個一式的古色古香大餐廳。中間擺放著一長橢圓型的飯桌,9張椅子。這裡看上去起碼能擺十幾張椅子,今天沒有用的可能撤掉了。

  大家坐好之後,四個女僕開始上菜。上的是西餐,不過這樣的長桌子也只能用西餐,好在我媽帶我去過幾次西餐廳,起碼刀叉是拿不錯的。首先上來的是新鮮的鵝肝醬,配的是檸檬汁。主菜是七分熟的牛扒,三文魚、烤土豆。酒是法國原產AOC級葡萄酒。甜點是冰淇淋、蘋果派。四個女僕的服務非常到位。――這,也許就是豪門人家繁文縟節的一方面吧?可是,如果你在豪門中非常快樂,這些繁文縟節顯然起到的是錦上添花的作用,使你的生活似乎冒出了五顏六色的泡沫,華貴而真實。

  用餐后,大家又回到客廳,只見裡面的燈光幽暗。那幽暗的燈光又不是一種純色,好像是五顏六色在緩慢地變化著。女僕又給大家上來了藍山咖啡,並不是速溶的,而是用咖啡豆精心焙制的,味道好濃。大家的談話也變得暢快了不少。他們沒有談時政或者時尚,竟然談起了音樂。有的說喜歡鄧麗君,有的說喜歡胡里奧。李說他非常鍾愛日本古典音樂,天韻則非常自信地談巴赫。我一直微垂著眼瞼,聽他們說,感覺自己插不上嘴。

  忽然,我發現坐在我旁邊的李,朝我稍欠了一下身子。他開口對我說話了,非常純正的北京話。愛愛的音樂造詣比我們在坐的都要深,最喜歡誰的音樂?我沒想到他會單獨問我,臉上竟發起燒來。並且,我敏感地發覺,他的話音和語調變了,溫存又饒有興趣。我媽說北京腔不適合花前月下,看來並不是這樣的。李的這幾句北京腔竟這麼迷人,甜得膩得扯不開。粗獷男人動起情來,真是了不得。――我的眼睛垂得更低了,小聲說了兩個字:巴赫。

   

  李彈完之後,大家都由衷地報以熱烈掌聲。他示意我站起來,接著彈一曲。李的琴彈得很不錯,他的十指創造出來的音樂氛圍就像迷藥一樣,使我感到有些暈暈的,幾乎沒有彈琴的力氣了。但是在這種場合又不能由著性子來,我還是走向鋼琴,慢慢地把十指放在琴鍵上,感覺了片刻。我是絕對不能再彈巴赫了,巴赫本身就是一幅迷藥!在座的喜歡巴赫的幾個人已經不適合更迷醉了!想了想,我彈了一曲比較中庸的《歡樂頌》。今晚大家不都很快樂嗎?我也是快樂的,這種快樂是不期而遇的。

  接下來,李問大家想跳舞,還是看片。因為人比較少,也很難熱鬧起來,大家就選擇看片。李有個小投影,放了個山口百惠主演的片子《古都》。――這些,就是李喜歡的東西。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呢?做著什麼生意?他的私生活是什麼樣?太太是否漂亮?膝下有無兒女……李像一個迷團,深深地嵌進了我心裡。

  大家散的時候午夜已過。李與我握別的時候,手心裡似乎出了細汗,濕洇洇的。他沒再跟天韻一塊兒送我,而是安排他的司機把我送到了家。

  回到家裡,我媽還沒睡,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其實目的是等我回來探聽消息。我竭力保持平淡的表情,這種事情要是被我這個侶杪枘玫揭壞愣腖柯砑#業畝た捎械檬芰恕

  我媽關切地審視著我,全身上下。玩得高興嗎?吃的什麼?你彈琴了嗎?還有呀,有沒有別的高幹公子參加PARTY?我機械地回答,玩得高興,吃的西餐,彈琴了。至於有沒有別的高幹公子,我總不能抓住一個個問問,喂,你是高幹公子嗎?喂,你呢?還有你?

  我媽笑道,這孩子!眼睛看耳朵聽不就知道了?從他們的言談話語里?我說,我沒那麼大能耐,你當時怎麼不要求天韻一塊兒跟去呢?我媽見我不高興了,就說,沒事,這是第一次走出去,沒有實際收穫也不要緊。以後機會多著呢,放心吧,媽會給你製造的!

  這天夜裡,我躺在床上,好久沒能入睡。怕被起夜的爸媽發現,我把檯燈扭得暗暗的,打開日記本,記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滿滿寫了兩頁,重讀一遍,才發現一個「李」字佔據了太多的篇幅。除了我爸,李應該算是第一個在我心裡劃出刻痕的異性。房志不能算。如果就這麼一輩子再也見不到房志,他在我心裡只能是個男孩的形象。

  合上日記本,我的心也算是落下來了。同時我告誡自己,從此就把李夾在日記本里,把他變成一個遙遠的記憶塵封起來。他是天韻的未婚夫,他無名指上還戴著戒指……即便這些障礙全部掃除,恐怕也沒有別的可能。我怎麼總覺得李是那麼虛無縹緲呢?似乎註定是我命運中的流星,絢爛但不長久。

  第二天的太陽依舊出來了,昨夜的記憶也顯得虛無。我依舊上課下課,練琴,在校園裡忙碌著。學校里常有小型舞會聚會,但除了規定要參加的,我都沒太大興趣。李製造的那次PAYTY太強大了,就好像吃了一次飽飯一輩子都不會餓了似的。 [/SIZE] [/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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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20:31 | 只看該作者
日子過得飛快,很快一個月過去了。期間我沒有得到李的消息。

  北京的舞蹈俱樂部很多。我媽說我的身體也定型了,不需要花錢找老師帶了。每周六晚上去舞蹈俱樂部跳跳舞,伸展一下身體就可以了。上大學后,我媽就幫我聯繫了一個舞蹈俱樂部,是她醫院一個同事的妻子開辦的,我進去只要半價,很便宜,就是離家遠一點。不過北京的公交非常發達,只要有時間,並不怕路程遠。

  這天晚上我練完舞蹈出來,站在馬路旁等車。大約是9點了,每次都在這個點兒練完,站牌下往往只有我一個人。不經意仰望天空,發現有一輪漸圓的月亮,已是中秋了。在城市燈火輝煌的夜裡,是不容易發現月亮的。這樣的月亮讓人心馳神往。

  忽然,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我面前。車窗打開之後,司機朝我搖搖手。這個司機的面孔好像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他是誰。司機溫和地說,他叫我送你回家。上來吧!

  他?……啊,我一下子想起來了,這是李的司機!一個月都過去了,李為什麼這時候才想起找人送我?也許李覺得這個時間最適合接觸我?也許他打聽我的行蹤也要花時間吧?這種時候多尷尬,我剛練完舞,渾身的汗還沒幹透……

  因怕我被校園裡的那些「窮小子」拐了心,佔了身體上的「便宜」,同時也可以使我有更多自由時間接觸「豪門」,我媽堅持不讓我住校,中午則可以在學校食堂吃飯、在學生宿舍里午休。我不住校,也給李接觸我造成了不便吧?李讓司機去我們學校大門口等我放學,人多眼雜,不大合適吧?因為放學回家稍微晚一點,我媽就會盤問半天。為了少聽她的嘮叨,我總是早早趕回家吃晚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媽是過來人,觀察我確實不像戀愛的樣子,也就罷了。戀愛的女孩子很少能瞞過父母的,特別是初戀,何況是我媽那樣的火眼金睛?

  我猶豫著,不知道該上車還是不該。司機走下來了,繞過車子,幫我打開了右側的後門,仍很和氣地說:他來接你,你可以不上車。我來接你,你得給我個面子。司機這一句話就叫我心軟了。如果我不上車,司機回去很難交代。上去吧!我上了車,司機又把門關上。

  坐在車上,我又感到了極度的不安。雖然是司機開車,但司機背後的主角是李,上了車,就等於認同了李。李多麼聰明,自己先不來,先讓司機擔負被拒絕的潛在風險。

  李派司機來,是一種避重就輕的追求方式。我不知道這種追求方式有多少個女孩子遇到過。李肯定是在追求我,這是絕對的。當時我還很小,沒有一點戀愛經驗,無法想到李的身份、地位、婚姻情感狀況可能給我的將來造成的不幸,甚至暫時忘記了他無名指上的那個白金戒指,忘記了那個活生生的女孩子――李的「未婚妻」天韻。我像很多少小無知的女孩子一樣,喜歡上了被重視和追求表象。雖然還不能說已經愛上了李,但起碼不煩他,甚至有些喜歡。哪個沒有戀愛過的女孩子不希望自己喜歡的男人關注自己?而這種關注確確實實已經來了,確確實實正在進行中……

  一路上,司機一句話也沒說。我要司機在離我家不遠的一個公共汽車站牌下停車,這樣可以造成我是坐公共汽車回家的假象。要是在家門口停車,被那些婆婆媽媽看見告訴了我媽,那事情可要鬧大了。該下車時,司機要下來給我開車門,我忙謝了他,自己打開下了車。我還不是豪門闊太,也沒有資本在司機面前擺架子。再說,我跟司機其實就是一個社會階層的,或者能當上李的司機的,階層要比我的更高一些。

  回到家裡,爸媽都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我還是像平時一樣,跟他們打個招呼,就進自己房間找乾淨睡衣,準備沖個洗個澡。

  我媽忽然在客廳里大聲問道,愛愛,今天你身上怎麼飄出一股香味?我聽罷,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想起可能是李車子里的香水瓶散發出來的,因我衣服上有汗,沾上的比較多吧。我媽的嗅覺可真夠靈敏的!我忙說,怎麼可能有香味?可能是洗衣粉沒沖乾淨,留在衣服上了。我媽狐疑地說,不對呀,我這回買的是茉莉香型洗衣粉,你身上的香味也像花香,但絕對不是茉莉香的……

  我強烈地意識到,我已經被我媽盯上了,在我身上拿到了蛛絲馬跡。進入洗澡間,我先把身上的衣服洗了,然後才開始洗澡。而往常都是顛倒過來的。我怕我帶回來的香味在家裡繼續散發,連續刺激我媽的嗅覺,在她腦子裡形成頑固的定勢。

  練舞已經很疲憊了,我還是拿出日記本,記下了剛剛發生的事。心頭快慰的同時,巨大的壓力也落在了我身上。下個星期,李還會派司機送我回家嗎?如果每個星期都如此,我媽肯定會看出破綻的。就目前情況看,我媽顯然並不希望我與李交往,也許她比我更了解李的現實情況?也許她覺得自己的女兒不能搶別人的「未婚夫」?

  深陷在一種恐慌之中,我的言語就更少了,本來就是個不善言辭人的。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裡,都是如此。我媽總是說我這一點遺傳了我爸,悶葫蘆一個,走到哪兒都吃不開。

  又一個星期六到來了。入夜,我照例坐公共汽車來到舞蹈俱樂部。練舞的時候我總是魂不守舍,害怕這次來的不是司機,而是李本人。同時,又害怕那輛黑色轎車再也不來了。事實上,這整整一個星期我都很恍惚,害怕這樣又害怕那樣。

  練舞完畢,我怯生生地往公共汽車站走。站定之後,又不好明目張膽地四下張望,就用眼睛的餘光朝周邊打量,對面的街角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開始啟動,轉了一個大彎之後朝我駛來。我明白了,車子早來了,是在那裡等著我呢。

  車子照例又停在我面前,我下意識地朝後排看看,隔著車窗,卻什麼也看不見。司機打開前窗,對我說:他叫我送你回去,上來吧。我這才斷定,這回李不可能坐在車上了。沒等司機下來,我就自己打開後門,上了車。坐在車子里,我有些費解,為什麼李自己不來?不知這種主角缺席的關心還要持續多少次?司機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溫和地說,他說天晚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又是「他」!司機為什麼不直呼「李總」,或者「李先生」、「李大哥」?奇怪的是,司機這麼稱呼,似乎也沒讓人感到不禮貌。相反,更增添了李的幽深和神秘。

   

  一場秋雨一層涼,下了幾場雨之後,北京的秋季很快就轉冷了。李八次派司機去舞蹈俱樂部司接我回家,卻一次也沒有出現。好在天氣冷了,我練完舞就得裹上大衣,沾染車子里的香味似乎少了,我媽也沒再提起。

  到了第九次上,我下車時,司機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他後天就回來了,這次出門時間可不短。……他出哪兒了?國內國外?出差了?還是有別的事情?一連串的問題涌滿了我的腦子。我知道一個也不能問,心裡卻一下子熨帖了。原來他出門了,不然可能早就跟我見面了吧?在關上車門之前,我靈機一動,趕忙對司機說:除了周末,我中午都住在學校。

  直到車子消失,我還站在冷風中遙望著,臉上熱辣辣的。我說的這句話,傻瓜也清楚是在給李提供線索。學生宿舍有部電話,很容易就能查到號碼。這回,司機也可以回去理直氣壯地交代了。

  後天,後天就是下星期一。我知道接下來的兩天我過不平靜了!

