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影史上最牛處女作，今天看正是時候

　　「逃婚」，一個詞背後藏著多少故事。

　　近兩個月，有一位逃婚少女引起了全國人民的關注。

　　前前後後上過很多次熱搜。

　　

　　聞者無不為之動容。

　　她名叫小閑，今年17歲，和爺爺一起在茂名鄉下生活。

　　

　　眼看同齡人都開始備戰高考，她卻因為三年前被父母帶去外地打工，而中斷了學業。

　　身為留守兒童，爸爸媽媽常年不在家。

　　但今年是個例外。

　　由於疫情，他們沒有出去打工。

　　於是便開始帶小閑去相親。

　　平時很少關愛女兒，卻在這時突然對她好了。

　　經媒人介紹，他們決定把小閑嫁給隔壁村一個22歲的男人，收5萬元彩禮。

　　訂下婚約時，兩人只見過6次面。

　　小閑一點都不熟悉這個男人，更別提有什麼好感了。

　　她反覆向父母明說，不想嫁給只見過幾面的「未婚夫」，不想這麼早結婚。

　　然而得到的卻是劈頭蓋臉的辱罵。

　　

　　於是，就在「婚宴」前一天，小閑決定逃婚。

　　由同學陪同來到鎮上的婦聯，舉報了自己的父母。

　　隨後，在鎮司法所、村委會、婦聯的多方勸說之下，父母才終於同意退婚，並退還彩禮。

　　但小閑的麻煩並沒有因此解決。

　　這一來，她和父母的關係鬧得更僵了。

　　她很想回學校繼續讀書，但父母已經不願意再支付學費。

　　自己只有幾百塊積蓄，家裡唯一支持她的爺爺也沒有收入來源。

　　

　　中考就要到了，她很可能再一次錯過升學的機會。

　　但實際上，她早在三年前就考上了高中。

　　卻因為被父母矇騙，而錯過了錄取通知書。

　　三年大好時光，就這麼白白浪費。

　　當同齡人都在寒窗苦讀時，小閑卻不得不過早地開始打工賺錢，甚至差一點就成了「少女新娘」。

　　即便如此，她還是很樂觀：「只要我忘得夠快，煩惱就追不上我。」

　　

　　彷彿只是最尋常的小煩惱，沒什麼大不了。

　　要想趕上中考，她必須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拾起整個初中的學業。

　　好在，她做到了。

　　而且總分比普通高中分數線高出了100多分。

　　

　　不過，小閑表示「此刻的心情沒有太大的起伏。」

　　雖然父母那邊終於資助了3000塊錢學費，但她報考的學校從未收過往屆生。

　　能否被錄取，還是個未知數。

　　假如被普高拒絕，那也只有去讀職高，距離大學夢又遠了。

　　但至少，她終於搶奪回了選擇的權利。

　　而現實生活中，很多女孩都沒有她清醒，更沒有她勇敢。

　　在經濟困難的地區，甚至有女孩十三四歲就被迫輟學早婚。

　　這讓香玉想起了一部經典老片——

　　《黃土地》

　　

　　本片是陳凱歌導演的第一部電影，張藝謀掌鏡，中國電影史上的里程碑式作品。

　　劇情極簡，但意蘊深長。

　　主人公翠巧也是一位逃婚的少女，不過她可沒有小閑那樣幸運。

　　

　　她被老爹許配給結婚對象的時候，還不滿十四歲。

　　然而，這個出嫁年齡在當地已經不算小了。

　　

　　至於那個對象，她一面也沒有見過，但不敢有半句怨言。

　　她獃獃地佇立在昏暗的窯洞門口，沉默地看著媒人和爹決定自己的命運。

　　

　　然後便又要回到望不見盡頭的黃土地，繼續日復一日的勞作。

　　一天，八路軍文藝工作者顧青（王學圻 飾）到訪。

　　

　　他此行是為了採集陝北民歌，借住在翠巧家。

　　更重要的是，他為這片落後愚昧的土地帶來了煥然一新的生機。

　　他告訴翠巧和老爹，延安都已經倡導婚姻自由了。

　　

　　婚姻由婦女自己做主，不經媒人的手，更沒有彩禮嫁妝。

　　包辦婚姻這種陳規陋習，早就該廢除了。

　　顯然，這對老爹和翠巧來說可是聞所未聞的，尤其是翠巧，內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她還不可思議地發現，這個五尺大男兒竟然自己做針線活兒。

　　

　　要知道她還得給老爹打水洗腳，服侍起居。

　　耳濡目染中，她心裡那顆嚮往自由的種子悄然萌芽了。

　　一邊干著活，一邊有感而發地唱起了信天游。

　　「不想成親我挨過打，不嫁我再苦也是甜。」

　　

　　可是，顧青的採風之旅終究是要結束的。

　　他走的那天，翠巧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

　　「洗衣服、挑水、做飯，我都能。帶上我走！」

　　

　　寥寥數語，道出了決心。

　　但，延安當然不是說去就去的，得請示領導、寫申請書……

　　翠巧眼睛里的光漸漸暗了下去，她知道這次是走不成了。

　　

　　便高歌一曲信天游，送顧青走過一個又一個綿延不絕的山頭。

　　

　　

　　她盼著顧青早日回來，帶她走。

　　然而，出嫁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

　　她還是沒能拗過老爹，怯生生地扮成新娘，被一群大漢用轎子抬走。

　　

