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美食

       小時候，住在父親單位大院，那是一個成人幹部學校，80年代正是最鼎盛的時代。既然是幹部學校，學員都是來自成都地區各黨政單位需要學習再提高拿文憑的領導幹部，伙食自然不會差。當時的單位領導頗有些企業管理意識，為了好上加好，還在食堂引入競爭，把一個食堂分成了三個小組，三個小組相同的經營時間和經營範圍，全憑味道、品種、份量等獲取食客的心。印象最深的是每天下午售賣的滷菜，那時，每到下午5點左右，各組的師傅們就端出滷製好的各種肉類，整齊地擺放在各自的門口，記憶里有豬蹄、豬肚、肥腸、豬肝、排骨等，一色地呈紅棕色，泛著油亮的光澤，而滷水的香味，更是飄蕩在整個校園，直往人的鼻孔里鑽。食堂開放的時間正是我放學回家的點，我每天都要經過食堂門口，經過這一溜香噴噴的滷菜跟前，一路咽著口水回家。父親也是一名美食愛好者，經常他會在經過的時候，告知熟識的食堂師傅，為他留一份美味，而他最喜歡的，當屬肥厚的肥腸頭，於是，當天的晚餐就著這份加菜，一家人邊吃邊聊，愉快而滿足。而最讓人興奮的，是有客人或父親的學生來訪，父親就會挨個買一份，大人們把酒言歡，我和姐姐竊笑著大快朵頤，嘴角冒著油光。

　　一晃長大，高中時光，幾個女孩的住校生活因為美食而有滋有味。早餐通常是在學校外面的麵店解決的，記憶中經常去的有兩家，一家是貌似國營的麵店，老闆娘年紀偏大，有點以長輩自居的感覺，去的次數多了她甚至能叫出我們班大部分同學的名字。她總是在煮麵的時候多扔一把在鍋里，待撈出售出的幾碗后餘一部分在鍋里，大聲地叫男同學去加面，男同學應聲而去，用一碗面的錢吃了一碗半甚至兩碗的量，而女同學是享受不到此等待遇的，我們總是使勁地脹下那滿滿的一碗面，因為剩在碗里是要被她嗔罵的，畢業多年，我們曾經相約著再去麵店吃面，她似乎還是老樣子，卻再也不曾認出我們，也不再叫男生去加面，心裡隱隱有些失落。另一家是個粉店，還記得名字叫青藍小食店，以味道取勝，但粉條終究不如麵條經餓，一般吃了后課間操時分就餓了，但還是忍不住去吃，一次和猴子去，說笑間忘了給錢，心虛得許久不敢再去，現在偶爾說起，兩人還會心一笑，想起當時從門口經過都怕老闆從店裡跳出來讓我們補錢的心虛。

　　住校的時候速食麵是必備佳品。那時候兜里沒錢，通常是5毛錢一包的批發貨，90年代初台灣統一集團來溫江建廠，那種每袋有三個調料包售價高達1.5元左右的速食麵是我們眼裡偶爾才能享用的高檔貨，通常不敢問津。而同寢室一個同學的爸爸是食品企業的老總，家裡似乎有成堆的統一速食麵，她每天帶一包作為晚自習后的加餐，慷慨地與我們一起分享。於是每天晚上回到寢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沖泡速食麵，面的味道在宿舍里橫衝直撞，撩撥得我們無心洗漱，幾個女孩舉著筷子咬著勺子，只等蓋子一揭開便迅速在碗里撥拉一夾送進嘴裡，有動作稍微慢點的，最後殺進去已是寥寥無幾，只得大喊，我要喝湯……寫到這裡，又覺口腔里唾液分泌，忍不住咂咂嘴，似乎那滋味還在嘴邊。說到速食麵，還有一個趣事。老媽出生中醫之家，對早餐頗為重視，一般不許我們一大二小外出早餐，偏偏父親辦公室的小青年常常睡過頭后帶上速食麵直奔辦公室，那速食麵的香味勾引得父親饞蟲翻滾，回家與老媽多次抗爭后，終於在一天早晨買了速食麵到辦公室了此心愿。

　　上了大學，一日三餐都在學校食堂，偶爾出門打打牙祭。重慶的火鍋全國聞名，自然是打牙祭的首選。重慶師院位於沙坪壩火車站附近，一條街都是自助火鍋，且價格低廉，20元一客。通常是周末早晨起床就不吃飯，等到十一點左右一隊人馬殺將過去，這裡還有一個策略，為了不因為要菜太多被老闆嫌棄，明明是一個寢室的好姐妹，還分作兩撥前後到達，然後裝作邂逅拼桌而坐。坐下后大家拋開淑女矜持，盡顯女漢子豪氣，熟練使用早已在戰鬥中摸索出的套路，首選絕對是鱔魚毛肚黃喉等葷菜，素菜一般是最後為清腸刮油上兩道，而豆奶飲料是基本不碰的。進食的節奏也很有講究，戰線拉長一點，攻勢緩和一點，八卦龍門陣多聊一點，於是乎，空盤堆積如山，老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們從店內空空吃到賓客盈門再到只剩我們一桌，老闆終於決定拋棄我們，坐到門口去打盹，我們依然歡歌笑語高歌猛進，那個時候，完全沒有減肥長痘的顧慮，只希望自己是荒漠里的駱駝，可以儲存若干天的食物。

　　而今，工作多年，接觸的美食越來越多，從成都街頭網紅的蒼蠅館子，到專業酒樓精美的川菜、粵菜，到國外舶來的泰國菜、日式料理、韓國烤肉等，卻很難再有一進口就驚為天人或多日難忘唇齒留香的感覺，或許，食物終究要承載我們的記憶，才會雋永留香。