  轉過身,我低著頭往家走。剛閃過十字路口,一個人影擋在我面前。我嚇得魂飛魄散,以為遇到了壞人。仔細一看,竟然是我媽。我雖沒做什麼虧心事,心也是虛的,因為我沒有拒絕我媽不喜歡的李的追求。

  我媽非常生氣地說,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咱們家屬院有人看見你好幾次了,都是在這個站牌下車,可你坐的不是公共汽車!你現在就要對我講真話,坐的是誰的轎車?你到底是去練舞了還是去約會了?送你回來的那個人要是身出豪門、或者高幹子弟,你怎麼會偷偷摸摸不告訴我呢?

  我很害怕我媽,我覺得這時候她像個法官。就畏縮地說,別問了,我下次再也不坐他的車就是了。我媽說,說得輕巧,下次恐怕你一見他又邁不動腳了。好,你告訴我,他都佔過你什麼便宜!我媽的表情漸漸變得很詭異,我很快意識到,她指的是身體上的便宜,比如他有沒有吻過我,有沒有抱過我,有沒有……我身體的最後防線,才是我媽最擔心的!她怕我的身體像花瓶一樣有了裂紋就沽不到好價錢了!

  沒――有,什麼也沒有――我大叫了兩聲,拔腿就繞過我媽,朝家快步走去。我媽緊跟上我,又急切地問,那個人是不是天韻的未婚夫?我可醜話講在前頭,如果你愛上了他,這輩子可有你的好果子吃!趕快懸崖勒馬,跟他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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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20:32 | 只看該作者
 回到家裡,我又看見爸正在浴室里幫我放熱水。本來一般人家是不裝浴缸這種東西的,天冷了家有暖氣,用熱水器也頂不住,大家都是去外面的公共浴室洗。可我爸看我練舞后必須得好好洗個澡,就堅持裝了一個。還買了個龐大的電熱水器燒水,每次我練舞回來,他就把熱氣騰騰的一缸水準備好了。爸說大冷的天,回來渾身的汗都涼了,馬上跳進熱水缸里舒服著呢。

  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我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爸媽在外面低聲爭執著什麼,總是媽的聲音壓過爸的。肯定為了我坐李的車的事,我媽這回是絕對饒不過我的。八字還沒一撇,就被我媽發現了。如果我說只是李的司機送我,我媽肯定不相信。多可笑啊,這邊鬧得跟什麼似的,男主角還沒真正上場。

  我剛走出浴室門,我媽就拿著我的大衣,披在我身上,然後把我按在沙發上坐好。我爸說,唉,我說,你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說?愛愛練舞回來累,先叫她睡一覺不行嗎?我媽不以為然地說,哦,你怎麼不心疼我累?怎麼不心疼我睡不著?現在你女兒都快掉火坑裡去了,你還打得下去呼嚕!你這是真愛女兒還是害她呀!我爸說,孩子大了,你再用高壓政策,效果很可能適得其反。我媽哇哇叫了起來,啊呀,悶葫蘆關鍵時候又口若懸河啦?你這時候說這種話不是火上加油嗎?我教育孩子的時候你總是唱反調,你想想這孩子能教育好嗎?如果愛愛把我這麼多年的工夫廢掉了,我就找你算賬!

  我爸不說話了,我媽反問我:你知道他多大年齡了嗎?知道他的家庭情況嗎?天韻又是他的什麼人?我搖搖頭,說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我媽說,什麼都不知道,就敢跟一個男人交往?我剛打聽出來,他的年齡比你大足二十歲,他有原配,在國外生活,也有孩子,三個還是兩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奇怪地問,你比天韻她媽媽還了解他嗎?如果天韻她媽媽也知道這些,為什麼還讓自己的女兒跟他交往?她女兒不比你女兒嬌貴嗎?

  我媽冷笑道,好啊,還反問我,說明你陷得不淺!天韻家不過是「豪門外圍」,不知要拐多少拐才能跟豪門沾點邊!那種人家,論社會地位,比咱們高不了多少,論錢財,可能還不如一個暴發戶的多。那個人稱李總的人,才是真正的豪門公子!天韻能攀上他,就是做小,她們全家都笑哈哈啦。――不過,我不一樣,我的理想比他們的高,我絕對不能叫你做小,我一定要讓你做原配!你以後自然明白我的苦心……

  我,一個從沒戀愛過的人,聽著這樣的話,我只覺得羞憤交加。站起身就跑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我媽在外面喊,愛愛,你可別死心眼兒不聽媽的話!他不過是想玩弄你!天韻不是個反面教材嗎?對外說他是自己的未婚夫,關起門來不過是個情人罷了!不信,你明天就去問問天韻,看她知道那個李總叫什麼名字不?

  這一夜,我完完全全嘗到了失眠的滋味。如果我媽是個開明的媽媽,不這麼嚴格地限制我的交往。我跟李的關係反而會隨便一些。很可能會一塊兒吃幾頓飯,聽彼此彈幾回琴,約會上一個季節那麼長的時間,然後微笑著分手,以後變成朋友,需要時相互關心照應……可是,我媽把他描繪成了想吃掉我的洪水猛獸,我媽過分的插手,似乎無形中把我跟李的關係催化了。我的心似乎會隱隱作痛,好像已經跟李苦愛了好多年……

  我媽越是堅持,我越是不相信他目前還處在婚姻之中。他年齡有那麼大了,結過婚有過孩子不希奇,可是,像他那麼優雅高尚的一個男人,一個會輕悠悠說話、會嫻熟地彈鋼琴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在那麼多朋友面前明目張膽地帶「未婚妻」?……可能他離婚了,我媽並不知道,或者明明知道,故意騙我,叫我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開他?

  還有,我媽怎麼那麼理直氣壯地說天韻不知道李的名字呢?難道是李的身世神秘,要對自己的名字保密?一個女孩子都認對方是自己的「未婚夫」了,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天韻那麼陽光、洋派的一個女孩子,真能忍受這麼多嗎?

  不想他吧!我狠狠心對自己說。就當從沒認識過,從明天起,他的車不坐,他要是真打電話來,就死不聽。這,不就完了嗎?不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嗎?就是豪門公子,也沒權力對平頭女孩子死纏爛打、強迫她們就範吧? [/SIZE] [/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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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20:34 | 只看該作者
周一終於到了,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這天,是李從外面回來的日子。

  雖然一直在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想李了,可早上一睜開眼睛,我的心跳就開始紊亂了。李當然不會親自找我,或者親自給我打電話。他可能會派他的那個司機,把電話打到我的宿舍,或者乾脆去學校找我。我趕快起床,乘公共汽車趕到學校。我徑直回到宿舍,打開小桌的抽屜,悄悄塗了點口紅。可能是因為年紀小,也可能是天生就不喜歡化妝品,我從沒自己買過,都是我媽給我的。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李是喜歡我的,我,難道不也一樣喜歡他嗎?往嘴唇上塗口紅,這不是證明了一切嗎?對於李的感情,連我自己也說不清。也許有人會說,所有的初戀都是盲目的。你遇到了梁朝偉,你就會愛上樑朝偉,你遇到周星馳,你就會愛上周星馳。並且全都是愛得死去活來,百折不撓。即便最終失敗了,一輩子最難忘的也只有初戀情人。當時我作為一個少女,跟一個中年男人之間有太大的鴻溝,結果幾乎是百分之百的悲劇。可是,命運卻這麼粗暴地把李推到了我如花的年歲里!在這一點上,我那個精明過人的上海人媽媽大大地失算了!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李了?是他彈巴赫的時候?是他的司機第一次接我的時候?是我媽發現我身上有異香的時候……不知道,這個問題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學,我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里。從教學樓里走出來,我生怕李忽然出現在眼前,雖然這是不可能的。不過,教學樓前面不遠處確實有個惹眼的身影,她穿著一件式樣寬鬆的薄呢大衣,很漂亮的降紅色。不少女孩子買衣服都喜歡貪便宜,但凡穿過名牌的,心裡都非常清楚,料子做工再上乘的水貨都沒法與之相比。水貨只能蒙住沒用過真牌子的人。就好比外地人做北京烤鴨,味道絕對矇騙不了經常吃全聚德的北京人。

  忽然,她轉過身來,竟然是天韻!我心裡更緊張了,難道李也跟我被我媽發現一樣,還沒跟我開始就被天韻發現了?不!不可能吧,難道天底下會存在兩個一般倒霉的人?天韻終於從放學的人流中尋著我了,微微笑著,朝我招手。我趕忙走過去,驚慌地問她來有什麼事?她說就是想來看看我,沒什麼事。我覺得她這句話說得有些怪異,我跟她的關係似乎還沒好到這種地步。那天PARTY分手之後,她也只是跟我通過一次電話,扯得也並不是很投機。對於她,我表現得比較被動。畢竟她的社會經濟地位都比我高一些,再說,我也不是個喜歡打攪別人的人。關鍵的關鍵,李是她的「未婚夫」。

  是食堂開飯時間了,既然她來看我,我起碼應該請她吃頓飯。怕她吃不慣學校食堂的飯,我提議去外面的館子里吃些面點。我身上的零用錢並不多,也只能請得起小吃而已。她忙婉言謝絕,說這陣子胃口不好,不想吃飯。我覺得這理由不大合適,就問她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好?要不要去醫院檢查檢查?她面有羞色地小聲說,我……我懷孕了。

  懷孕了!我可是第一聽人這麼說,驚訝得不得了。在我的印象里,孕婦就跟個病人差不多,是不能幹活甚至行走太多的。就提議她去我宿舍先坐著,想吃什麼,我去校外給她買去。她謝了我,說不想吃的時候不能吃,吃了也會吐出來的。

  我好像一時被她「懷孕」這個事實魘住了,覺得懷孕的女孩子很神秘。也許,應該稱呼她為女人了,肚子里都已經有孩子了。她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嗎?想到此,我才豁然開朗:莫非她發現了李在藉助司機與我聯繫?就專門來找我?用「懷孕」這個事實打退我?意識到這些之後,我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在此之前,我還在熱切地期待著李的。此時此刻,似乎還在熱切地期待著……

  她看起來還是很平靜,看了看前面樹林邊的一張石桌,對我說,你去把飯打來這裡吃吧,我坐在那兒等你。今天天氣不錯,我正好晒晒太陽。既然這樣,看來她還有話要對我說。李的女人,即便是心裡委屈也不能表露出來。要是一般市井女孩子,抓到了搶她未婚夫的情敵,不說恨得一下子撕掉她,起碼會生氣嫉妒。但這些表情在天韻臉上找不到,被深埋在她的心裡了。還是不能完全對李不管不顧,不然,為什麼來找我?