　　至於新郎，沒有正面鏡頭，只一雙黝黑乾癟的手便可想而知。

　　

　　夜裡，她終於決定出逃。

　　划著小木舟消失在了黃河中，只留下對弟弟說的最後一句話：

　　「姐苦啊。」

　　

　　待到顧青重回故地時，只見黃土而不見翠巧。

　　翠巧的逃婚無疑是一樁悲劇。

　　它表層的悲劇性是死亡，翠巧葬身於黃河，沒能抵達代表新生活的那個彼岸。

　　但在當時的背景下，這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另一種解脫？

　　深層的悲劇性則是，個體必然無力反抗根深蒂固的傳統社會。

　　在電影里它化為有形的黃土地，乾涸、貧瘠、一望無際、一成不變。

　　

　　人，在黃土地面前是如此渺小。

　　物質的極度匱乏也決定了精神的落後愚昧，這裡的人們吃不到魚，便用木頭刻成魚，放在盤子裡邊吃邊看。

　　

　　不識字，便用畫圈代替寫字，貼無字對聯。

　　

　　農作物顆粒無收，便集體向龍王祈雨。

　　

　　所以翠巧的死，怪她爹嗎？

　　說到底，她爹只是因循守舊，和其他的爹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問題就出在這個「舊」上，正如魯迅筆下「吃人的舊社會」。

　　沒有婚姻自由，早婚現象俯拾皆是。

　　強大的寓言性、批判性，也是《黃土地》這部電影的生命力所在。

　　那麼，它對於今日的逃婚少女事件有什麼啟示？

　　吃人的舊社會已成歷史，但某些傳統文化中的糟粕仍然存在。

　　比如，重男輕女的觀念。

　　小閑的新聞引得群情激憤，很多人都關注到了一點：

　　她有一個弟弟。

　　於是，炮火便轉向了重男輕女。

　　

　　有人懷疑父母只想供弟弟念大學，那5萬元彩禮也是給弟弟留的……

　　的確，這樣的家庭不少見，但還不足以解釋早婚現象。

　　除了落後的性別觀念之外，經濟因素也至關重要。

　　在農村，養老保障不像城市裡這麼完善。

　　對於父母來說，把孩子的終身大事提早完成，自己也能趁著還有體力的時候多賺點養老的本錢；

　　對於孩子來說，早婚也意味著自己以禮金、新房等等形式，提前分割到了家庭的財產。

　　早婚，早已是一個複雜的社會問題。

　　數據顯示，2014年以來我國結婚率連續下降。

　　城市女性初婚年齡越來越高，越來越不想結婚。

　　但值得注意的是，2000年以來中國女性的早婚、早育率出現了反彈和回升。

　　

　　

　　攝影師：肖慕漪

　　在邊疆地區、少數民族人口比例高的地區、經濟落後的農村地區，早婚早育現象嚴重。

　　雲南村寨13歲、16歲的少女媽媽，江蘇農村15歲輟學結婚的林婷、重慶巫山14歲生子的童養媳馬泮艷……

　　這些都是近幾年媒體曾經報道過、講述過的早婚少女。

　　甚至海南還有早婚成風的漁村，那裡的女孩14歲當媽、30歲當外婆。

　　她們還是十幾歲的孩子，根本談不上自願選擇，哪個不是被逼無奈？

　　可惜，大部分人都沒能像小閑那樣有逃婚的決心和行動力。

　　早婚不僅僅讓少女被迫輟學，還會產生一系列的問題。

　　心智不成熟的雙方，過早進入婚姻、家庭生活，不僅互相傷害，還會傷及後代……

　　

　　攝影師：肖慕漪

　　可能有人會問：法律難道形同虛設嗎？

　　法律明確規定了結婚年齡，但，對於落後地區的人來說，禮金、酒席就代表結婚；

　　法律明確禁止包辦婚姻，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但，很難去界定彩禮是不是屬於「索取財物」。

　　小閑有同學的鼓勵、爺爺的支持，有明晰的法律意識，懂得為自己維權。

　　但現實卻是，那些沒有被「舉報」的早婚、逼婚才是大多數。

　　這些社會問題或許難以被根除。

　　但是，多改變一個人的觀念，就多一分希望。

　　我們以前寫過大山裡的女校長張桂梅老師。

　　她發現華坪縣教育條件落後，而且班上的女孩越來越少。

　　這些女孩都去哪了？

　　有的打工，有的早婚生子。

　　

　　於是，為了找回「消失」的學生，她創辦了這所完全免費的女子中學。

　　讓那些家庭困難，或是得不到家庭資助的女孩，也有了上學的希望。

　　

　　她深知，女孩子受教育是可以改變三代人的。

　　受過教育的女孩，懂得教育的重要性，勢必不會逼迫自己的孩子輟學早婚。

　　而小閑之所以懂得知識改變命運，也正是因為爺爺的教導。

　　

　　最讓人感動和佩服的一點，就是她對於讀書這件事的堅定。

　　被帶到外地打工，被逼婚，得不到父母的支持和資助，都沒有讓她放棄讀書；

　　複習的巨大壓力，往屆生的身份劣勢，也沒有讓她放棄讀書。

　　過五關斬六將，在生活的漩渦中卻還能平靜處之。

　　不論結果如何，香玉相信，她一定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也希望，每一個「少女」都保有選擇的權利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