  儘管我心裡也像亂麻一般,也不好拒絕她,就說等會兒再去吃飯,食堂小炒部一直營業到中午兩點鐘呢。先跟聊一會兒。她也同意了,兩個人就走到石桌旁。畢竟她是個有身孕的人,需要照顧。石凳上很涼,那樣坐上去對身體可不好,我就把身上背的大書包給她墊上了。她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做,感動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說了聲謝謝。

  她坐下來,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我注意到,她的鑽戒並沒戴在無名指上。從這一點可以判斷,李無名指上戴的那枚戒指跟她的關係不大,再說款式也不一樣。我的膽量也因此大了一些,下意識地看了看她的腹部,問她是不是快要結婚了。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我道:假如你愛一個男人,非常愛,但他已經有妻子,這輩子不可能跟你結婚。你能忽略妻子名份,躲在角落裡愛他一輩子嗎?

  她的這個問題使我很快聯想到了李。莫非他真的還有妻子?只不過不在身邊?不然,她忽然問我這個幹什麼?我優柔寡斷地說,不知道,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又問,這個男人不但不會跟你結婚,而且並不把你當成最後一個,在你之後,他可能很快又愛上了別人。這樣,你還會躲在角落裡心甘情願愛他一輩子嗎?這回我幾乎沒猶豫,就搖了搖頭說,可能做不到……

  天韻又說,不是可能,你絕對做不到!我敢斷定!你可能還沒戀愛過,更沒經受過愛情的大風大浪。你這樣的女孩一般是黑白分明的,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不肯屈就,也不肯妥協。自己的心上人稍微對自己有點怠慢,就會疑惑上三天三夜。怎麼可能受得了他三五月、甚至常年不來看望一回……

  我滿腦子都被李的形象佔據了,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虛幻。怎麼可能!他那麼溫文爾雅,那麼富有魅力,心裡怎麼能盛得下這麼多女人?他妻子,天韻,我。也許還有我們誰也不知道的女人,藏在不同的地方。我心裡又出現了針刺般的隱痛,孤注一擲地問她:你能做到藏在角落裡愛他一輩子嗎?

  她的笑有些幽怨:現在還不知道……天底下想嫁入豪門的漂亮女人很多,但真正的富豪卻寥寥無幾。不是每個漂亮女人都有做豪門正室的命的。如果命里不是貴人,等到白頭都遇不到一個機會。我不能再等了,下一個機會不知道在哪裡。女孩子一超過25歲,就不值錢了,這樣的夢就等於破滅了。

  我非常不解,又追問道,既然你也不能保證死心踏地跟他一輩子,為什麼還要給他生孩子?她聽罷竟然咯咯笑出了聲:如果我不搶在他認識你之前懷上孕,恐怕現在已經被甩啦……我有了他的孩子,他就可以保證我一輩子的高尚生活,可能比他的結髮妻子的享受還要高,只不過沒有名份而已。妻子有名份,但獨守空房的本事相應也得大好多,不然會落得更慘。天底下的男女關係,看開了,也就那麼回事……

  天韻這次跟我的談話,竟一句也沒具體提到李。女孩子一般通常把自己的男朋友或者丈夫掛在嘴邊,她卻沒有。從她的談話可以看出,她已經參透了愛情的實質。一個正愛得死去活來的女人,是沒有頭腦的,是不可能冷靜面對「情敵」或潛在「情敵」的。

  她臨走的時候,我忽然想起我媽說過天韻不知道李叫什麼名字的話,看來此時已經沒必要向天韻核實了。天韻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告訴我,如果我還沒像她那樣把男女關係看了個透,沾染李那樣的男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我要送她到校門口,她說不用了,校門外有車等她。我的嘴似乎不聽使喚了,脫口而出:是他嗎?天韻怔了一下,才說,哦,不是他,是司機。他因生意上的事去了美國,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

  在教學樓的拐角處,我與她分了手。她的步履有些沉澀,這是一個標籤,標明她身體里懷著個貴種,標明她用旁門左道俘虜了一個豪門男人。李在騙天韻,說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而我絕對相信司機傳遞給我的信息千真萬確。肚子里懷上孩子的女人,在孩子的父親面前已失去實用價值。而我目前在李心裡最富魅力,簡直是個急於破解的謎。

  我艱難地轉過身,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了,就徑直朝宿舍走。剛踏進門,就有同學告訴我,十五分鐘前有人打電話找我。我心裡一緊,忙問是什麼人,說什麼沒有。她們說是男人,沒說什麼。我又問男人的年紀,她們說聽不出。還是不死心,就問男人的音質是什麼樣的,她們笑得噴飯,說,姑娘你戀愛了吧?他的音質很像帕瓦羅蒂。

  我心裡鬱悶難當,根本笑不出來,就躺在床上,拿起一本雜誌擋住臉。雜誌上的每個字都能看得見,就是看不明白什麼意思。她們問我怎麼不去吃飯,我說胃口不大好。她們又問,剛才找你的那個女的挺有來頭吧?她跟你說什麼了?叫你飯都不想吃了?我搪塞道:沒什麼,她是我的一個朋友,剛從國外回來,隨便扯了一陣子。她們就說,等等吧,看看電話還會不會再打來。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電話鈴又響了。我的心跳得按不住,畏怯得不敢近前。她們說,響三聲了,還不快點兒?等他掛掉你後悔都來不及了!我這才跨前幾步,拿起聽筒,聲音顫抖地「喂」了一聲,甚至忘了說「你好」。你是愛愛吧?那邊問。我聽出來了,是李的司機。我說,是的。他就接著說,下午六點我開車在校門外等你,他吩咐的。就這樣。

  他說完就掛了電話,沒有徵詢我的意見。李算好了,我一定會去的,就是有再重要的事也會推掉。我心裡洋溢著一份甜蜜,同時也隱隱擔憂起來。下午六點約我,肯定是吃晚飯的。我還從沒單獨跟一個男人在外面吃過飯,如果被我媽知道,肯定要弄個水落石出的。再說,天韻剛剛來過,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我要是再執迷不悟地赴會,不等於是飛蛾撲火嗎?

  劇烈的思想鬥爭,加上對我媽的恐懼,整整折騰了我一個下午,課都沒上好。下午放學后,我還是決定去赴約。本應該往家裡打個電話說不回去吃飯了,又怕被我媽接住刨根問底、糾纏不休,也只有先斬後奏了。 [/SIZE] [/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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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20:36 | 只看該作者
有一片美麗的水,水心有個小島。它,就是著名的后海。十多年前那個地方還沒被現在的燈紅酒綠和鼎盛人氣所玷污。夏天常有人在那裡游泳,風吹著岸上的綠柳,顯得明快而安詳,冬季也有寥寥的釣魚者點綴著湖岸。

  李的司機把我帶到了后海邊的一條衚衕里,車子停在一個四合院的朱漆門口。我下車之後,司機就把車開走了。大門一旁掛著一張非常不起眼的酒旗,上寫了個「祥」字。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標誌表明這是個店家。難道還有躲在深巷裡生怕為人知的店家?我正疑惑間,大門就開了,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微笑著,禮貌地把我迎進去。他說話小聲小氣的,好像是怕驚醒了熟睡的孩子。這是個一進式四合院,有影壁,院子里是古舊的青磚鋪地。院落坐北朝南,種著兩棵高大的海棠樹。迎面有5間正房,房前有寬敞的門廊。正門兩旁掛了兩隻亮堂的紅燈籠,使這個院子更古老的具東方神秘色彩。

  中年男人打開厚重的門簾,一陣暖氣撲面而來,還有一團紅色。裡面沒有電燈,四壁點著數支粗大的紅燭。這種氛圍使我感到了窒息,似乎掉進了一個沒有防備的美麗陷阱。我看到了李,坐在廳中央的一張古色古香的八仙桌東面,朝我微笑。偌大的廳里,也只擺放了這一張桌子。我慌張得雙手不知朝哪裡放,只有機械朝他微微一笑。他穿了一件銀灰色的薄毛衣,沒結領帶,襯衣領口微微敞開,使他顯得非常容易接近。中年男人示意我脫掉大衣,他幫我掛在了門口的衣架上,我發現李的黑色薄呢大衣也掛在上面。之後,中年男人又示意我坐在李的對面,就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個看上去很乾凈的小夥子給我捧來了一杯蓋碗茶。我把茶杯端起來,喝了一口,就沒有勇氣再把頭抬起來。李在看著我,目光一直沒有放過我。儘管這屋子裡只有他和我,但我一點也沒害怕。他傳遞給我的是脈脈溫情,而不是邪念。他是個有涵養的男人,絕對不可能用粗暴的方式征服女人。年輕男人在心儀的女孩子面前,都會衝動,即便無法對後果負責。而李不會,顯然他已不再年輕。他把握得很好,讓我這個沒有戀愛過的人很有安全感。

  寂靜了好一會兒,李終於開口了,是那種純正的北京話,慢聲細語地:愛愛,放鬆一點,抬起頭來。是不是我這個人讓你不自在?我盲目地搖搖頭,稍微把頭抬高一些,還是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他又說,別怕我,把我當個朋友,無話不談的那種朋友。我的目光這才怯懦地爬到了他的臉上。印象中,我似乎沒看清過他。他的相貌五官,在我腦子裡也只有一個大致輪廓。現在兩個人離得這麼近,我好像還是看不清他。他的眼睛不大,內雙眼皮,睫毛濃密,但不太長。眼光迷迷濛蒙的,鼻子挺直,嘴唇薄薄的,嘴角有些上翹……這些配件組合成的一張臉,不算英俊,卻富有魅力。也許,構成魅力的東西,還有他身上的書卷氣和眉宇間洋溢的溫存……

  然而,與他的目光相遇的剎那,我又飛快地閃躲開了,垂下了頭。我有些懊惱,恨自己不大方,沒勇氣。我這樣似乎不是我媽所強調的淑女,而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野孩子了。在女孩子面前,他顯然是有經驗的,稍微放大聲音說,這次出去給你帶回個小禮物,來先看看吧。說著,他起身走到衣架旁,從大衣內袋裡拿出一方精緻的包裝盒。又坐回我面前,他打開包裝盒,裡面又有一隻紅色心型金絲絨首飾盒。我想可能是一隻戒指,像天韻手指上的那樣,心就撲通撲通亂跳起來。第一次就送這麼貴重的「小」禮物,顯然也只有豪門公子才能做得到。豪門公子們往往喜歡這麼做,以體現他們與凡夫俗子的不同。可是,等他打開首飾盒,我卻被真真切切地驚呆了。原來竟不是一隻戒指,而是一條色澤璀璨的鑽石項鏈!鑽石產生於億萬年前的地核深處,被火山噴髮帶到地球表面,象徵著恆久,也象徵著愛情。我不懂鑽石,也沒戴過。只大約知道鑽石的價格跟它的重量,凈度,顏色,切工等有關。我無法準確判斷這顆鑽石的重量,凈度,切工,單單它的光彩這一樣,就已經把我攫取了。我喜歡它,很單純的喜歡,只是這樣。

  李看我喜歡這個東西,他臉上也流露出歡喜。他說,讓我親手給你戴上吧?我這才從對鑽石的迷戀中清醒過來,遲疑地看了他一眼。他問,怎麼?你有顧慮?我說,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收不起。他拿著項鏈的手僵在了空中:你的意思,能說清楚點嗎?

  天韻的影子很快佔據了我的腦海,我絕望地閉了閉眼睛,籠統地說,我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不能先收你的禮物。他這才又說,別把這個小禮物看得那麼重,我買了它,是覺得你戴上之後會添一些貴氣。我緊張地說,不行,我媽要是知道了,肯定會不依不饒的!你不了解我媽。我的這句話似乎打擊到了他,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暗淡。如果天韻的父母也不同意天韻與之交往,天韻和他也就沒有今天。看來他是在意我的,也許已經縝密地考慮過如何將我收藏起來。不然不會第一次見面就送給我這麼貴重的禮物,豪門公子的錢也是錢,不可能隨便撒在某個女人身上。

  很快,他的臉上又出現了溫暖的微笑,淡淡地說,收下吧,如果你媽不要你戴,你就收進抽屜里。等你到了80歲,兒孫滿堂時,拿出來看看,想起這世界上還有我這麼個人,想起今晚咱倆有這麼一小段甜蜜……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聽著聽著,眼淚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這一刻,我多希望他能把我攬在胸前,輕柔地撫摸我的頭髮,輕言細語地安慰我。雖然與他還沒開始,我好像已吃盡了天底下所有愛情的苦!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站起身,撩開我肩上的頭髮,把沉甸甸的鑽石項鏈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說,怕涼嗎?怕涼就把石頭放在衣領外面。我搖了搖頭,一陣細微卻異常震撼的涼意襲擊了我胸前的皮膚,我不由得渾身震顫了一下。他只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一片紙巾,遞到我的手裡。

  李點了一支煙,沉默地抽了幾口,又按滅了。兩個人都平靜下來之後,李對我說,這家店只有一張餐台,經營北京名菜,要提前預訂。我做主定了北京烤肉,年輕人應該喜歡吃這個吧?我點了點頭說,喜歡吃。他滿意地笑了:這裡的烤肉肯定跟你以前吃的味道不一樣。這家店很講究,烤肉用羊的什麼部位,是很講究的……他的話沒說完,那個小夥子就捧來一個精緻的白瓷酒壺和兩隻同樣質地的酒杯,透明,上面都釉著一枝墨梅。小夥子說,國酒茅台溫好了。說罷就把酒壺和酒杯擺放好,退了出去。

  李說,冬天酒冷,溫過再喝養胃。我聽罷,面有難色地說,酒雖然好,我恐怕不敢喝。李說,這家店常接待外賓,只有茅台。這種酒純正,你少喝一點不會醉的。接著,小夥子就開始上菜,首先端上的是一盤烤肉。這盤烤肉單是從外表上看,就跟外面做的不一樣。李夾了一塊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我嘗了嘗,果然不是一般的美味,並且肉質細嫩,不膻不膩。菜上齊后,小夥子給兩個人斟了酒,就退立在一旁。我覺得小夥子在這裡使我有些不自在,但李似乎並沒感覺到。李端起酒杯,示意我也端起來,說道,前三杯酒兩個人都要喝完的,不然不吉利。這第一杯酒,祝你永遠美麗快樂!兩人碰杯之後,我學著他的樣子,一飲而盡。小夥子又把兩個杯子斟滿。李說,這第二句話該你說了。我想了想,就說,第二杯酒祝你事業順心,生活美滿!到了第三杯,李說,這杯酒要把咱們兩人聯繫起來說,我先說:讓我一直能看見你,哪怕你有一天成了別人的。他的這句話,又像一陣旋風,掀起了我心頭的狂濤巨浪。我沒有資本滿足他的願望,因為我根本不是我自己的,同時他也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李渴望地看著我,等著我開口說話。我只有舉起杯來,對他說道:我會讓你看見我,只要我力所能及……

  吃完了這頓晚飯,大約是10點鐘了。那個中年男人在門口說了句,車子已經到了。李應了一聲,對我說,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太晚,司機來接你,回去吧,別讓父母擔心。聽他這麼說,我心裡非常失落。真真應了那句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起身拿起大衣穿好,望著他,希望他還能說些什麼。他拉起我的手,依依不捨,卻又沒有刻意挽留的意思:你還不太了解我,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後跟你肯定是聚少離多。不過,不管去哪裡,我心裡肯定是裝著你的。只要我在北京,就會常約你見面。

  他的話說完了,我也放心了。不是嗎?每個初戀少女,與情人分別的時候,都希望定好下一次見面的時間。……我這是戀愛了嗎?真的是嗎?兩隻手拉在一塊兒的時間已經太長,我的腳該邁出門檻了。我稍微用了些力,才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裡抽出來。中年男人打開了厚門簾,我出了門。回頭再看他的時候,被放下的門簾一閃,便把他擋在了裡面。

  一坐進車子,我的心似乎就開始一點點朝冰川下滑。隔著一層襯衣,我摸了摸胸前的那顆硬硬的鑽石,更感到自己已經把自己推到了騎虎難下的境地。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到家了,怎麼向爸媽撒謊?特別是我媽,什麼謊言能瞞得過她?……還有,下次,下下次,我該怎麼跟李發展下去?兩個人不會就這麼相對著吃上一輩子的飯吧?越是交往深,也越是陷得深,我能像天韻那樣不問愛情、心甘情願地為他生上一個孩子、讓他養上一輩子嗎?如果我做不到,為什麼還期待下次的見面?他的身上到底有什麼在吸引我呢? [/SIZE] [/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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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20:37 | 只看該作者
 走到家屬院里,我看到家裡的客廳亮著燈光,心就慌得嘭嘭亂跳。按響門鈴時,我直覺得天旋地轉,是酒的後勁上來了。我不是個能喝酒的人,今天喝得算多了。我木立在門口,消極地等著我媽對我的審判。

  門很快開了,是我爸開的。一定是我爸怕我媽發作,才搶著給我開門的。我爸看我的眼神很驚訝,看來我臉上肯定顯露出了某種不正常。我媽很快就出現在我爸身後,冷眼看著我,並沒像我爸那樣吃驚,看來我出去做了什麼,都在她的預料之中。我爸趕快把我攬進門,又把我攬到沙發上,坐在他身邊。他還是溫和地對我說,愛愛,你也算是大人了,爸相信你是個理智的人。但是在感情面前,大多數人都很難做到理智。爸只有一句話提醒你,有妻室的男人再好也不能碰,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媽終於等不下去了,激動地問我道,你是不是跟那個姓李的在一起?還喝了酒!你知道跟一個圖謀不軌的男人在一塊喝酒的後果是什麼嗎?酒可是個亂性的東西!你告訴爸媽真話,姓李的動你什麼沒?我只覺得我媽的目光像X射線一樣,把我透視個清清楚楚。我一瞬間就羞得無地自容,深深地垂下頭去。我下意識地握了握襯衣領口,生怕脖子上的鑽石項鏈會自己跳出來。我爸對我媽說,別逼問孩子了,她不是小孩子了。如果真是愛錯了人,吃了苦頭,自然會長心眼的。我媽說,你胡說什麼!別人家的女孩子全都愛錯人也不關我事,我的愛愛跟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她不能愛錯人,在結婚之前不能出一點差錯!一出差錯就前功盡棄了!我媽走到我身邊,坐下來,拉住我的手,意味深長地問我,愛愛,告訴媽,你還記得媽給你講的那隻裂紋的花瓶嗎……我聽得出,我媽是這麼的心急如焚,是這麼的怕我這隻花瓶在擺入豪門之前,被別的男人弄出了裂紋。我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完完整整的一個女孩子。她有權利塑造我,我也確實是她費盡心機調教出來的。雖然我一直覺得我媽是我跟李之間的一個障礙,但我從未恨過她。

  於是,我的眼睛被淚水模糊了,搖搖頭說,爸,媽,對不起!我今天只是跟他在一起吃了飯,沒有別的,什麼也沒有。請你們相信我!我媽很快便接道:好,愛愛,爸媽是相信你的。你也知道了,不光是我阻攔你,你爸也不希望你跟有妻室的男人交往,不管他有多大來頭。那好,現在你就當著爸媽的面發個誓,從今以後,再也不理睬那個姓李的!

  什麼!要我當著他們的面起誓?我沒想到我媽會使這一招!我只覺得轟地一聲,我的腦子就不聽使喚了。我的眼前開滿鮮花,李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是他使我的生命繁花似錦。如果拋開他的所有社會身份,他可以說是個完美的男人。他全世界地做著生意,他喜歡古老的四合院,他喜歡日本古典音樂,他會彈鋼琴,他喜歡看山口百惠的電影……他沉穩而不輕浮,他言語不多,卻字字珠璣。他會用愛籠罩我,卻不用力量征服我……如果我這是在戀愛,李,就是我的初戀情人。他那純正好聽的北京腔,總像甘泉一樣將我迷醉。他叫出的「愛愛」,跟所有人叫出的都不一樣……我怎麼捨得就這麼捨棄他?他送的鑽石項鏈還掛在我胸前,我能就這樣對爸媽起誓,從此再也不理睬他嗎?我知道起誓意味著什麼,作為一個人,一輩子起誓的機會又有幾次?而事實上我已經對李起過誓――「我會讓他看見我,只要我力所能及!」如果我再對著爸媽起相反的誓,我還能算個正直的人嗎?

  我媽在一旁催逼說,愛愛,你想想,再跟他交往下去會怎麼樣?好,今天他只是跟你吃吃飯,聊聊天,因為你們剛認識。下一次還是吃吃飯,聊聊天嗎?我敢肯定,他對你的身體更好奇!只不過他現在裝成謙謙君子來誘惑你心甘情願上鉤!他一個閱人無數的中年男人,你這樣的黃毛丫頭一百個也玩不過!我剛才又打電話給天韻的媽媽劉太太,旁敲側擊,問那個姓李的叫什麼名字。劉太太說到現在他都沒告訴天韻。愛愛,你想想,姓李的都跟天韻發展到那種程度了,竟然連真名實姓都不告訴她。他對女人負責嗎?對你們小孩子看得比天還大的「愛情」負責嗎?天韻相貌上不亞於你,又在國外留學,英語又說得那麼流利。就那樣,李還對她變心了,你敢保證李對你永不變心?

  我媽的這番話、天韻幽怨的面容、我爸期待的眼神,使我感到如同萬箭穿心。我媽說的都是事實,李喜歡上我,也就證明對天韻變了心。我不敢保證明天,或者後天,我不變成現在的天韻。也許真如我媽說的那樣,漂亮女孩不過是有錢人的玩具。跟小孩子一樣,買了個心愛的玩具,睡覺也摟著抱著。可不管多心愛的玩具,玩三天也就厭倦了。……我不了解李,不了解男人,更別說豪門公子哥兒了!我在李身上,看見的只是表象。我,一個沒有戀愛過的女孩子,是看不到戀人身上的缺點的。即便是看到了,也會固執地將之忽略,甚至將之美化。

  我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愛愛,他對你說他叫什麼名字了嗎?我的腦子像炸開了一般――沒有,他沒有!是啊,他怎麼忘記告訴我他的名字了?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像他這麼粗心嗎?如果是房志那樣的男孩子,怎麼可能對心愛的女孩子隱瞞自己的名字呢……我的心痛到了極點,渾身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淚水也像決堤的江河一樣流了出來……我爸嚇壞了,忙把我抱住了。我趴在他的腿上,叫了一聲爸,就哇地哭出了聲。我爸拍著我,安慰道,乖女兒,不哭!女孩子誰都會遇到這種傷心事。今天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把他忘光了……接著,他又對我媽說,你就別再逼孩子發誓了,孩子都傷心成這樣了,你就把心軟下來吧!

  我媽終於放過了我。我潦草地洗了洗臉,就走進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上。

  把檯燈扭到最暗,我脫掉大衣,從口袋裡掏出那個首飾盒,放在床前的書桌上。之後,我把脖子上的項鏈解下來,放在掌心裡。鑽石沉甸甸的,我的心裡也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我想起了李溫暖的笑容,還有他那令人感傷的話語:「收下吧,如果你媽不要你戴,你就收進抽屜里。等你到了80歲,兒孫滿堂時,拿出來看看,想起這世界上還有我這麼個人,想起今晚咱倆有這麼一小段甜蜜……」――看來,我與他的這段甜蜜太短了,似乎不及曇花的壽命長。我該把這條項鏈收起來了,戴著它更容易招惹是非。特別是我媽的眼睛,被瞞過今天,不會被瞞過太久的。我要將這條項鏈保存得好好的,即便真的到了80歲、兒孫滿堂時才有機會拿出來看看,我也要留著它!我把項鏈裝進首飾盒裡,鎖進了書桌抽屜。

  之後,我就趟在床上,蓋緊被子。一閉上眼睛,李的影像就又鋪天蓋地地把我包圍了。李將我從一個單純的女孩子,變成了一個戀愛中的痴子、傻子。李也在我純凈得波瀾不驚的心湖裡撒進了苦,捲起了驚濤駭浪。同時,我也開始怨他,為什麼主動追求我,為什麼在有妻子、有天韻的情況下,還要主動追求我。這樣的男人,是多情,還是濫情?先不要提結婚了,這樣的男人能把我當成最後一個嗎?我真的想從此忘記他,躲避生命中的一次愛情災難。可是,越是想忘記,越是記得清。不是處在苦愛中的女孩子,誰又能了解我此時此刻的心境呢! [/SIZE] [/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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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20:44 | 只看該作者
 接下來,日子還是一個一個地來了,又去了。每天中午,我都在等待李或者李的司機的電話,可一直等到周六的中午,也沒有李的一絲消息。我隱隱地慶幸著。如果李再約我出去,我還是無法抵擋,被我媽知道,肯定又得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我安慰著自己,平靜的日子也好,起碼可以靜靜地想他。然而,往往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巨大的失落就會吞沒我,使我感到沒著沒落、無所適從。李沒有給我留下任何聯繫方式,我理解這一點。他不是連真名實姓都沒跟天韻說嗎?像他這樣的人,一定比凡夫俗子要多些秘密。他不是對我說過嗎――「不管去哪裡,我心裡肯定是裝著你的。只要我在北京,就會常約你見面。」有了他這句話,我還害怕什麼呢?

  好在周末的晚上我要去舞蹈俱樂部練舞,李的司機會依時來接我的。到時候我可以旁敲側擊問問司機,看看李是不是又出門了。

  周末這天傍晚,我媽照例提前做好晚飯,我抓緊時間吃好,又把舞蹈服裝進背包。正準備出門,我媽把我叫住了:時間還早呀,愛愛,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塊兒出門。我問她出去辦什麼事?她神秘地說等會兒就知道了。

  接著,她坐在梳妝台前麻利地把盤了頭髮,又用亮晶晶的發卡固定。她每次出門,對自己的妝容都是一絲不苟的。我爸總是不理解,說她這麼大年紀了還費心打扮了想給誰看。大約十五分鐘后,她光光鮮鮮地帶我出門,攔住一輛計程車,跟司機小聲說了句什麼,我沒聽到。計程車並沒有朝舞蹈俱樂部的方向走。我忙問我媽要去哪裡?她沒有立即回答,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我意識到要有什麼變故發生!可是,想得腦子都疼了,還是推測不出我媽要把我帶向哪裡。我的心頭不禁恐慌起來,下意識地抱緊了裝著舞蹈衣的背包。

  我忍不住又問我媽,你剛才跟司機說去哪裡?是不是說錯路了?我媽這才鄭重地說:沒錯!我又給你另找了個舞蹈俱樂部。我一聽就懵了,怎麼可以這樣!如果今天晚上李的司機再去老地方接我,肯定撲空了!我媽接著說,這個舞蹈俱樂部在北京舞蹈學院附近,離咱們家的路程跟原來那個俱樂部差不多。不過條件比原來那個要好,費用也貴一些。但這些媽都不在乎,媽的用意,不用說,你也應該明白的。重新找個滿意的俱樂部也不容易,你的什麼事不得媽去奔忙?你要理解媽的苦衷!你悄悄改了俱樂部,姓李的就明白什麼意思了。豪門公子一般不會對女人死纏濫打。所以,你必須「自重」,不要主動去聯繫他!另外,他要是再把電話打到你宿舍,你就說父母不同意你跟他交往。用不了兩次拒絕,他就會消失了。

  「自重」兩個字,我媽說得很強調,我的臉上不由得一陣發熱。雖然我媽對我管教很嚴,由於我沒犯過什麼大錯,她也很少這麼重。我明白她是多麼心急如焚,害怕我再跟李交往。也許,她意識到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如果執意跟著李,她也是無能為力的。

  下了計程車,我的腿已經軟得站不穩。一路踉蹌,跟我媽來到了一家新的舞蹈俱樂部。我媽跟主管人員交代了幾句,管理人員就叫我去第一舞蹈室。我媽說,去吧,我就在大廳里看電視等你。聽了她的話,我的心頭一下子就熱了起來。從小到大,我學習鋼琴和舞蹈,她行色匆匆,拉著我的小手,帶過我多少次?等過我多少次?我已經記不清了。現在,我已經是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能勞累她!她沒有錯,她不會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裡推。事實上,我自己不是也看不到我與李的將來嗎……於是,我對她說,媽,你先回去吧。你要相信我,既然這個新地方是你幫我找的,就不會從我口裡漏出去。我媽的眼睛變得紅紅的,握住我的一隻手,嘴唇哆嗦著說,愛愛,你這麼懂事,媽很感激你!你也要相信,媽是過來人,比你見得多,媽不會害你的!望著我媽那依然美麗的面容,滿含祈望的眼睛,我的眼前也漸漸模糊了。

  送走了我媽,我去換衣間換上舞蹈衣,進入第一舞蹈室。教練是個身材依然苗條的中年女人,平實可親。她說天冷,叫我快點動動,熱熱身。我就先在教室後面的單杠上壓腿。內心的苦痛使我根本無法集中精力,對李的歉疚深深地折磨著我。我曾對李發過誓:我會讓他看見我,只要我力所能及!難怪人常道誓言易老!我可以說是個好人吧,可是在嚴酷的現實面前,也不得不違背誓言了。也許,除了天生骨子裡就壞的人之外,每個違背誓言的人都是不得已吧。如果李真的對我有了愛情,猛地失去我,痛苦該有多深重啊……恍惚之中,我只覺得眼前一黑,腿一軟,就冷不防摔在了地上。

  大家都圍過來,關切地扶我坐起來,問我怎麼了。教練伸手摸摸我的額頭,焦急地問我哪裡不舒服。我竭力對大家笑了笑,說這兩天感冒了,有點頭暈。教練就說,找個同學送你回去休息吧,這一節課不收費。我忙說,不用送的,我在外面休息一會兒,一個人能走。

  我在大廳里坐了一會兒,喝了一杯熱水,感覺好了一些,就換掉舞蹈衣,走出了舞蹈俱樂部。北京的冬夜已經很冷了,我站在公共汽車站牌下憂心忡忡。我覺得應該去原來的那個舞蹈俱樂部,等李的司機來,跟他說明我父母不同意我跟李交往,讓司機轉達李,也算是我給了李一個交代。――可是,如果我這麼做,就辜負了我媽!不過,轉念一想,反正也是去說與李分手的事的,心裡才稍微安寧一些。

  於是,我上了一輛公共汽車,來到了原來學舞的那個俱樂部門口。雖然離九點下課的時間尚早,雖然冷風像刀子一樣割著皮膚,我還是定定地站在那個無比親切的站牌下,等著那兩李的黑色賓士車到來。好像這麼懲罰自己,就能彌補對李的歉疚。

  終於,李的黑色賓士車果真又停在了我的面前。司機還是搖下車窗,溫和地對我說,他要我來接你,上來吧。聽了這句熟悉的話,我的心堤幾乎要崩潰了!我使勁咬了咬嘴唇,告誡自己再不能心軟了。於是,我狠著心對司機說,我已經不在這裡練舞了,換地方了。今天我來,就是想讓你轉告他,我父母不同意我跟他交往……話沒落音,我的淚便落了下來,流在臉上,癢絲絲的。

  司機遲疑了一會兒,打開車門走了下來,手裡拿著一個信封。他走到我面前,把信封交到我手裡說,這是他給你的信,我會把你的話轉達給他,保重……沒等他說完,我就邁開腳步,朝前疾走。我害怕再在他面前待上一秒鐘,就會整個人都崩潰掉。我不願叫司機看見我那樣,我不希望李知道后牽掛我。很快,車子跟上了我,司機說,我可以再送你一次。我看也沒敢看他,使勁搖搖頭,朝前走去。

  一直走到下一站,我才停了下來等公共汽車。正好趕上一輛車壞在這裡,車上的乘客都被趕下來等下一趟。因此下一輛車還沒停穩,一群人就拚命往上擠,整個車廂幾乎被擠爆。女售票員尖著嗓子叫,剛上來的都把票拿出來,誰不是剛才那輛車上的,快點買票!後面的一男一女罵了起來,哎呦,長眼睛沒,硬往腳上踩?嗨,踩你怎麼了?你要是打的坐小轎車,花錢找人踩都找不到……這就是平民的生活,每日都有可能受整個世界的氣。並且,這兩個男女不一定有愛情,不一定不寂寞。高尚的生活與他們無緣,他們的面容不可能總是保持平靜,他們的言行舉止也不可能優雅。也許,一般的女孩子在這種逼擠的公共汽車上會很麻木,但整日浸泡在我媽的那一套理論里,我身處底層的包圍之中,總是顯得格外敏感。

  回到家裡,我媽看出我臉色不大好,問我怎麼回事,我說沒什麼,我自己沒感覺。她又問新的舞蹈俱樂部怎麼樣?教練如何,同學們如何,是否適應,我幾句話便搪塞過去了。

  走進自己的房間,我把門反鎖好,又將檯燈扭到最暗,把大衣口袋裡的信掏出來,拿起筆筒里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往外掏信紙時,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這是一張B5列印紙,上面的字也是列印出來的。「愛愛:本想這回能在北京多住些時,與你多見幾面。不幸的是昨天馬來西亞傳來了家母重危的消息,因是嚴重的心臟疾患,恐難有迴轉可能。我是家中長子,常年奔走在外,難與母親謀面。這回理應守在母親的病床前,盡長子之孝道。我的外祖父是馬來西亞華裔,當年南洋數一數二的橡膠大王。我母親不顧外祖父的強烈反對,下嫁了我的父親,一個普通的廣東華僑的兒子,並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供父親去美國攻讀商業博士。我父親是個商業奇才,學成歸來不到五年的時間,就把外祖父的總資產翻倍。我父親十分迷戀故土,熱愛祖國。我該讀小學時,他就把我送到了北京的伯父家。我在北京讀完大學后,很想在音樂或影視方面發展。可我父親卻逼迫我去美國攻讀商業博士,他說我是家中長子,理應承擔起家庭的重任,也必須給下面的兩位弟弟做出表率。現在我的一部分事業在北京,你不要擔心我不回來。年關臨近,即便母親的病能夠好轉,因家中還有其他事務,我恐怕也得等到明年初春才能回來。因掛牽家母,今日心情沉重,不由回想起父輩的輝煌和浪漫,希望不會讓你厭倦。好好保重,等我回來。夢辰即日。」

  「夢辰」!這張潔白的平展的B5紙上,只有這兩個字是用黑色水筆寫成的,因此顯得格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他的字不算很好,卻流暢得風平浪靜,像他的人一樣恬淡篤定。「夢辰」,這兩如此浪漫的字,真是他的名字嗎?我盯著這兩個字看,越看越不像,到後來幾乎認不得它們了。我將信紙折好,放在書桌上,雙手緊緊按住。閉上眼睛,我的腦子亂成了一團麻,這張紙上說的話,好像是個虛構的傳奇故事。「夢辰」若真是他的名字,對我似乎泄露得太輕易了。他為什麼一直對天韻守口如瓶,對我卻敞開防線?難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的要高出天韻嗎?如果真是那樣,一定高出很多很多。他不僅對我說出了他的名字,而且講了他的家世。他絕不是因想起父輩的輝煌和浪漫而一時衝動,把自己的家世對我和盤托出的。那麼,這封不尋常的簡訊,又寄託著怎樣一個沉甸甸的期望呢……

  我將信展開,又仔細讀了一遍。白紙黑字,字裡行間的意思也非常明晰。右下角的「夢辰」兩個字,就像他的一雙眼睛,盯著我看,直到我有些不好意思,才把信放進信封,鎖在抽屜里。我躺在床上,裹緊被子,關掉檯燈,閉上眼睛,默念「夢辰」這兩個字,竟然覺得非常順口……這一夜,我雖然沒有睡好,心裡卻洋溢著甜蜜。雖然我與他的前路不可預知,但他起碼他讓我明白了:他是重視我的,他把愛情給了我。

我沒有淺薄到立即把「夢辰」這兩個字告訴我媽,去顯示李對我的真心。因為,除了這些,不會再有什麼了。我媽是寧死也不叫我做情人的。我還是把這個美好的名字埋在心底吧,不論將來有什麼苦難降臨,只要他在我心裡,我就會感到安全而溫暖。不是有一首粵語老歌這樣唱嗎:「隨時日在遠飛,難捨棄,每次看見冷冬到訪的你,每年冬天,溫馨細膩……」只要我心裡裝著夢辰,這個孤獨的冬天就會變得溫馨細膩。

  心裡滿載著他給予的愛情與關懷,即便是兩相分離,日子也過得格外滑順。我媽看我的生活平靜,情緒穩定,以為我真的跟夢辰一刀兩斷了,心裡也非常高興,準備繼續幫我聯絡與豪門公子接觸的新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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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20:46 | 只看該作者
轉眼冬去春來,時光進入了1994年,我的心也跟著世界萬物一起騷動起來。可隨著樹上的綠色越來越綠,馬路旁的花壇里也多了幾分新紅,我的期待也漸漸變成了一種折磨。夢辰也該回來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音信?

  這個星期天,我媽買了第一茬的韭菜和新鮮豬肉,盤了餃子餡兒,叫我和我爸幫她包餃子,三個人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我媽忽然說起了天韻,她在我面前極少提到她的。她說,劉太太昨天打電話來,唉聲嘆氣的,說天韻再過一兩個月就要生產了,孩子的爸爸不知去向。劉太太還說,姓李的給天韻的錢花不完用不盡,可天韻過得可憐哪……劉太太的嗅覺還真靈敏,旁敲側擊問我愛愛知不知道姓李的去哪兒了,我一口就把她頂回去了,說我們愛愛不碰結過婚的男人。劉太太聽了,有點不高興。不高興就不高興!愛愛要不是跟她女兒交往一次,怎麼可能半路殺出個姓李的?我現在想起來還后怕著呢,好在愛愛聽話,跟他絕交了!

  我爸不以為然地說:你對劉太太說話應該婉轉點兒。女兒歸宿不好的人家都是很敏感的,你說那樣的話不是刺激人家嗎?再說,當初也是你自己求著劉太太,要天韻帶愛愛出去見識見識的,怎麼又反過來怪人家呢?

  我媽說,按說呢,我那樣說話是不大合適。但她旁敲側擊問咱們愛愛知不知道姓李的消息,這,就合適了嗎?她不怕我敏感嗎?誰希望自己的女兒跟一個有婦之夫交往呀……對了,劉太太還說姓李的不光養著天韻一個情人,以前在馬來西亞跟美國都養過!我也挺可憐天韻的,大著肚子,住在一個四合院里,雖然有兩三個傭人使著,吃得好穿得好,就是不能跟李一塊兒拋頭露面!豪門公子家規嚴著呢,出席任何重要場合都是帶原配。並且豪門公子是絕對容不得女人偷情的,要是偷情被發現,就得像狗一樣被趕出家門……

  實在聽不下去了!我覺得我媽的這些話俗不可耐,像大山一樣朝我壓過來,壓得我喘不過氣。我謊稱口渴,逃出廚房,倒了一杯水,來到了客廳的陽台上。《紅樓夢》中,賈璉偷情被王熙鳳發現,鬧到賈母面前,賈母大概說了這麼一句話,哪個年輕爺們不跟偷腥貓似的?鳳丫頭這是吃醋啦。王熙鳳聽罷,不好意思地笑了。――每每看到這一段,我總會感到不可思議。也許,這不可思議的根源,就在於我的身份、我的骨子裡是個平民吧。也許在豪門貴族看來,這完全是順理成章的?難道夢辰也是另一個賈璉?難道豪門公子的愛情一定要分配成若干份?分給不同的女人?一定是這樣嗎!

  一家三口坐在一塊兒吃餃子時,我媽每碰到包成小魚形狀的,就用筷子夾起來,在她調製的美味醬料里蘸蘸,放在我碗里。可能北方長大的人小時候大都吃過媽媽包的小魚狀餃子。就是在包的時候,把餃子皮對接處捏成狗牙邊,再把一頭捏扁像個魚尾巴,一個小魚餃子就做成了。――自從我上初中以來,就沒再吃過小魚餃子了。這次又品嘗起屬於童年的幸福,心頭不僅感慨萬千。正如人家說的,我們就是活到80歲,在父母眼裡還是個孩子吧。只要不是精神有問題的,每個母親都是極愛極愛自己的孩子的,儘管每個母親愛的方式都不一樣。我媽這回又包了小魚餃子給我吃,一定是富有深意的。

  果然,我媽很快就委婉地對我說,愛愛,上次我跟豪門外圍太太們打牌,錢太太又幫我牽了一條線。錢太太有個遠房外甥,去年在北大讀完研究生,一直沒有固定女朋友。錢太太說他現在雖然還不是豪門子弟,但很快就會是了。他外公在瑞士富可敵國,現在已經老邁多病,熬不了幾年了。他外公只生他媽一個女兒,將來的遺產還不肯定是他的了?錢太太還說呀,可惜她生了兩個兒子,要是有個女兒,真捨不得把這樁好姻緣讓給愛愛……

  我爸打斷她說,不是我給你潑冷水!姻緣這種東西,最是可遇不可求的。你總是對愛愛的將來抱這麼大幻想,小心到時候幻想破滅,連你自己都吃不消。人家豪門公子還由得你去挑?如果到頭來,沒有一個看得上咱愛愛,你想想,這會對愛愛打擊多大?我看醫院剛分來那個兒科醫生就挺不錯,人聰明,好心腸,工作又賣力,將來肯定成大氣候。

  我媽一聽就不耐煩:好了好了,你又來了!我告訴你,在愛愛大學畢業之前,什麼醫生、教師、政府職之類的小人物呀,免談!婚姻這事,事在人為!不像醫生治病,該死的人神醫也治不活!愛愛先天條件不錯,加上後天的藝術修養、溫柔性格,我就不信沒有一個豪門公子看上她……

  看來我媽很快要進入程序,為我牽線搭橋,與那個准豪門公子接觸了。我很害怕,甚至可以說很恐懼。我覺得我還是一隻翅膀沒有長成的小鳥,無法掙脫我媽的控制。寧死抵抗?住在學校里不再回家?這顯然等於把她的心撕碎!她是個要強的女人,是個達不到目的就會痛悔一輩子的女人。如果我――她的親生女兒把她的夢撕破了,可能會使她感到痛不欲生!可是,如果依了她,與另外的男人交往,那麼,我又該把夢辰放在什麼地方呢?也許,最後的最後,我與夢辰的結果肯定是悲慘的。可是,起碼在眼前,我還不忍放棄他,也根本沒有與別的男人交往的興趣。

  我低著頭,機械地嚼著餃子,已經吃不出味道。我媽急了,忙問,愛愛,你怎麼了?一直不吭聲?我放下筷子,鼓起勇氣說,媽,爸,我大學三年級之前不想談戀愛,現在班上的同學也沒幾個談的。那個准豪門公子,留著以後再說吧!

  我媽聽罷,立即不高興了:什麼?留著以後再說?你這孩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豪門公子,那是搶手貨,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那個店啦!我不想再聽她說下去了,一點兒也不想聽。我謊稱頭疼,起身走進卧室,關上了門。疲憊地靠在門后,我聽見我爸壓低聲音對我媽說,你可要小心點兒了,這種事情上可千萬別逼孩子,愛愛要是起了逆反心理,從此厭惡男人了,那可就糟糕了……

  也許我爸的話震動了我媽,之後她暫時沒再提要我跟那個准豪門公子見面的事。我很感激我爸,也很珍惜能安靜地想念夢辰的每一個日子。雖然等待的日子總顯得漫長,但有夢辰的一條鑽石項鏈,一封信,就足夠我寄託了。少女的愛情是謙卑的,在強大的幻想支撐下,總是顯得那麼容易滿足。

  直到四月末的一個細雨蒙蒙的日子,夢辰的司機才往我宿舍打來了電話。他跟我已經熟絡,說話的口吻也親切了好多:等急了吧?他回來了。今天休息一下,明天中午請你吃飯。

  夢辰真是個細心的男人,非常善解人意,把約會時間由晚上改成了中午,這樣我就不用擔心被爸媽知道了。我心裡一熱,就不由得跟司機多說了兩句,問他夢辰要帶我去哪裡吃飯。司機說還是老地方,那裡只招待一桌客人,比較安全。

  懷揣著愛的夢想,以及對夢辰的渴望,這一整天里,我的心跳都有些不正常。晚上臨睡前,我打開日記本,洋洋洒洒寫了好幾頁紙。回想起后海一條衚衕里的那個神秘四合院,我彷彿又看見了溫存體貼的夢辰。那古老的朱漆紅門裡,曾記取我與夢辰的浪漫時光。北京的很多庭院里都種海棠樹。那個神秘四合院里的兩棵高大的海棠樹,在這妖嬈的春光里,該已經花滿枝頭了吧?想著那兩棵海棠樹,我好像真的嗅到了海棠花的香氣,好像看到了那粉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繁繁複復……年少時的愛情多麼純真,像剛剛綻放的海棠花一塵不染。――這樣寫寫想想,不知不覺午夜已過,我把日記本鎖進抽屜。我得好好睡個覺,明天要讓夢辰看見一個像海棠花一樣清新的我。 [/SIZE] [/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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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20:48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天,濛濛細雨還沒有停的跡象,空氣里多了些寒意,但我還是穿上了粉白色的薄呢套裙。我覺得在夢辰面前應該這麼穿,打扮成一個矜持的淑女。臨出門的時候,我媽還嘮叨了幾句,說我穿少了,怕著涼感冒。

  中午一放學,夢辰的司機就開車來校門口接我了。后海、衚衕、四合院、朱漆大門、「祥」字酒旗……這一切的一切,早已鐫刻在我的腦子裡。可此時此刻,面對著它們,我又感到恍如隔世。司機開車離開了,那個管事的中年男人撐著一把黑傘,依舊微笑著,禮貌地把傘罩住我,迎我進去。一進門,我的目光就被那兩棵繁花似錦的海棠樹奪去了!它們像兩大片粉紅色的煙霞,飄在院中。微雨打落了花瓣,樹下是濕洇洇的一片落紅。我走到樹下,忘情地伸長手臂,想摘下一朵,可惜樹冠太高,沒有夠著。就在這時,只聽得正房的竹簾內有個聲音:愛愛,你也喜歡海棠花?進來吧,這屋裡插了一瓶……

  我一驚,下意識地一轉臉,管事的中年男人剛好把竹簾掀開,久違的夢辰就站在簾后,眼睛里盛著掩飾不住的渴望。他穿了一套銀灰色西裝,頭髮梳得很整齊。剛刮過臉,唇周鬢邊有些發青。好像清瘦了些,眼睛里好像藏著哀傷。我怔怔地望著他,好像面對的是分別千萬年的一次重逢。過度的思念,頻繁的想象,讓眼前的人顯得如此陌生,陌生得不敢接近了。

  他那熟悉的微笑又浮在臉上,輕聲說,來,進來,愛愛。我這才回過神來,朝他走去。剛走到門廊上,我就看到屋裡放著一隻大約三尺高的陶瓷花瓶,裡面插著高達一米以上的海棠花枝,就像是一棵小小的海棠樹。夢辰不經意地牽住了我的手,拉著我來到海棠花前,摘下了一簇,放在我手裡。我垂首看著粉紅色的花瓣,又抬起頭望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真的瘦了,怎麼會瘦這麼多?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低沉地說,家母去世了,我們家大,後事料理起來也比較耗時。還有一個重要人物,我沒跟你提起過。他是我父親在美國留學時的校友,也是馬來西亞華裔,年齡比我父親小几歲。他家自祖輩起就很富有,他學成歸來做房地產生意,早年的成就比我父親的大得多。我父親中年時候,事業上曾經遭受過一次致命挫折,多虧他傾注巨額資金挽救……打那之後,我父親和他就成了至交。他姓林,我們都叫他林叔叔。我父親交代我們,對他要像對我們的親叔叔一個樣。林叔叔是個重情的人,對我們兄妹幾個,都像親生孩子一樣。他中年喪妻,念著與賢妻的恩愛,這麼多年一直未娶。他妻子只給他生育兩個女兒,現在都在美國定居。這回我回馬來西亞,正碰上他生大病,我父親就命我日夜在他床前守護,比較勞累,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的……

  聽了他這番話,我的心頭不由得沉重起來。夢辰的身世和經歷是這麼複雜,他所承擔的責任也一定是繁多的。也許,用「賈璉」這個人物簡單地去套他是不合適的。他是善良的,仁義的,他與「賈璉」給人的印象絕不相同。他見我陷入沉思,反倒安慰我說,別難過,我知道你等急了。家母年事已高,壽終正寢,丈夫兒女都送了她最後一程,也是我們全家的安慰。

  不一會兒,那個服務的小夥子進來了,給我端來了一杯熱茶。夢辰示意我面東而坐,他則還是坐在我的對面。

  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輕聲說,我知道你牽掛我了,你知道我牽掛你嗎?我離開的這段日子,你好嗎?父母沒有為難你什麼吧?

  我一聽心裡就翻騰起來。我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他害怕我母親*迫我接觸別的豪門公子,而我卻不能將實情告訴他,我不想讓他憂慮,不想讓他有一點不快樂。

  於是我故作輕鬆地說,我這段時間很好,心裡只有想你這一件事。他沉默了一陣,才緩緩地說,如果是這樣,我希望這樣的日子再多一些。

  小夥子開始端酒上菜了。首先上來的是貴妃雞和黃燜魚翅,接著又上來了一個非常詩意的北京名菜――桃花泛。裡面有蝦肉、鍋巴、荔枝、菠蘿、番茄醬等,新鮮別緻,色澤紅潤,猶如春天的桃花。當醋椒鱖魚上來時,夢辰看著碟中肥美的鱖魚,微笑道,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那農耕時代的樂趣,現在很難找得到了。不過,現在剛好是春季,今天又下著細雨,正適合吃咱們北京的這道名菜!夢辰已界中年,雖然公務俗務繁雜,詩人般的浪漫還能保存下來,真是不容易。

  不知是被相思蝕了骨,還是今天的酒特別濃,兩個人對飲了幾杯之後,似乎都有了幾分醉意。他點起一支煙后,濃重的心事也浮了上來,沉默了好久,才問我道:愛愛,你想去國外學習音樂嗎?我很吃驚,一時回答不上來。他又說,音樂是沒有國界的。我在美國、日本都有很好的朋友。如果你想出去,可以選擇一個,我會托他們照應你……

  其實我已經明白了!儘管夢辰去馬來西亞這麼久,卻是一直將我放在心上的。讓我去國外學習音樂,這可能是兩個人繼續交往下去的唯一辦法了。在北京,我們的路已經絕了。可是,就算我想去國外學習音樂,想依照夢辰的安排去做,可又怎麼能通過我父母的那一關?我媽絕對不可能同意的,因為是夢辰的安排!我爸也不可能同意,雖然他是最愛女兒的,雖然他說過在愛情方面不干涉我的選擇,但前提是不能做已婚男人的情人!

  外面的雨似乎下大了,我覺得自己被巨大的涼意包圍了。我抬起頭,心痛地望著他說,我當然願意為你躲得遠遠的,可我爸媽絕對不可能同意的。如果要我瞞著他們悄悄出走,我是做不到的。他們只有我這一個女兒,他們會痛不欲生的……夢辰忙說,別擔心,我也不會讓你跟他們不辭而別。這些天我翻來覆去考慮,決定去拜訪你的父母一趟,對他們表白我對你的真心!我一聽就嚇壞了:不行!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碰釘子,他們絕對不可能接納你的!夢辰似乎被我這幾句話打擊了,有些黯然神傷。他望著我,關切地問:你父母是不是為難過你?你為我吃過不少苦吧?

  他的這句話觸動了我心底最脆弱的部分,我的嘴唇失控地顫抖著,慌忙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眼裡的淚。他將半支煙按滅,右手伸過來,握住了我的左手,聲音澀重地說:愛愛,別哭!我很怕看見你這樣。如果我只能給你帶來眼淚,我就是個罪人了,那還不如悄悄消失……聽他這麼說,我又覺得自己犯了錯,抬起頭來,強送給他一個笑容。他咬了咬下嘴唇,執著地說,我必須去見見你的父母,告訴他們,我非常珍惜你。雖然我是個婚姻中人,但我可以把後半生交給你一個人,實實在在守著你!

  在心愛的男人面前,聽著他的誓言,一時間,女孩子們會神魂顛倒,會漠視現實。聽著他的話,我竟然開始幻想父母能被他對我的愛情打動,同意把我交出去,與他相守一輩子。幻想總是五顏六色,翻卷著華麗的泡沫。也許,我也會為他生上一兒半女,雖然沒有名份,關起門來也是一家人……就在兩人深情凝視、默默無言之時,大門口忽然有種令人驚恐的動靜,一男一女在小聲說話。不一會兒,女聲大了起來:讓我進去,我要進去找我女兒!啊?我聽出來了,這是我媽的聲音!她怎麼能找到這裡?怎麼可能!我嚇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猛地把手從夢辰手裡抽出來。就在這一瞬間,我媽已經出現在竹簾外,那個管事的中年男人為她撐著傘。中年男人打開帘子,我媽就一閃身進來了。

  我媽帶進來一股濕冷的空氣,撲在我身上,我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夢辰一定是見多識廣的,但顯然也被我媽的突然到來震驚了。他忙站起身,動了動嘴唇,卻一時語塞,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是啊,他甚至沒法稱呼!我媽雖然比他年齡大些,但是站在一塊兒他看上去卻不比我媽年輕。他的眼神里有驚訝的成分,可能是驚訝於我媽的美麗和年輕。她的捲髮照例盤在腦後,十分精緻。臉上化著雅緻的淡妝,倔強的嘴角有些上翹,生起氣來也不顯得冷酷。她身上穿了一套淡紫色薄呢套裙,裙子是魚尾狀,長至膝下。頎長的頸項上系著一條丁香紫絲巾,打成了漂亮的蝴蝶結。――我媽31歲生我,今年整整50歲了,歲月在她的身上幾乎沒留下什麼痕迹,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她的年齡似乎永遠無法突破35歲。演藝界有個別女星50歲了還像三十幾,保養得很好。可我媽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婦,辛辛苦苦上班、操持家務、養育孩子,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幾乎沒進行過專門的保養。平時在家裡,我還不覺得什麼,可一到重要場合,我都會強烈地感覺到我媽與別的媽媽們是不一樣的。

  我媽毫不留情地仔細打量夢辰,嘴唇緊閉。這時候,那個服務的小夥子搬來一張椅子,放在我媽身邊,請她坐下,但我媽根本沒有坐的意思。終於,還是夢辰先開了口:……對不起,我正在跟愛愛商量,準備登門拜訪二老……我媽一聽這話,牽牽嘴角,冷冷一笑:二老?李公子,我和愛愛的爸爸可當不起。咱倆一塊走出去,指不定還被誤認為是兄妹呢!你是豪門公子,面子肯定要比凡夫俗子薄一些,所以我也就不說什麼不好聽的了。你是個已婚男人,年齡是愛愛的兩倍。我們愛愛可是個乾乾淨淨的好女孩,你不能給她將來,只這麼跟她拉拉扯扯,對得起她嗎?

  夢辰的臉變成了微紅,尷尬得簡直不知所措。我看出來了,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打擊。他是一個豪門公子,多少女孩子高攀不上呀,遭受女方家長這樣的冷言冷語,可能是第一次吧?他似乎攢了好大的勁,清了清喉嚨,對我媽說:我可以把後半生交給愛愛,守護她一直到最後!我媽還是一點面子也不留:不用多說了,我們愛愛跟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她不會做小的!我們當父母的也絕對不可能叫她做小!如果你真心喜歡愛愛,只有離婚這一條路,然後堂堂正正把愛愛娶回家!

  媽咄咄逼人,夢辰沒了言辭,低著頭,像個做錯事挨罵的孩子。他這麼靦腆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說得過我媽!況且,我媽使出的殺手鐧實在太厲害了,夢辰也不可能當即給出答覆。離婚,對他來說,幾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的直覺歷來很靈,我早就預感到了我跟他之間的悲劇。在我媽和夢辰面前,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在一點一點滑向絕望的懸崖!也許,今天的這一刻,就是我與夢辰緣分終了的時候了!

  我媽沒有讓尷尬的沉默持續太久,她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一隻首飾盒和一厚一薄兩隻信封,重重地往飯桌上一放。天啊!這個首飾盒裡裝著夢辰送我的鑽石項鏈呀!薄信封里是他通過司機交給我的一封信,厚信封里是他通過司機送給我的一萬塊錢!――我一下子明白我媽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了!她打開了我的抽屜,偷看了我的日記。我真後悔把今天與夢辰的約會地點寫進了日記,同時也恨我媽竟如此不尊重我的隱私!看來我媽是準備把夢辰送我的東西全還給他了,可我原本想把它們保留到八十歲、保留上一輩子的呀!我叫了一聲:媽,你怎麼能這樣做?怎麼能私自動我的東西!沉重的打擊使我的雙腿發軟,一下子便跌坐在椅子里。

  我媽看也不看我一眼,拉上皮包的拉鏈,不容商量地對夢辰說,李公子,這是你送給愛愛的所有東西。我明白講給你聽,我們愛愛受不起!在你離婚之前,希望再也不要打攪愛愛!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大家撕破臉皮對你也沒什麼好處。記住,愛愛是我的女兒!不是明媒正娶,別說豪門公子,就是皇帝老爺,也別想得到她!

  完了,一切都完了!把這些東西還給夢辰,我連一點兒念想都沒有了。我絕望地看了一眼夢辰,他正好與我的目光相遇,眼裡的絕望似乎比我的還要深。我很清楚,我們很快就要分離了,當著我媽,彼此連一句叮嚀的話也不好意思說,就像死去的人來不及留下一句遺言。我沒有對我媽哭求,因為我非常清楚,求也沒有用。在這樣凄慘的局面里,我的淚在眼眶裡打轉,但沒有掉出來。如果能夠做到,我願意給夢辰一個微笑,作為分離的信物,因為他不想看見我的淚,他希望我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寧靜快樂的。但是,除了絕望和哀傷,我連這麼個小小的信物也沒能留給他……

  很快,我媽就把我從椅子里拉起來,拉向門口。管事的中年男人在外面打開了竹簾,我媽先麻利地出了門。我被我媽拽著,匆匆回頭,卻見夢辰的雙眼變得微微發紅。這時候,我眼裡的淚再也掛不住,嘩嘩地在臉上流個不停。夢辰的嘴張了張,我從他的口型看出,他想叫聲我的名字――愛愛,卻又像突然失聲了似的,什麼也沒說出來……

  我像木偶一樣,被我媽操縱著上了計程車。我渾身軟綿綿的,連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能怎麼樣呢?對著夢辰哭喊?跟媽媽扭打?即便贏了我媽,前面不還是懸崖嗎?

  我媽這麼嘮叨的一個人,坐在計程車里竟然一路沒說話。我是她的女兒,誰也沒我明白,此刻她內心是酸楚的。作為媽媽,誰不願自己的女兒沉浸在愛情里,盡情享受?而她,今天拆散了一對相互愛慕的人……計程車停在了我的學校門口,兩個人下了車。離下午上課還有半個多小時,我媽非要跟我一塊兒進校門。雨還在下,細如髮絲,我們沒撐傘。

  走到一個有雨搭的宣傳櫥窗下,我媽停下了腳步,註釋我的目光比剛才斥責夢辰時暗淡多了。她愛撫地理順我耳邊的頭髮,低聲說道:愛愛,媽這回要請你原諒,不經過你的允許偷看了你的日記,又把姓李的送你的東西全還給了他。媽知道,這回把你的心傷得不輕,可能你一輩子都忘不掉!我看出來了,你喜歡那個姓李的,姓李的好像也不是個花花公子。如果姓李的是單身,就算年紀大些,媽也不會阻攔你跟他好。問題是他是個有婦之夫,不可能給你名分!現在你頭腦發熱,什麼都不在乎。可一輩子長著呢,等激情落下來了,名份這個東西就會開始折磨你,足足能把你折磨上一輩子……那條鑽石項鏈,我悄悄拿到鑒定部門,叫專業人員估個價,你猜猜它值多少錢?真是做夢都不敢想呀,他們說起碼值四、五十萬人民幣呢!如果媽不是全心全意為著你好,要是媽有一頂點兒私心,留下那條項鏈,姓李的也不可能問你要回去!四、五十萬,夠一個普通家庭花上一輩子了。話說回來,現在有多少人一輩子都掙不夠四、五十萬呀。媽之所以把它還給姓李的,就是為了讓你跟他一刀兩斷。沒什麼想頭了,就會慢慢淡忘,你才有可能去交新的男朋友……

  我聽著我媽的話,漸漸明白「世俗」這兩個字的力量有多麼強大。愛情,浪漫,在「世俗」這兩個字面前,只是易散的雲煙,易碎的曉夢。我,一個弱小的普通女孩鬥不過世俗;夢辰,一個家財萬貫的豪門公子同樣鬥不過。對於他來說,世俗就是婚姻、就是家庭、就是社會輿論、就是道德準則……如果他拋妻棄子與我成婚,勢必要遭到強大世俗的打壓。

  這時候,我似乎應該哭泣,為了夭折的初戀。但是,我的眼睛卻澀澀的,根本沒有淚。我媽就是我的「世俗」,我不能把自己的軟弱呈現給她。時間不早了,我該去上課了,就催我媽回去。她很不放心地看著我,問我是不是在恨她。我說沒有,真的沒有。並對她保證,我今後不會再去想夢辰了,不會再給爸媽惹麻煩了,也不會再給自己找苦吃了……

  我媽聽了我的話,自己的眼睛倒先紅了,她說:愛愛,媽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媽知道這時候你最心痛。但媽希望你能像你說的那樣克制自己,時間長了,什麼樣的感情都會變淡。媽希望你能堅強,千萬不要被這次失敗擊倒,做出傻事!一輩子長著呢,你的幸福還沒有開始!

  媽走後,我回到宿舍,背了書包朝教學樓走。我已經非常疲憊,覺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很想癱在床上歇上一段時間。但由於從小受我媽教育,我一直是個懂得自律的人。不論是身體上的病痛或者精神上的打擊,只要沒把我擊倒,我都不會耽誤一節課,不想給老師留下壞印象,儘管坐在課堂里幾乎什麼也聽不進。

  今天下午是公共課,幾個專業的學生一塊兒在大階梯教師上。我走到教室後面,找了窗邊的一個座位坐下。這間大教室的剛剛落成,式樣新穎,窗戶很大,窗檯很低。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我的目光卻落在了大玻璃窗外。窗外是一大片開花的樹,淡紅色的花,淺紫色的花,純白色的花,非常漂亮。印象中,似乎每個有名的大學校園裡都種著很多會開花的樹。細雨還在飄落,一個穿著純白色薄呢長裙的纖細女孩,站在一棵開淺紫色花的樹前,雙眉緊蹙,微微垂首,對著花兒出神,全然忘記了周遭的世界。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這兩句詩里所說的人兒,就是她這麼年輕美麗的吧?可惜她成了單飛燕。我確信這一點,她肯定跟我一樣,剛剛變成一隻可憐的單飛燕!一花一世界。年少的歲月里,哪個女孩子身上沒發生過動蕩的故事呢?即便是那些其貌不揚的醜小鴨,心裡也總是翻卷著與愛情相關的狂濤駭浪吧?愛情的發生都是相似的,只是痛苦的結局個個不同罷了。[/SIZE][/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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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9 20:50 | 只看該作者
好在我媽對我還保留著一絲憐憫,沒有處理掉我的日記。晚上,我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走進自己的房間,拉開抽屜,尋找那本日記。它好好地躺在抽屜深處,似乎從沒被人翻開過。我拿起它,找了一條包裝禮物的紅色緞帶,牢牢地捆紮住,綁死了。失去了夢辰,我也就不需要再往日記本上寫一個字了。也許我應該燒掉它,既然愛情已經夭折,就別留下一點線索!可是,我捨不得,我不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從來都不是。留著它,也許在生命中的某一天,我還有機會將它拿給夢辰看看,來證明我把最純真的初愛給了他。

  迎來了一個個日子,又送走了一個個日子。我依舊像先前那樣對夢辰朝思暮想,卻不似先前那樣浮躁了。不總是希望與他見面,不總是分分秒秒等待著他了。愛,已經在我心裡沉潛。這,也許才是至高的境界。白娘子和許仙,林黛玉和賈寶玉,七仙女和董永……哪一對像凡人一樣白頭偕老了呢?高中時候,我也曾附庸風雅地看過文藝美學之類的書籍,現在才真的明白了,哪些深深打動人心的愛情故事,為什麼總是悲劇而不是喜劇!夢辰的人對於我的愛情來說,已經不存在了。可他給我留下的,將是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幸福和憂傷。

  北京的海棠花開敗了,更加濃郁的綠色佔領了這個世界,慰藉著在這個春天寂寞傷心的人。我家對面樓上的三樓住著一個退休醫生,老鰥夫,是個鄧麗君的忠實擁躉。每到夜裡9點鐘,可能看完一集電視劇,他就開始放鄧的歌曲,喇叭開得大大的。院子里的人都是一個單位的,知道他的精神不大靈便,也沒幾年壽限了,也沒人去制止他。今年春天的雨特別多,總是能聽到那首揪人心肺的《淚的小雨》:分不清是淚是雨,淚和雨憶起了你。憶起你雨中分離,淚珠兒灑滿地。哭泣,你哭泣為了分離;分離,分離后再相見不易……莫非這春天的綿綿陰雨,也讓精神混沌的老鰥夫想起了夭折的愛情?每個人都有愛的權利,即便極其平凡。愛的深刻與否,不在於當事者的財富地位和美貌,而在於你對所愛的人付出的真誠有多少。

  6月初的一天中午,我收到了夢辰托司機送來的一封信。雖然照例沒敢在學校拆開,我也已經預料到這封信肯定不是火,而是灰!直到晚上臨睡前,我才把檯燈暗,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剪開。這回的紙張是普通的便箋,兩頁,上面的字跡比起上封信的簽名來,顯得零亂多了,是用黑色墨水筆寫成的:

  愛愛:

  作為一個什麼都明白了的中年人,我鄭重向你道歉,求你寬恕。我的苦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你的苦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覺得自己這回成了個罪人!不給你寫信,應該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但是,不寫成這封信,我的腳實在無法邁離北京!看到這裡,可能你已經意識到了,我已經做了個徹底的懦夫,遠遠地逃走了。事情已發展到這種地步,我也必須做個懦夫了!畢竟我是個什麼都明白了的中年人,如果我不這麼做,不光會受到你父母的輕視,也會受到社會道德的譴責!

  你肯定會怨我,這樣還好!我最怕的就是你沉默不語,把所有的苦都埋在心裡,傷了你的身體。你肯定會在心裡質問我,既然愛你,為什麼不離婚?為什麼不把你堂堂正正娶回家?我當然也很清楚,離婚就是對你最好的交代,是我愛你的最有力的證明。但是,這輩子我可能沒有這個機會了!你還小,可能還理解不了婚姻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她家與我家門當戶對。我是家中長子,與名門閨秀聯姻、強強結盟幾乎是必須的,至於兩個人有沒有愛情倒在其次。豪門子女大都深知這一點,婚姻一般受命於父母,不敢有怨言。舉個例子來說吧,鄧麗君當年與豪門公子郭孔丞非常相愛,但是郭的長輩要求鄧嫁入豪門之後,必須告別舞台,並不得與圈子裡的人來往。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鄧與郭都有足夠的錢,既然相愛,難道就不能無視家庭的反對,雙雙私奔嗎?但是沒有,他們生生被一股適於豪門的巨大力量分開了。說白了,豪門婚姻是結給外人看的,是一種商業聯盟。夫妻可以一輩子同床異夢,卻不能輕易將婚姻打碎。一旦打碎,就表明家庭力量削弱,凝聚力鬆散,不光門楣無光,還可能招引對手乘虛而入……

  既然不能將你名媒正娶,我當然已無言繼續留在北京,不然我會每時每刻受折磨,失控的時候可能還會去找你!我是個中年人,理應控制整個局面。你媽媽那天說的話已相當不好聽,我承認自己也不是個勇猛的男人。我不能叫你媽媽看輕我,當然,最重要的,我不能影響你的將來。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沒有權利讓你深陷在這次必定夭折的感情里。你就是我心中的一朵海棠花,在我的庭院里,靜靜地開,靜靜地落。讓我默默欣賞,默默回憶,足矣。以這樣的軌跡走下去,你將來應該能嫁個不會缺你吃穿的丈夫。嫁人之後,儘快生上一兩孩子,就不會再有那麼多愁苦了。你是個好女孩,總是小心翼翼,在我面前,總是怕說錯什麼,做錯什麼。這,我都感覺得一清二楚。我相信,你以後無論嫁給誰,都會是個好妻子。在此,我也祝福那個能最終娶到你的人。

  被你媽媽還回來的鑽石項鏈,我會一直好好保存著的。現在交給你,對你來說只能是一個負擔,你甚至沒有合適的地盤放置它。就讓我做個夢吧,希望在不打攪你的生活的前提下,這輩子還有機會親手把它戴在你的脖子上(注意,是在絕對不打攪你的生活的情況下)。

  看完這封信,你一定要把它燒掉。一是怕被你媽媽發現,誤認為我是個還在糾纏你的無賴。那樣她會為你感到不值,也會使她更加難過。二是毀滅我的一切線索,徹底忘記我,開始新生活。

  夢辰 即日

  看到最後,我又不爭氣地流淚了。「看完這封信,你一定要把它燒掉」,這串字在我的淚光里漸漸虛化,化成了一團灰色。我捨不得把它燒掉,對於一個19歲的少女來說,初戀情人的一點一滴都是最珍貴的,更何況我和夢辰是被迫分離的?可是,我知道留著這封信意味著什麼,我甚至沒有一塊屬於自己的秘密地方存放它。正像信里寫的,我也怕被我媽再次發現,也怕我媽會看輕夢辰!

  等到爸媽都睡下了,我才悄悄走進客廳,拿了爸的打火機,又回到房間,關緊門,把信燒了。躺在床上,我沒有再流淚,雖然我的心非常非常疼。這是早已料定的結果,我沒有得到夢辰的人,但我知道他的心安安靜靜地躺在我心裡。人生在世,也許等待我的,還有很多很多的不圓滿,這是強求不來的。但是,他能讓我感到他是真愛我的,這已經夠了…… [/SIZE] [/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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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wkcn 發表於 2005-11-9 22:04 | 只看該作者
好小說,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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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飄雨 發表於 2005-11-10 00:04 | 只看該作者
這是我找到的結尾。也很遺憾。我想這可能是作者在嫁入豪門前的一段感情吧。唯有祝福她幸福!

(感謝這麼多網友陪著我寫到了這裡。之後我與夢辰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來往。本來我沒想到能寫這麼多字,但過程中細膩的回味,對我來說成了最奢侈的享受。我想,喜歡這篇文字的網友與我享受到的東西應該是一樣的。我還會接著寫之後的生活,但可能不會這麼規律。希望喜歡它的網友將它收藏,不時翻開看看我有沒有繼續。不要回復,我看不到它,對喜歡它的網友也就不會有愧疚感了。想與我交流,可以採用EMAIL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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